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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称为“老警卫”,“鬼精明”,“好心人”的帕卡尔两腿刚健,臂力过人,留着意大利式的颊髯,艺术家的头发,坑道兵的胡子,面容苍白,像贡当松一样毫无表情,奔放的热情隐藏在内心,行动举止犹如军乐队长,不会使人产生怀疑。从普瓦西或默伦逃出来的人不会有他这种自<bdi>.99lib.</bdi>鸣得意的庄重神态和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对苦役监狱的哈里发拉施德来说,他便是贾尔法尔◎。他对卡洛斯表现出友好的钦佩,如同佩拉德对科朗坦一样。他个子高大,极其瘦长,胸脯扁平,骨头上没有什么肉。两条长腿走路时步履很稳重。迈出右腿之前,右眼早就以盗贼或密探特有的沉着而快速的眼神打量了外界情形。左眼也仿效右眼的动作。走一步,看一眼!他于瘦,灵巧,随时准备应付一切情况。雅克说,如果没有被称作“勇士液”◎的这个亲切的敌人,帕卡尔本应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完全具有与社会作斗争的人的一切必不可少的才能。不过,主人还是说服了奴仆,叫他不能因小失大,只准在晚上喝几盅。帕卡尔回到家里,有个但泽◎来的陶质大肚姑娘◎缓缓地为他斟酒,他便将这琼浆玉液灌进肚里。

    ◎贾尔法尔是哈里发拉施德忠诚的宰相(见阿拉伯故事集 href='150/im'>《一千零一夜》)。此处哈里发拉施德指卡洛斯。

    ◎指烧酒。

    ◎但泽,即今波兰的格但斯克。

    ◎指酒壶。

    “一定留神注意。”帕卡尔说,一边向他称为“仟海神甫”的人告别,井戴上他那顶饰有羽毛的华丽的帽子。

    就这样,像雅克·柯兰、佩拉德和科朗坦这些手腕强硬的人物,通过这些事件,从自己的地盘出发,来到同一场合进行交锋,各自使出解数,为自己的情欲或利益而角逐。这是他们之间一场可怕而不为人知的战斗,各自把才智、仇恨、愤怒、进退、诡计、投入其间,调动最大限度的权势来使自己发迹。佩拉德有他的朋友科朗坦支持,人员安排和手段使用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因此,历史对此并无记载,如同很多革命的真正原因,历史也保持沉默一样。这场斗争的结果如下:

    德·纽沁根先生与佩拉德先生在香榭丽舍大街会面五天后的一个上午,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长着上流社会的生活赋予外交官的那种铅白面孔,身穿蓝色呢服,举止相当风雅,几乎具有国务大臣的神态,从一辆华丽的双轮轻便马车上下来,将缰绳扔给他的随从。他向仆人询问德·纽沁根男爵能否见客。那仆人正坐在宽敞的前厅中一条长凳上。他站起来,恭敬地为他打开精致的玻璃门。

    “先生贵姓?……”仆人问道。

    “你告诉男爵先生,我从加布里埃尔大街来。”科朗坦回答,“如果有别人在场,千万不要高声叫出这个名字,否则你会被扫地出门。”

    过了一分钟,仆人返回来,然后带着科朗坦穿过内室,领他来到男爵的书房。

    科朗坦用捉摸不透的目光望了一眼银行家。银行家也用同样的目光回敬他。然后,两人以合手规范的礼仪互致问候。

    “男爵先生,”他说,“我代表佩拉德前来……”

    “号(好)啊。”男爵说着,走去将两扇门闩上。

    “德·鲁邦普雷先生的情妇住在泰布街,就在总检察长德·格朗维尔先生昔日的情妇德·贝尔弗叶小姐过去住过的那套房子里。”

    “啊!离我介(这)么近!”男爵大叫起来,“金(真)系(是)好玩!”

