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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出台人物(按出台先后)

    四十多岁的李太太(已寡):李琼四小姐:李琼女李文琪梅真:李家丫头荣升:仆人唐元澜:从国外回来年较长的留学生大小姐:(李前妻所出,非李琼女)李文娟张爱珠:文娟女友黄仲维:研究史学喜绘画的青年地点:三小姐四小姐共用的书房时间:最近的一个冬天寒假里这三间比较精致的厢房妈妈已经给了女孩子们做书房。(三个女孩中已有一个从大学里毕了业,那两个尚在二年级的兴头上)这房里一切器具虽都是家里书房中旧有的,将就地给孩子们摆设,可是不知从书桌的哪一处,书架上,椅子上,睡榻上,乃至于地板上,都显然地透露出青年女生宿舍的气氛。现在房里仅有妈妈同文琪两人,(文琪寻常被称作“老四”,三姊文霞,大姊文娟都不在家)妈妈(李琼)就显然不属于这间屋子的!她是那么雅素整齐,端正地坐在一张直背椅子上看信,很秀气一副花眼眼镜架在她那四十多岁的脸上。“老四”文琪躺在小沙发上看书,那种特殊的蜷曲姿势,就表示她是这里真实的主人毫无疑问!她的眼直愣愣地望着书,自然地、甜蜜地同周围空气合成一片年轻的享乐时光。时间正在寒假的一个下午里,屋子里斜斜还有点太阳,有一盆水仙花,有火炉,有柚子,有橘子,吃过一半的同整个的全有。

    妈妈看完信,立起来向周围望望,眼光抚爱地停留在“老四”的身上,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到另一张矮榻前翻检那上面所放着的各种活计编织物。老四愣愣地看书连翻过几篇书页,又回头往下念。毫未注意到妈妈的行动。

    琼:大年下里,你们几个人用不着把房子弄得这么乱呀!(手里提起矮榻上的编织物,又放下)

    琪:(由沙发上半仰起头看看又躺下)那是大姊同三姊的东西,一会儿我起来收拾得了。

    琼:(慈爱地抿着嘴笑)得了。老四,大约我到吃晚饭时候进来,你也还是这样躺着看书!

    琪:(毫不客气地)也许吧!(仍看书)

    琼:(仍是无可奈何地笑笑,要走出门又回头)噢,我忘了,二哥信里说,他要在天津住一天,后天早上到家。(稍停)你们是后天晚上请客吧?

    琪:后天?噢,对了,后天,(忽然将书合在胸上稍稍起来一点)

    二哥说哪一天到?

    琼:他说后天早上。

    琪:那行了——更好。其实,就说是为他请客,要他高兴一点儿。

    琼二哥说他做了半年的事,人已经变得大人气许多,他还许嫌你们太疯呢!(暗中为最爱的儿子骄傲)

    琪不会,我找了许多他的老同学,还……还请了璨璨。妈妈记得他是不是有点喜欢璨璨?

    琼我可不知道,你们的事,谁喜欢谁,谁来告诉妈呀?我告诉你,你们请客要什么东西,早点告诉我,听差荣升都靠不住的,你尽管孩子气,临时又该着急了。

    琪大姊说她管。

    琼:大姊?她从来刚顾得了自己,并且这几天唐元澜回来了,他们的事真有点……(忽然凝思不语,另改了一句话)反正你别太放心了,有事还是早点告诉我好,凡是我能帮忙的我都可以来。

    琪:(快活地,感激地由沙发上跳起来仍坐在沙发边沿眼望着妈)

    真的?妈妈!(撒娇地)妈妈,真的?(把书也扔在一旁)

    琼:怎么不信?

    琪:信,信,妈妈!(起来扑在妈妈右肩,半推着妈妈走几步):

    琼:(同时的)这么大了还撒娇!

    琪:妈妈,(再以央求的口气)妈妈……

    琼:(被老四扯得要倒,挣扎着维持平衡)什么事?好好地说呀!

    琪:我们可以不可以借你的那一套好桌布用?

    琼:(犹豫)那块黄边挑花的?

    琪:爹买给你的那块。

    琼:(戏拨老四脸)亏你记得真!爹故去了这五年,那桌布就算是纪念品了。好吧,我借给你们用。(感伤向老四)今年爹生忌,你提另买把花来孝敬爹。

    琪:(自然地)好吧,我再提另买盒糖送你,(逗妈的口气)不沾牙的!

    琼:(哀愁的微笑,将出又回头)还有一桩事,我要告诉你。你别看梅真是个丫头,那孩子很有出息,又聪明又能干,你叫她多帮点你的忙……你知道大伯嬷老挑那孩子不是,大姊又常磨她,同她闹,我实在不好说……我很同情梅真,可是就为得大姊不是我生的,许多地方我就很难办!

