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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驾崩?

    这个消息一下子让府bbr>..</abbr>前所有人都变成石像。

    那个纵横中原多年,终于偏安一隅称帝的枭雄,就这么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下子都难以接受。杨洪和马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异样的情绪。如果天子就这么死了,那他们两个人的处境可就很微妙了。

    简雍上前一步,嘴唇颤动了一下,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何时之事?”

    陈到道:“就在刚才,李中都护在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病笃不治,召你等带两位公子从速入朝。”简雍愣了愣,回头让亲随赶紧入府去叫两位王子出来,自己则放声大哭起来。

    在一旁的杨洪却突然眯起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李严入白帝城时,只是个犍为太守辅汉将军,后来加了一个尚书令的头衔,那是天子为了平衡益州势力而作出的安抚。而这时候李严居然升到了中都护,这其中的味道,可就不一般了。

    中都护是什么官?那是能统领内外军事的要职。天子临死前给李严这个职位,意味着把最重要的军权交给了他,让李严一跃成为朝廷举足轻重的托孤重臣。

    这种安排,置诸葛丞相于何地?

    而且刚才陈到也说了,是李严从永安宫传出天子驾崩的消息,那么诸葛丞相在哪里?按照顺位,有诸葛丞相在,怎么轮得着李严来宣布这等重大的消息?

    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

    亲随带着两位王子匆匆从府邸里钻出来,两个孩子脸色都是煞白。简雍收起眼泪,和他们一起登上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朝着永安宫风驰电掣而去。陈到送走了简雍,重新把冰冷的视线挪到杨洪与马承身上。

    杨洪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率先从怀里掏出太子府的印信:“我等奉陛下之命,进宫恭领遗训。”

    从法理来说,刘备一死,太子刘禅自然就变成皇帝。杨洪不称太子殿下,改称陛下,是一个试探手段。如果陈到承认,那说明刘禅地位不会有变化,余下事情好说。如果陈到对这个称呼反应消极,那就……

    果然,陈到对这句话恍若未闻,一指杨、马二人:“兹事体大,不可轻言,两位还是先待在衙署吧,待得诸事底定,再议不迟。”他非但没对“陛下”做正面回应,连“恭领遗训”都不肯答应,只说“再议”。这说明了什么?

    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马承犹豫了一下,大喊一声,抽出佩刀挡在杨洪身前,让他快走。杨洪拍了拍马承的肩膀,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几名卫兵见状连忙扑过来,马承佩刀一卷,整个人把街道封锁得严严实实。关西马家虽然凋零,一身军中的搏杀功夫还在,加上白帝城街道狭窄,马承这一挡,那些士兵一时间居然无法突破。

    陈到对太子的态度昭然若揭,马承正像他在城门前对杨洪做出的承诺一样,一改平时的谨小慎微,果断地选择了站在太子这边,一条路走到黑——而此时此刻,效忠太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杨洪,让他逃出白帝城,把消息传递给太子。

    杨洪撒腿在白帝城的小巷里飞跑起来。他从小出身寒门,生在山地,踏入仕途以后又一直 5fd9." >忙于民生,体格锻炼得十分健壮,速度丝毫不逊于军中健儿。只要他能抢在陈到通知守军关城之前跑出去,获得白眊兵的保护,就有机会把消息递到成都,让太子早作反应。

    他一边在跑,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刘备身边的臣子分为三派:中原原从派系,荆州派系和益州派系。其中益州新降,不被信任,中原派系人才凋零,只有诸葛亮为首的荆州一系日渐兴盛——这势必会引发其他两个派系的不满。

    眼前的情况很明显了,诸葛丞相不知为何被软禁隔绝起来,如今控制整个白帝城的是李严、陈到、简雍三个人。前一个是益州人士,后两个是刘备的原从僚属。他们三个人除了籍贯出身,还有一个共同点,在新朝都是郁郁不得志。

    如今一人掌兵权,一人掌宿卫,一人控制着两位王子,只要天子一死,他们就能架空诸葛丞相强行篡<mark></mark>改遗诏改嗣。说不定如今在永安宫里,一份墨汁淋漓的诏书已经草草写就……

    想到这里,杨洪突然停下脚步,抑住肺部火辣辣的喘息。不对,太子刘禅在益州尽人皆知,虽无高望,却也无失德之处,仅凭天子一份暧昧不清的遗诏就废长立幼,势必会引发强烈反弹。就算诸葛藏书网丞相被架空,荆州派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势必会拥立刘禅为帝。届时永安一帝益州一帝,最好的结果也是益州四裂。

    李严、陈到、简雍何德何能,他们哪里来的信心控制局面?