    “您对这个天仙般的人儿爱得发疯,这一点我不难相信。看见她我也感到高兴。”科朗坦回答,“吕西安醋意很重,他不让这个姑娘出头露面,那姑娘也很爱他。姑娘住在这里已经四年,跟过去的贝尔弗叶情况一样,使用她留下的家具,但是无论是邻居,看门人,还是这幢房子的其他房客,都没能见着她。姑娘是在夜间出来散步。她出门时,马车的帘子低垂,她戴上面纱。吕西安把她藏在这里,不只是出于嫉妒心,而已是因为他要跟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结婚,同时他还是德·赛里奇夫人眼下心爱的人。当然,他对自己俏丽的情妇和未婚妻都很依恋。所以,您是这一局面的主宰人,因为吕西安将为自己的利益和虚荣而牺牲他的欢情。您很富有,这件事关系到您的最新幸福,您就大方点儿。通过她的贴身女仆,您就能达到目的。给那个侍女万把法郎,她就会把您藏到女主人的卧室里。对您来说,这多值啊!”

    科朗坦那跳跃式的、清晰而完美的说话方式,什么语言都难以形容。男爵注视着他,显出惊讶的神情。很久以来他没有让这种神情在自己无动于衷的脸上出现过。

    “我代我的朋友来向您要五千法郎,您给他的钞票他丢了五张……一桩倒霉的小事!”科朗坦用更为漂亮的命令口吻继续说,“佩拉德对巴黎太熟悉了,他不会花钱去刊登寻物启事,所以就指望您了。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事。”科朗坦接着说,显出要钱的事无关紧要,“如果您不想在晚年遇到烦恼,就给佩拉德找一个他所要求的职位,您为他找这么个位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王国警察总署署长大概昨天已经收到关于这一问题的一个报告。只要请贡德尔维尔向警察局长谈一谈就行了。嘿,请您告诉德·贡德尔维尔伯爵马兰,只要恳求一下当年把他和德·西默兹兄弟分离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事情就妥了◎……”

    ◎见《一桩扑朔迷离的案件》。

    “钱在介(这)里,先生。”男爵说着取出五张一千法郎的钞票递给科朗坦。

    “那个贴身女仆有个当保镖的好朋友,名叫帕卡尔,住在普罗旺斯街一个马车制造工家里。他给那些有王公贵族气派的人当保镖。帕卡尔是个高个子的皮埃蒙特人,喜欢喝苦艾酒,您通过他就能跟冯·博格赛克夫人的贴身女仆接上头。”

    显然,作为附言抛出的这一隐情,价钱就是那五千法郎。男爵试图猜透科朗坦属于哪一类人。他的智慧充分告诉他,科朗坦与其说是侦探,不如说是侦探头目。但是他面对科朗坦,就像一个考古学家面对一块出土的石碑,碑文上至少残缺了四分之三的字母。

    “介(这)个贴心(身)女仆叫习(什)么名字?”他问道。

    “欧也妮。”科朗坦回答。他向男爵致礼,然后出去了。

    纽沁根男爵心花怒放。他扔下他的生意和他的办公室,上楼回到自己房里。那欣喜的心情犹如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即将要跟他的第一个情妇进行首次约会一般。男爵从他私人钱箱里取出所有一千法郎的钞票,总共五万五千法郎。这笔钱可以使一个村庄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把这些钱一下子放进衣服口袋里。百万富翁的挥金如土只能跟他们的贪得无厌相提并论。这些克雷索斯◎一旦心血来潮,情欲冲动,钱就不当一会儿事了。确实,他们这种一时的情爱比金钱更加来之不易。他们醉生梦死的生活充满着大宗投机生意带来的惴惴不安,他们冷酷的心已经为此而麻木不仁。在这种生活中,享受一次女人的乐趣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克雷索斯:小亚细亚古国吕底亚的国王,拥有巨额财富。