    琪:妈妈放心好了,梅真对我再痛快没有的了。

    〔李琼下,文琪又跳回沙发上伸个大懒腰,重新愣生生地瞪着眼看书。小门轻轻地开了,进来的梅真约摸在十九至廿一岁中间,丰满不瘦,个子并不大,娇憨天生,脸上处处是活泼的表情,尤其是一双伶俐的眼睛顶叫人喜欢。〕梅:(把长袍的罩布褂子前襟翻上,里面兜着一堆花生,急促地)

    四小姐!四小姐!

    琪:(正在翻书,不理会)……

    梅:李文琪!

    琪:(转脸)梅真!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梅:我——我——(气喘地)我在对过陈太太那儿斗纸牌,斗赢了一大把落花生几只柿子!(把柿子摇晃着放书架上)

    琪:好,你又斗牌,一会儿大小姐回来,我给你“告”去。

    梅:(顽皮地捧着衣襟到沙发前)你闻这花生多香,你要告去,我回房里一个人吃去。(要走)

    琪:哎,别走,别走,坐在这里剥给我吃。(仍要看书)

    梅:书呆子倒真会享福!你还得再给我一点赌本,回头我还想掷“骰子”去呢。……陈家老姨太太来了,人家过年挺热闹的。

    琪这坏丫头,什么坏的你都得学会了才痛快,谁有对门陈家那么老古董呀……

    梅:(高兴地笑)谁都像你们小姐们这样向上?(扯过一张小凳子坐下)反正人家觉得做丫头的没有一个好的,大老爷昨天不还在饭桌上说我坏么?我不早点学一些坏,反倒给人家不方便!(剥花生)

    琪:梅真,你这双嘴太快,难怪大小姐不喜欢你!(仍看书)

    梅:(递花生到文琪嘴里)这两天大小姐自己心里不高兴,可把我给磨死了!我又不敢响,就怕大太太听见又给大老爷告嘴,叫你奶奶为难。

    琪:(把书撇下坐起一点)对了,这两天大姊真不高兴!你说,梅真,唐家元哥那人脾气古怪不古怪?……我看大姊好像对他顶失望的(伸手同梅真要花生)……给我两个我自己剥吧……大姊是虚荣心顶大的人……(吃花生,梅真低头也在剥花生)唐家元哥可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又吃花生)……到底,我也没有弄明白当时元哥同大姊,是不是已算是订过婚,这阵子两人就都别扭着!我算元哥在外国就有六年,谁知道他有没有人!(稍停)大姊的事你知道,她那小严就闹够了一阵,现在这小陆,还不是老追着她!我真纳闷!

    梅我记得大小姐同唐先生好像并没有正式的订婚,可是差不多也就算是了,你知道当时那些办法古里古怪的……(吃花生)噢,我记起来了,起先是唐先生的姨嬷——刘姑太太——来同大太太讲,那时唐先生自己早动身走了。刘姑太太说是没有关系,事情由她做主,(嚼着花生顽皮地)后来刘姑太许是知道了她做不了主吧,就没有再提起,可是你的大伯伯那脾气,就咬定了这个事……

    琪:现在我看他们真别扭,大姊也不高兴,唐家元哥那不说话的劲儿更叫人摸不着头儿!

    梅:你操心人家这许多事干吗?

    琪:(好笑地)我才没有操心大姊的事呢,我只觉得有点别扭!

    梅:反正婚姻的事多少总是别扭的!

    琪:那也不见得。

    梅:(凝思无言,仍吃花生)我希望赶明儿你的不别扭。

    琪:(起立到炉边看看火把花生皮掷入)你看大姊那位好朋友张爱珠,特别不特别,这几天又尽在这里扭来扭去的,打听二哥的事儿!

    梅:(仍捧着衣襟也起立)让她打听好了!她那眯着眼睛,扭劲儿的!

    琪:(提起火筷指梅真)你又淘气了!(忽然放下火筷走过来小圆桌边)梅真,我有正经事同你商量。

    梅可了不得,什么正经事?别是你的终身大事吧?(把花生由襟上倒在桌面上)

    琪别捣乱,你听着,(坐椅边摇动两只垂着的脚。梅真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听)后天,后天我们不是请客么?……咳咳……糟糕?(跳下往书桌方面走去)请帖你到底都替我们发出去了没有?前天我看见还有好些张没有寄,(慌张翻抽屉)糟糕,请帖都哪儿去了?

    梅:(闲适地)大小姐不是说不要我管么?

    琪:(把抽屉大声地关上)糟了,糟了,你应该知道,大小姐的话靠不住的呀!她说不要你管,她自己可不一定记得管呀!(又翻另一个抽屉)她说……

    梅:(偷偷好笑)得了,得了,别着急……我们做丫头的可就想到这一层了,人家大小姐尽管发脾气,我们可不能把人家的事给误了!前天晚上都发出去了。缺的许多住址也给填上了,你说我够不够格儿做书记?

    琪:(松一口气又回到沙发上)梅真,你真“可以”的!明日我要是有出息,你做我的秘书!

