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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达跟着醇王进了屋子,从怀里掏出那个已有汗水渗润的印封,双手递了上去,同时轻声说道:“文大人交代,限今晚三更赶到,当面送上七王爷。”

    醇王不暇答话,拆开印封,先看恭王具名的信,再看谕旨,心里一阵阵兴奋,这一天终于到了!曹毓瑛给他安排的好差使毕竟来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不可。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他平静地问杨达:“你刚才到了这里,是怎么跟外面说的?”

    “卑职只说,有六百里加紧的‘廷寄’,要即刻面递七王爷。”

    醇王放心了,京里天翻地覆的大变动,丝毫不曾泄漏,不由得夸一声:“好小子!会当差。”接着喊一声:“来呀!”

    听差应声而来,醇王吩咐取五十两银子赏杨达。

    杨达谢了赏,又转达了文祥的意思,要他等天亮以后,来见醇王,有什么回信好带回去。

    “好,好!”醇王很高兴地说,“天亮了你来,我让你回去交差。其实到那时候全都明白了,就我不说,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达不甚懂得他的话,但不敢多问,退了出去,一摸怀里的五十两银子,心花怒放,找着了他带来的亲军,一起到侍卫值夜的屋里,叨扰了<bdo></bdo>一顿宵夜,自去打盹休息。

    在醇王屋中,瑞常深夜奉召,依然穿了袍褂来见,摒除仆从,醇王一言不发,先把京里来的文件,递给他看。这原在瑞常意料之中,只想不到发动得如此之快!虽然拿问肃顺,钦命睿醇两王办理,但身为行在步军统领,此行护跸的责任,大部分落在自己双肩,出了乱子,难逃严谴,因此他的沉重的表情,与醇王的踌躇满志,跃跃然将作快意之事,大异其趣。

    “芝山!”醇王叫着他的别号问道:“你看如何着手?”

    “王爷!事出仓卒,错不得一步。”

    “那自然。”

    瑞常拉一拉椅子,移近了烛火,把头凑过去说:“你看他会奉诏吗?”

    “这可说不定了。不过,他就是不奉诏,难道还敢有什么举动吗?不敢,”醇王极有信心地说,“我料他不敢。”瑞常把个头摇个不停:“不然,不然!”他说,“象他如此跋扈的人,自然也想到结怨甚深,身边岂能没有一两百个死士?”

    听得这话,把醇王吓一跳,满怀高兴,大打折扣,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事须从长计议。”瑞常又说,“我陪王爷去见了睿王再说。”

    这个建议,未能为醇王接受,他认为当夜就须“传旨”,为时无多,无法从容筹议,不如在这里商量好了办法,再通知睿王一起行动,比较简捷妥当。

    瑞常想想这话也不错,于是为他先分析警卫配备的形势,他说他的兵力,只担任护卫跸路的责任,都在外围,根本没有用处,而肃顺依旧兼着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上三旗的侍卫,三分之一归他指挥,如果急切一拚,后果不堪设想。

    “所好的,正黄旗的侍卫,大都在芦殿护卫梓宫。他身边的人不多。”瑞常又说,“就怕他蓄养着死士。”

    说道“死士”,醇王又皱眉了:“这个人刻薄寡恩,不见得会有肯替他出死力的人<cite>.</cite>。就算有,也不至于寸步不离左右。

    咱们不必三心两意,趁早动手吧!”

    “就动手也得布置一下。得派亲信矫健的人,这个,”瑞常徐徐说道:“我看四额驸那里的人最好。”

    “对!”醇王对这个主意,非常欣赏,“咱们就借四额驸的人。”

    四额驸德穆楚克扎布,新补了上虞备用处的差使,这个衙门又称粘竿处,那里的侍卫,上树下水<bdo></bdo>,甚么地方都得去,所以都挑年轻机警,身手活跃的上三旗子弟充任,用他们去对付肃顺身边可能有的“死士”,比较最妥当。这一层就算说定了。

    再商量下去,很快地都有了结论,外围警戒归瑞常负责,进房抓人是醇王亲自出马,睿王年纪大了,只请他在外面摆个样子。

    “事不宜迟,上睿王那里去吧!”醇王说了这一句,叫进听差来,伺候着换上袍褂,与瑞常一起到了睿王那里。

    睿王和醇王住在一家客店,只不过隔了一个院子,叫开了门,密谈经过,睿王觉得谕旨上是自己在先,论爵位又是亲王,恭王和文祥却把密旨寄给醇王,心中不快,所以拱拱手说道:“这么个大案子,自然是请七叔作主。”

    醇王还未开口,瑞常听出话风不妙,赶紧说道:“七王爷自然也还得听王爷的指挥。”

    睿王听得这话,心里才好过些,点点头说:“都是为皇上办事,何分彼此?七叔有什么主意,就说吧!”

