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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废墟,兀立于夜色之中,与四周的景色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突,带给他们一种恐惧与无以名状的惊惶。仿佛他们面对着的不是一座废墟,而是另一只更为可怕更为险恶的怪兽。

    废墟一声不吭的蹲立在夜色中,浸透着一种阴郁的力量,丝丝缕缕漫入林红和秦方城的心中,有如一只庞大的蟾蜍,不动声色的狞笑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它脚下这三个卑微的生灵。

    望着这座黑黝黝的废墟,林红心里一寒,不由自主的抱住了秦方城的手臂,却感觉到秦方城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显而易见,他和林红一样在这座阴森森的废墟面前感受到了那种无言的黑色力量,无法自制的流露出内心中的惊恐和惶然。

    赵卓也站住了,与林红和秦方城不同,他停下来,不是受到这座废墟力量的所震慑,而是在倾听脚下的动静,他那紧张的神态,逃亡时灵活的动作与忙中有序的章程,都表明了他这段时间恐怕就是在这种逃亡与追逐中渡过的,所以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他能够仅凭脚下的轻微动静,就判别出躲藏在地下的怪物的具体位置,这一手,已经救了他们几次了。

    现在赵卓又全神凛戒的倾听着,林红和秦方城不敢出声,唯恐影响到他,只能把对这座废墟的恐惧藏在内心中。赵卓偏着头,不知什么地方有一道光线照射到了他的脸上,能够依稀看到有一道从头顶溅出的浆液正顺着他的脸颊流淌着,那副模样说不尽的诡异。

    忽然,赵卓脸色一变,猛一抬手,指着前面的废墟:“快走,姓杜的追上来了。”

    “你等等,”林红一见赵卓要逃向那座废墟,顿时慌了神,她从怪物拱出地面时就被埋在土里昏死了过去,醒来后也只是被赵卓和秦方城拉着昏头涨脑的奔跑,虽然害怕,却远不如赵卓和秦方城心里更甚,相对来说,眼下她更害怕那幢黑洞洞的废墟,不敢进去:“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来不及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姑奶奶脾气!”赵卓气急败坏的强拉着林红,跌跌撞撞的就往前跑,林红心里不情愿,迈前一步,哎哟一声,拌在一块水泥板上,身子就势跌倒。幸好秦方城在后面将她拦腰一抱,才没有摔在地上。

    危急时刻,岂容这么磨蹭耽搁?只听后面嘶叫声不绝于耳,那个东西从胡同里爬出来,向着他们三人飞快的爬行过来。听着那东西庞大身体上的甲壳在地面上摩擦时发出的刺声声音,林红终于慌了神,顾不上再理会心里对废墟的恐惧,让秦方城拉着她的手,跟在赵卓身后逃进了废墟。

    废墟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走进去,三人只有手拉手的方式,才不至于相互失散。赵卓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林红,林红的身后跟着秦方城,黑暗中林红什么看不见,脚下不时的被什么东西拌到,赵卓却似乎有一双夜眼,灵活敏捷的在楼道里的穿行着,还不时的出声提醒她:“当心,低头,注意脚下,小心左边,右边有一块水泥板……”诸如此类的话不停的说着。但因为看不到东西的缘故,林红仍然是不时的撞在或磕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痛得她不由自主的出声抽泣起来。有几次她真的想停下来不走了,可是在后面,那个东西已经追了进来,它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巨大,震动得整座废墟都为之颤动起来。

    那东西身上的甲壳或者是鳞片很硬,巨大的水泥桩柱被它的身体一撞,竟然轰隆隆的滚落开去,震得满天尘烟。林红惊恐之中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秦方城的身影挡住了她,突然之间赵卓说了声蹲下,林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迈步上前,砰的一声,额头正撞在一块横在当空的桩柱上,痛得她连惨呼都发不出<q>.</q>来,甩开赵卓和秦方城紧拉着她的手,捂着额头不停的呻吟。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近在眼前了,赵卓急了,蹲下来用力拖住林红,秦方城则在后面使劲的推,三个人如同滚地葫芦,叽里咕辘的顺着一道向下的楼梯滚落了下去。似乎就在他们滚落的瞬间,刚才林红碰头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那东西已经追过来了。

    那下的楼梯平滑而干净,途中没有什么东西磕磕绊绊,感觉上应该是工地上修建地下车库的时候专门为车辆垒出来的通道,正滚落期间,却突听赵卓一声疾叫:

    “快,停下来,停下来,那东西在下面正等着我们呢!”

