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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萧遥看着杜姑娘在湖水里载沉载浮, 扬声叫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躺在地上装香草的飞雪听到杜姑娘叫救命的声音, 连忙抖着身体爬起来, 可因为冻得狠了,动作僵硬,爬得特别慢。

    萧遥喊完救命之后, 见四周无人,俏脸更沉,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杜姑娘,肯定还有同谋, 这是一定要让她死的节奏啊。

    飞雪一边僵硬地爬起来一边叫:“姑娘,你别急,奴婢这就叫人救你。”

    不远处带萧遥过来,却被萧遥一撞崴了脚的丫头见杜姑娘在水里,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忙尖声叫道:“救命啊, 杜姑娘落水了……”

    萧遥冷眼看着杜姑娘已经渐渐挣扎不动了, 并没有动。

    谁要她的命, 她也会要谁的命。

    杜姑娘这是咎由自取。

    可是,心底里涌上一股救人的渴望。

    那是原主的愿望。

    萧遥有些烦躁,但还是走上前, 从旁边的花架子上拆下一根长竹竿,伸向杜姑娘的所在地:“快抓着这根竹竿,我拉你上来。”

    杜姑娘已经被冻得快支撑不住了, 仅剩下一口气,见了竹竿,连忙伸出手,死死抓住。

    萧遥把她拉回来,然后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到岸边。

    侧头一看,见发着抖的飞雪拿着棉袄往她自己身上披,顾不上地上的杜姑娘,只得解下自己的厚披风,裹住杜姑娘,对飞雪道:“你还不快去叫人,想让你主子死么?”

    又让崴了脚的丫头将棉袄脱下,给杜姑娘披上。

    飞雪忙回头看了一眼发丝眉毛都结了冰渣的杜姑娘,恐惧地问:“我、我家姑娘如何了?她是不是死了?”一边问,一边红着眼睛流下泪来。

    萧遥违背心意救下杜姑娘,心里很是不痛快,又见这丫头还啰里啰嗦,当下斥道:“快去叫人!”

    这时不远处传来香草焦急的叫声:“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秀儿也叫:“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你在何处?”

    萧遥见两人身后都跟着人,忙扬声叫道:“我在花架子这头,赶紧过来,杜姑娘落水了。”

    杜姑娘是当家大太太的的姨甥女,与老太太也有亲戚关系,因此在府里地位挺重要,她一落水,府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作为在场的当事人,萧遥面对三堂会审。

    除了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等因为都是女眷需要避开,府里的女眷以及韩半阙都来了,济济一堂。

    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的飞雪跪在地上,指证萧遥:“我们姑娘,是被大少奶奶推进湖里的。”

    大太太冷冷地看着萧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萧遥感觉到了压抑以及恐惧,还有不自信,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跛脚的姑娘嫁进豪门,心里总有几分犯怵的,再被冷暴力一番,这犯怵就更严重了。

    她压下心里头那些胆怯与恐惧,扫了韩家众人,见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自己,便道:“我为什么要推她进湖里,又反过来救她?我是嫌自己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么?”

    飞雪忙叫道:“你是看到我之后,才愿意救我家姑娘的。”

    萧遥道:“你那时浑身湿透,行动弛缓,若我有心要杀你家姑娘,一棍子打晕了你,把你也扔湖里,岂不是干脆利落?”

    韩半阙问崴了脚的丫头:“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心里似乎已经想好怎么回答了,闻言马上说道:“奴婢带大少奶奶到湖边,杜姑娘许是看到飞雪姐姐倒在地上,也出现在湖边,大少奶奶看见,便把杜姑娘推进湖里。”

    萧遥知道,这丫头是见自己势单力薄,打算讨好大太太和杜姑娘,往死里指证自己,当下就要说话。

    然而这时目光冷厉的大太太已然率先开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祸害了她最有出息的大儿子,又害自己的姨甥女,这女子,谁碰见了,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

    二太太柔声道:“是啊,这丫头与你无冤无仇,总不会胡说八道罢。你快说说,为何要推杜丫头落水?”说到这里抿嘴笑了起来,“总不会是嫉妒杜丫头熬的汤比你熬的汤好喝罢?”