    梅:你怎样有出息法子?我倒听听看!

    琪:我想写小说。

    梅:(抿着嘴笑)也许我也写呢!

    琪:(也笑)也许吧!(忽然正经起来)可是梅真,你要想写,你现在可得多念点书,用点功才行呀!

    梅:你说得倒不错!我要多看了书,做起事来没有心绪,你说大小姐答应不答应我呢?

    琪:晚上……

    梅:晚上看!好!早上起得来吗?我们又没有什么礼拜六、礼拜天的!……

    琪:我同妈妈商量礼拜六同礼拜天给你放假……

    梅得了,礼拜六同礼拜天你们姊儿几个一回家,再请上四、五位都能吃能闹的客,或是再忙着打扮出门,我还放什么假?要给我,干脆就给我礼拜一,像中原公司那样……

    琪好吧,我明儿替你说去,现在我问你正经话……

    梅好家伙。正经话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来呀?

    琪没有呢!……你看,咱们后天请客,咱们什么也没有预备呢!

    梅“咱们”请客?我可没有这福气!

    琪梅真你看!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这酸劲儿的不好,我告诉你,人就不要酸,多好的人要酸了,也就没有意思了……我也知道你为难……

    梅你知道就行了,管我酸了臭了!

    琪可是你不能太没有勇气,你得往好处希望着,别尽管灰心。你知道酸就是一方面承认失败,一方面又要反抗,倒反抗不反抗的……你想那多么没有意思!

    梅好吧,我记住你这将来小说家的至理名言,可是你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种酸,本来是一种忌妒心发了酵变成的,那么一股子气味——可是我不说了……

    琪别说吧。回头……

    梅好。我不说,现在我也告诉你正经 8bdd." >话,请客的事,我早想过了……

    琪我早知道你一定有鬼主意……

    梅你看人家的好意你叫做鬼主意!其实我尽可不管你们的事的!

    话不又说回来了么,到底一个丫头的职务是什么呀?

    琪管它呢?我正经劝你把这丫头不丫头的事忘了它,(看到梅真抿嘴冷笑)你——你就当在这里做……做个朋友……

    梅朋友?谁的朋友?

    琪帮忙的……

    梅帮忙的?为什么帮忙?

    琪远亲……一个远房里小亲戚……

    梅得了吧,别替我想出好听的名字了,回头把你宝贝小脑袋给挤破了!丫头就是丫头,这个倒霉事就没有法子办,谁的好心也没有法子怎样的,除非……除非哪一天我走了,不在你们家!别说了,我们还是讲你们请客的事吧。

    琪请客的事,你闹得我都把请客的事忘光了!

    梅你瞧,你的同情心也到不了那儿不是?刚说几句话,就算闹了你的正经事,好娇的小姐!

    琪你的嘴真是小尖刀似的!

    梅对不起,又忘了你的话。

    琪我的什么话?

    梅你不说,有勇气就不要那样酸劲儿么?

    〔荣升入,荣升是约略四十岁左右的北方听差,虽然样子并无特殊令人注意之外,可是看去却又显然有一点点滑稽。〕荣四小姐电话……黄仲维先生,打什么画会里打来的,我有点听不真,黄先生只说四小姐知道……

    琪(大笑)得了,我知道,我知道。(转身)耳机呢,耳机又跑哪里去了?

    梅又是耳机跑了!什么东西自己忘了放在哪儿的,都算是跑了!

    电话本子,耳机都长那么些腿?(亦起身到处找)

    〔荣升由桌子边书架上找着耳机递给四小姐,自己出。〕琪:(接电话)喂,喂,(生气地)荣升!你把电话挂上罢!我这儿听不见!喂,仲维呀?什么事?

    梅:四小姐我出去吧,让你好打电话……

    琪:(接着电话筒口)梅真,梅真你别走,请客的事,(急招手)

    别走呀!喂,喂,什么?噢,噢,你就来得啦?……我这儿忙极了,你不知道!吓?我听不见,你就来吧!吓?好,好……

    〔梅真笑着回到桌上拿一张纸、一支铅笔坐在椅上,一面想一面写。〕琪:(继续打电话)好,一会儿见。(拔掉电话把耳机带到沙发上一扔)

    梅:(看四小姐)等等又该说耳机跑了!(又低头写)

    琪:刚才我们讲到哪儿了?

    梅:讲到……我想想呀,噢,什么酸呀臭呀的,后来就来了甜的……电话?

    琪:(发出轻松的天真的笑声)别闹了,我们快讲请客的事吧。

    梅:哎呀,你的话怎么永远讲不到题目上来呀?(把手中单子递给文琪看)我给你写好了一个单子你看好不好?家里蜡台我算了算一共有十四个,桌布我也想过了……

    琪:桌布,(看手中单子)亏你也想到了,我早借好啦!

    梅:好吧,好吧,算你快一步!我问你吃的够不够?