    赵卓喊声未止,滚在最后的秦方城猛然止住滚落的状态,一只手伸过来,冰冷潮湿,紧紧的抓住了林红的一只手。林红立即随着这种向上拉扯的力量,咬牙拼命向上攀登过去,赵卓紧随在她的身后,三个人一直奔跑到楼梯的上面,这才放慢了脚步。

    赵卓停了一下,似乎是想听一听那怪物的所在,后来他快步走过来,越过林红,走在最前面,说了声:“跟着我,千万不要散开。”然后抓住林红的一只手,摸着黑走上了一条向上的楼梯。

    下面咻咻做响,那东西又追了出来,坍塌的水泥板块与它庞大身体上的鳞甲相互碰撞,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林红的心砰狂跳着,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怎么会无形无迹的忽前忽后呢?她心中的恐惧就像烈日下的水银柱,愈升愈快,愈升愈高,忽然之间她的脚下一拌,站脚不稳的向前栽倒。

    赵卓就在她的前面,她栽倒时有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想扶在赵卓身上,不曾想手一按却按了一个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倒下时她发出一声惊叫,这一声惊叫渗透着无比的恐惧与说不出来的惊惶。

    她摔倒在大楼截断面的断层上,自胸部往上探出了楼房,凛冽的夜风强力的撕扯着她的长发,弥蒙的夜色中充满了明灭不定的光点,那是远处马路上的车流灯光折射的效果。

    幸亏她跌倒了,如果她没有跌倒,在黑暗中继续向前走的话,就会从这里失足跌下去。

    下面布满了犬牙交错的水泥桩柱与板块,一旦跌下,就算是摔不死,头破血流也是免不了的。

    林红摇摇头,心里刚要缓释一口气,却又突然紧张起来。

    赵卓呢?

    赵卓哪里去了?她记得清清楚楚,赵卓走在她前面,她在中间,后面跟着秦方城,他们三人一直手牵着手,才不至于失散,只有在刚才的跌拌中她才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可尽管如此,也改变不了赵卓在她前面的事实。

    可是此时,她的前面只一座坍塌了的建筑物废墟,建筑物的板块结构在这里突然断开,就像一座峡谷一样,而他们刚才匆匆走过来的那条长廊,宛如开在峡谷断层的一个山洞入口,前面的虚空截面无法停留住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飞鸟,也需要羽翼的振动靠气流托起。那么,走在她前面的赵卓哪里去了?

    林红惊呆了,她本能的用手扳住楼层断裂截面的钢筋,冲着下面叫了一声:

    “赵卓,你在下面吗?”

    一片寂静,悄无声息,除了黑暗之中从未停息的怪异悉悉声,她的呼声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慢慢的,林红呜咽着,向后退缩着,她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秦方城那一动不动的身形,终于大叫起来:“你怎么还愣在那里?赵卓他摔下去了,他刚才摔下去了!”

    秦方城的身形稍微动了一下,仍然没有回答。林红急了,摸着黑走到他跟前,用手推了推他:“喂,老秦,你怎么不说话。”

    那个身形说话了:“我在忙,请不要影响我的工作。”这声音极为怪异,干哑,沙裂,虚无缥缈,象是从什么无机物质中挤出来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没有着落。

    林红听得糊涂了:“你在工作?老秦,你说什么昏话……”一边说着,她一边摸过去,伸手抓住了秦方城的衣袖,恰好此时附近一辆汽车经过,大灯的光线一掠而过,秦方城的脸在车灯的明灭之间一闪而逝,林红顿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秦方城!

    这个人身上穿着帆布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头戴一顶安全帽,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像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当车灯晃过之时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像是对着雪亮的灯光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困为极度的惊骇,林红伸手掩住了嘴吧,这个人是谁?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卓呢?秦方城呢?他们都跌了下去不成?可为什么没有听到他们跌落时的惊呼声?

    这数不清的没有答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林红的脑际闪过,她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震动得她的耳膜一片轰鸣,有一瞬间她以后自己会被这离奇的怪事吓得昏死过去,可是很奇怪,她的大脑清醒得很,意识前所未有的明晰,她明确的意识到了自己所面临的恐怖境况。

    她此时置身于一座久已坍塌的废墟之中,这里充斥着一种迷幻的感觉与错乱的意识,那个人,那个不知自何处出现的怪人,此时正在她的面前,吭哧瘪肚的用力做着什么事情,近在咫尺,林红能够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用力时的筋节咯嘣声,他似乎专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对林红根本不予理会。

    好长时间过去,看这个可怕的怪人似乎对自己没什么不轨之念,林红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徐徐的喘息出一口气,机械的问了句:“你……是谁?”