    飞雪连忙道:“定是这般了。我们姑娘心疼老太太太太,每日亲自熬汤给老太太太太喝,得了赞扬,大少奶奶也要学,这几日经常熬汤,还送到大爷书房里。”

    府里主子们都知道,杜姑娘熬的汤,都有韩半阙的份,再听到这话,不免怀疑,萧遥是嫉妒杜姑娘熬的汤得韩半阙喜欢,而她的不行,才推杜姑娘落水的——过去萧遥虽然没做过这么过分的事,可没少逮着杜姑娘喝飞醋,这府里都知道。

    韩半阙听了这话,看向萧遥时,目光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冷意。

    他练过一些拳脚功夫,萧遥第一晚送汤时,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她去而复返,也因为这样,才特地让小厮把汤倒掉,好叫萧遥彻底死心。

    如今想想,以她的性子,她还真有可能嫉妒杜表妹而下死手。

    想到这里,韩半阙看向萧遥的目光,便显得格外厌恶。

    这女子,身上没有任何优点。

    因着黑心肠与糟糕的个性,就连那张脸,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萧遥见众人自行发挥,倒不急着澄清自己了,而是看了众人一眼,看出没有人信任自己,包括特地赶来的季姑娘,这才轻轻走向崴了脚的丫头:“你说,你亲眼看到我推杜姑娘下湖里的,那你说说,我是用哪只手怎么推杜姑娘的?”

    崴脚丫头的目光飞快地闪烁了一下,说道:“你是用右手,站在杜姑娘身后,用力推杜姑娘下水的。”

    萧遥点点头:“这么说,杜姑娘根本没看到我,就被我推下湖里了?”

    崴脚丫头马上点头:“没错,你是趁着杜姑娘没看见你,直接站在杜姑娘身后推杜姑娘的。”

    飞雪也忙点头:“没错,我看到的也是这般。”

    香草大急,马上凶狠地瞪着两人:“你们胡说!信不信我打你们!”

    萧遥拉住香草,笑了笑,看着那崴脚丫头不说话。

    崴脚丫头被萧遥看得心里发毛,目光一下子闪烁了起来。

    老太太、韩半阙见了,眉头都不可察地皱了皱。

    萧遥这见崴脚丫头如此,这才移开目光,看向韩半阙:“如今湖边还有我和杜姑娘的鞋印,还请大爷派人去查看,看是我站在杜姑娘面前还是背后。”

    她特地跟韩半阙说,是因为知道,韩半阙算得上是个君子,愿意追查真相。

    大太太道:“当时丫头有许多,如何能保证脚印不曾乱?”

    萧遥道:“因为我知道有人要陷害我,所以拿竹竿救杜姑娘时,特地绕开原先站的那处,后来香草和秀儿带着人来了,也不曾踩过那处。”

    韩半阙听了,眸色幽深,站了起来,说道:“既如此,我便亲自走一趟。”

    崴脚丫头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白,身体也微微发起抖来。

    飞雪亦是如此。

    萧遥看向那崴脚丫头,笑道:“若从实招来,你也无甚过错,若撒谎,我想后果你是知道的。”

    崴脚丫头看看已经离开的韩半阙,又看向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目光闪烁,最终还是咬牙道:“我并不曾撒谎,又怕什么呢!”

    虽然大爷是个君子,可他都要休了大少奶奶了,定然不会帮大少奶奶说话。

    而老太太、太太因着大爷不曾升官,恨极了大少奶奶,也绝不会帮大少奶奶的。

    所以,她晓得如何站队!

    这时二太太看向萧遥,柔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惋惜:“你呀,好好一个姑娘家,怎地如此行事?”

    萧遥看向二太太:“都不曾有证据证明是我坐的,二太太何必急着扣帽子?”

    府里能和杜姑娘合谋害她的,不可能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以两人的手段,根本不必做这些,而且两人也不可能让韩半阙丧妻影响名声,最有可能的人选,是二太太和季姑娘。

    但季姑娘毕竟是个客人,且进府不是很久,在府里没什么人脉,做不到将人调开。

    而二太太,将人从小湖边那一带调开就很容易了。

    至于二太太的动机,萧遥暂时猜不到。

    若要硬猜,就是二太太是想争夺府里的继承权。

    因为原主一死,她可以散播韩半阙克妻的名声,避免让身份贵重的姑娘嫁进来,甚至使力让韩半阙娶杜姑娘,这么一来,韩半阙的妻族,就等于没有岳家支持了。

    而二爷夫妇呢,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府里却死了大少奶奶,兴许会被人说二少奶奶和府里八字不合。这么一来,二爷夫妇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以后再使些手段,日积月累败坏大爷二爷的名声,二房还真有可能上位。

