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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继恒从飞行员餐厅里出来,三拐两绕就进了杰克中士的工作间。这个工作间孤零零地坐落在衡阳机场的东南角上,和大部分机场建筑离得很远,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

    蔡继恒是个1.75米的中等个子,像大部分中国南方的男人一样,身材略显单薄,是那种身材比例很均匀的人。他清瘦的脸上肤色白皙,鼻梁精致挺直,浓密的头发略微卷曲,两颊侧面有着天生的、长长的鬓角。他脸部最显著的标志是,两道浓黑的剑眉和两只细长的眼睛搭配起来,十分生动。

    第3大队的年轻飞行员们对蔡继恒有着如下评价:他这副小模样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演个唇红齿白的小生连化装都免了。

    有一次蔡继恒穿着短裤在宿舍里看书,把两条光腿跷在另一把椅子上,第8中队有个绰号“白狼”的家伙,看到蔡继恒那白生生的光腿,便生出些许猥亵的念头。其实这怨不得白狼,蔡继恒腿上的皮肤光滑洁净,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汗毛浓重,看起来难免使人想起年轻女人的大腿。白狼顺手在蔡继恒的腿上摸了一把,坏笑着说:“小蔡,我觉得你应该到梅兰芳先生那儿混碗饭吃,你要是好好打扮一下,演个《贵妃醉酒》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白狼话音未落,就被蔡继恒一把掐住脖子,脑袋被死死地按在桌上。蔡继恒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把伞刀,锋利的刀刃已经顶住白狼的颈动脉,宿舍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蔡继恒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杀气,他冷冷地说:“白狼,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向我道歉,要么我割断你的脖子。听清楚了吗?”

    白狼的脸色变得煞白,他连声喊道:“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蔡继恒收起伞刀,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看书,宿舍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能当上飞行员的人没有胆子小的,可是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都被这个小白脸震住了,他们倒不是怕刀子,而是被这小白脸那细长眼睛里射出的杀气吓住了。

    当然,这都是蔡继恒刚刚到中美空军混合团报到时的事了,“小白脸”这个称呼很快就没人敢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凶恶的绰号“鳄鱼”,这表明蔡继恒为了摘掉“小白脸”的帽子,有过一系列维护尊严的举动。

    其实蔡继恒对自己的相貌也很不满意,他甚至不喜欢照镜子。他羡慕那些身材高大粗壮、面部线条粗犷的北方大汉,认为那才是男人应有的形象。可爹妈把自己生成这样,尤其是承继了母亲那身雪白的皮肤,这使蔡继恒感到非常不幸。

    蔡继恒家兄妹四人,蔡继刚是长子,下面是两个妹妹,这两个妹妹早已出嫁,现在暂时随丈夫居住在昆明和重庆。蔡继恒是兄妹四人中年龄最小的弟弟,他生性顽劣,从小就不安分,三天两头在外边惹事,经常有邻居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前来告状,控诉蔡继恒打人的罪行。蔡家几代都是书香门第,偏偏出了这么个孽种,真应了那句民间俗语:老倭瓜也有串秧的时候。这令父亲蔡朝云非常头疼。为了管教这孽障,蔡朝云动用过无数次家法,每次都用藤条将蔡继恒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但这毫无作用。蔡继恒每次挨完打后,只要屁股上的伤一旦愈合,又会兴致勃勃地开始新一轮的恶作剧,在挨揍问题上,蔡继恒是个毫无记性的孩子。

    1940年,蔡继恒在昆明西南联大历史社会学系读三年级,这是父亲蔡朝云逼迫的结果。蔡继恒可不喜欢这种校园生活,他表达反抗的方式就是上课读或睡觉。有一次听陈寅恪先生的课,蔡继恒睡着了,居然还打起了呼噜,惹得陈先生大发雷霆,跑到梅贻琦校长那里要求给予这个学生处分。陈寅恪教授当年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历史学家了,作为一个历史社会学系的学生,得罪陈先生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蔡继恒见惹了祸,正考虑是否去陈先生家负荆请罪,求得先生的原谅。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中日战争史上一场惨烈的大空战发生了。

    1940年9月13日,日本海军最新装备的零式战斗机在重庆以西的璧山县上空与中国空军的苏制伊-15、伊-16机群相遇,双方展开空战。这一仗中国空军被打惨了,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十几分钟内被连续击落13架,受伤迫降11架,飞行员阵亡10人,负伤8人。而日军零式战斗机创此战绩后,全部安全返航,无一损失。这场一边倒的战斗让中国空军丢尽了颜面。而日本方面占了便宜还嫌不够,又在本已很辉煌的战绩上再加水分,日媒公布的数字是击落中国空军战斗机30架,损毁比例为30∶0。

    璧山空战的消息传到西南联大,在校园产生了爆炸式的效应,这种奇耻大辱使大学生们简直发了疯,各系的学生都没心思上课了,他们聚集在操场上久久不肯散去,中国的陆军已经使他们大为失望,众学子都把希望寄托在中国空军身上,因为空军飞行员都是高素质、高学历,经过万里挑一选拔出的精英人士,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打败仗。

    那天蔡继恒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在人群中破口大骂,把那些不争气的飞行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大学生们真是冤枉了飞行员们,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刚刚发生的璧山空战是一场载入史册的特殊战斗,那是日军零式战斗机刚刚完成测试,尚未列装时首次进行的大规模空战。就飞机性能而言,零式机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性能最优良的战斗机,对零式机而言,中国空军装备的苏制伊-15、伊-16战斗机无非是一些活靶子,双方飞机的作战性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中国空军这次丢脸的战斗也遭到西方媒体的大肆嘲笑,《华盛顿邮报》甚至称这次战斗为日军飞行员的“空中狩猎活动”。

    然而璧山空战发生15个月后,美国人也笑不出来了。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日本刚换装的81架零式战斗机,作为护航战斗机参加了两个攻击波的空袭,完全掌握了瓦胡岛上空的制空权。随后,驻中国台湾的日本陆基航空兵也大举空袭菲律宾的美国克拉克等空军基地,零式战斗机采用多次训练的低速省油的飞行方式,为一式陆上攻击机进行远程护航。美军面对续航力如此强大的日本战斗机,不禁大为惊骇,在菲律宾的美国空军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太平洋战争初期,日本零式战斗机性能超过所有盟军飞机,特别是其机动性和续航力无人能比,有“万能战斗机”之称。当时美国的F-2A水牛、F-4F野猫、P-40战斧等飞机,面对零式战斗机的凶猛攻击一筹莫展。在中国**、新加坡、菲律宾、东印度甚至印度洋,零式战斗机统治了整个天空,为日军的登陆作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此说来,中国空军在1940年的壁山空战中表现得还不算太丢脸。

    当年的蔡继恒还是个狂妄得没边儿的热血青年,除了一腔热血,在军事知识方面还属于无知者无畏的状态,就是给他个上将总司令他都敢当。他肆无忌惮地在操场上叫骂着:“空军的这些浑蛋都该送进军事法庭枪毙,这帮浑蛋吃得好,穿得好,平日里牛皮哄哄,怎么一打仗就打成这个熊样?妈的,就是蔡某上去也不至于……”

    一个同学拍拍蔡继恒的肩膀说:“继恒,系里通知同学们去上课!”