    “我?”那个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好像对林红的问题不屑一顾:“还能是谁?何大壮呗。”

    “何大壮?”林红讶异的眨眨眼,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是很奇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她又呆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仍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又问了一句:“这么黑,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何大壮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到几分奇怪:“你说我们这种人还能做什么?做苦工,灌浆,浇铸,用水泥混凝土把板块之间的缝隙封死,这样楼层与楼层之间才可能坚固。我跟你说,别看这种活是苦力活,也同样需要技术,沙子、水的水泥和的比例必须是1比6比1,这要是弄错了,这座楼啊,你等着吧,就会轰的一声塌下来的。”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带有强烈的郊县口音,只不过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愤,让人听了意气难平。

    林红却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这么深更半夜的,这个怪人居然在一座废墟里兢兢业业的忙着建筑工程,这种事听起来似乎有点……她摇了摇头,听见刚才她匆匆走过来的走廊里边还有着哗啦哗啦的动静,不由得又有几分害怕,就问何大壮:“那边……那边是谁?”

    何大壮把脖子一梗,黑暗中林红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却能够准确的感觉得到,她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个满身泥腥气息的建筑工人眉毛沾着水泥斑点的滑稽样子:“就是我带来的那些个兄弟们啦,”何大壮哧哧怪笑着,回答道:“有什么法子呢?乡下人嘛,也只能靠死力气吃口饭了。”

    何大壮手下的工人还真不少,总有几十个人,他们一个个在黑暗之中隐现出来,整座楼里充满了繁忙的景象,只是这景象在黑暗之中忙乱着,多少有些让人纳闷。不过对于林红来说,既然这里有着这么多的人,那只在后面追逐着他们的怪物也许就不敢钻出地面来了。

    林红伸手摸到一块竖立的水泥浇铸板,就把身体靠在上面,暂时歇一口气,刚才那一阵子的拼命奔逃,实在是把她累坏了:“你们是清理这片废墟的吗?”她随口问了句。

    “废墟?”何大壮的声音透出几分惊讶:“哪里有什么废墟?我们在建造一座摩天大厦,你瞧着吧,等这座大厦建成了,会有很多人住进来,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永远也不再愿意离开这里一步。”

    林红摇了摇头,对方的话她有些听不太懂,不过她的心思并不放在这里:“你有没有看到两个男人?”她问何大壮:“其中一个,是个叫花子,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用手捂住头顶。”

    “哦,你说那个要饭的啊?”何大壮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质感:“最近一些日子经常能够看到他,就在这附近一带跑来跑去的,后面还追着一只大乌龟。”

    “乌龟?”林红有几分诧异:“难道说那东西是只乌龟吗?”她摇了摇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对方,说不定这世界之上真的存在着这样一种乌龟,它们在城市的地下水管道中飞快的爬行着,硕大的脑袋上生长着厚厚的鳞片,丑陋的唇角上生长着长长的须子,状似触手,也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在须子的末端长着可怕的吸盘。或者这种龟更可怕之处是它的甲壳,其坚硬的程度,即使是金属的排水管道也会被它轻而易举的撞断,它们拱出地面时的力量大得惊人,当它们张开贪婪的大口追逐着猎物的时候,那沉重的腹甲拖在地面上,听起来就像<dfn></dfn>是数不清的肉足在匆忙的奔行。

    想象着那种乌龟的可怕形态,林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你看清楚了?追着乞丐的那东西的确是一只乌龟吗?”她问道。

    “那是一只最可怕的红鳞甲龟。”何大壮的声音飘忽不定的忽左忽右,他的身影不知什么原因也变得模糊起来:“这种龟生长在深山中的僻静之处,喜食一种名叫玉人香的植物。那是一种美丽得近乎虚幻的根茎,它的质地就像未出嫁的少女的肌肤一样的雪白而诱人,红鳞甲龟吃了这种植物,就会变得特别凶猛,不惜攻击比它更凶狠的动物,而它的坚硬壳甲与灵活的须触,又成为令猎物最为心惊胆战的凶器。在山里,经常有遭受到红鳞甲龟<mark>..</mark>追逐的山民,一旦被这种可怕的生物缠上,猎物就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因为红鳞甲的嗅觉极为敏感,而且当它们吞吃了玉人香之后,甲壳就会发生一种神秘的化学变化,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几分,它们会穷追不舍的追赶自己的猎物,直到在猎物经过长期的无望奔逃最终绝望之后,它们就会凶猛的扑过去,用它们分泌着腐蚀性毒液的舌头,轻而易举的蚀破猎物坚硬的颅骨,然后津津有味的吮吸着猎物的脑髓。”