    当然,这个动机其实很牵强。

    二太太见萧遥反驳,便笑了笑:“瞎说,婶娘如何会扣帽子?一听到丫头指证你,婶娘心里就急呢。”

    萧遥没理她。

    厅堂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韩半阙很快回来。

    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坐直了身体,看向他。

    韩半阙沉着俊脸,看向崴脚丫头:“你说,大少奶奶是站在杜姑娘跟前,还是站在杜姑娘背后?”

    崴脚丫头听了这话,又看了看韩半阙的神色,心里直打鼓,可还是硬着头皮有些惊慌地道:“大少奶奶是站在杜姑娘背后的。”

    韩半阙点了点头,神色晦涩难明,转而看向飞雪:“你也说说。”

    飞雪看着韩半阙的神色,心里有些发毛,但想到韩半阙要休妻的传闻,又想到自己从韩半阙的小厮那里打听到,韩半阙命人倒掉了萧遥送来的汤的事,当即心一横说道:“大少奶奶是站在我们姑娘身后把我们姑娘推进湖里的。”

    她就不信,大爷如此厌恶大少奶奶,还会帮大少奶奶说话!

    若大爷默认大少奶奶推的姑娘,休妻更是名正言顺了。

    韩半阙听了,沉着俊脸看向大太太:“母亲,这两个丫头撒谎了。湖边的脚印显示,萧氏的脚印在表妹的脚印前面,更靠近湖边。”

    崴脚丫头与飞雪听了,顿时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但很快又爬起来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大太太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沉下俏脸喝道:“来人,将这两个丫头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崴脚丫头与飞雪听到大太太居然也要打自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砰地磕头。

    崴脚丫头叫道:“奴婢虽然撒谎了,可是杜姑娘确实是被大少奶奶弄进湖里的。”

    大太太听了,摆了摆手,让婆子暂时不要带走飞雪,缓缓问道:“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萧遥上前一步,说道:“此事,不如还是让我来说吧,正好,我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大太太的目光撞上了萧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交锋过一回,才开口:“你说。我倒想知道,你要讨什么公道。”

    萧遥道:“我今儿头有点疼,便没有出门。秀儿有事忙去了,便有个面生的丫头来说大爷约我到湖边说话,我头疼得厉害就说不去,晚上再跟大爷告罪。等香草出门一炷香时间之后,这丫头急急忙忙跑来,说香草掉湖里了,虽救了上来,但已经没气了。”

    她说到这里,淡淡地看向那崴了脚的丫头,见她脸色发白,却没有丝毫怜惜,继续道,

    “我当时便吓得不行,忙跟着去了,到了湖边,果然看见穿着和香草类似衫子的人倒在湖面。我因为太急太怕,还不小心撞了这丫头,把她的脚撞崴了。及至走到湖边,我认出地上的人虽然穿着和香草差不多的衫子,但身形不似,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推我。我幼时在乡间长大,晓得一些打架的招数,就直接把人掀翻,扔进湖里了。

    “等听到杜姑娘熟悉的声音,我才知道,从背后推我的,居然就是杜姑娘。由于太过吃惊,我反应不过来,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救她。忙叫救命,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而地上假装香草的丫头飞雪虽然爬起来叫救命,可直到我把杜姑娘拉上来,她也不曾帮过忙,只拿了厚棉袄捂住了自己。我只得拿了我的大衣裹住杜姑娘,又让崴脚那丫头把棉袄脱下来给杜姑娘,再催促飞雪救人。之后,秀儿和香草便带着人来了。”

    韩半阙看向秀儿。

    秀儿忙道:“我与香草赶往湖边时,的确隐约听到大少奶奶喊救命。到了湖边,大少奶奶的大氅,确实披在杜姑娘身上,而飞雪这丫头则披着自己的厚棉袄站在一边。这崴脚丫头的棉袄,也确实在杜姑娘身上。”

    韩半阙听完,看向飞雪与崴脚丫头:“你们怎么说?”