    试举一例:一个以脾性古怪而闻名的巴黎最富有的资本家,一天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工。这个轻挑的姑娘身边有她母亲陪伴,胳膊上挎着一个小伙于。这男青年穿着相当蹩脚的衣服,神气活现地扭着屁股。百万富翁对这个巴黎女郎一见钟情,便跟踪到她的家,进了家门。他听了对方叙述自己的生活,知道她有时去马碧尔舞厅◎,有时吃不上面包,有时上戏院,有时去做工。他对此很感兴趣,留下五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放在一枚一百苏的硬币下:这种慷慨很不光彩!第二天,一位有名的地毯商布拉斯雄听从这位轻批女郎的吩咐,将她选定的一套房子配上全套家具,花了约两万法郎。这个女工有自己梦幻似的希望:她要让她的母亲穿得十分体面,并以为能将她过去的情人弄到保险公司的办公室工作。她期待着……一天,两天过去了,接着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了。她认为自己必须忠于这个资本家。她借了债。资本家应召去了荷兰,早就把女工抛在脑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把她安置在里面的那个天堂。她又从天堂掉下来,巴黎人堕落到什么地步,她也堕落到什么地步。

    ◎马碧尔舞厅是一八四○年由舞蹈家马碧尔开设的一家大众化舞厅,位于蒙泰涅大街,一八七五年关闭。

    纽沁根不赌钱,不资助艺术,他也没有什么爱好。他于是狂热地投入了对艾丝苔的情爱,这正是卡洛斯·埃雷拉所期望的。

    男爵吃过午饭,叫来了他的随身男仆乔治,吩咐他去泰布街,把冯·博格赛克夫人的使女欧也妮小姐请到自己办公室来,有要事相商。

    “你怕(把)她领来,”他补充道,“央(让)她进我的卧息(室),对她说,她介(这)回发菜(财)了。”

    乔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了欧罗巴一欧也妮。她对乔治说,夫人从来不让她出门,如果这样做,她可能丢掉饭碗,等等。乔治回来在男爵面前自我表功,男爵赏他十个路易。

    “如果夫人今夜外出不用她陪同,”乔治对主人说,男爵的眼睛像红宝石似地闪闪发光,“她十点左右便到这里来。”

    “号(好)!你九点钟来给我肯(更)衣……给我许(梳)头,我要尽可能打盼(扮)得漂漂亮亮……我觉得我要去见我的青(情)妇,否则钱有习(什)么用呢!”

    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男爵染好了头发和络腮胡子。晚饭前洗了个澡。到了九点种,开始像新郎那样梳妆起来,喷洒香水,进行精心打扮。纽沁根夫人听说这出变形戏,兴致勃勃地来看自己的丈夫。

    “天哪!”她说,“你这样打扮多么可笑!……系一条黑缎领带吧!把这白领带换下来,它使你的络腮胡子显得更硬了。另外,你是帝国时代的人,是个老好人,而你却打扮成过去最高法院的推事。把你的钻石纽扣取下来吧,每个扣子值十万法郎呢。这母猴说不定会向你要,而你又不好拒绝,与其送给一个妓女,还不如戴到我的耳朵上。”

    可怜的金融家惊异地发觉妻子的话有道理,虽然不很情愿,还是听从了。

    “考(可)笑!考(可)笑!……你为拉斯蒂涅克先生精心打盼(扮)时,我考(可)穷(从)来莫(没)有说你考(可)笑啊!”

    “你从来没有觉得我可笑,我相信是这样。在化妆打扮上,我难道是个会犯这种基本错误的女人吗?瞧瞧你,把身子转过来!……要把礼服纽扣往上扣,像德·莫弗里涅斯公爵那样,空着最上面的两个扣眼。总之,要尽量使自己显得年轻。”

    “先生,”乔治说,“欧也妮小姐来了。”

    “再见,夫银(人)……”银行家高声说。他将妻子送到他们各自套间分界线的那一侧,以便肯定她无法听见他这边的谈话。

    他返回来,拉住欧罗巴的手,把她领进自己的卧室,脸上显出一种嘲弄般的敬意。

    “啊,我的小姑娘,你金系(真是)幸福啊,因为你伺候着希(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要系(是)你愿意为我说句话,帮我一下忙,你就能发菜(财)了。”