    突然之间,何大壮耳语般的声音贴近了林红的耳畔,林红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躲开这个陌生的男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身体乏倦无力,肌肉僵硬,一动也动不得,只能听到何大壮紧贴在她的耳朵,用一种邪恶的声调继续说道:

    “你要当心,在你的身边,就有这样一只可怕的红鳞甲,它的眼睛充满了邪恶与冷漠,泛着骇人的碧绿色荧光,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寒意,渗透着阴狱特有的诡异,冷冰冰的斜睨着你。它的头大得骇人,颈子极短,因为龟头过大而无法缩进壳内。龟的头背覆以大块角质盾片,颌粗大,显著钩曲呈鹰嘴状。背甲长椭圆形,前缘中部凹下,脊部扁平,有一纵棱,利刃一样印在龟的背脊上。颈盾极短小而宽,腹甲略近长方形,前缘平切,后缘凹入。或者你以为这种红鳞甲的颜色是带着阴险的红色,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那你就错了,事实上,这只邪恶的生物,它的指、趾间居然生着蹼,有爪。股后及肛侧生长着青色的椎状鳞。那条长得吓人的怪尾上,呈环状排列着长方形的鳞片。龟的背面颜色棕黑,分布着触目惊心的橘黄色斑点,椎盾上有几道辐射状黑纹,每一肋盾上各生有一小黑斑。最让人惊疑不定的是龟的颜色,腹甲竟是橄榄绿,背甲红棕色,腹面却是古怪的橘红色。”

    在何大壮声音的逼迫之下,林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望的颤瑟着,那声音有如强腐蚀性的毒液,渗透进了她的心里,令她绝望的发出了呻吟声。

    何大壮似乎非常满意这种效果,突然之间他的声音向后飘去:“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在很多种情况下,我们需要自己给自己以安慰,因为,这个冰冷而邪恶的世界愿意给我们的快乐太少了,我们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一如我们始终在做的这样。”

    何大壮的声音渐渐远去,慢慢的,他哼起一个音律简单的童谣:

    乌龟瘦,不长肉

    皮外包着硬骨头

    四只爪子一个头

    三年走到家门口

    那节奏简单的童谣如一滴滴清泉,泌进林红的心里,慢慢的,她的意识宁静下来,心里边一片澄明。突然之间,夜风中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是秦方城在呼喊她的名字,林红猛然清醒过来,急忙俯身在楼层的断层截面处,向下看去。

    下面的确有一个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面目形体,但是他的声音林红却听得再也清楚不过了,他就是秦方城。林红急忙答应了一声:“喂,老秦,我在这里。”

    “我的天,”秦方城的声音说不出来的吃惊:“你们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多危险啊,快点下来,小心一点唉。”

    林红答应了一声,扭头往来的路上一看,只见一片漆黑,那个怪里怪气的何大壮和他手下的工人们却都在这眨眼功夫不知躲什么去了,林红一个人不敢走,就扭头对秦方城喊了声:“你上来吧,太黑了,我不敢过去,这上面还有好多人。”

    “还有好多人?”秦方城分明有些吃惊:“那好,你呆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秦方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好长时间过去,他的声音才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林红,你在那边吗?”林红答应着,两声不停的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摸着黑相向走去,终于,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林红那只冰冷的小手:“林红,怎么就你一个人,赵卓呢?”

    “赵卓……”林红想起刚才他们在黑暗中仓惶奔时的景象,忍不住后怕得哭了起来:“赵卓刚才可能是跌下去了,他跑在最前面,那里有一个断层,黑乎乎的看也看不到。”

    “跌下去了?”秦方城的声音透露出极度的恐惧:“怎么会这样?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他多半会……”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了,前面的黑暗之处,响起了巨大的轰响声,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有一只披壳带甲的庞大怪物,正向前他们飞快的蠕动着爬行过来。