    飞雪与崴脚丫头见脸色发白,两股战战,根本坐不住,瘫软在地上。

    萧遥瞥了两人一眼,看向大太太:“我与杜姑娘无冤无仇,她却使计引我到湖边,要推我进几乎要结冰的湖里。这事,我要讨回公道!”

    大太太听完萧遥和秀儿的描述,就知道萧遥的确是无辜的,可是受害者姨甥女变成施害者,这还真叫人为难。

    她一边在心里暗骂姨甥女是个蠢货,一边说道:“杜丫头还未醒,一切还未有定论。等她醒来,问明白的确是她与你玩笑,再让她与你道歉。”

    萧遥冷笑一声:“大冬天把人推进湖里,这叫开玩笑?不如将杜姑娘带到湖边,我与她开一次玩笑?开完这次玩笑,我便愿意一笔勾销。”

    她迫于原主的希望,不得不救杜姑娘,可是却不愿意就这样白白挨欺负。

    虽然原主希望做韩半阙的好妻子,可是一味懦弱,被欺负了也不敢讨回公道,这有违她做人的原则。再者,以韩半阙的为人,只怕也看不上这样的妻子。

    大太太被萧遥如此顶撞,脸色很不好看,看向萧遥的目光格外冷厉。

    萧遥不甘示弱地与她对视。

    感情害人的还有理了?

    这时二太太说话了:“你说有个面生的丫头来说大爷找你,可还记得那丫头的模样?”

    这时韩半阙缓缓开口了:“二婶,不必寻那丫头,我先前去看过脚印,关于表妹落水一事,的确属实。这事,的确是萧氏受委屈了。”

    萧遥的脚印很好认,因为她一只脚跛了,留在地上的脚印,是深浅不一的,与常人不同。

    大太太听了这话,很是不高兴,可是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她不可能站他对立面的,当即点头:“既如此,便先把人关起来,尤其是怂恿主子的飞雪,还有胡乱被人教唆便去骗萧氏的这丫头!”

    飞雪与崴脚丫头听了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死命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哀求。

    她们原先敢说假话,主要是为了讨好大太太,可是如今大太太亲自罚她们,就表示绝不会对她们留情的,她们如何不慌?

    简直可以说是万分绝望!

    萧遥冷笑,这还是将杜姑娘撇清,打算大事化小小事花了,当即就要说话。

    这时韩半阙看向她:“此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遥想到,他还算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当下决定给他一个面子,因此点了点头。

    三堂会审结束了,萧遥挽着香草的手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大太太不管心情多糟糕,脸色还算平和,作为后宅主人,她有这个修养。

    二太太安慰大太太几句,就识趣地借口说有事要忙,很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老太太看向大太太:“杜丫头这孩子没父没母,你还是要多教导一些的。”

    本来气势汹汹地找萧氏问罪,在和离时好抓住主动权的,不想反而被萧遥挨个打脸,自己理亏,这脸丢大了!

    大太太顿时讪讪的,脸上发烧。

    她知道,老太太这是对杜丫头不满了,还暗暗点出她没有教好杜丫头,这让她臊得慌。

    不过老太太是婆母,她是不能反驳的,因此一脸恭顺地点点头说道:“媳妇晓得。”

    她心里对杜丫头也很是不满,因为这一系列事,实在太蠢了!

    而且,还会给老二夫妇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看向韩半阙:“你说要给萧氏一个交代,打算怎么给?”

    韩半阙这才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说道:“萧氏性格骄纵,得理不饶人,我当时怕她说太多,才暂时安抚了她。至于如何交代,一时委实想不到。”

    他能很轻松处理各种公事,可是对萧氏这样的女子,那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大太太如何不知道,大儿子这是为了不让萧氏质问自己,心中欣慰之余又不免厌恶萧遥:“她素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只是可惜了我儿。”

    如此优秀的大儿子居然娶了这么个东西,她每每午夜梦回,都有吐血的冲动。

    要知道,她是一心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名门闺秀,因此就连姨甥女的暗示也假装看不懂,不愿意大儿子娶没有家世的姨甥女,不想居然被萧遥这样连自己姨甥女都不如的截胡了!