    蔡继恒余怒未消地说:“不去,上什么课?仗打成这样,都他妈快当亡国奴了,就是读完大学又有什么用?”

    另一个同学跑来,他边跑边喊:“同学们,空军军官学校来招飞行员了,愿意报名的去总务处填表。”

    蔡继恒一听就蹦了起来,他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了,要想抗日救国,光靠读历史可不行,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还真有些道理,国家危亡时刻需要的是军人。蔡继恒一向自视甚高,他认为自己不是扛支步枪去钻战壕的料,既然做军人,就一定要选择最尖端的军种,空军自然是首选,而战斗机飞行员则是空军的精粹,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军队的精英。那么好,就学飞行吧,蔡继恒就不信那些日本飞行员长着三头六臂,他早晚要在天上和那些浑蛋过过招。

    蔡继恒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报了名,并且如愿以偿地通过了飞行员的考试和体检。等父亲蔡朝云知道后,怒火万丈地从重庆赶来捉拿蔡继恒时,他早已跑到保山以东云南驿的空军官校上起了初级班的课程。

    其实蔡朝云并非不爱国,可他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蔡继刚已经成为职业军人,常年奔波于战场,对这个长子,老爷子不能再说什么,国家有难,蔡家出一个儿子去打仗那是应当的,老爷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可爱国归爱国,老爷子的爱国觉悟还没有高到不顾蔡家传宗接代的地步,大儿子已经献给了国家,小儿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当军人了,他就该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学者教授,这才耀祖光宗。为这件事,老爷子还特地跑到重庆航空委员会闹了一场,但毫无结果。

    1942年,蔡继恒已经在空军官校初级班毕业,因成绩优良,被暂时留校任教。这年5月,日军占芒市,陷龙陵,轰炸保山,与中国军队对峙于怒江。空军官校初级班被迫迁校至印度旁遮普省首府拉合尔[1]

    ,蔡继恒在拉合尔当了一年的飞行员训练教官。

    1943年3月,美国驻华空军特遣队扩编为美国陆军航空兵第14航空队,陈纳德将军建议,中美双方各派空地勤人员,组成三个飞行大队配合作战,定名为中美空军混合团,1943年10月1日正式成立于印度卡拉齐[2]

    。蔡继恒坚决要求进入作战部队获得批准,被分配到中美空军混合团第三大队。这个由中美飞行员混编的飞行团下辖一个轰炸机大队和两个战斗机大队,编号分别为第一、第三、第五大队。

    中美空军混合团是政治压力与军事革新的产物,在中国抗战最艰苦的阶段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它是一个奇迹,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肤色的人种,竟然能融合成一个坚强的战斗单位。中美空军混合团创造了令人称道的辉煌战绩,同时也克服了两国混合单位所产生的文化上与技术上的巨大差异。抗战后期,中美空军混合团对整个战争进程,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1943年以后,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源源不断的中国新飞行员从航校毕业,被分配到作战部队。但并不是每个中国飞行员都能分到中美空军混合团,其中还有一部分人被分配到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成为正式编制的美国军官。因第14航空队里大部分都是美国人,中国人只是极少数,所以中国飞行员们并不喜欢那里,都盼望着能调到中美空军混合团服役,回到自己人中间。

    这么比起来,蔡继恒还是很幸运的,他对自己所服役的单位感到十分满意。

    蔡继恒是三天以前临时迫降衡阳机场的。那天他和第5中队的海蜇皮、杜黑、芬兰刀组成四机编队,从桂林机场起飞到武汉执行轰炸任务。蔡继恒的运气不太好,他的飞机被地面日军高射机枪击中尾部,一开始蔡继恒还没察觉什么,等返航时事情就来了,飞机越飞越吃力,机尾还冒起了黑烟。蔡继恒检查了一下航路图,发现衡阳机场就在附近,此刻除了迫降,似乎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蔡继恒用密语通知编队的三位伙计:“喂!海蜇皮、杜黑、芬兰刀,我是鳄鱼,我准备迫降5号圈(衡阳机场),今晚就不回2号圈(桂林)了。请告诉火枪手(大队长),我的马(飞机)一旦休息(修理)好,我立刻返回2号圈。”

    中美空军混合团的空地勤人员大部分都有绰号,尤其是飞行员们,在空战中彼此称呼绰号也是一种保密措施,被日军的侦听部门掌握了真实姓名总不是一件好事。飞行员们的绰号五花八门,大部分绰号都有出处。“海蜇皮”赵宇霆是浙江人,暗合一个“蜇”字;“杜黑”楚祟光是制空权理论的创立者杜黑的忠实信徒;“芬兰刀”王海文是个刀具爱好者,收集各种刀子,尤其喜爱芬兰刀,因此得名。

    海蜇皮是个大嗓门:“鳄鱼,我们陪你到5号圈,把你安置好(安全落地)再走!”

    杜黑用密语说:“鳄鱼,你的马还行吗?实在不行就驾云(跳伞)吧!”

    蔡继恒回答:“诸位,这点小事就不用操心了,祝一切顺利!”

    蔡继恒虽然这么说了,队友们却仍不放心,他们坚持陪同蔡继恒飞到衡阳机场上空,看着他安全落地后才晃晃翅膀编队返航。

    蔡继恒听机械师说,他的飞机修复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有几个零件需要更换,凑巧的是衡阳机场的零件库里没有这类零件,只好请蔡继恒耐心等几天,芷江机场的运输机三天以后就会把零件捎来。

    看来他只能在衡阳机场等几天了。

    刚才蔡继恒在餐厅门口遇见机械师杰克中士,他和杰克是好友。一年以前,蔡继恒驻梁山机场时,杰克是他的机械师,负责维修他的飞机。按惯例,飞行员和机械师都会相处得比较好,因为飞机的维修保养质量,直接关系到飞行员的生命,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蔡继恒与杰克自然成了好朋友。在中美空军混合团里,大部分中国飞行员的英语都不太好,说几句日常用语没问题,但能和美国同事用英语聊天的,除了蔡继恒等少数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不行,只能靠手势交流。蔡继恒与杰克之间没有语言障碍,杰克是个粗人,他的语言很不文明,经常夹杂些粗话。蔡继恒的英语虽然很好,但英文教师并没有教过他说粗话,于是杰克成了他的老师,条件是每次在酒吧的消费由蔡继恒付账。当然,蔡继恒也会偶尔教杰克几句中国粗话作为报答,杰克学得很认真。第3大队的副队长徐华江少校是留美生,英语也很好,据他反映,有一次在机库,他听到蔡继恒和杰克在用英语互相谩骂诋毁,其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按照规定,空勤人员的伙食标准要大大高于地勤人员,因此杰克经常在飞行员餐厅门外探头探脑,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牢骚满腹。蔡继恒知道后,便大包大揽地说,想吃什么你就说,有兄弟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咱们兄弟谁跟谁呀?