    这时候,吴泉那趾高气扬的身影突然浮现在杨洪脑海中。

    倘若幕后真正的黑手是孙权,这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李严等人先拥立一帝,引陆逊以为奥援,打开白帝城放吴兵入蜀,许以割地。只是这等开门揖盗的手段,难保那些贪得无厌的吴人会得寸进尺。

    杨洪想到这里,突然转了个弯,不再向着城门,而是朝着白帝城的深处奔去。

    刘禅让他只带着眼睛和耳朵来,但杨洪知道,如果这事里还有吴人插手,就算把消息送出去也无济于事。他现在不能只靠眼睛和耳朵,必须要更加主动才行。

    现在陈到肯定加派了不少人手到城门去围堵,杨洪反其道而行之,重新跳回到城中来,追兵一定想不到。杨洪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去找那个吴国的使者吴泉。

    如果陈到他们真的跟吴人勾结的话,那么吴泉的住所他们一定不会去搜查,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吴泉住在白帝城哪里,这根本不是问题。那个好招摇的吴使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进城议和,把带来的“孙”字白边浅黄色遣使的牙旗高高竖起,在一片低矮的迷宫巷道中显得格外醒目。

    杨洪把长袍脱下来卷好藏到一处石下,然后拿出自己在蜀汉崇山峻岭里攀岩的功夫,像壁虎一样攀到房屋顶端,慢慢朝着那牙旗挪动而去。

    白帝城是个要塞城市,为了御敌,城内的房屋很少有坡顶覆瓦,大部分都是平顶,一来方便守军据高防御,二来防止瓦片四溅伤人。宿卫士兵在下面巷道里气势汹汹地来回奔走,杨洪在上头悄无声息地爬动,很快就接近了吴泉的住所。

    此时这个小院很是喧闹,显然吴使也收到刘备驾崩的消息了。杨洪偷偷探起头,看到为数不多的几名吴人来回忙碌着,准备吊唁用的各类事物。吴泉站在院中叉着腰指挥他们做事,他的情绪很兴奋,兴奋到脖子都变红了。

    “你们手脚利落点,今晚可不要给我丢人。喂,小心点,别把箱子里的玉琮弄碎了,砍你十次脑袋都赔不起!”吴泉喝道。

    杨洪听在耳朵里,为之一愣。玉琮?那是重大祭祀时才用的礼器,从来都是朝廷自己准备,从来没有用外人的道理。吴泉连这玩意儿都替新皇帝拿来了,未免也太越俎代庖了吧?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今晚这件大事就会发生。

    除了新帝登基,杨洪想不出更重大的事情。

    鲁、梁二王中的一个将会在李严、陈到和简雍的拥立下登基,然后吴军进入白帝城,开始向成都进发。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看来最迟到今晚,白帝城的迷雾就会尘埃落定,现出它的本来面目。

    希望雾后面的真相,不要像我想的那样,杨洪暗自心想。

    他把身体尽量平伸,巧妙地嵌在吴泉头顶屋顶与邻屋的夹缝里。今日江风很大,那一面孙字牙旗被吹得呼呼作响,伸展的旗面正好把夹缝挡住。陈到的人除非爬上房顶,公然把吴使的旗帜拨开,否则肯定无法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杨洪就在这里蜷缩了数个时辰,静等着黑夜降临。可惜吴泉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返回到屋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到了太阳即将落山之时,吴泉终于再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正式的赤色官服,头顶平梁,看起来一副要去觐见天子的模样。吴泉踌躇满志地环顾四周,迈步正要朝外走去,忽然背心一凉。他回头一看,看到杨洪站在他的背后,一身尘土,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正顶在他的脊梁上。

    “你是谁?”吴泉略带惊慌地问道。

    “杨洪。”杨洪简单地回答,旋即把刀一逼,让吴泉身子挺直,“你是要去永安宫吊唁?”

    问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吴泉穿的是赤色官府,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要去吊唁的意思。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今晚白帝城要有大事,到底是什么?”

    吴泉听到这个问题,轻蔑地笑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潜逃的治中从事啊,成都是真着急了。”看来陈到也派人来向他通报这件事了。

    “不错,快说!今晚白帝城的大事到底是什么?”杨洪追问。

    “这似乎与你无关吧?”