    于是醇王说了他跟瑞常商定的计划,只把谁进屋抓人的话改了一下:“怎么样传旨,我得听你的意思。”

    醇王一向年少气盛,总想办一两件漂亮差使露露脸,睿王早已深知,所以这时摸着山羊胡子说道:“英雄出少年,手擒巨奸,自然要让七叔当先。”

    “那就这么说了。你请换衣服吧!我到四额驸那里去。咱们在他那儿会齐。”

    “我就不陪七王爷了。”瑞常请了个安说,“回头我也到四额驸那里会齐。”

    “还得规定一个时间。”醇王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大金表来看了看说:“这会儿西洋钟是一点半,咱们准两点半会齐,三点动手。你来得及吗?”

    “尽力办吧!”

    “慢着!”睿王把眼珠转了两下,断然作出决定,“芝山,你要尽量多派兵,把他那儿四处八方全安上人,要叫它里外隔绝了!七叔,你进去的时候,先把他那里的侍卫班领找出来,把事由儿告诉他,问他遵不遵旨?不遵旨就拿办。这么做,费点儿手脚,可是事情是正办,就出一点儿差错,咱们也还有说话的余地。”

    这番话,叫醇王很佩服,姜到底是老的辣。当然,他不是为了将来卸责打算,只是觉得把侍卫班领先叫出来,说明缘由,是擒贼擒王的上策,只要这个人俯首听命,就不必怕什么“死士”了。

    于是分头办事,到了两点半,都已在德穆楚克扎布那里会齐。粘竿处的侍卫早已挑好,听说随着醇王去拿肃顺,个个摩拳擦掌,十分兴奋,这一半是出于年轻好事,另一半却由于肃顺曾奏减八旗粮饷,没有一个对他有好感之故。

    准西洋钟三点,醇王带着那班年轻侍卫,大步往肃顺的行馆而去,这时大街小巷都已经戒严了。

    睿王年纪大了,夜深霜重,由瑞常陪着,坐了暖轿也到了,按照预定的计划,征用街口一家茶馆,作为临时的指挥处所。两王一尚书,刚刚坐定,听得一阵阵极清脆的马蹄敲打青石板路面的声音,急如骤雨,极有韵律,深宵人静,声势显得甚壮。睿王和醇王,不由得都侧耳静听,脸上有微微惊疑的神色。

    于是瑞常急忙说道:“喔,我倒忘了禀告两位王爷了,是我约的伯彦讷谟祜,此刻必是带着他的马队来了。”

    僧王的长子贝勒伯彦讷谟祜,新派了向导处的差使,一路来都是打前站,他有自己的卫士,剽悍的蒙古马队,此刻应瑞常的邀约,特地点齐了人马,共是二十四名,一阵风似地卷到,得此铁骑,醇王的胆更壮了。

    彼此匆匆见了礼,当即由睿王发令,派人到肃顺的行馆,把那名侍卫班领找来。

    所有护送梓宫的王公大臣,一路都由地方官办差,租用当地的客店作公馆,只有肃顺因为带着两名宠妾同行,不便与大家住在一起,所以由内务府的官员,替他们的“堂官”当差,自觅住处,在密云借的是一家乡绅的房子,共是一个大院,一个花厅。

    住在前院厢房的侍卫班领,名叫海达,这时已为蒙古马队的蹄声所惊醒,心里奇怪,梓宫在此,贵人如云,是那个武官这么大胆,半夜里帝着马队横冲直撞,不太放肆了吗?

    正这样在心里犯疑,听得有人在敲窗户,起床一看,是一名守夜的蓝翎侍卫来报告,说是睿王派人来召唤。

    “咦!”海达愣了愣又说,“他是王爷,我不能不去。可是,旗分不同,他管不着我呀!”

    “头儿!”那侍卫踏上一步,凑到他眼面前说,“别是要出事!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都出来了,不知要干什么?”