    琪:(高兴地)够了,太够了。(看单子)嘿,这黑宋瓷胆瓶拿来插梅花太妙了,梅真你怎么那么会想?

    梅:我比你大两岁,多吃两碗饭呢!(笑)我看客厅东西要搬开,好留多点地方你们跳舞,你可得请太太同大老爷说一声,回头大家“不合适”。(起立左右端详)这间屋子我们给打扮得怪怪的,顶摩登的,未来派的,(笑)像电影里的那样留给客人们休息、抽烟、谈心或者“做爱”——,好不好?

    琪:这个坏丫头!

    梅:我想你可以找你那位会画画的好朋友来帮忙,随便画点摩登东西挂起来,他准高兴!

    琪:找他?仲维呀?鬼丫头,你主意真不少!我可不知道仲维肯不肯。

    梅:他干吗不肯?(笑着到桌边重剥花生吃)

    琪(跟着她过去吃花生,忽然俯身由底下仰看着梅真问)唐家元哥——唐元澜同黄——黄仲维两人,你说谁好?

    梅(大笑以挑逗口气)四小姐,你自己说吧,问我干吗?!

    琪(不好意思)这鬼!我非打你不可!(伸手打梅背)

    〔梅真乱叫,几乎推翻桌子,桌子倾斜一下,花生落了满地,两人满房追打。荣升开门无声的先皱了皱眉,要笑又不敢。〕荣:唔,四小姐,唐先生来了。

    〔四小姐同梅真都不理会,仍然追着闹。〕荣(窘,咳嗽)大小姐,三小姐管莫都没有回来吧?

    〔四小姐同梅真仍未理会。〕荣(把唐元澜让了进来,自己踌躇的)唐先生,您坐坐吧,大小姐还没有回来。(回头出)

    〔唐元澜已是三十许人,瘦高,老成持重,却偏偏富于幽默。每件事,他都觉得微微好笑,却偏要皱皱眉。锐敏的口角稍稍掀动,就停止下来;永远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想说,仅要笑笑拉倒。他是个思虑深的人,可又有一种好脾气,所以样子看去倒像比他的年岁老一点。身上的衣服带点“名士派”,可不是破烂或是肮脏。口袋里装着书报一类东西,一伸手进去,似乎便会带出一些纸片。

    唐元澜微笑看四小姐同梅真,似要说话又不说了,自己在袋里掏出烟盒来,将抽,又不抽了。〕琪(红着脸摇一摇头发望到唐)元哥,他们都不在家,就剩我同梅真两个。

    唐:(注视梅真又向文琪)文琪,玩什么这么热闹?

    琪:(同梅真一同不好意思地憨笑。琪指梅真)问她!

    唐:我问你二哥什么时候能到家?

    〔梅真因鞋落,俯身扣上鞋,然后起立难为情地往着门走,听到话,回头忙着。〕琪二哥后天才到,因为在天津停一天。(向梅)这坏丫头!怔什么?

    梅:你说二少爷后天才回来?……我想……我先给唐先生倒茶去吧。

    唐:别客气了,我不大喝茶。(皱眉看到地上花生)噢,这是哪里来的?(俯身拾地上花生剥着放入嘴里)

    梅(憨笑地)你看唐<samp></samp>先生饿了,我给你们开点心去!(又回头)

    四小姐,你们吃什么?

    琪:随便,你给吧!噢,把你做的蛋糕拿来,(看梅将出又唤回她)等等,梅真,(伸手到抽屉里掏几张毛钱票给梅)哪,拿走吧,回头我忘了,你又该赌不成了。

    梅:(高兴地淘气地笑)好小姐,记性不坏,大年下我要赌不成,说不定要去上吊,那多冤呀!

    唐:(目送梅出去)你们真热闹!

    琪:梅真真淘气,什么都能来!

    唐:聪明人还有不淘气的?文琪,我不知道你家里为什么现在不送她上学了?

    琪:我也不大知道,反正早就不送她上学了。奶奶在的时候就爱说妈惯她,现在是大伯伯同伯嬷连大姊也不喜欢她,说她上了学,上不上,下不下的,也不知算什么!那时候我们不是一起上过小学么?在一个学堂里大姊老觉得不合适……

    唐:学堂里同学的都知道她是……

    琪自然知道的,弄得大家都别扭极了。后来妈就送她到另外一个中学,大半到了初二就没有再去了……

    唐:为什么呢?

    琪:她觉得太受气了,有一次她很受点委屈——一个刺激吧,(稍停)别说了,(回头看看)一会儿谁进来了听见不好。(稍停)……元哥,你说大姊跟从前改了样子没有?

    唐:改多了……其实谁都改多了,这六年什么都两样得了不得……

    大家都——都很摩登起来。

    琪:尤其是大姊,你别看三姊糊里糊涂的,其实更摩登,有点普罗派,可很矛盾的,她自己也那么说,(笑)还有妈妈,元哥你看妈妈是不是个真正摩登人?(急说地)严格的说,大姊并不摩登,我的意思说,她的思想……

    唐:(苦笑打断文琪的话)我抽根烟,行不行?(取出烟)

    琪:当然,——你抽好了!