    “也与你无关。”杨洪沉着脸道,一个东吴使者在白帝?.城说这种话,实在是欺人太甚。

    吴泉略抬起头来,望着城头的雾气,忽然笑了:“也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益州的内斗罢了。我只是个使者,既然汉中王已薨,我与新君主继续和谈便是。”

    “哼,反正哪里都少不了你们吴人。”杨洪道,他注意到吴泉说的是“汉中王”不是“天子”,是“薨”不是驾崩,故意把用词降格,说明东吴拒绝承认益州朝廷的正统地位<q></q>。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吴国对接下来益州朝廷的变动很有信心,已经开始对蜀中的新统治者指手画脚了。

    吴泉无法回头,看不到杨洪闪烁的眼神。他索性背起手来,把脊梁彻底亮给杨洪:“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妨跟着我去看看,马上就能明白了。”

    吴泉说的别有深意。面对他出乎意料的合作,杨洪有些不适应。但他身处绝境,没有什么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杨洪不敢离开吴泉,没有换衣服的余裕,只得弄来一块方巾缠在头上,勉强能遮掩住脸部。

    吴泉身旁的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都很警惕,不过吴泉挥手让他们少说话,迈步朝前走去。杨洪亦步亦趋,不敢少离。他们一出门,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陈到的宿卫士兵,他们自动把吴泉和他的手下围起来,簇拥着朝前走去。

    不过这并不是去永安宫的方向,反而是朝着城外走去。杨洪纵然心中一万个疑惑,在卫兵环伺下也不敢声张,只得闭上嘴打起精神,紧贴着吴泉朝外走去。

    他们穿过狭小的街道,来到白帝城城门口。在这里,城门外侧环绕着一圈拱形瓮城,即使敌人打破城门,也要面临瓮城之上弓弩手的威胁。吴泉和杨洪走到瓮城与城门之间的小广场中,这才停下脚步。杨洪注意到,白帝城的城门已经完全敞开。

    这是个很值得寻味的细节。白帝城以东是吴军咄咄逼人的兵锋,按道理城门在吴人撤兵之前是绝不允许完全开启的,这是个防御的措施,也是个姿态,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而现在城门打开,吴泉又作为吴使站在这里,其意义不言自明。

    “果然是要引吴军入城吗?”杨洪心想。他转动脖颈,看到在广场附近,早有了许多人等候在那里,其中为首的是李严和陈到,还有简雍。

    此时太阳已落山,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气氛紧张而压抑。李严和陈到均骑在马上,面色严峻。看到吴泉来了,李、陈、简三人都施了一礼,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三个都有点心不在焉。其中要属李严的神色最为复杂,一张方正的脸上似乎涌动着什么情绪。

    杨洪望着这个黑脸膛的男子,百感交集。李严于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当他还是一个普通小吏时,李严别具慧眼,把他提到功曹的位子,晋身入中层官吏,这对于一个寒门出身的人来说,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可惜后来因为徙郡治舍的事,杨洪与李严发生矛盾, 6124." >愤而挂印辞官。但李严不计前嫌,仍推荐他去做蜀部从事,这才有了接触诸葛亮的机会。

    他十分了解李严,知道这个人一向自命不凡,自信能在刘备的益州朝廷中做出一番大事业,若不是诸葛亮从中压制,李严的头衔早已不是辅汉将军这么寒酸了。所以当杨洪看到李严参与到这次阴谋中来时,虽然感慨万分,却也不怎么意外。

    为了制衡诸葛丞相,您竟然愿意向吴人低头吗?杨洪感慨地想。

    这时吴泉道:“两位王子呢?”

    “他们在宫中。”李严简单地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之前说过太多的话。

    吴泉道:“很好,我想他也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了。”他说得没头没脑,杨洪完全听不懂。李严却一抱拳:“万事俱备,只待明公。”

    “希望这一次,吴蜀两家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吴泉呵呵一笑。

    杨洪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他原来一直以为,吴人的打算是扶植一个小孩子称帝,然后派兵去平定蜀地。可他们几个主谋如今不急着辅佐其中一人即位,反而把两位王子扔在永安宫内,自己跑来瓮城,不知在打算什么。听李严的口气,似乎明公另有其人,而且还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还没来。

    想到这里,他焦虑地扫视了一圈,想努力拨开这些迷雾,吴泉的赤袍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

    赤袍?对啊,怎么会是赤袍呢?

    汉家以孝治天下。如果鲁、梁二王中的一位以刘备继任者身份登基,一定会对先皇风光大祭,以明孝道,否则会惹来全天下的物议。而在大祭期间,就算是场面上,吴国使者也必须要换上丧服以示哀悼。

    只有一种可能,吴使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穿赤袍而非丧服——他们期待着的登基之人,与刘备并无亲缘关系。甚至可以说,非但没关系,而且还要废除刘备的正朔,以表示两人之间没有继承关系,自然更不可能尽孝了。

    并非刘备一系的亲缘,却有自信在益州登基,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一个名字跳入杨洪的脑海里,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在场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那辆马车慢慢驶入瓮城,停在广场当中,然后一只枯槁的手掀动门帘,从车厢里探出一个老人的头来。

    刘璋?