    海达一听这话,越发吃惊,看这样子,应该去禀报肃顺,但也怕这位“中堂”的脾气大,吵了他的好梦,说不定会挨一顿臭骂。但时间上又不容他细作思考,匆遽之间,认为自己先出去看一看,再定主意,这无论如何是不错的。

    于是他戴上大帽子,急急走了出去,刚到门口,遇见为睿王传令的侍卫,原是熟人,彼此招呼了一下,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睿王奉旨拿人,本来想请肃中堂会同办理,怕的是正在好睡,特意让你去一下,把事由儿告诉了你,回头好说给肃中堂知道。”

    原来如此!海达疑虑尽释,欣然跟随而去。到了路口茶店,但见马队步勇,刀出鞘,箭上弦,灯笼极多,名号不一,竟似会操之前,未曾摆队,先作小休的模样。等一进了店,发现不但有睿王,还有醇王,瑞尚书和蒙古王子伯贝勒,这一惊非同小可,硬着头皮行了礼,垂手肃立,静听吩咐。

    “海达!”睿王问道:“肃中堂这会儿在干什么?”

    “回王爷的话,肃中堂这会儿还睡着。”

    “睡在那儿?”醇王问说。

    这话骤不可解,海达想了想才明白,必是问的睡在那间屋子,于是照实答道:“睡在吴家大宅西花厅东屋。”

    “有人守卫吗?”

    越问越怪了,海达便迟疑着不敢随便回答。

    “怎么啦?”醇王把脸一沉,“你是没有长耳朵,还是没有长嘴巴?”

    醇王打官腔了,海达无法不说话:“有两个坐更的。”

    “你们听听!”醇王对瑞常和伯彦讷谟祜说,“叫什么‘坐更的’!那不是皇宫内院的派头儿吗?”

    瑞常笑一笑,转脸问海达:“那两个守卫是什么人?是轮班儿呢,还是总是那两个人?

    是归你管呢,还是肃中堂自己挑的人?”

    “是轮班儿,归我管。”

    瑞常与醇王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会意了,也都放心了,轮班守卫,且归侍卫班领管辖,可知是普通的侍卫,决非肃顺豢养的“死士”。

    “海达!”睿王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用很严肃的声音问道:“我问你,你是听皇上的话,还是听肃中堂的话?”

    种种可疑的迹象,得这一句话,便如画龙点睛,通礼皆透,海达大吃一惊,知道关系重大,祸福就在自己回答的一句话和答话的态度上,赶紧一挺胸,大声答道:“王爷怎么问这话?海达出身正黄旗,打太宗皇帝那时候起,就是天子亲将的禁军,我凭什么不听皇上的话?”慷慨激昂地说到这里,忽然发觉话有语病,便紧接着补充:“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海达就算不是上三旗的人,可也不能不听皇上的话呀!”

    “好,赤胆忠心保皇朝!”睿王用念戏词的声音说了这一句,转脸对醇王又说:“七叔,你请吧!我坐守‘老营’,静听‘捷报’。”

    “我这就去!”醇王这时候自觉意志凌云,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吩咐海达:“你带路!咱们去拿奸臣。”

    虽未说出“肃顺”二字,但是早见端倪,可海达此时仍不免有晴天霹雳之感,不论如何,自己算是在肃顺手下当差,带着外人去捉拿本衙门的堂官,说出去总不是什么颜面光彩的事,因此,他口中很快地答应,心里却在大转念头,思索脱身之计。

    这时蒙古马队已开始在街上巡逻,吴家大宅的侍卫们又见醇王亲临,而且带着粘竿处的人,都不免诧异,但有他们“头儿”陪着在一起,自然不会想到是来捉拿肃顺。这种疑惑的神色,启示了海达,未进院子以前,他悄悄把醇王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七王爷,回头到了花厅,你老带着人进去,我替你在花厅门口把守。为的是肃中堂嗓门儿大,万一嚷了起来,外面一定会有人进来,我就可以替七王爷挡了回去。”

    醇王同意了他的办法,可是另外派了两个人跟他在一起“把守”,其实是监视海达,怕他到外面召集部下来救肃顺。

    这时在花厅守卫的两名侍卫,闻声出来探视,见是醇王,急忙请安,但眼睛却望着海达,想得到一个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表示是在被挟制之中,海达当然不会开口,而且也用不着他开口,因为醇王已直接在下命令了。

    “把肃中堂叫醒了,请他出来,说有要紧事。”

    “是!”两个侍卫答应着转身要走。

    “慢着!”醇王说了这一声,回头努一努嘴。

    于是粘竿处的四个年轻小伙子,就象突出掩捕什么活泼的小动物似地,以极快的步伐扑到那两个侍卫身边,还未容他们看清楚时,腰上的佩刀已被缴了去。

    “这算什么?”其中的一个,大为不悦,似埋怨似质问地说。

    “没有什么,”醇王抚慰他说,“把你们的刀,暂借一用,一会儿还给你们。去吧,照我的话,好好儿办,包你不吃亏。”

    那两名侍卫这时才醒悟过来,心里在说:肃中堂要倒大霉了!光棍不吃眼前亏,乖乖儿听话吧!于是诺诺连声地转身而去。

    那座花厅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他们走到东屋窗下,敲着窗子喊道:“中堂,中堂!”