    〔唐元澜划了洋火点上,衔着烟走向窗前两手背着。〕琪(到沙发上习惯地坐下,把腿弯上去,无聊地)我——我也抽根烟行不行?

    唐(回过身来微笑)当然——你抽好了!

    琪:我可没有烟呀!

    唐:对不起。(好笑地从袋里拿出烟盒,开了走过去递给文琪,让她自己拿烟)

    琪(取根烟让唐给点上)元哥,写文章的人是不是都应该会抽烟?

    唐(逗老四口气)当然的!要真成个文豪,还得学会了抽雪茄烟呢!

    琪(学着吹烟圈)元哥,你是不是同大姊有点别扭?你同她不好,是不是?

    唐(笑而不答,拾起沙发上小说看看,诧异地)你在看这个?

    (得意)喜欢么?真好,是不是?

    琪好极了!(伸手把书要回来)元哥,原来你也有热心的时候,起初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热心,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爱!

    唐:干吗我不热心?世界上(话讲得很慢)美的东西……美的书……美的人……我一样地懂得爱呀!怎么你说得我好像一个死人!

    琪:不是,我看你那么少说话,怪别扭的,(又急促地)我同梅真常说你奇怪!

    唐:(声音较前不同,却压得很低)你同梅真?梅真也说我奇怪么?

    琪:不,不,我们就是说——摸不着你的脾气……(窘极翻小说示唐)你看这本书还是你寄给大姊的,大姊不喜欢,我就捡来看……

    唐:大姊不喜欢小说,是不是?我本就不预备她会看的,我想也许有别人爱看!

    琪:(老实地)谁?(又猜想着)

    唐(默然,只是抽着烟走到矮榻前,预备舒服地坐下,忽然触到毛织物,跳起,转身将许多针线移开)好家伙,这儿创作品可真不少呀!

    琪:(吓一跳,笑着,起来走过去)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姊姊们的创作,扔在这儿的!我来替你收拾开点,(由唐手里取下织成一半的毛衣,提得高高的)你看这是三姊的,织了滑冰穿的,人尽管普罗,毛衣还是得穿呀!(比在自己身上)你看,这颜色不能算太“布尔乔雅”吧?(顽皮得高兴)

    〔唐元澜又捡起一件大红绒的东西。〕琪:(抢过在手里)这是大姊的宝贝,风头的东西,你看,(披红衣在肩上,在房里旋转)我找镜子看看……

    〔大小姐文娟同张爱珠,热闹地一同走入。文娟是个美丽的小姐,身材长条,走起路来非常好看,眉目秀整,但不知什么缘故,总像在不耐烦谁,所以习惯于锁起眉尖,叫人家有点儿怕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似的,怪难过的。

    张爱珠,眯着的眼里有许多讲究,她会笑极了,可是总笑得那么不必需,这会子就显然在热闹地笑,声音叽叽喳喳地在说一些高兴的话。〕娟:(沉默地,冷冷地望着文琪)这是干吗呀?

    琪:(毫不在意地笑笑地说)谁叫你们把活全放开着就走了?人家元哥没有地方坐,我才来替你们收拾收拾。

    珠 Mr.唐等急了吧,别怪文娟,都是我不好……(到窗前拢头发抹口唇)

    唐(局促不安)我也刚来。(到炉边烤火)

    娟(又是冷冷地一望)刚来?(看地上花生微怒)谁这样把花生弄得满地?!(向老四)屋子乱,你干吗不叫梅真来收拾呢?你把她给惯得越发不成样子了!

    琪(好脾气地陪笑着)别发气,别发气,我来当丫头好了。(要把各处零碎收拾起来)

    娟谁又发脾气?更不用你来当丫头呀!(按电铃)爱珠,对不起呵,屋子这么乱!

    珠你真爱清爽,人要好看,她什么都爱好看。(笑眯眯地向唐)

    是不是?

    〔梅真入。〕梅:大小姐回来啦?

    娟:回来了,就不回来,你也可以收拾收拾这屋子的!你看看这屋子像个什么样子?

    梅:(偷偷同老四做鬼脸,老四做将笑状手掩住口)我刚来过了,看见唐先生来了,就急着去弄点心去。

    娟:我说收拾屋子就是收拾屋子,别拉到点心上。

    梅:(撅着嘴)是啦,是啦。(往前伸着手)您的外套脱不脱?要脱就给我吧,我好给挂起来,回头在椅子上堆着也是个不清爽不是?

    娟:(生气地脱下外套交梅)拿去吧,快开点心!