    杨洪握着匕首的手为之一抖,吴泉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动摇,身体朝前一躲,大声叫道有刺客。周围几名卫士飞快地把杨洪按在地上。杨洪对自己的安危毫无关心,他拼命仰起头,要去看清老人的脸。

    刘璋!没错,是刘璋。

    刘璋,刘焉之子,他曾经是益州的统治者,只因为过于信任刘备,结果变生肘腋,被后者篡取了蜀中河山。刘备称王以后,唯恐刘璋在益州仍有影响力,就把他赶到了南郡公安软禁。等到吕蒙奇袭荆州杀死关羽,吴军占领南郡,把刘璋给接了回去,封为益州牧驻在秭归。

    要知道,刘璋在蜀中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所以吴国一直把他好生供养起来,当做制衡刘备的一枚棋子。

    刘备夺取蜀中不过数年,远未到四方宾服的地步。如今天子新死,幼主未立,益州人心惶惶。这时候如果刘璋重新现身益州,一定会一呼百应,让无数当地人士景从。

    种种迹象表明,李严是这一次阴谋的主使者。当刘璋一现身的时候,种种疑问全都廓清了。

    难怪原籍川中的李严会成为这次阴谋的主使者,拥立故主对他来说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么?难怪陈到会封锁白帝城;难怪简雍毫不关心二王的去留;难怪吴泉会穿上赤色朝服!

    这一切的答案,就是刘璋。

    杨洪——或者说刘禅——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二王从来不是威胁,刘璋才是。

    几道怜悯的目光投向被按在地上的杨洪,他本来也是川籍人士,可以在刘璋手下混个从龙之臣。可惜押错了注,以至于成为刘璋复国的第一个牺牲品。

    吴泉恶狠狠地瞪了杨洪一眼,拿手一指尖声喝道:“你这个混蛋,连我都敢挟持,现在知道厉害了?我告诉你,这益州的天气,可是要变了!”他还想过去踏上一脚,却被李严拦住了。

    “杀俘不祥,还是先接下刘州牧再说吧。”李严淡淡道,吴泉这才收住手脚,狠狠瞪了杨洪一眼。

    刘璋这时完全从马车走下来了,他整个人老态龙钟,脸上满布暗色斑点,浑身都散发着衰朽的气息。失去权力的他,生命在飞速地流逝着,即使到了这时,也没看出来这老人有多么兴奋。他抬起浑浊的双眼,木然扫视四周。李严上前一步,亲热地说:“刘州牧,您到家了。”

    刘璋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嘴唇嚅动,喃喃道:“刘玄德……他死了?”

    “是的,刚刚去世。”吴泉笑道,“我主一直给您保留着益州牧的头衔,如今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刘璋又问道:“怎么死的?”

    李严道:“病重。”

    刘璋呵呵干笑一声,没说什么。吴泉又凑过来:“我家主公说了,若您想称帝,东吴也一定鼎力支持。届时东西各有一帝,联手伐魏。”他一拍胸脯:“登基用的礼器在下都备好了,只要您愿意,今天就能在这白帝城里当上皇帝。”

    刘璋对吴泉的絮絮叨叨显得很不耐烦,他开口道:“吴使节,你可听过北郭先生遇狼的故事?”

    吴泉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扯出这么个无关的故事。

    刘璋道:“北郭先生进山遇狼,手中只带着一根大白长蜡烛。北郭先生百般无奈,手持蜡烛作势要打。狼不知蜡烛是何物,以为是棍棒,怯怯不敢靠近。北郭先生见状大喜,真的去拿蜡烛砸狼,结果一下砸断了,狼立刻扑上去将他吃掉。”

    吴泉道:“若这北郭先生一直持烛不打,孤狼疑惧,便不会葬身狼腹了。”

    刘璋仰起头来,悠悠道:“刘玄德是孤狼,你们东吴是北郭先生,而我,岂不就是那支蜡烛么?”吴泉细细一琢磨,面色大变,颤声道:“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刘璋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看向吴泉:“烛棒之威,胜在不用。若我一直身在东吴,益州无论谁当权,必然深为忌惮。你们凭此折樽冲俎,无往不利;如今你们把我放了回来,就好比北郭砸烛一般,平白折了一枚好棋子……”说罢他摇摇头,啧啧嗟叹不已。

