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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战拓拔(一)

    数百骑缓缓地走在草原上,马背上的骑兵在四下的东张西望,眼睛里满是警惕和不安,就像是一群搬家的田鼠一样。

    正中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头上只用一块布巾束头,身上穿了一件袖端收敛,并装有祛口的灰色袍子,腰中配了一把长剑。

    “朗中令大人,前面应该没有镇北骑军,我们快些走吧,只要过了太宁(今河北张家口)就安了。  ”带头的骑兵首领转过头来,对这位中年男子拱手说道。

    “那我们就快些赶路吧。  ”被称为郎中令的男子点头道,“大王那里太吃紧了,我们得赶快去燕国跑一趟,请燕王发兵。  ”

    “郎中令大人,你们说燕国能发兵吗?自从慕容王妃死后,我们代国和燕国的关系就越来越差,十年前的建元元年(343年)还打了一仗。  ”骑兵首领边说边摇着头,满头的辫子也跟在甩来甩去。

    听着这话语,再看着在自己眼前甩来甩去的发辫,郎中令一阵心闷,真的不知道这次代国能不能逃出一劫。  自六月份起,北府从并州的雁门、西河郡频频出兵,大败独孤部和白部,进逼云中,代国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而代王拓跋什翼犍准备带领大军南下援助刘库仁的时候,北府的朔州却兵出五原,直逼盛乐,顿时让拓跋什翼犍首尾难顾。

    郎中令默然了半天,最后说道:“希望燕王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我们代国完了他们燕国就更不好过了。  ”

    “郎中令大人,燕国不是在五月的时候遭到北府卑鄙的伏击,损失惨重,听说现在燕国正在草原上四处征集牛羊和良马,就为了去赎回自己被俘的士兵。  ”

    “拓拔勘。  你是怎么知道的?”郎中令惊讶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很多奚人和契丹人,还有以前段氏、宇文鲜卑旧部,纷纷从作乐水(今沙拉木伦河)和乌侯秦水(今老哈河)一带跑了出来,向西逃迁。  据说为了赎出慕容鲜卑的贵族和士兵,燕国不但送出了三十多万中原流民,又四处收刮牛羊骏马。  而奚、契丹、段氏、宇文氏等各部不但还要自己筹集牛羊、骏马去赎回自己随行被俘地贵族和军士,还要受慕容家的压榨。  据说现在乌侯秦水下游和大辽河中游一带已经打起来了。  ”拓拔勘答道。

    看到郎中令示意自己继续讲下去,拓拔勘于是就接着讲道:“现在燕国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奚人,契丹人不肯当这个冤大头,段氏、宇文氏不愿白白送死,据说高句丽也有了异心,不但拒绝了燕国要马要牛羊的要求,还集结重兵在马暑水(今鸭绿江)东岸。  虎视眈眈。  都是北府这只狼太贪婪无耻了,要是他真的占据了草原,真不知道我们要受到怎样的压榨?”

    郎中令听到这里,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拓拔勘一直是拓拔部镇守东部的将领,他的属下有不少是奚、契丹和高车人。  所以对东边的消息非常灵通。  现在代国上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工夫去关注东边地动静,如果今天不是自己要去燕国求援,无意中听到这些。  谁也不知道强横一时的燕国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北府的计策真是歹毒呀,尽管慕容兄弟再是人中俊杰,手下的几个臣子再能干,这几年的混乱和恢复是少不了的。  看来这燕国去了也是白去,现在燕国也没剩几颗牙齿,这嘴唇再怎么亡,再怎么寒也无关紧要了。

    正当郎中令低首思量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这号声立即搅得整个队伍一片慌张。  正当拓拔勘大声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赶紧排好阵形,做好迎战准备地时候,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从山丘后面响起。

    不一会,数千骑兵就像三条长龙从三个方向滚滚而来,矛头直指正在马嘶人叫的拓拔鲜卑五百骑。  快速推进的数千骑兵只是默默地策动着坐骑,除了马蹄声竟然没有一点其它的声音。  拓拔勘脸色不由一青,心中暗叫不好,自己可能碰上了一支训练有素地正规骑兵。