    那段时间,蔡继恒经常从空勤灶偷一些地勤灶见不到的食品给杰克解馋。

    后来杰克被调到衡阳机场,蔡继恒所在的第5中队转场到了桂林机场,两人这才分开,但一年来他们一直没断了联系。

    杰克今年30岁,和蔡继恒这些年轻人比起来,算是个老家伙了。但两人之间没有一点年龄障碍,不仅相处得像兄弟,还没大没小,相互骂骂咧咧是常事。杰克的绰号比较吓人,叫“响尾蛇”,鬼知道是谁起的名,其实他是个非常善良温和的人。

    杰克是西雅图人,他和父亲两代人都在波音公司的飞机制造厂工作。当年陈纳德在美国招募志愿人员,杰克别的没听清,他只记住了一点,那就是月薪300美元的待遇。他当时的月薪是80美元,这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属中等收入。杰克在招募会现场计算了一下,马上对这300美元的工作产生了浓厚兴趣,这几乎是他现工资的四倍,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当即决定参加志愿队,这笔账还用算吗?作为一个普通机械师,除了去中国,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挣到300美元的月薪。

    在招募会上,陈纳德除了介绍志愿人员的待遇,还向大家宣传中国的抗日战争。陈纳德是个理想主义者,对法西斯主义深恶痛绝,他对杰克说,日本法西斯正在屠杀中国人民,我们要去帮助中国人,帮助中国就是匡扶正义。

    说实话,杰克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概念,杰克只是个技术人员,技术以外的事他从来不大关注。两年以后,在梁山机场的修理车间,他对蔡继恒说,以前他对中国的全部印象都来自西雅图市区的Chi

    atow

    (中国城),除了吃过一次同事请客的中餐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至于日本,杰克只知道一种叫寿司的食品,吃的时候还要蘸一种怪怪的绿色芥末酱,不过味道他妈的实在不怎么样。

    蔡继恒对杰克的孤陋寡闻感到很愤怒,真不像话,一个具有五千年历史文明的东方古国,这家伙居然不知道?他好歹也是个机械师,若是放在中国也算是个大知识分子了,怎么知识贫乏到这等地步?

    面对蔡继恒的愤怒,杰克抱歉地耸了耸肩:“鳄鱼,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与我无关的事?人的头脑就像一间房子,空间是有限的,要是没用的杂物放多了,那么有用的东西就放不下了,我就不信你家的房子里放的都是他妈的破烂。”

    杰克的歪理把蔡继恒气得直想用脑袋撞墙,但还是原谅了他。他的前半生都生活在自己的巢穴里,外边的世界根本不关他的事,你不能要求一条响尾蛇关心人文地理、时事政治。

    尽管杰克是个傻乎乎的家伙(至少蔡继恒这么认为),但就航空机械师而言,他绝对是个技术精湛的高手,修理各种型号的飞机根本难不住他。

    绰号“响尾蛇”的杰克,却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从没见他发过火。关于这一点,杰克自己也很不满意,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变得凶恶一些,这样才能显出男子汉气概。他在自己左上臂的肱三头肌上文了个响尾蛇图案,图案是他自己设计的,从构图上看缺乏艺术性,那是一条昂头盘起的响尾蛇,为了突出那条能够啪啪作响的尾巴,他把蛇尾也设计成翘起状,和蛇头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显得那么不伦不类。

    自从有了这个文身,杰克便经常光着膀子干活儿,哪怕天气很冷也要袒露一下文身,他认为这是展示自己的最佳方式,很酷!

    对蔡继恒由于相貌带来的种种烦恼,老杰克深表同情,他总是得意洋洋地脱下上衣,向蔡继恒展示自己的文身,并怂恿道:“鳄鱼,我们是男人,男人是有尊严的,长成什么样子当然是上帝说了算,但如何展示自己,这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你看我这条响尾蛇多么凶恶,告诉你,自从我有了这条响尾蛇以后,就有了明显效果,所有的同事都开始讨好我,把我惯得也有了脾气,动不动就想揍人!”

    蔡继恒被杰克鼓动得有些心猿意马:“老杰克,你真的觉得文身以后感觉就好多了?没有人说你是娘们儿啦?”

    “当然,谁敢说我不是男人?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鳄鱼,你的绰号很不错,但你走在大街上,谁会知道你叫鳄鱼呢?你总不能见人就说,喂,我是鳄鱼!你不要惹我啊。那不是大脑有病吗?所以你要听我的,马上在左臂上纹一条鳄鱼,要不我来帮你设计个图案?”

    蔡继恒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若是不同意就会辜负了杰克的一片热忱,他不能伤害朋友的感情,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索性就刺一条鳄鱼吧。当然,杰克设计的图案实在不怎么样,还是自己设计吧。

    于是蔡继恒在自己左上臂的肱三头肌上文了个鳄鱼的图案,从此只要是和杰克坐在一起喝酒,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脱下上衣,相互炫耀自己的文身。

    分别快一年了,杰克见到蔡继恒很是高兴,他拍着胸脯说,今晚由他做东,去酒吧坐坐。

    蔡继恒当时只想着快点返回基地,对杰克的热情邀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推脱说:“算啦,响尾蛇,拜托你赶快给我修飞机,我们那边忙着呢,有时一天之内要起飞两三次,飞机一落地,地勤人员马上加油装弹,飞行员就在飞机旁等着,加油装弹完成后立刻起飞。响尾蛇,我需要尽快赶回去。”

    杰克不屑地说:“你的飞机有人修,我现在可不是个一般的技术人员了,没时间摆弄P-40。”

    “哟哟哟,这么神气?你总不至于当将军了吧?”

    “这么说吧,比起一年前,我的地位有了空前的提高,陈纳德将军给我派了重要任务,我现在有更好玩的东西。鳄鱼,你猜一猜,我在玩什么?”

    “我说响尾蛇,你在玩什么不关我的事,我他妈的正烦着呢。”蔡继恒说着要走。

    杰克得意洋洋地说:“鳄鱼,如果我告诉你,我拥有一架完整的日本零式机,你信不信?”

    蔡继恒猛地停住脚步:“真的?在哪儿?不会是在东京吧?”