    听到那只怪物的快速爬行之声,秦方城猛的拉着林红的手:“这边走!”吓呆了的林红紧随在他的身后,弯着腰,在犬牙交错的水泥桩柱与板块之中吃力的穿行着,后面一声巨响,震动声破坏了整座废墟的平衡,霎时之间,惊天动地的响声一声接一声,整座废墟不停的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有倾圮的危险。

    跑在前面的秦方城突然站住了,林红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感觉到脸颊上的汗水和泪水不停的流淌着,眼前一片金星闪烁,那激烈的奔逃,已经突破了她意志的极限,使她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你看前面。”秦方城用手掌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从喘息中恢复过来:“前面一个烂泥塘,是那些住在棚区里的人天天往这里倒泔水形成的,地面的泥土非常松软,不会跌坏,你等我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咱们一起跳下去。”

    林红定睛一看,他们竟然跑到了建筑物的一个断层处,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刚才来过的地方,从这里往下看,能够看到地面上白晃晃的一片,还有一种腐水的污浊气息,漫无际涯的涌了上来。女人天性好洁,她不由得有几分迟疑,后退了一步。

    “别犹豫了我的姑奶奶,来不及了!”感觉到她的为难神态,秦方城急切的叫了声:“这座楼马上就会全塌下来了,那只大蠕虫,实在是太沉了。”他说的一点没错,此时他们的脚下那层薄薄的水泥板块已经不停的晃动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倾塌下去。

    “不,那不是蠕虫,是只乌……”尽管心里也知道情势危急,可林红还是不可解释的想纠正秦方城的错误,秦方城已经猛的拉了她一下,喊了起来:“一、二、三!跳!”带着林红纵身跳了下去。

    “啪唧,啪唧”两声,秦方城在前,林红在后,她跳落地之前被秦方城溅起的污水溅了满头满脸,污水点打在眼睛上,她刚要失痛喊叫,身体已经重重的拍击在地面上,那种感觉,就像是高台跳水时姿式错误,肚皮先行拍击在水面上一样的让人倍感苦恼,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滋味。

    与他们落地时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座废墟所发出的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废墟原99lib.有的平衡遭到破坏,支楞八跷的桩柱与板块迅速向中间塌缩,眨眼间缩成了体积很小的一座新型废墟,与它的原始形态迥异,但透露出来的那种荒凉之感却更加强烈了起来。

    大型的桩柱与板块在坍塌之中相互错合勾连,维持住了新的平衡,但是那些小板块却仍然在纷纷坠落之中,轰啦啦的声音不停的响着,忽疾忽缓,忽快忽慢,终于消弭于无声,恢复了夜色中原有的平静。只有那漫天的水泥粉尘,兀自袅袅升腾而起来,笼罩住了这片诡异的世界。

    “你怎么样?没事吧?”秦方城呆呆的看了这座废墟好长时间,终于清醒过来,急忙爬起来想搀扶林红,不曾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倒在林红身上,把正呆呆的盯着废墟看的林红砸得痛叫一声,居然半截身子陷进了淤泥里。

    林红生气了,嫌秦方城太笨,自己想爬起来,可是这片地面积淤了过多的泔水,淤泥已经变成了特别滑腻的有机泥,她刚要站起来,脚下一滑,却又摔了个四脚朝天。秦方城瞧着她的样子有趣,竟然没心没肺的嘿嘿乐了起来。

    林红又气又恼,一把抓住秦方城:“你不要动,”然后把手扶在秦方城身上,吃力的爬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向着前面一步一滑的走了过去,走出了这片污水区,再回头看,秦方城也正一步一滑的走过来,嘴里还说着:“拉我一把,林红,你拉我一下唉。”

    林红心里生他的气,本来不想理他,却突听一声巨响,无数干硬的水泥结块飞起,漫漫洒洒的砸了过来,那座已经沉寂下来的废墟里,居然又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掀开,那东西此时正探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脑袋,摇摇晃晃的向这边看来。

    这就是那只一直追逐着赵卓和他们的红鳞甲龟,想不到这家伙生命力竟是如此的顽强,废墟坍塌竟也未能砸死它,又被它钻出来了。

    这节骨眼上林红再也顾不上耍脾气,急忙伸出一只手,递给秦方城,用边把他从污水中拉出来,然后两个人跛着脚向前急匆匆的奔跑着,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了,赵卓再也没可能和他们在一起了,而他们,竟连赵卓现在的情形都顾不上看一眼。