    梅:(偏不理会地走到bbr>藏书网</abbr>爱珠前面)张小姐,您的也脱吧,我好一起挂起来。

    〔张爱珠脱下外套交梅。〕梅:(半顽皮地向老四)四小姐,您受累了,回头我来捡吧。(又同老四挤了挤眼,便捧着一堆外套出去)

    唐:(由炉边过来摩擦着手大声地笑)这丫头好厉害!

    娟:(生气地)这怎么讲!

    唐:没有怎么讲,我就是说她好厉害。

    娟:这又有什么好笑?本来都是四妹给惯出来的好样子,来了客,梅真还是这样没规没矩的。

    唐:别怪四妹,更别怪梅真,这本来有点难为情,这时代还叫人做丫头,做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既然从小就让人家上学受相当教育,你就不能对待她像对待底下人老妈子一样!

    娟:(羞愤)谁对待她同老妈子一样了?既是丫头,就是进了学,念了一点书,在家里也还该做点事呀,并且妈妈早就给她月费的。

    唐:问题不在做事上边,做事她一定做的,问题是在你怎样叫她做事……口气,态度,怎样的叫她不……不觉得……

    珠:(好笑地向文娟)Mr.唐有的是书生的牢骚……她就不知道人家多为难,你们这梅真有时真气人透了……Mr.唐,你刚从外国回来有好些个思想,都太理想了,在中国就合不上。

    娟:(半天不响才冷冷地)人家热心社会上被压迫的人,不好么?……可是我可真不知道谁能压迫梅真?我们不被她欺侮、压迫就算很便宜啰,那家伙……尽借着她那地位来打动许多人的同情!遇着文霞我们的那位热心普罗的三小姐更不得了……

    珠:其实丫头还是丫头脾气,现在她已经到了岁数——他们从前都说丫头到了要出嫁的岁数,顶难使唤的了,原来真有点那么一回事!我妈说……(吃吃笑)

    琪(从旁忽然插嘴)别缺德呀!

    娟你看多奇怪,四妹这护丫头的劲儿!

    〔门开处黄仲维笑着捧一大托盘茶点入,梅真随在后面无奈何他。

    黄年轻,活泼,顽皮,身着洋服内衬花毛线衣,健康得像运动家,可是头发蓬松一点,有一双特别灵敏的眼睛,脸上活动的表情表示他并不是完全的好脾气,心绪恶劣时可以发很大的脾气,发完又可以自己懊悔。

    就因为这一点许多女孩子本来可以同他恋爱的倒有点怕他,这一点也就保护着他不成为模范情人。此刻他高兴地胡闹地走入他已颇熟识的小书房。〕黄:给你们送点心来了!(四顾)大小姐,四小姐,张小姐,唐先生,你们大家好?(手中捧<cite>..</cite>盘问梅真)这个放哪儿呀?

    梅:你看,不会做事可偏要抢着做!(指小圆桌)哪,放这儿吧!

    娟:(皱眉对梅)梅真规矩点,好不好?

    梅:(撅起嘴,不平地)人家黄先生愿意拿,闹着玩又有什么要紧?

    珠(做讨厌梅真样子,转向黄)仲维,你来的真巧,我们正在讨论改良社会,解放婢女问题呢。

    黄讨论什么?(放下茶盘)什么问题?

    珠解放婢女问题。

    梅(如被刺问张)张小姐,您等一等,这么好的题目,等我走了再讨论吧,我在这儿,回头妨碍您的思想!(急速转身出)

    〔唐元澜咳嗽要说话又不说。〕黄:(呈不安状,交换皱眉)梅真生气了。

    琪:你能怪她么?

    娟:生气,让她生气好了。

    珠:我的话又有什么要紧,“解放婢女问题”,做婢女的听见了又怎样?我们不还说“解放妇女”么?我们做妇女听见难道也就该生气么?

    琪:(不理张)我们吃点心吃点心!仲维,都是你不好,无端端惹出是非来!

    黄:真对不起!(看大小姐,生气地)谁想到你们这儿规矩这么大?!我看,我看,(气急地)梅真也真……倒……

    琪:(搁住黄的话)别说啦,做丫头当然倒霉啦!

    黄:那,你们不会不要让她当丫头么?

    琪:别说孩子话啦——吃点心吧!

    娟:(冷笑地)你来做主吧!

    黄:(不理大小姐,向文琪)怎么是孩子话?

    唐:(调了嗓子,低声地)文琪的意思是:这不在口里说让不让她当丫头的问题。问题在于只要梅真在她们家,就是不拿她当丫头看待,她也还是一个丫头,因为名义上、实际上,什么别的都不是!又不是小姐,又不是客人,又不是亲戚……

    琪:(惊异地望元澜,想起自己同梅谈过的话)元哥,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看梅真这样有什么办法?