    “嘿嘿,在我的工作间里。你只能悄悄来,这是个比较保密的任务,千万不能泄密!”杰克故作神秘地说。

    蔡继恒嘲笑道:“什么事到了你那儿都成了保密任务,你不就是个破机械师吗?又不是将军,保密的事能让你知道?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拿着鸡毛当令箭。响尾蛇,你现在就正拿着根鸡毛。”

    “什么意思?我并没有拿什么鸡毛……等等……我要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这是句骂人话吗?好像还很有深意……”杰克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本子。

    蔡继恒懒得解释:“响尾蛇,你怎么一听骂人话就他妈的来精神?你先去,我10分钟以后到你工作间。”

    蔡继恒望着杰克的背影嘀咕道,这小子不会是骗人吧,他上哪儿去搞一架完整的零式机呢?

    太平洋战争初期,日军仅有300架零式战斗机,其中250架投入了太平洋战场,就凭借这区区250架零式战斗机,日军在开战后几个月时间便把盟军在太平洋地区的战斗机消灭了三分之二。当时盟军飞行员驾机起飞迎击零式机时,无论是飞行员还是指挥官都明白,飞机一旦起飞,返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1942年以后,美国军方陆续得到几架被迫降的零式战斗机,经过研究,大致掌握了它的结构性能和缺陷,也为盟军战斗机飞行员提供了对付零式机的空中新战术,因此空战中一边倒的现象才得以扭转。

    在蔡继恒的战绩表上,有着击落两架零式机的记录,他对太平洋战争初期牺牲的那些盟军飞行员怀有深深的敬意,没有他们的牺牲就不可能取得对付零式机的宝贵经验,这是拿鲜血换来的经验。

    杰克的工作间其实是个小型的飞机库,里面很宽敞,蔡继恒果然看到一架没有起落架的零式战斗机,飞机的两个机翼架在两个50加仑的空汽油桶上,杰克带着几个中国地勤人员正围着机身忙活着。

    杰克抬头看见蔡继恒,他得意地指指飞机说:“亲爱的鳄鱼,看看吧,这是我的新情人,她漂亮吗?”

    蔡继恒围着飞机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上面的部件问:“响尾蛇,告诉我,你这情人是从哪个耗子洞里找来的?”

    杰克拍了拍机翼说:“听说是你们的游击队员在一个偏僻的海滩上捡来的。可能是这样,这架飞机的油箱中了一发子弹,造成燃料泄漏,这狗娘养的飞行员打算在海滩上迫降,谁知沙地太软陷住了轮胎,飞机一下就翻了,这家伙的脖子就像根筷子一样被折断。这架飞机后来被几个农民发现,他们通知了游击队,那些游击队员把飞机拆卸后秘密通过日军封锁线运到后方,在运输过程中有不少零件被损坏或丢失了。不过这没关系,我们打下过很多零式机,我从那些残骸中找到了不少有用的零件,用了两周时间拼出一架完美的零式战斗机。”

    蔡继恒朝架机翼的汽油桶踢了一脚:“怎么连起落架都没有?”

    杰克回答道:“原来的轮胎已经被中国农民割掉做了鞋底,我无法恢复原状,只好把一架老式霍克双翼飞机上的轮胎拆下来代替,现在还没来得及安装呢。他妈的,我才搞清楚,原来零式机的外皮是布做的,这些日本猴子可真有想象力,居然用布做飞机,其实我很希望他们用报纸糊飞机,然后你用竹竿就可以把它捅下来了。你看,它的副翼、方向舵和升降舵上的日本原装蒙布都被老百姓撕走做了衣服,所以我只好用中国丝绸涂几层漆来代替。你们中国女人不是讲究穿丝绸旗袍吗?我也打算给我的美人穿上丝绸做的旗袍。”

    蔡继恒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运过来?对我们来说,零式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响尾蛇,陈纳德将军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件事?”

    “陈纳德将军对我说,杰克,不对……当时他叫我的绰号,他说,响尾蛇,日本人一直在改进这种飞机,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比起以前我们掌握的数据,这种飞机的性能是否有了很多改进和提高,响尾蛇,我要你把它修复,让这架该死的飞机飞起来,这对盟国来说非常重要,除你之外没有人能办得成这件事。”

    蔡继恒哼了一声,挖苦道:“响尾蛇,当时你一定是受宠若惊吧?”

    杰克可听不出蔡继恒的挖苦,他认真地说:“当然,我当时的确有些受宠若惊,陈纳德将军可是个大人物。我向将军立正敬礼说,谢谢!长官,我以前没有摆弄过零式机,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会尽力完成任务,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蔡继恒跳进零式机的驾驶舱,摆弄着操纵杆说:“老杰克,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杰克以赞美的口吻说:“它的设计原理非常新颖、聪明,有许多创造性的发明。它的左右机翼与驾驶舱浑然一体,减轻了接头和螺杆的重量,它的起落架很轻,只有P-40飞机起落架的三分之一重。瞄准具和氧气装置也设计得非常精巧,而冷却器、油箱、螺旋桨和发动机居然是一个整体,只用四个大螺钉就固定在飞机的火墙上,全部燃油、润滑油、压力、温度和其他管路,都连接到一个简单的接线盒上,安装或拆卸一台完整的零式发动机以及飞机螺旋桨和润滑油冷却器系统,只需25分钟至30分钟。而我们的P-40或P-51,干同样的活儿却需要5至6个小时,这种明显的时间优势,在战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行了,老杰克,你少说些技术术语,你只要告诉我,比起以前的老型号,这种新改进型的零式机都有哪些提高?在空中格斗中我们该如何对付它?”

    “鳄鱼,请耐心一点,听我说完。我们都知道,零式机之所以灵巧是因为重量比美国飞机轻一半,这样才使它的飞行性能具有极大的优势。我发现这架改进过的零式机比以前的老型号又轻了不少,原来这些狗娘养的设计师把飞行员的防护装甲都全部拆除了,他们好像不大在乎飞行员的生命。另外,又去掉了一英寸厚的自封油箱[3]

    ,还把发动机的电动启动机也去掉了,其实这玩意儿才只有10磅重,他们是想在每一个微小细节上去节省重量。”

    蔡继恒忍不住又打断杰克的絮叨,他大声嚷嚷道:“该死的响尾蛇,你有完没完?我不是机械师,不想听这些枯燥的技术术语,我关心的是它的弱点,弱点,你明白吗?知道它的弱点我才能揍它!”蔡继恒一拳砸在仪表盘上……

    杰克心疼地喊起来:“鳄鱼,你他妈的轻点,它精巧得像个美人儿,你不能这么粗鲁地对待它。好吧,鳄鱼,我来告诉你结论,零式机的爬升率和转弯半径极好,能轻易超过我们的F-4F野猫和P-40。鳄鱼,你记住,在低空时用这两种飞机和零式机进行缠斗无异于自杀。但如果在高空,零式机的垂直机动性能开始恶化,原因是副翼的动作出现呆滞,反应变缓,这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办。另外,零式机的俯冲速度不快,在战斗中如果被零式机咬尾,应立即以高速俯冲并滚转,通常就可以摆脱,但切记不可使用爬升手段摆脱,也不要追击急剧爬升的零式机,否则就是他妈的死路一条。还有,零式机没有自封油箱和灭火设备,油箱一旦被击中就会变成个大火球。它也没有任何装甲保护飞行员,这就好办了。鳄鱼,还用你的老办法,先瞄准它的座舱,把那狗娘养的飞行员打成一块红红绿绿的比萨饼,别的你都不用考虑。”

    蔡继恒眼珠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他满脸堆笑地问:“亲爱的响尾蛇,你的零式机准备由谁来试飞呀?”