    五百拓拔骑兵在拓拔勘的怒吼下迅速地散开阵形。  张弓搭箭。  并且把郎中令团团围住。  而拓拔勘却在紧张地观察战场上的变化,以便伺机护送郎中令突围出去。  他知道郎中令身份和使命的重要性,他已经打算好了,就算自己和这五百儿郎都死在草原上也要把郎中令送出去。

    由于拓拔勘这种想法,五百拓拔骑兵只是散开准备用弓箭迎击对冲过来地镇北骑军,并策动坐骑跃跃欲试,想先用一部分骑兵纠缠住镇北骑军之后再选择最好的时机从合适的方向冲出去。

    对面的镇北骑军似乎看透了拓拔勘的心思,当三条长龙冲到拓拔骑兵群不远处的时候,居然马头方向一转,三条直冲过来的长龙居然变成了三股旋风,从拓拔骑兵的边上擦了过去,而同时上千支箭矢纷纷飞出,直射向拓拔骑兵。  镇北骑军在奔射地时候,去势不减,居然围着拓拔鲜卑骑兵绕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巨大绳套。

    拓拔勘看到这里,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对方死活不肯停下马来跟自己搏斗,继续保持高速机动,只是利用人数和弓箭的优势射杀自己,绝不给自己制造混战的机会,也不会给自己伺机夺路逃跑的机会。

    那个郎中令也看清楚了这一点,他在代国多年,自然知道这骑兵接战的“猫腻”,现在敌我双方非常明显,自己被围在里面,镇北骑军在外面拉起了一个大圈子,就像一群狼群一样,不慌不忙地从飞射而来的箭矢一块一块地削肉,然后等到自己这方先行溃散的时候再一涌而上。

    想到这里,郎中令心里一动,不如赌一赌吧。  于是他高声大叫起来:“住手!部住手!”他身边地十几个随从先是一愣,但是在自己主人目光督促下也跟着大喊起来:“住手!部住手!”

    十几个人同时高声喊出地声音非常大。  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战场。  拓拔勘当时愣了一下,连忙跑到跟前问道:“郎中令大人,你这是为何?”

    “拓拔头人,你听我的命令吧。  ”郎中令朗声说道。

    “是地大人!”拓拔勘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了,然后转头对手下人吼道:“都住手!”

    在拓拔鲜卑骑兵停止射箭抵抗之后,又是一阵号角,数千镇北骑军突然转向外面,不一会就在离拓拔鲜卑千余尺地地方停住了。  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手里拿着弓和箭,默然无声地看着被远远围在中间的拓拔骑兵。

    “在下是代国郎中令许谦,不知对面是北府哪位将军?”许谦策马走了出来,拱手扬声问道。

    这时,从镇北骑军队伍中走出一人,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对着许谦用非常拗口的官话答道:“我不是将军。  我是前卫左校尉钟存连。  ”

    “钟校尉,请问能否让我拜见镇北大将军,我有重要事情要报于他。  ”许谦沉声说道,旁边的拓拔勘急了,上前正准备斥问。  却被许谦低声喝住了:“这是代王的密令!”拓拔勘顿时愣在那里,喉结上下抖动了两下,最终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钟存校尉,不是钟校尉。  ”钟存连还是那么平和地纠正许谦语句中的错误,好像现在不是战场而是朋友初次会面。  但是许谦和拓拔勘心里都明白,这才是真正地百战之士,生死荣辱已经没有办法影响他们了,只有眼前的敌人最让他们感兴趣。

    “拜见镇北大将军我没有办法答应你,但是只要你们随我们回去,我一定向大将军禀报,再由大将军定夺。  如何?”钟存连继续说道。

    “好。  ”许谦一咬牙说道,然后转过头来对拓拔勘说道:“拓拔头人,为了代王和代国,你就听我的,放下兵器降了吧。  ”