    唐:有什么办法?(稍停)也许只有一个办法,让她走,离开你们家,忘掉你们,上学去,让她到别处去做事——顶多你们从旁帮她一点忙——什么都行,就是得走。

    娟:又一个会做主的——这会连办法都没有了,我看索性把梅真托给你照应得了,元澜,你还可以叫她替你的报纸办个社会服务部。

    琪:吃点心吧,别抬杠了!(倒茶)仲维,把这杯给爱珠,这杯给大姊。

    〔大家吃点心。〕唐:(从容地仍向娟)人家不能替你做主,反正早晚你们还是得那样办,你还是得让她走,她不能老在你们这里的。

    娟:当然不能!

    琪:元哥,你知道梅真自己也这样想,我也……

    娟:老四,梅真同你说过她要走么?

    琪:不是说要走,就是谈起来,她觉得她应该走。

    娟:我早知道她没有良心,我们待她真够好的了,从小她穿的住的都跟我们一样,小的时候太小,又没有做事,后来就上学,现在虽然做点事,也还拿薪水呀!元澜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情形……元澜,你去问你刘姨嬷,你还问她,从前奶奶在的时候,梅真多叫老太太生气,刘姨嬷知道。

    唐: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一个人总有做人的Pride呀。谁愿意做,做……哪,刚才爱珠说的“婢女”呀!管你给多少薪水!

    珠:(捡起未织完的毛线衣织,没有说话,此刻起立)文娟,别吵了,我问你,昨天那件衣料在哪儿?去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娟:好,等我喝完这口茶,你到我屋子比比,我真想把它换掉。

    珠:(又眯着眼笑)别换了,要来不及做了,下礼拜小陆请你跳舞不是?别换了吧。

    娟:你不知道,就差那一点就顶不时髦,顶不对劲了。小陆眼睛尖极了。

    黄:(吃完坐在沙发看杂志,忽然插嘴)什么时髦不时髦的,怎样算是对劲,怎样算是不对劲?

    〔唐元澜望望文娟无语,听到黄说话,兴趣起来,把杯子放下听,拿起一块蛋糕走到角落里倚着书架。〕珠:你是美术家,你不知道么?

    琪:(轻声亲热地逗黄)碰了一鼻子灰了吧?

    〔唐元澜无聊地忽地走过,俯身由地上捡拾一个花生吃。〕黄(看见)这倒不错,满地上有吃的呀!(亦起俯身捡一粒)怎么,我捡的只是空壳。(又俯身捡寻)

    琪:你知道这花生哪里来的?

    黄:不知道。

    琪:(凑近黄耳朵)梅真赌来的!

    娟:(收拾椅上活计东西要走,听见回头问)哪儿来的?

    〔唐、黄同文琪都笑着不敢答应。〕黄:(忽然顽皮地)有人赌来的!

    娟:什么?

    琪:(急)没有什么,别听他的,(向黄)再闹我生气了。

    娟:(无聊地起来)爱珠,上我屋来,我给你那料子看吧。(向大家)对不起呀,我们去一会就来,反正看电影时间还早呢,老三也没有回来。

    珠:(提着毛织物,咕咕呱呱地)你看这件花样顶难织了,我……

    (随娟出)

    〔文娟同爱珠同下。〕唐:哎呀,我都忘了约好今天看电影,还好我来了!我是以为二弟今天回来,我来找他有事!(无聊地坐下看报)

    黄:(直爽地)我没有被请呀,糟糕,我走吧!(眼望着文琪)

    琪:别走,别走,我们还有事?99lib?托你呢,我们要找你画点新派的画来点缀这个屋子。

    黄:(莫名其妙地)什么?

    琪:我们后天晚上请客,要把这屋子腾出来作休藏书网息室,梅真出个好主意,她说把它变成未来派的味儿,给人抽烟、说话用。我们要你帮忙。

    〔唐在旁听得很有兴趣,放报纸在膝上。〕黄:(抓头)后天晚上,好家伙!

    〔门忽然开了,李琼走了进来。〕琼:(妈妈的颜色不同平常那样温和,声音也急促点)老四你在这儿,我问你,你们干吗又同梅真过不去呀?大年下的!

    琪:我没有……

    唐:表姑。

    黄:(同时地)伯母。

    琼:来了一会吧,对不起,我要问老四两句话。

    琪:妈,妈别问我,妈知道大姊的脾气的,今天可是张爱珠成心同梅真过不去!梅真实在有点儿太难。

    琼:(坐下叹口气)我真不知怎么办好!梅真真是聪明,岁数也大了,现在我们这儿又不能按老规矩办事,现在叫她上哪儿去好,送她到哪儿去我也不放心,老实说也有点舍不得。你们姊儿们偏常闹到人家哭哭啼啼的,叫我没有主意!

    琪:不要紧,妈别着急,我去劝劝她去好不好?

    黄:对了,你去劝劝她,刚才都是我不好。

    琼:她赌气到对门陈家去了,我看那个陈太太对她很有点不怀好意。

    琪:(张大了眼)怎么样不怀好意,妈?

    琼:不是她那抽大烟的兄弟!那陈先生也是鬼头鬼脑的……得了,你们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事?梅真那么聪明人,也还不懂得那些人的用心。

    唐:那老陈不是吞过公款被人控告过的么?