    杰克大模大样地坐在一个破沙发上,接过地勤人员递过的咖啡喝了一口:“还没有定,这恐怕要由陈纳德将军来考虑。等等……鳄鱼,你什么意思,总不会是你想来试飞吧?”

    蔡继恒往前挪了一下,推心置腹地说:“老杰克,你告诉我,咱们是不是好朋友?”

    “唔,这我可不敢说,因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坏主意,我是个很单纯的人,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弄不好就会上你的当。鳄鱼,把你的坏主意说出来,我先听听,然后我再告诉你,咱们是不是好朋友。”杰克狡猾地望着蔡继恒。

    “老杰克啊老杰克,你可真让我失望,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热脸蛋贴到冷屁股上,我一心一意拿你当好朋友,他妈的逢人便讲,我有个好大哥,家在美国西雅图,将来我退了休要在西雅图海边买块地盖房子,和我大哥在一起安度晚年。老杰克,我发现你很不真诚,好像根本没把我当好朋友,你甚至不承认我这个朋友,这真的让我很伤心……”

    “行了,行了,鳄鱼,别说了,再说你真要流出鳄鱼的眼泪了。我看出来了,你绕来绕去和我称兄道弟的,其实就是想玩玩零式机,是不是?”

    “当然,我当然想玩玩,再说了,你好不容易把它修复了,总要有人试飞吧?咱们何必求别人呢?你兄弟我就可以代劳呀。”蔡继恒的嘴像抹了蜜一般。

    杰克一口拒绝道:“鳄鱼,这我可不能答应你,没有陈纳德将军的批准,谁也不能动零式机,否则老爷子会杀了我。”

    蔡继恒苦口婆心地开导:“亲爱的老杰克,陈纳德将军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他怎么会知道咱们的事呢?我们完全可以不让他知道,除非你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但是凭你老杰克的为人,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你会守口如瓶,是不是?”

    杰克的确是个实在人,他哪里是巧舌如簧的蔡继恒的对手,才两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犹豫着:“鳄鱼,这件事我需要考虑……再说,我们怎么能说服塔台的值班军官呢?没有塔台的起飞命令强行起飞,会惹出大事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办。我说响尾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零式机应该有两门20毫米机关炮和两挺7.7mm机枪,机翼下还可以挂两颗60公斤**。我的问题是,你收集了多少弹药?”

    “弹药好像不成问题,可以按照它的标准弹药基数配备,可是……鳄鱼,你要干什么?就算我同意你试飞,也不必要带弹飞行吧?”杰克狐疑地望着蔡继恒。

    蔡继恒严肃地说:“老杰克,你到底只是个机械师,而不是飞行员,你只关心飞机的技术性能,却不关心它的武器系统,而我必须要测试一下零式机的武器性能,比如它的瞄准具和弹着点是否有误差等等。”

    杰克搔了搔头皮说:“你让我想一想,今天晚餐时答复你。”

    “没问题,我会耐心等候你的答复。我说响尾蛇,你吃过中国的湘菜吗?好吃极了,我敢和你打赌,只要你吃一次,就一定会后悔,为什么没有投生在中国。在吃的问题上,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们美国人还处于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也缺乏一定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这样吧,今晚我请你吃湘菜,衡阳城里有家不错的湘菜馆,我带你去尝尝。”

    杰克有些不好意思:“鳄鱼,以前咱们喝酒就总是你付账,这次又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老杰克,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谁跟谁?那是兄弟啊,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什么什么?穿一条裤子?我们为什么要穿一条裤子……”杰克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本子要记录。

    蔡继恒心说了,杰克啊杰克,蔡某搞定你这条响尾蛇根本不必费脑子。

    满堂和铁柱正在村北的洛河边挑水浇地。哥儿俩挑着水桶才走了不到五个来回就累趴下了。从地里到洛河边大约有200米,若是平常年景,这活儿算不了什么,可自从前年闹灾起,兄弟俩就没吃饱过肚子,身子已经虚了,这200米的距离显得如此漫长。

    满堂扔下扁担水桶,一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久久不吭一声。

    铁柱也支持不住坐在地头上,他喘息着问:“哥,你咋啦?”

    满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咋。”

    铁柱说:“哥,你是累了,你歇着,俺多挑几趟就行啦。”

    满堂翻了个身:“俺莫事,就是他娘的活得没啥意思。铁柱,你说咱哥儿俩这辈子就只能在土里刨食么?”

    铁柱闷闷地回答:“不刨食咋办?咱爹咱娘都刨了一辈子,庄稼人就这贱命,咱得认命。”

    满堂猛地坐了起来,大声喊道:“狗屁!俺就不认命!俺这辈子就不是来挑水浇地、土里刨食的。”

    “哥,那你是干吗来的?除了土里刨食咱还能干啥?”

    满堂嘴里一时没了词:“干啥来的?俺也说不清,反正不是干这个。”

    铁柱小心翼翼地问:“哥,那咱还干不干啦?要是不干,这点苗就得旱死,全家人还指望着呢。”

    满堂看了一眼被晒得半蔫的庄稼苗,一下子泄了气,他爬起来又拎起了水桶:“娘的,干吧,不干咋办?”

    哥儿俩扛着扁担没走几步,就听见地头上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铁柱抬头看了一眼说:“哥,那鬼子又来啦!”

    满堂捅了铁柱一下:“小声点,这小子懂中国话,别让他听见。”

    山田圭一把摩托车停在地头,笑嘻嘻地迎上来。

    满堂努力作出笑脸道:“山田大哥,你来啦!”

    山田圭一笑着说:“是鬼子来啦。”

    铁柱不好意思地说:“哟,你听见啦?山田大哥别生气啊。”

    “我才不生气,我知道中国人叫我们鬼子。叫就叫吧,这已经很客气了。刚才我在来的路上遇见****兵,我本来不想惹他们,大家客客气气各自走路不是很好吗?可这****兵不这么想,他们举起步枪要向我开火,没办法,我只好先开了两枪,他们马上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山田圭一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套说。

    铁柱盯着他的手枪套问:“你这家伙叫****吧?”

    山田圭一不满地说:“这么叫很难听,怎么能叫王八呢?这叫南部十四式手枪。”

    满堂问:“山田大哥,你是不是又有事找俺?”