    前面是一片离奇古怪的建筑物,建筑材料多半是断裂的水泥板块、马口铁、纸壳,木板和废弃的砖头,这些建筑的普遍特点是低矮,简陋,肮脏,破败,在这里居住的都是那些飘遥无地的流浪者,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排斥在现代文明之外的弃民,终日靠乞讨与拾荒渡维护温饱。对林红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未测的危险的所在,但对于秦方城就不然了,他就曾经被傅秀英那个垃圾妇禁锢在这里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低矮的棚区门窗简陋,里边的灯光透射出来,这灯光给了秦方城和林红以勇气,灯光就是希望,他们越跑越快,身后的那只怪物追逐的动静却渐渐低沉下来,眼看就要跑到一座棚屋面前,秦方城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扭头对林红说句什么,突然,黑暗中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最大不超过六岁的小女孩,她的脸蛋圆圆的,头上梳了十几条辫子,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红,那眼光中所蕴藏的仇恨,令林红倏然心惊。

    “三妞?”秦方城吃惊的叫了起来,这个小女孩,就是傅秀英的第三个女儿了,也是秦方城最疼爱的孩子,为了能给这个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庭,秦方城放弃了追究傅秀英的法律责任,还允许她们住进了用他的钱买的一幢楼房之中,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三妞居然会跑到这里来:“三妞,你怎么来这儿了?”

    小女孩转向秦方城,清脆的叫了一声爸爸,跑过去让秦方城抱。秦方城惊心不定的回头看了看,后面那只不知到底是蠕虫还是巨龟的怪物已经消失了,夜色是如此的宁静,他们刚才所遇到的那恐怖追逐,竟如一场噩梦般虚幻。

    三妞这孩子最惹人怜爱,她懂事的抱着秦方城的脑袋,狠狠的亲了一口:“爸,你身上真臭唉。”

    “啊——啊啊,”秦方城尴尬的把孩子放下,抬起衣袖来闻了闻,可不是,刚才他和林红在臭水里滚来翻去,全身都被污水浸透,那种恶臭,熏人作呕。三妞虽然被他放了下来,却紧揪着他不肯放:“爸爸,跟三妞回家好吗?三妞好想爸爸唉。”

    秦方城的眼角湿润了,这个孩子,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无论他是怎样的痛恨傅秀英那个女人,唯独在这个乖巧的孩子面前狠不下心来。他长叹了一声:“三妞,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这句话一问出来,秦方城就后悔了,他真的害怕三妞告诉他说:爸爸,我妈妈梦到观世音菩萨托梦给她,让我到这儿来接你。如果三妞这样说了的话,相信他自己一定不会感到吃惊,对他来说,傅秀英那个愚昧的女人简直就像一个巫婆,有着邪恶的法力,他在她的面前竟然是束手无策。幸好三妞没有这么说,乖巧的小女孩说:“爸爸,我是回来拿我的布娃娃,爸爸,我的布娃娃找不到了,你再给我买个新的好吗?”

    “好,”秦方城蹲下来,对着三妞那双澄澈的大眼睛保证道:“只要三妞宝贝乖乖回家去,明天爸爸一定给你买一个新的布娃娃。”

    心神不定的又回头看了看,仍然不见那怪物的影子,那东西——不管它到底是只管状蠕虫还是只庞大的红鳞龟——它似乎有着自己精确的目标,就像正在废墟之中辛勤劳作的何大壮所说过的那样,它只是固执的追逐着固定的目标……何大壮?林红眨了眨眼,突然惊恐的掩住了嘴,才没有发出那恐怖的一声尖叫。

    她终于想起来了,何大壮,就是何正刚的亲戚,他和自己手下的二十六名工人,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倒塌的那一天,都葬身于废墟之下,尸骨无存,化为了尘泥。

    可是,她刚才分明在废楼里见到了他,就在刚才。

    把手扶在棚屋的墙壁上,林红勉强自己站稳身形,她的脑子里乱成一片,刚才的事情难道是一个梦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眼前正在发生着的这一切才更如同一个噩梦,那穷追不舍的邪恶怪龟,那跌落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赵卓,还有秦方城,她突然抓住秦方城,大声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方城正俯身跟三妞说着话,被林红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就像脚下按了弹簧一样,他飞快的抱起三妞,嗖的一声跳了起来:“怎么回事,那东西……它追上来了吗?”

    秦方城眼下这个怪模样,已成惊弓之鸟,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的草木皆兵,一个男人尚且如此,林红心里的恐惧就更不要说起。她颤抖着,问秦方城:“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我们三个掉进了一个地下室,后来又逃到了楼上面……是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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