    琼可不是?可是后来,找个律师花点钱,事情马马虎虎也就压下来了;近来又莫名其妙地很活动,谁知道又在那里活动些什么。一个顶年轻的少奶奶,人倒顶好,所以梅真也就常去找她玩,不过,我总觉得不妥当,所以她一到那边我就叫人叫她回来,我也没告诉过梅真那些复杂情形(稍停,向文琪)……老四你现在就过去一趟,好说坏说把梅真劝回来罢!

    琪:(望黄)好吧,我,我就去。

    黄:我送你过去。

    〔文琪取壁上外衣,黄替她穿上。〕琪:妈,我走啦。元哥一会儿见。

    黄:(向唐招呼地摆摆手)好,再见。

    〔两人下。〕唐:(取烟盒递给李琼)表姑抽烟不?

    琼:(摇摇头)不是我偏心,老四这孩子顶厚道。

    唐:我知道,表姑,文琪是个好孩子。(自己取烟点上俯倚对面椅背上)

    琼:元澜,我是很疼娟娟的,可是老实说,她自小就有脾气。你知道,她既不是我生的,有时使我很为难……小的时候,说她有时她不听,打她太难为情,尤其是她的祖母很多心,所以我也就有点惯了她。

    现在你回来了……

    〔唐元澜忽起立,将烟在火炉边打下烟灰,要说话又停下。〕琼:(犹疑地)你们的事快了吧?

    唐:(抬头很为难地说)我觉得我们这事……

    琼:我希望你劝劝娟娟,想个什么法子弄得她对生活感觉满足……

    我知道她近来有点脾气,不过她很佩服你,你的话她很肯听的,你得知道她自己总觉得没有嬷有点委屈。

    唐:我真不知道怎样对表姑说才好,我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这样说。我——我觉得这事真有点叫人难为情。当初那种办法我本人就没有赞成,都是刘姨嬷一个人弄的。后来我在外国写许多信,告诉他们同表姑说,从前办法太滑稽,不能正式算什么,更不能因此束缚住娟娟的婚姻。我根本不知道,原来刘姨嬷就一字没有提过,反倒使亲亲戚戚都以为我们已经正式订了婚。

    琼:我全明白你的意思,当时我也疑心是你刘姨嬷弄的事。你也得知道我所处地位难,你是我的表侄,娟娟却又不是我亲生的,娟娟的伯父又守旧,在他眼里连你在外国的期间的长短好像我都应该干涉,更不要说其他!当时我就知道你们没有正式订婚,我也不能说。

    唐:所以现在真是为难!我老实说,我根本对娟娟没有求婚的意思。如果当时,我常来这里,那是因为……(改过语气)表姑也知道那本不应该就认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们是表兄妹,当时我就请娟娟一块出去玩几趟又能算什么?

    琼:都是你那刘姨嬷慌慌张张地跑去同娟娟的伯嬷讲了一堆,我当时也就觉得那样不妥当——这种事当然不能勉强的。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我觉得娟娟很见得你好,这次你回来,我知道她很开心,你们再在一起玩玩熟了,也许就更知道对方的好处。

    唐:(急)表姑不知道,这事当初就是我太不注意了,让刘姨嬷弄出那么一个误会的局面,现在我不能不早点表白我的态度,不然我更对娟娟不起了。

    琼:(一惊)你对娟娟已说过了什么话么?

    唐:还没有!我觉着困难,所以始终还没有打开窗子说亮话。为了这个事,我真很着急,我希望二弟快回来,也就是为着这个缘故。我老实说,我是来找梅真的,我喜欢梅真……

    琼:梅真?你说你……

    琪:(推门入)妈妈,我把梅真找了回来,现在仲维要请我同梅真看电影去,我们也不回来吃饭了!(向唐)元哥,我不同你们一块看电影了,你们提另去吧,劳驾你告诉大姊一声。

    〔琪匆匆下。唐失望地怔着。〕琼:(看文琪微笑)这年龄时期最快活不过,我喜欢孩子们天真烂漫,混沌一点……

    娟:(进房向里来)妈妈在这儿说话呀?老四呢?仲维呢?

    琼:(温和的)他们疯疯颠颠跑出去玩去了。

    娟:爱珠也走了,现在老三回来了没有?

    琼:老三今早说今天有会,到晚上才能回来的。

    娟:(向唐半嘲的口吻)那么只剩了我们俩了,你还看不看电影?

    琼:(焦虑地望着唐希望他肯去)今天电影还不错呢,你们去吧。

    唐:表姑也去看么?我,我倒……

    琼:我有头痛不去了,(着重地)你们去吧,别管我,我还有许多事呢,(急起到门边)元澜,回头还回来这里吃晚饭吧。

    〔琼下。文娟直立房中间睨唐,唐、娟无可奈何地对望着。〕娟怎样?

    唐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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