    山田圭一点点头:“你知道侯店乡吗?”

    “知道,离郏县县城有30里,俺去年给东家送药材还去过那儿。”

    山田圭一喜笑颜开地说:“那太好了,我们部队要去侯店乡,你知道,地图上标的路很不准确,有时要走很多冤枉路。满堂,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可以,我知道有条小路,很近。不过……俺有啥好处呢?”满堂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还按上次的规矩,20斤大米怎么样?”

    “50斤,不干拉倒。”满堂毫不退让。

    “好好好,就50斤,我们可以成交了。满堂,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我们长官说越快越好。”

    “着啥急,咱还没成交呢。山田大哥,俺这可是两个人,每人50大米,统共是100斤。”

    山田圭一考虑了一下,无奈地说:“满堂,你这家伙肯定不是良民,这简直是敲诈。不过……现在军情紧急,我没时间和你讨价还价,100斤就100斤,我们马上走!”

    满堂弯腰拎起扁担水桶说:“那俺也得和俺爹娘打个招呼啊。”

    山田圭一忙着发动摩托车:“你们上车,我送你们回家,这样能快一些。”

    满堂挥挥手,冷冷地说:“你到村头等我们,千万别进村!”

    “为什么?”山田圭一不解地问。

    满堂突然爆发了:“问啥问?俺不想让人家戳脊梁骨,要不是为这点救命粮,我……我……算啦,俺啥也不说了!”

    山田圭一沉默了。

    满堂和铁柱匆匆赶回家。进门后,哥儿俩急急忙忙找换洗衣服,收拾东西。

    “满堂啊,你们哥儿俩要上哪儿去?”满堂娘赶紧问。

    “去侯店乡,后天就能回来。”

    满堂娘叹了口气:“满堂呀,你从小脾气倔得像头驴,你现在要做啥事娘也拦不住你,要去就去吧,早去早回。娘只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

    满堂望着娘那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娘,你说,俺听着嘞。”

    满堂娘摸了摸满堂的脸说:“儿啊,记住!啥时候也不能干缺德事,听清楚啦?”

    “知道啦,娘!那俺走了。”

    妹妹翠花走过来,怯生生地拉着满堂的袖口小声说:“哥,外边在打仗呢,到处是死人,哥,俺不要你死,你早点回家。”

    “放心吧,我们一两天就回来,咱家的地还没浇完呢。”满堂和铁柱背起包袱向门外走去。

    在跨出院门时,满堂猛地想起什么,回身问娘:“娘,俺爹呢?”

    “你爹在陈家园子里浇地呢,中午才回来。”

    满堂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楚,这些日子净招爹生气了,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爹。其实,要不是为了那100斤大米,他才懒得给鬼子带路。

    想到这里,满堂的眼睛有些湿润:“娘,跟爹说,别生俺气,等俺回来给他赔不是!”说完他拉着铁柱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堂娘和翠花呆呆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满堂娘才转过身来,偷偷抹去脸上的泪。

    满堂和铁柱哪里知道,他们这一走,从此就和亲人们阴阳永隔了。

    山田圭一所属的部队是日军独立步兵第11旅团第三联队,下辖三个步兵大队与一个步兵炮中队,这是一支齐装满员的联队,约2500人,此时的第三联队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在豫中平原上由西向东行进。

    山田圭一驾驶着挎斗摩托车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满堂坐在挎斗里,铁柱则坐在驾驶后座上。

    满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步行在身后的日本士兵,他们排成整齐的四列行军纵队,鬼子兵们个头不高但身材粗壮,面色红润,显得营养良好,就是军服有些破旧。每个鬼子兵都背着三八式步枪,腰间挂着牛皮子弹盒,他们的钢盔上都蒙着一层像渔网一样的网状物。

    铁柱东张西望感到很新鲜,他不停地向山田圭一提问题:“山田大哥,干吗把渔网蒙在铁帽子上,是不是闲下来用它打鱼呀?”

    山田圭一看了一眼铁柱,忍不住笑了:“那不是渔网,是伪装网,需要伪装时可以往上面插树枝树叶。”

    “噢,那走在前边的那位扛着的是啥枪,枪把子咋是歪的呀?”

    山田圭一回答:“那是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设计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让射手不用歪着脖子瞄准。”

    “那……你们的手**咋这熊样?连个木头把都没有,就像个甜瓜……”

    “铁柱,你咋这么多话?给俺把嘴闭上!”满堂训斥道。

    山田圭一回头看了看一个骑着白马的日本军官小声说:“没关系,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懂汉语。你看见那个军官了吗?他是酒井大佐,我们的联队长,大阪人,用中国话说,我们是老乡。”

    满堂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嘿,你们鬼……不,你们日本人也讲究认老乡?”

    “你又要说鬼子,这很不礼貌,我可没叫过你中国鬼子,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们鬼子?这很不好听。”山田圭一不满地责备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叫你山田太君。行了吧?你们日本人事儿真他娘的多。”

    突然前面传来零落的枪声和叫喊声,山田圭一猛地刹住车,满堂随着惯性差点飞出挎斗。

    山田圭一拔出手枪用日语大叫了一声,只见走在队伍前边的日军机枪手闪电般端起歪把子机枪向前方开火,枪声震耳欲聋,灼热的子弹壳纷纷迸落在地上。

    满堂这才看清楚,原来有几十个国军溃兵从山包那边出现,迎面跑过来,每人还大包小包扛了不少东西。他们猝不及防和日军遭遇,便惊慌失措地扔掉东西就地卧倒,胡乱地开枪射击。日军的行军纵队瞬间散开了,士兵们纷纷采用单腿跪射姿势进行还击。联队长酒井大佐大声发出命令,立刻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从两翼迅速包抄了过去。

    国军溃兵们在机枪火力下被撂倒了十几个,其余的人吓得落荒而逃,步枪和大小包袱凌乱地扔了一地。

    酒井联队长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挥,又吼了几句日语。

    “他说什么?”满堂紧张地问。

    “不许恋战,继续前进!”山田圭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回答。

    日军的队形丝毫不乱,撇下十几具国军尸体和痛苦**的伤兵,继续行军。几个日本军官走出队列,纷纷掏出手枪向伤兵们一一补枪,看样子他们根本没有要俘虏的打算。

    满堂望着近在咫尺的尸体,心中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娘的,这些倒下的人不管是不是汤恩伯的兵,他们终归是中国人,自己坐在鬼子的车上,眼瞧着鬼子杀中国人,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他娘的不是汉奸是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地方,马上和山田圭一结账,100斤大米一到手立刻走人,往后鬼子就是给100个金元宝也再不给他们干事了,这太给祖宗丢脸啦。

    天渐渐黑下来,日军第三联队的行军速度一点没有减慢,士兵们已经显露出疲惫的样子。酒井大佐看了看手表,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豫中春天的夜晚并不暖和,满堂和铁柱把带来的衣服都穿上,还是觉得有些冷,山田圭一建议他们靠在尚有余热的摩托车旁。一个军曹在向士兵们发放食物,满堂和铁柱也各自分到一份,是大米混合大麦做的冷饭团子,还有一块干硬的咸鱼,一杯冷茶。

    满堂啃着冷饭团对山田圭一说:“你们每天就吃这?”