    “这件事,给我一万法郎,我也不干!”欧罗巴大声说,“您要明白,男爵先生,我首先是个正派姑娘……”

    “我基(知)道,我要号号(好好)酬付你的金(正)直。做心(生)意中,这叫作利益。”

    “我还没有说完呢。”欧罗巴说,“如果夫人不喜欢我家先生,那倒还有点儿门路,可现在不是这样,她一生气,我就要被辞退,我这份差使一年能挣一千法郎呢。”

    “两万法郎的本金就能心(生)出一千法郎。雨(如)果我开(给)你两万法郎,你就习(什)么也不会旬(损)失了。”

    “哎呀,您要是这么说,我的大老爷,”欧罗巴说,“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这钱在哪儿?”

    “就在介(这)儿。”男爵回答,把一张张钞票拿给欧罗巴看。

    他看到每一张钞票都使欧罗巴的眼睛闪出一道流露出贪欲的光芒,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您付了我这份差使的钱。但是,还有正直、还有良心呢……”欧罗巴说,抬起一张顽皮的面孔,向男爵投去一个半正经半玩闹的眼神。

    “良心莫(没)有差使及(值)钱。尽管介(这)样,再加五千吧。”他说着又加了五张一千法郎的票子。

    “不行,良心要两万,差使算五千,要是我丢了这差使的话……”

    “就移(依)你的愿望吧……”他一边说一边加上五张钞票,“不过要全(赚)介(这)份钱,你得在你女居(主)银(人)夜里单独在家时,把我抢(藏)在她的卧息(室)里……”

    “如果您保证永远不说出去谁把您带进去的,我就同意这样做。不过,我要预先告诉您一件事:我家夫人身强力壮,她发疯似地爱着德·鲁邦普雷先生。您即使付她一百万钞票,也休想使她干不忠诚的勾当……这很傻,可是,她爱上了谁,就是这股子劲儿。这比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还糟糕,不是么?有时她跟先生一起去森林里散步,先生便很少在家里过夜。今晚她去散步了。我就可以把您藏到我的房间里。夫人倘若独自回来,我就来找您。您先呆在客厅里,我不关房门,然后……天哪!然后,就是您的事了……您作准备吧!”

    “介(这)两万五千法郎,我在客厅里交开(给)你……一休(手)交钱,一休(手)交货嘛。”

    “啊!”欧罗巴说,“您这么信不过人……对不起,这钱太少了……”

    “你要敲扎(榨)我,还有很多机会呢……我们将秦(成)为老相细(识)……”

    “那好,午夜您到泰布街来吧!不过,身上得带三万法郎。贴身女仆的正直也跟出租马车一样,一过午夜,价格就要提高了。”

    “为了谨兴(慎)起见,我开(给)你一张银行票据……”

    “不要,不要。”欧罗巴说,“要现钞,不然什么也甭干……”

    凌晨一点钟,纽沁根男爵藏身于欧罗巴睡觉的阁楼里,体验了一个幸运者的焦虑不安。他呆在那里,全身血液似乎都在脚趾上沸腾,脑袋像过热的蒸汽机一样快要爆炸了。

    “我花了习(十)多万埃居,得到了精神享右(受)!”他后来向杜·蒂耶叙述这次艳遇时这样说。他侧耳倾听从街上传来的每一个细小声音。到了清晨两点钟,他见他情妇的马车进入了大街。当大门开始在铰链上转动时,他的心跳动得那么激烈,简直要把那件真丝背心都快掀开了:他马上要重新见到艾丝苔那天仙般的热情洋溢的面容了!……车门前踏板的声音和开关车门的砰砰声都打在他的心上。期待这关键时刻的来临,比遭受破产更使他心绪不宁。

    “啊!”他叫喊起来,“我怎么介(这)么个活法!我兴(甚)至活过头了,我一会儿习(什)么也干不秦(成)了!”