    一连叫了三、四声,才听得里面发出娇滴滴的询问声:“谁呀?”

    “坐更的侍卫。”

    “干吗?”

    “请中堂说话。”

    这时肃顺也醒了,大声问道:“什么事?”

    “有要紧事,请中堂起床,我们好当面回。”

    “什么要紧事?你就在那儿说好了。”

    两名侍卫词穷了,回头望着醇王求援。

    肃顺听听没有声音,在里面大发脾气:“混帐东西,你们在捣什么鬼?有话快说,没有话给我滚!”

    这一下,侍卫只好直说了:“七王爷在这儿。就在这儿窗子外面。”

    “咦!”是很 8f7b." >轻的惊异声,息了一会,肃顺才说:“你们请问七王爷,是什么事儿?”

    到这时候醇王不能不说话了:“肃顺,你快起来,有旨意。”

    “有旨意?”肃顺的声音中,有无限的困惑,“老七,你是来传旨?”

    “对了。”

    “奇怪呀!”肃顺自语似地说,“有旨意给我,怎么让你来传呢?”

    他是自索其解的一句话,在醇王听来,就觉得大有藐视之意了,日积月累,多少年来受的气,此时一齐爆发,厉声喝道:“明告你吧!奉旨来拿你。快给我滚出来!”

    一句话未完,只听得陡然娇啼,而且不止一个人的声音,然后听得肃顺骂他的两个宠妾:“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凭他们一群窝囊废,还敢把我怎么样?”

    这一下真把醇王气坏了!真想一脚踢开了门,把肃顺从床上抓起来,但顾虑到有两个年轻妇人在里面,仪制所系,不甚雅观,所以只连连冷笑,把胸中一团火气,硬压了下去。

    在近乎尴尬的等待之中,听得屋中有嘤嘤啜泣声,悄悄叮咛声,以及窸窸窣窣,似乎是穿衣着靴声,然后这些声音慢慢地减少,这应该开门出来了,但是没有。

    疑惑不定地等了好半<q>99lib?</q>天,醇王猛然醒悟,指着那里的一个侍卫,大声问道:“里面有后门没有?”

    “有个小小的角门,不知通到那儿?从来没有进去过,不敢说。”

    坏了!醇王心想,肃顺一定已从角门巡走,当然逃不掉的,但多少得费手脚。这一来,差使就办得不够漂亮了。

    正想下令破门而入时,“呀”地一声,花厅门开,满脸怒容的肃顺,在灯笼照耀之下,昂然走了出来。

    不容醇王开口,他先戟指问道:“老七,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醇王把谕旨一扬:“上谕!你跪下听吧!”

    “慢着!你先说说,谁承的旨?”

    “恭亲王、大学士桂良、局祖培、军机大臣文祥。”

    “哼,这是什么上谕?”肃顺说得又响、又快又清楚,“这四个人凭什么承旨?旨从何出?你们心眼儿里还有祖宗家法、大行皇帝的遗命吗?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当着梓宫在此,矫诏窃政,不怕遭天谴吗?”

    这一顿严厉的训斥,把个醇王弄得又气又急,他辩不过他,也觉得无须跟他辩,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没有那么多废话!把他拉下来跪着接旨!”

    粘竿处的侍卫早就跃跃欲试了,一听令下,走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肃顺按着跪倒,肃顺身壮力大,加以出死命挣扎,一时间还不能把他弄服帖,但这也不过他自讨苦吃而已!那些调鹰弄狗惯了的上三旗绔裤子弟,有的是花招,一个施展擒拿术把他的右手反扭,一个往膝弯里一磕,肃顺立刻矮了半截,然后另一个把他的脖子一捏,辫子一拉,头便仰了起来,视线正好对着醇王,在高举的灯笼之下,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额上的汗有黄豆那么大。

    于是醇王高捧拿问肃顺押解来京的上谕,一共七八句话还是结结巴巴地念不利落,好在这只是一个形式,匆匆敷衍过后,他又下令把肃顺押了出去,同时派四个侍卫,进花厅东屋把肃顺的两个宠妾也哭哭啼啼地抓了来,一起送到睿亲王那里。

    大功告成了,气也算出了,但醇王并不觉得痛快,相反地,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做了件很窝囊的事。这样一直出了吴家大宅,才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办,于是停下来想了想,回头问道:“海达呢?”

    “海达在!”

    “这儿责成你看守,一草一木不许移动!”醇王<big>99lib?</big>已想到肃顺要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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