    拓拔勘的脸色由黑转青,最后变得通红,他恨恨地说道:“也罢,就听郎中令大人的。  儿郎们。  放下兵器。  ”

    不几日。  根据曾华的命令,许谦被送往雁门郡广武城(今山西代县南)。  曾华在那里等他。

    一进雁门郡,许谦就感觉到这众山起伏、雄峰耸峙、沟壑纵横的并州北郡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兵营。  这里现在几乎是百里一城,五十里一堡,数万镇北步军分别驻守着这些依山傍水修建的军事要塞,构成了一个巨大地防御体系。  七月的时候,刘库仁率领独孤、白部联军南下雁门准备报仇血耻,但是他们在雁门和西河两郡这些城堡要塞面前无计可施,这里的镇北步军不但人数众多,还凶悍无比,凭险更是以一挡百,加上时常来去无踪的飞羽骑军的策应配合,联军就像进了泥沼一样,寸步难行。  加上这里地百姓大部被往南迁徙,基本上是数百里没有人烟,根本没有办法得到给养。

    等到刘库仁悻悻地返回云中时,那些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飞羽骑军却冒了出来,像狼群一样衔尾追击,甚至于又在云中一阵呼啸席卷,让白部和独孤部疲惫不堪,损失惨重。

    “拜见大将军!”许谦在雁门郡守府大堂里恭敬地施礼说道,两边数十名北府将领的目光像数十双刀子一样投在了他的身上,不过许谦都视而不见,神情如常。

    “原来是许先生,快快请坐。  ”坐在正中地曾华高声说道,声音爽朗,让许谦的心里少了一些压抑和紧张。  许谦风度翩然地坐在曾华的下首,然后看着侍卫在曾华的招呼下流水般送上茶水点心。

    看来这位镇北大将军真的如传说中的一样,正常的时候礼贤下士,温雅平和,“不正常”的时候却凶残狡诈,贪婪蛮横。

    “许先生,听说你要见我,不知有何贵干?”现在地曾华看上去非常正常。

    “大将军。  我此次本来是奉代王之命出使燕国,”许谦低首犹豫了一下最后坦白说道,因为自己一行向东而去,人家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自己是去干什么?“后来遇到钟存校尉,于是就干脆来求见镇北大将军,因为我心中有些疑问,希望能得到大将军的指点。  ”

    “请许先生直言无妨。  ”曾华点点头平和地说道。

    “敢问大将军为何无端攻我代国?”许谦扬着头直问道。

    “我没有发兵攻代国。  云中、五原两郡诸地原为朔州辖郡,我军只是前去接管。  并无与代王交战之意。  反倒是云中、五原各地诸部,不遵朝廷法度,与王师刀兵相见,还请许先生能转告代王多多管教。  ”曾华一本正经地答道。

    听到这里,许谦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哼哼嗤嗤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些地方原本游离于中原和朝廷,已为荒蛮纷乱之地,多亏代王扫清宵小。  靖平地方,这才有这云中、五原和漠南的安宁。  现在朝廷怎么能做出如此事情呢?”

    “前些年中原动荡,四方百姓流离失所,倍受艰辛。  代王靖守地方,安抚百姓。  正是我等做臣子地楷模,朝廷的明诏和犒赏已经到了长安,我下令叫他们快马送来。  不过再多的封赏也难以表彰代王的丰功伟绩呀。  ”曾华感叹道,语气中对从未谋面地代王拓跋什翼犍不知有多崇敬。

    许谦目瞪口呆。  天下还有这个道理吗?一边派兵抢夺别人地地盘,一边还上表请朝廷封赏别人守土有功。

    看着许谦的表情,曾华继续一脸崇敬地说道:“曾某不才恭据镇北大将军之位,受朝廷信任,安抚北方诸地,日夜忧事,惟恐辜负了朝廷地重托,百姓地殷望。  今朔州、并州官署备齐。  自当要接收辖地,履行职责,以尽为臣之道。  还请许先生转告代王,前些年正因为朝廷法度崩溃,纲常纷乱,这才让奸人贼子嚣张。  今天道循环,万民思安,众心归一。  还请代王履行臣道。  继续为我等楷模。  ”