    老太太听她提起萧遥,也心生膈应,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是连话也懒得与她说,给的待遇是和府里的姨娘差不多。

    不过,事情还是要处理的,因此她便道:“杜丫头总不能当真能让她再推湖里一次的,在与她和离之后,多给她些补偿就是了。”

    萧遥进府时那般寒酸,给足够的补偿,她应该感恩戴德。

    韩半阙说道:“这种杀身之仇,她只怕是不肯的,尤其是对象是表妹。”

    大太太道:“难不成要杜丫头给她偿命不成?她那贱命,哪里配得上?再者,她不是没事么,真正落水的,是杜丫头,这大冬天的,还不知会如何呢。”

    韩半阙沉默,没有说话。

    他确实也觉得为难,杜表妹的确做错了,可是总不能当真拿她偿命吧?尤其是萧遥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大太太知道自己儿子素来公正,怕他当真要拿杜丫头去给萧遥谢罪,当下就道:“这事不宜闹大,真闹大了,我们府上姑娘的名声都不好。因此,还是听老太太的,多给她一些补偿,让她从此再不说这件事。”

    一边说一边给韩半阙使眼色。

    韩半阙哪里不知道,自己母亲这是让他暂时别提此事,回去母子俩再商量,心里暗叹一声,转向老太太:“不知祖母从萧氏的话中听出什么不曾?”

    老太太道:“你是想说,萧氏求救,湖边却没有人一事?”

    韩半阙点点头:“此事委实蹊跷。”

    老太太眉头也不抬:“横竖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蹦跶,不过这是府里的事,以后慢慢处理。当务之急,是想想,该如何让萧氏满意。”

    不怕讲道理的,就怕不讲理的,萧氏正是不讲道理不要脸皮到处胡闹的人,她可不想这样的人在外到处嚷嚷,败坏尚书府的名声。

    韩半阙点头:“我与去萧氏好生说一说。”

    大太太和韩半阙一起出来时,问韩半阙:“你打算如何与萧氏说?我可跟你说啊,不可能让杜丫头去跟萧氏道歉的。你大姨只生了她一个,这些年来孤苦伶仃,哪里能向萧氏这样的货色低头?”

    韩半阙眉头皱了起来:“娘,杜表妹不是普通的做错事,而是企图害人性命。那样寒冷的湖水,四周又无人,若萧氏当真落水了,只怕命就没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心肠如此歹毒,不好好惩戒,以后还不定会如何呢。”

    大太太瞬间红了眼眶:

    “你这是要羞死娘啊,杜丫头这些年来是谁教养的?是我!你祖母才说过我,你此刻又说我……她还年轻,如何知道严重,不过是想惩戒萧氏一番罢。萧氏累你无法升官,我在你表妹跟前多次埋怨,你表妹说不得,是为了帮娘出气。”

    韩半阙还想说,可是被大太太声泪俱下一番述说,不得不为难地离开。

    萧遥将自己的大氅给了杜姑娘,虽然去三堂会审时及时披上香草拿来的新大氅,但她还是有些着凉了,因此回去之后,一直躺在床上拿被子捂住自己。

    傍晚时分,韩半阙过来了,特地命人传了一桌好菜,与萧遥一块儿吃。

    萧遥见他如此,便知道这是打算亏欠自己了,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快速吃饭。

    韩半阙措辞了半天,差不多吃完饭才开口:“杜表妹企图推你落水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了,的确是她抱了坏心肠。只是如今她还躺着,且已经烧起来了,又不能当真让你推她一次。因此,我们韩家做出补偿,在和离之后,多给你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沉吟片刻,又说道,“此外,我欠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良心不违背道义,将来你可要求我做一件事,我义不容辞。”

    萧遥听着这话,淡淡地在心里头说道:

    “这样的男子,你还要爱他讨好他么?若不是我机警,你就按照原来的轨迹一样,死在那个湖里了。一条人命,只是轻飘飘的物质赔偿和一个条件。你在他心中,只怕还不如大街上一个乞丐。更不要说,比得上他的表妹了。”

    在心里这么自然自语之后,她心里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可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希冀与不甘心。

    萧遥感受到,知道这是自己摆脱做舔狗的好机会,只是还差一击,当下抬头看向韩半阙,问道:“和离之后,你的族谱上可会划掉我这个原配发妻的名字?”

    韩半阙没料到萧遥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划掉。因为——”他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看向萧遥,“没得到家族的真心承认,是不会上族谱的。”

    萧遥点了点头,无悲无喜:“就是说,我的名字,从来没有上过韩家的族谱,是不是?”