    吴泉愣在了原地,半晌他才发狂似的喝道:“胡说!你这个老糊涂,怎么长他们志气,正方,你说说……”说到一半,他去看李严、陈到和简雍,发现他们三个人的神情一改初时的谄媚,都投来怜悯的目光。一道阴寒的印痕从他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劝诱益州人废掉刘嗣,迎回刘璋,这是吴泉一手操作的计谋。他自己对此非常得意,孙权的评价也很高,指示前线全力配合。吴泉苦心经营这么久,就指望着靠这一个不世出的大功劳,跻身东吴高层,与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人齐名——可刘璋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把他从仙宫打入黄泉。

    原来这一切只是圈套,什么白帝城陷入沉默,这不过是蜀人利用刘备之死玩的一个圈套罢了!他们故意摆出居心叵测的姿态,让吴泉觉得有机可乘,借机把刘璋诱回白帝城,彻底消弭这一个隐患,让东吴再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借口。

    吴泉回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计划,似乎正是在李严、简雍这些人多次暗示之下才慢慢形成雏形的——看来自己是彻底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你是什么时候看穿这一切的?”吴泉问刘璋。

    刘璋望向李严:“就在你告诉我白帝城中有李严居中配合时——李正方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即使整个益州都重新倒向我,他也不会。与他商议迎我回蜀,不啻于与虎谋皮。”

    李严抱拳道:“您还是如从前一样,目光如炬。”

    “既然看穿了这一切,为什么不早说!”吴泉气急败坏地对刘璋吼道。

    刘璋负手仰望白帝城的夜空,长长叹了一口气:“若刘玄德能借益州之势夺下中原,恢复汉室江山,对我这汉室宗亲来说也不是件坏事。我已经老了,早没了争雄之心,我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再回一次益州,再看一眼这片土地——若不是答应配合你的计划,孙权又怎么会放人呢?”

    老人摇摇头,似乎疲惫已极。李严走上前去,把刘璋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送回到车里。谁都看得出来,刘璋已是灯尽油枯,恐怕不久于人世,已经对任何人都产生不了威胁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夙愿,遥望到了益州河山。

    这时陈到上前一步,鄙夷地看了浑身颤抖的吴泉一眼:“你居然真的以为我等会背叛主公,实在可笑!”

    一口鲜血从吴泉嘴里喷出来,他身子晃了晃,几乎倒在地上。他心中愤懑与恼怒已经达到顶峰,即使是海上的风暴也不能与之相比。

    “为了迷人耳目,你还处心积虑地把夺嫡的脏水往两位王子身上泼。若不是我受命要配合你,真想放声大笑。身为一个使臣,居然还幻想搞什么立嗣之争,真是真不知你怎么读的书,难道不知道只有嫡长子才有资格即位么?”

    吴泉的身份是东吴特使,就算他参与了这么大的阴谋,陈到还是没办法杀他。因此陈到不介意多说两句刺激的话,让这位使者自己吐血而死。

    陈到越说越尖刻,这个貌似忠厚稳重的人,嘲讽起人来比他的长枪更毒。吴泉在他一句句嘲弄下,差点瘫坐在地,白皙的面皮几乎涨成紫色。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陈将军,你说的对,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皇位。”

    无论李严、陈到还是愤怒的吴泉与刘璋,动作都滞了一下。他们一起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直没有作声的简雍。他就站在瓮城的阴影里,任由这些人表演着。

    “宪和,你这是怎么了?”陈到与简雍认识很久,立刻觉察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是说,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皇位,这一点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简雍说完这一句,突然闪身,从瓮城的城门溜了出去。然后一阵“哗啦哗啦”的铁索响动,似乎有人从另外一侧用锁链将门拴住了。陈到一愣,大步流星跑过去一推,居然没推开。他愤怒地拍了拍门,大喊道:“宪和,你到底在搞什么?”

    简雍慢悠悠地登上瓮城的城头,跟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二十多名弓手,他们各自挽弓持箭,把箭尖对准了瓮城广场中的这一堆人。只要简雍一声令下,这些人谁也活不了。

    “宪和!你疯了?”陈到勃然大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处心积虑耍吴泉时,没想过我也在耍着你们吧?——也是,你们何曾正眼看过我、正视过我呢?”简雍的声音在城头悠然传来,带着些许自嘲和些许复仇的快意。

    “难道你真的要给二王争嗣?”李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去。在他们的计划里,二王争嗣只是一个诱惑吴泉的借口,难道说简雍入戏太深,真以为他辅佐的二王有机会登基继位不成?

    “我再说一次,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皇位,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简雍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次。

    “难道你还想给主公变出一个长子来不成?”陈到讥笑道。刘备确实有个大儿子,不过那是义子刘封,而且早已死去。

    “不用变,主公的长子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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