    听到这里,许谦终于听明白了。  他心里转了无数个圈,清楚了曾华的算盘。  西征益州,北收梁州,光复关陇,西击凉州,经略河朔,东据并州,奔袭燕魏,哪一件事情不是打着朝廷这杆迎风飘扬的大旗?尽管打下的地盘和好处都归了北府,但是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曾华都是占足了大义,俨然一个为大晋江山,天下百姓呕心沥血、东奔西逐、鞠躬尽瘁的好臣子。

    现在出兵云中漠南也是如此,这些地盘虽然从前汉末年就已经开始脱离中原,连晋室立都洛阳开国授鼎的时候都没有收复过。  但是从道义上讲,继承了前汉、前魏江山和权柄的晋室有权也有责任收复这些失地。  现在北府打着这个旗号来收复五原、云中失地,恐怕天下百姓和舆论都会说北府做的对,自己代国要是有一点反抗恐怕就有居心叵测,据地分裂地嫌疑。  可是,可是这天下大义不是你北府自家开的!

    许谦想到这里,心中的愤怒不可言谕,驴脾气一上来,直着脖子说道:“现在代国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北降柔然高车,南安云中雁门,控弦上马勇士以百万计,大将军如此强取豪夺,不知问过我代国勇士没有?”

    “哈哈!”曾华不由仰首大笑起来,旁边的笮朴却阴阴地说道:“恐怕这都是吓唬人的事情吧。  代国目前嫡系各部只有数十万,而且还分成数十部,如阴山下地贺兰部,南边的白部,独孤部等,本部除了拓拔王族十姓之外,还有异姓七十五姓,加上四方诸部三十五姓,关系非常复杂,所以说代国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部落联盟。  ”

    “当年我北府将独孤部从雁门、新兴诸郡赶出去之后,你家代王还要忍气吞声地和我北府讲和;而北府集重兵于北并州时,听说你家代王日夜忧愁,四处联络各部,征集兵马。  做为代王左膀右臂的许先生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笮朴的话有些不好听,也没有曾华口中那么多地大义,但却是一针见血。

    “代国看上去非常强大,但是它立国的基础也就意味着它不能和强大而稳定的北府进行长期的战争,只要打上几年,我北府能扛得住,不知道代国拓拔家能不能有燕国慕容家的本事,在内忧外患中坚持下来?”

    听到这里,许谦终于知道北府打人都是有计划有准备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代国,肯定想来想去,这才定好目标。  而且北府用兵极其险恶,他累累出兵却大不同于往常。  数万飞羽铁骑呼啸而出,不与严阵以待的代军相战,而是横扫独孤部和白部,掳掠人口和牛羊,焚烧营帐,一副赶人收地的样子。  而当代国南线指挥刘库仁接到警报转过来时,飞羽骑军带着战利品又呼啸而去,退回雁门西河。

    从六月份打到八月份,代国南部损失惨重,几乎快维持不下去,而代国内部不同地意见越来越大,拓跋什翼犍现在真的有点和慕容俊相似了,内忧外患。  而且许谦也清楚,只要代国有一场正式大败,那么它土崩瓦解的日子也不远了。

    许谦彻底无语了,这话再也谈不下去了。  不两日,曾华将朝廷的明诏和封赏请许谦一并带着,放他回盛乐。

    拓跋什翼犍听完许谦的转述,知道镇北重兵在伏击完燕军之后,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准备撩草打兔子,连带自己一块收拾了。  借口,只要有心打你,还有什么借口不能说呢?

    拓跋什翼犍不由大怒,撕毁江左朝廷的诏书,去晋室所有的封号,自称大可寒(神灵、上天之意),代王,正式与北府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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