    “夫人独自在家。下楼吧!”欧罗巴过来说,“注意别弄出响声,大象!”

    “大象!”他笑着重复了一句,像在烧红的铁棍上走着。

    欧罗巴擎着烛台,走在前头。

    “开(给)你,数一下吧。”男爵走进客厅,把一叠钞票递给欧罗巴,说。

    欧罗巴神情严肃地接过三十张票子,出去了,把银行家关在客厅里。纽沁根径直走进卧室,遇上了那个漂亮的英国女人。她对男爵说:“是你吗,吕西安?……”

    “不系(是),美妞儿。”纽沁根大声说。

    他没有说完话,却惊呆了:他看到的是一个与艾丝苔截然相反的女子。从前见到的黑发,现在成了金黄色;过去仰慕的健壮,现在变成了赢弱;过去闪耀的阿拉伯太阳,现在成了不列颠温柔的夜晚。

    “啊!这怎么回事?您是哪儿来的?……您是谁?……您想干什么?”这位英国女子边问边拉铃,但铃却一点儿不响。

    “我用棉花怕(把)铃开(给)塞住了。不过,您不要害怕……我介(这)就走。”他说,“介(这)三万法郎算是背(白)印(扔)了。您金(真)的系(是)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的青(情)妇吗?”

    “有点儿是,我的侄儿。”英国女人说。她法语说得很好。“可系(是),您系(是)谁啊?”她学着纽沁根的口音问。

    “一个向(上)当右(受)骗的银(人)!……”他回答,显出一副可怜相。

    “系(是)因为看到一个漂亮女银(人),才向(上)当有(受)骗的吗?”她开玩笑地问。

    “请永(允)许我明天开(给)您送一条项链来,介(这)样您就能记得德·纽沁根男爵了。”

    “我不硬(认)息(识)!……”她说着,像疯子似地大笑起来,“不过,项链一定会收下的,私问住宅的家伙!”

    “您会硬(认)息(识)他的。再见,夫银(人)!您系(是)个美银(人)儿,而我只系(是)六习(十)多岁的可怜的银行家。您席(使)我懂得,我所爱的那个女银(人)系(是)多么富有魅力,因为您的非凡的美貌也莫(没)能席(使)我将她忘怀……”

    “哦,您说的介(这)些话很客气。”英国女人说。

    “还不如启发我说介(这)些话的银(人)客气……”

    “您指的是三万法郎……您把这笔钱给谁了?”

    “开(给)您的那个无赖女仆了……”

    英国女人拉了拉铃。欧罗巴就在近处。

    “哎呀!”欧罗巴叫喊起来,“一个男人在夫人的卧室里,他又不是先生!……太可怕了!”

    “他给了你三万法郎,你把他带了进来,是不是?”

    “没有,夫人。咱们两人加在一起,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呀……”

    欧罗巴开始大喊捉贼。她喊得那么凶,银行家被吓得夺门而逃。到了门外,欧罗巴又使他沿楼梯滚了下去……

    “大坏蛋!”她对着他大喊,“你在我女主人前揭发我!捉贼啊!……捉贼啊!”

    堕入情网的男爵灰心丧气,总算得以返回他那停在大街上的马车里,没有当着自己人受辱。他再也不知道该信赖哪一个密探了。

    “夫人是出于一时念头,想拿走我的外快吗?……”欧罗巴像复仇女神似的回到英国女人身边说。

    “我不知道法国的做法。”英国女人说。

    “哼,我只要对先生说一句话,明天就能把夫人赶出门。”欧罗巴傲慢地说。

    “介(这)个恶毒的贴心(身)女仆,”乔治自然问起主人玩得是否开心,男爵便对他这样说,“她技(骗)了我三万法郎……不过,介(这)系(是)我的过错,我犯了很大过错!……”

    “这么说,先生的梳妆打扮都没有派上用场,真见鬼!我劝先生不要随便吃那些药……”