    山田圭一狼吞虎咽着回答:“是啊,你以为我们吃什么?”

    “俺还以为你们每天都吃大鱼大肉嘞,闹了半天是咸鱼就饭团子,这伙食也不咋地呀。”

    山田圭一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日本人有多富?要是天天都吃大鱼大肉,我们就犯不上打仗了。”

    铁柱恍然大悟:“俺说呢,你们大老远跑到俺们中国干啥来了,闹半天是穷得吃不上饭,跑俺中国抢食来啦?”

    山田圭一努力咽下一口饭团说:“住嘴!你这家伙说话太难听。战前我家在大阪开个小铺子,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仗又不是我要打的,是政客们要打,我不服兵役就得坐牢。你明白吗?”

    满堂把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山田大哥,你真是日本人?中国话咋说得这么好?”

    “我当然是日本人,不过……我的出生地是东北,我父母早在1915年就来到东北了,所以我的中国话比你们河南人说得还标准。”

    “那是为啥?是在日本遭灾了,逃荒来的?”满堂大惑不解。

    山田圭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家在日本没有土地,孩子多,家境也太不好,在日本本土生存很艰难。后来**号召大家移民中国东北,组织平民开拓团,我父母就带着全家来到黑龙江的伊春开荒种地,那时还没有我呢,我是1917年出生的,整个童年都是在东北度过的。”

    铁柱搔搔头皮,不解地问:“这是咋说的,你家在日本穷得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中国开荒种地?这地种就种啦,还没人收你们租子,咋有这么好的事哩?那俺河南人去你们日本种地行不?”

    满堂冷笑道:“铁柱啊,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咋净想美事,人家山田大哥在老家都混不上地种,还轮得上你去?”

    铁柱的脑子是有些愚钝,越是闹不明白越是一根筋,他不依不饶地又提出下一个问题:“那……山田大哥,俺还是不明白,照理说,俺中国人可够意思了,地让你们白种,连租子都不收,你们日本人咋还动枪动炮打俺们来?”

    山田圭一有些尴尬:“这个……我也不喜欢这场战争,要说东北的土地面积早就超过日本好几倍了,过日子足够了,可政客们还不知足,非要打仗,我也想不明白。我家在东北开荒攒了些钱,我10岁那年全家迁回了大阪。父亲用积蓄开了一间杂货铺,日子过得还不错。日中战争爆发,我大哥被征入伍,三个月后就在上海阵亡了。我母亲接到大哥的阵亡通知书时,当场就哭昏过去。两个月后,我也被强征入伍……满堂,说心里话,我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我的**……”

    “噫,咱俩想到一块儿去啦,俺也不喜欢俺的**,那些当官的鳖孙就没他娘的一个好货。”满堂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铁柱又插嘴问:“山田大哥,你说这仗打了六七年了,咋就打不跑你们?是不是你们日本人个个打仗不要命?”

    山田耸了耸肩:“这可不见得,日本人和日本人也不一样,我入伍时在第四师团,全是由大阪人组成的。这支部队是日本资格最老的甲种师团之一,日俄战争之前就有了。要说打过什么漂亮仗,我看没有值得一提的。这也难怪,第四师团的兵员全是来自大阪市的菜贩摊商,大家入伍前都是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很少有好勇斗狠的,偶尔冒出一个,大家还看不起你,觉得你丢了大阪人的脸。”

    满堂笑了起来:“俺说呢,你脾气咋这么好,你们队伍怕是净挨揍吧,咋就没一件露脸的事?”

    “也不是没有,有一次一个二等兵在大阪市中心闯红灯,结果和警察发生冲突,被警察扣起来。当时的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一听就火冒三丈,这老爷子认为警察们没把本师团的荣誉放在眼里,就带兵狠揍了警察,还砸了警察所。当时日本所有的报纸都报道过这个‘大阪事件’。你看,第四师团也不是不能打嘛!”山田圭一自嘲地说。

    铁柱说:“还是大阪人好,个个都不喜欢打仗,就喜欢做买卖,要是日本人都这样,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山田圭一叹了口气:“日本只有一个大阪市,哪能都像我们这么好脾气?凶悍的部队还是很多,比如第18师团就很厉害,这个师团的官兵是由北九州岛的矿工们组成,也叫‘久留米师团’,参加过攻占南京战役,听说还在南京杀过不少平民。你想,这些矿工们平时就喜欢酗酒斗殴,聚众闹事,良善之辈并不多,由这些家伙组成的军队当然很可怕。”

    正说着,联队长酒井大佐背着手溜达过来,山田圭一立刻闭了嘴。等酒井走过去,山田圭一吐了一下舌头说:“幸亏酒井长官听不懂汉语,不然就麻烦了,他可是个绝对效忠天皇的军官,要是知道我和中国人一起诋毁皇军,他会毫不客气地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满堂看着酒井大佐的背影小声问:“他不也是大阪人,不还是你老乡吗?”

    “他和我们这些生意人不一样,他是职业军人,上过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以前也是第四师团的。第四师团毕竟是甲种师团,老兵多,所以大本营经常抽调第四师团的官兵补充到其他师团。不瞒你说,我已经换了五六个部队了。经常被调动会影响升迁,所以我当兵快七年了,到现在还是个军曹。”

    铁柱问:“军曹是个啥官儿?”

    山田圭一想了想:“唔,相当于中国军队的中士吧,属于士官。”

    满堂按照中国人的思维劝道:“老哥,还是要想法子升官啊,你们长官和你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酒井大佐再咋着也该拉老乡一把!”

    山田圭一双手抱头抵在双膝上,他心灰意冷地说:“我不想当官,只想保住命,平平安安回家。说实话,这场倒霉的战争我一天也不愿打了!我家兄弟两个都当了兵,我哥哥几年前死在上海,要是我再死了,我父母恐怕也会死,他们都是一辈子信佛,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唉,这该死的战争……”

    山田圭一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敢情鬼子也会哭?满堂和铁柱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色刚蒙蒙发亮,尖锐的哨声就响起了,山田一跃而起,发动着摩托车。日军士兵们站起来迅速整队,五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山田圭一、满堂和铁柱都沉默着,行军队列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大车车轮的滚动声和摩托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这一切都弥漫在清晨的薄雾中。

    日军第三联队到达郏县以东的侯店地区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钟,远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炮声。酒井联队长策马向前跑到摩托车旁,向山田圭一说了几句日语,又向满堂和铁柱挥挥手,然后骑马向队列后面跑去。

    山田圭一从一辆大车上搬下一个装着大米的麻袋说:“这是你们的大米,100斤只多不少,你们背上米赶快走,前面马上就要打仗了,联队长说多谢你们的带路。满堂,铁柱,咱们后会有期!”