    韩半阙点头:“是。”

    萧遥又问:“如果,我提出的条件,是将我的名字写在韩家的族谱上,你可愿意。”

    韩半阙摇摇头,薄唇轻启:“抱歉——”

    就是不可以。

    萧遥清晰地感受到,心里头那些执念那些希冀那些自欺欺人,如同一只茶盏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随后,困扰她的那些愿望,瞬间烟消云散。

    萧遥意识到,这是那个卑微的原主彻底消失了。

    虽然,她不喜欢原主的愿望,不喜欢她对待爱情的方式,可是,感受到一个年轻灵魂就此逝去,心里还是很难过。

    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面色冷淡的韩半阙,很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曾疯狂地爱着他的一个人,已经彻底逝去了。

    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不被喜欢的疯狂爱恋,只是一种负担。

    韩半阙看到萧遥的眼神,有些难以承受地移开目光。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这个骄纵疯狂又自卑的女子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悲怆。

    过了半晌,韩半阙缓缓开口:“你可以换一个条件。”

    萧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摇摇头道:“不必了。”说完认真看向韩半阙,“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也算欠你良多。这次杜姑娘的事,我不再追究,就当我和你、和韩家的事从此两清,不拖不欠。那个条件,也不必了。”

    她很不爽韩家人对她的态度,以及处理这件事时明显的偏颇与亏欠,可是原主先前做的也委实过分,所以,她就当帮原主了结因果了,忍过这一次,以后就不必忍了!

    韩半阙道:“你不必如此。”

    萧遥一脸坚持:“我坚持如此。”

    既然原主对韩半阙乃至韩家已经没有了执念,而她也不想再和韩家有什么瓜葛,那还不如一次来个两清。

    从此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必看在从前有瓜葛的份上而手下留情。

    韩半阙看向萧遥,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假。

    从前这女子,总是出尔反尔的,他并不能相信她的话。

    萧遥看出韩半阙眼睛里的怀疑,想到自己也怕往后韩家人再拿她从前在府里如何如何限制自己,当下说道:“为了避免有什么后续的麻烦,我们写下协议,签字画押吧。”

    韩半阙没聊到萧遥会这样说,一时大感尴尬,只是也没表现出来。

    而且沉默片刻,他还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签字画押吧。”

    萧遥点头。

    很快韩半阙亲自磨默,写下一纸契约,言明韩家与萧遥互有亏欠与恩义,此契书生效之日,恩义亏钱互换,从此两清云云,写得颇为详细,一式两份。

    萧遥看过,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在上头签字画押,等韩半阙也签字画押之后,便道:“如果方便,麻烦府上其他人也签个名字,如此彼此都放心。”

    韩半阙道:“倒也不必,我韩某人签字画押的文书,府上是承认的。”

    萧遥想到他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四品,又是同辈最为出色的嫡长孙,的确有资格说这话,当下将其中一份收起来,毫不客气地送客。

    韩半阙原本也打算签字画押之后离开的,可是看到萧遥如此干脆利落不留情面地送客,还是有点惊讶。

    他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萧遥一眼,才起身离开。

    出了院子,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显得有些斑驳的院门,才皱着眉头离开。

    前一日才亲手作羹汤又亲自送到厨房,今日便如此冷淡,这萧氏,行事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

    韩半阙走后,萧遥郑重地将那契约收了起来。

    没一会儿,季姑娘来了。

    她满脸关心地前来,说道:“幸好遥遥你没事。”

    萧遥马上做出一脸虚弱的模样,道:“虽然没被推下湖,可把大氅给了杜姑娘,我有些着凉了,怕是要烧起来,你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季姑娘嗔怪道:“如此就至于如此了?”说是如此说,人却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萧遥本来打算送客的,但想到自己很快离开府上,有些问题如今不问,怕是没机会问了,当下缓缓地开口:“你还记得,我跛脚时发生的事么?”

    季姑娘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很快又一脸难过地点头:“当然记得。都怪我不好,不曾保护好你。”

    萧遥道:“你明知我不会泅水,我爹娘又不许我泅水,你也答应他们,从不许我下水。可是,那日你突然主动提议我们一起下水,之后你穿了我的衣服,我只能穿你的。再之后,就有人来追杀我们,或者说,追杀我。这件事,你还记得么?”

    她一边说一边看季姑娘的神色,看到她眸子里闪过的慌乱,心中便明了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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