    “乔治,我杰(绝)望了……我冷……我心里就像装着冰……我再也搅(找)不到艾丝苔了,我的朋友。”

    在紧要关头,乔治一直是主人的朋友。

    年轻姑娘欧罗巴兴高采烈地把这一幕描述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此事发生两天后,卡洛斯和吕西安面对面地共用午餐。

    “孩子,不能让警察局或其他任何人插手我们的事,”他低声对吕西安说,一边用吕西安的雪茄点燃自己的雪茄,“否则就不好了。我想出了一个大胆而可靠的办法,能使我们那位男爵和他那些警察不会吵吵嚷嚷。你到德·赛里奇夫人那里去,要对她十分殷勤。谈话时,你对她说,拉斯蒂涅克对德·纽沁根夫人早就厌烦了,为了照顾拉斯蒂涅克,你同意为他作掩护,不让他的情妇暴露。德·纽沁根先生狂热地爱上了拉斯蒂涅克隐藏的女人(这会使他发笑)。他竟敢动用警察对你进行侦察。你对你的同乡的风流事件毫无牵连,而你在格朗利厄家的利益可能会受到损害。赛里奇伯爵夫人的丈夫是国务大臣,你可以求伯爵夫人叫她丈夫助你一臂之力,以便让你到警察局去。一到警察局,你就在局长先生面前诉苦,但是要摆出政界人士的姿态,装作即将进入庞大的国家机器并扮演一个很重要角色的模样。你作为国家要员,很理解警察机构的作用,你钦佩它,包括局长在内。最精良的机器也会有油渍,或冒黑烟。表示不满要恰到好处。千万不要责怪局长先生,但要使他监督手下的人,还要同情他管教下属的辛苦。你越是和蔼,具有君子风度,局长对手下的人会越严厉。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我们就能把艾丝苔弄回来。她大概像她那边森林中的小鹿一样正在发情呢。”

    警察局长过去当过法官。那些前法官当警察局长的都太年轻。他们满脑于法律,处处讲法制,紧要关头常常需要当机立断时手太软,而这种时候警察局的行动就像消防队救火。当着大臣会议副主席的面警察局长承认的警察局的弊端比实际存在的还要多。他对滥用权力表示遗憾,而且提到纽沁根男爵拜访过他,向他打听过佩拉德的情况。局长允诺要对手下警察的越轨行为严加惩处,同时感谢吕西安直接向他面谈,答应为他保守秘密,对于对方的做法显出理解的姿态。国务大臣和局长之间交谈了好些关于个人自由,私人住宅不受侵犯的堂皇的话。德·赛里奇先生还向局长指出,为了重大的国家利益,有时候需要用一些秘密的不合法手段,但是,如果这种手段用于图谋个人利益,那就是犯罪了。

    佩拉德天天上大卫咖啡馆。他在那里把观看市民当作一种享受,就像艺术家观看花的生长作为消遣一样。第二天,他去这家心爱的咖啡馆时,一个穿便衣的宪兵在街上向他走来,跟他攀谈。

    “我正要上你家去,”宪兵凑近他的耳朵说,“我奉命要将你带到警察局去。”

    佩拉德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在宪兵陪同下,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警察局当时位于金银匠堤岸。警察局长在一个小花园的市道上踱来踱去。他对待佩拉德的态度,犹如对待监视苦狱犯的末等狱吏。

    “先生,一八○九年以来,您已被排除在公职机构之外,这并非没有原因……您难道不知道您给我们惹了什么是非,您自己惹出了什么麻烦吗?……”

    这一顿斥责最后导致一场晴天霹雳。警察局长用严厉的口气向可怜的佩拉德宣布,不仅他的年度补助已被取消,而且他本人要受特别监视。老头以世界上最镇静的姿态接受了这一瓢冷水。被当头敲了一棒的人显出的木讷和无动于衷,是任何别的东西所无法比拟的。佩拉德早就在赌场上输光了钱。莉迪的父亲本来指望得到那个职位,而现在一无收入,只好求助于他的朋友科朗坦的施舍了。