    满堂背起麻袋,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山田圭一:“山田大哥,咱还能见面吗?”

    “谁知道,看缘分吧,我是信佛之人,相信自在随缘,缘起缘灭,一切都无须刻意。快走吧!”山田圭一从大车上抽出一支三八式步枪,跑步进入队列。

    随着一声哨响,日军士兵们立刻散开,纷纷用工兵锹挖掘掩体,构筑工事,一时搞得烟尘四起……

    满堂和铁柱听不懂山田圭一话里的意思,他们只知道这袋大米算是到手了,给日本人当差还是挺合算的。

    在侯店镇通往郏县的小路上,满堂和铁柱背着粮食拼命赶路,这一路他们已经躲过了一支向东开进的国军部队。汗流浃背的满堂看看日头,他必须要确定一下方向,尽快地往西北走,家里还指望着这点粮食呢,要赶快脱离这块是非之地。看这阵势,这里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战了。

    时近中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铁柱解下小褂,擦了擦汗。满堂掏出昨晚偷藏的冷饭团,掰了一半给铁柱,哥儿俩坐在路边的一个树墩子上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商议着该走哪条路才能避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一个饭团还没吃完,后面就有了动静,小路上传来一片嘈杂声。

    满堂浑身一激灵,一下蹦了起来,他拉着铁柱窜到路旁,躲在一堆玉米秸秆后面观察。这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国军队伍,士兵们都穿着窝窝囊囊的灰色棉布军服,肩上扛的家伙也不咋地,全是些老套筒[4]

    之类的破烂货。满堂听人说过,凡是穿这种灰军服的应该是国军里的地方杂牌部队,而中央军大多是土黄色军服,手里的家伙也要好一些。

    满堂哥儿俩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别动!狗日的,把手举起来!”

    兄弟俩乖乖地站起来,双手抱头慢慢转过身来。

    身后是一个国军少尉带着两个士兵,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他们。

    “长官,俺是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刚从侯店赶集回来。”满堂顺嘴胡诌,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几个当兵的走路咋一点声也没有,啥时候绕到俺腚后头来啦?

    一个士兵咋呼着说:“排长,我看这俩货不像好人,八成是日本探子!”

    满堂火了:“你他娘的才是探子!”话音没落,他后背上重重挨了一**。

    铁柱大叫道:“老总,老总,俺冤枉啊!俺真是老百姓!”

    那少尉长了一脸麻子,从脸颊到嘴角有一道七八厘米长的深深刀痕,显得面目狰狞,他挥着手枪说:“就算是日本探子也没关系,咱不是还没凑够数儿么?就拿这两个小子顶上,给我带走!”

    满堂和铁柱被连踢带搡赶进队伍,铁柱想起了那袋救命粮,便挣扎着向队伍外边跑,嘴里还喊着:“老总,俺的粮食……”

    麻子少尉火了,夺过士兵的步枪照铁柱的后腰就是一**,铁柱一头栽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巴。

    满堂一把拽起铁柱,小声说:“柱子,咱不要啦……”他已经看出哪儿不对了,这是一条四列行军纵队,中间两列人全是没穿军服、空着两手的老百姓,而两边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满堂和铁柱对视了一眼,哥儿俩的脑袋一下就大了,心说这下麻烦了,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们被抓了壮丁。

    满堂斜眼看了一下路边的地形,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没有沟沟坎坎可藏身。他心里琢磨着,要是这会儿窜出去,当兵的会不会开枪呢……正想着,他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往斜刺里一冲,撞翻了一个士兵,窜出队列撒腿就跑。壮丁队伍一阵慌乱。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上尉抽出镜面匣子[5]

    ,甩手就是一枪,那汉子晃晃身子一头栽倒在田埂上,双腿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满堂和铁柱吓得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看这兄弟俩打劫过汤恩伯,那完全是仗着人多胆壮,他们可没有动手杀人的胆子。而眼前这个国军上尉真是个愣种,杀个人就像捻死个臭虫,一条人命转眼就没了,连他娘的收尸的意思都没有,满堂兄弟真被吓着了。

    上尉吹了**口,耍着花把枪插回木壳枪套,然后照满堂的屁股踢了一脚,厉声喝道:“都看见没有?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哪个狗日的再逃跑,一律就地正法。现在继续前进!”

    刚才还乱糟糟的壮丁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壮丁们都打起精神,低下脑袋规规矩矩地赶路,满堂和铁柱也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这支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跑步向东北方向奔去。

    那上尉说得没错,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中原一带的中国军队已经大祸临头了。

    4月21日,郑州失守,日军兵锋南下直指新郑,新郑的中国守军毫无战斗意志,仅半天就兵败城破。日本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中将在此设立前进指挥所。

    4月27日,日军第62、63、27师团、坦克第3师团、骑兵第4旅团迅速南下,兵锋直指许昌。内山英太郎判断,许昌是豫中重镇,有中原粮仓之称,三国时代是著名的“军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国军队一定会派重兵驻守。

    内山英太郎中将认为,对于战略要地,使用“杀鸡用牛刀”的战术是非常必要的。为此,日军集中八万余兵力,决心一举拿下许昌。

    [1]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拉合尔属印度。二次大战后,印度半岛获得独立,分为印度、西巴基斯坦、东巴基斯坦,拉合尔属于西巴基斯坦。因领土纠纷(即克什米尔问题)印巴两国于1948年、1965年、1971年在克什米尔地区发生了三次印巴战争,第三次印巴战争直接造成东巴基斯坦独立成为孟加拉国。现在的拉合尔为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

    [2]

    卡拉齐当时也属于印度。现在属于巴基斯坦。

    [3]

    早期的军用飞机油箱是金属的,只要被击中就会漏油或起火,后来发明了自封油箱,就是在油箱内加装了一层软橡胶,这种软橡胶在被射穿时具有自我修复能力,弹孔周围的橡胶会快速阻挡住洞口,以防止油箱内的燃料外泄。自封油箱由于壁厚减少了油箱容积,因此也减小了载油量,缩短了飞机的航程。二战后期的日本零式飞机为减轻重量,加大航程,干脆取消了自封油箱,恢复了危险的金属油箱。

    [4]

    老套筒是湖北汉阳兵工厂的前身湖北枪炮厂于1895年仿造德国出品的1888式毛瑟步枪的俗称,口径7.92毫米。此枪的枪管外部有一套筒,增加套筒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所用枪管材质不好,在使用时经常炸膛,为了安全起见,在原枪管的外面又套上一根钢管,枪管是双层的,所以俗称老套筒。

    [5]

    “镜面匣子”是德国造毛瑟手枪的俗称,也称驳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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