    “我当过警察局长,我认为您说的完全正确。”老头平静地对这位摆出一副庄重姿态的官员说。对方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惊跳了一下。“但是,尽管我丝毫不想表示道歉,请允许我向您指出,您完全不了解我。”佩拉德继续说,向局长轻轻膘了一眼,“对于一位驻荷兰前警察署长来说,您的话说得太重了;如果对一个普通密探,这话又说得轻了。不过,局长先生,”佩拉德看局长不作声,停顿一下又补充说,“我十分荣幸再要对您说几句,请您记住:我不想插手您的警务,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您将来一定有机会看到,在这件事情上,有人受了别人欺骗。此时此刻,这个人就是鄙人;而将来您会说:“啊,原来是我上了当!”

    他说完向局长告辞。局长为掩饰自己的惊讶,而沉默不语。佩拉德回到家里,手脚酸痛,对德·纽沁根男爵怀着一腔怒火。埋藏在贡当松、佩拉德和科朗坦三个人头脑中的一件机密,被这个矮胖的金融家一个人给泄露了。老头责怪银行家一旦达到目的,就想赖帐。他与银行家只见过一面,但已完全能看透这个最奸诈的银行家的心计了。“他跟谁都要算帐,包括跟我们,但是,我会报复的。”老头心里说,“我从来没有求科朗坦办任何事,我这次将求他帮我向这只愚蠢的钱箱报仇。可恶的男爵!你有朝一日会发现自己的女儿名誉扫地,你就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可是,他爱自己的女儿吗?”

    这一灾难打破了老头的一切希望。当天晚上,他显得老了十岁。他跟朋友科朗坦聊天时,想到自己将给宝贝女儿、他的偶像、掌上明珠和献给上帝的供品留下阴暗的前程,不禁悲戚地掉下了眼泪。

    “我们注视着事情的进展,”科朗坦对他说,“首先必须了解男爵是不是告密的人。我们过去依靠贡德尔维尔是否明智?……这个老马兰欠我们的债太多,所以不会不设法陷害我们,为此我也派人监视他的女婿凯勒。凯勒在政治上愚蠢无能,但善长策划某些阴谋,目的是推翻长系,扶植幼系上台……明天,我就会知道纽沁根出了什么事,他是否见到了他的情妇,冲着我们的这股子劲是从哪里来的……你别难过。首先,警察局长在这个位子上呆不了很久……这时期正孕育着革命。革命一来,我们就能混水摸鱼了。”

    街上响起一声异样的口哨声。

    “这是贡当松,”佩拉德说,一边将一盏烛火放在窗前,“有点关于我的私事。”

    过了一会儿,忠实的贡当松出现在警察局的两位地神爷面前。他把这两人当作神一样崇拜。

    “有什么事?”科朗坦说。

    “新鲜事儿!我输得精光,从-一三号◎出来,你们猜,我在房廊下看见了谁?……乔治!这小子被男爵给辞退了,男爵怀疑他是密探。”

    ◎指王宫街—一三号,是当时一家进行轮盘赌的有名赌场。

    “这是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的效果。”佩拉德说。

    “噢!微微一笑而产生的祸害,我见得多了!……”科朗坦说。

    “还不算用马鞭抽打引起的祸害,”佩拉德影射西默兹事件(见《一桩扑朔迷离的案件》◎),说道,“那么,贡当松,后来怎么啦?”

    ◎书中描写洛朗兹·德·圣西涅用马鞭抽打科朗坦,科朗坦要蓄意进行报复。

    “后来是这样的,”贡当松继续说,“我叫乔治买酒,喝了好多杯各种各样的酒,他喝得醉醺醺的,话就多起来了。我呢,嘿,怎么喝也喝不醉。我们这位男爵吃了许多春药,到泰布街去了。他在那里碰上了你们知道的那个标致女人。但这是一场成功的滑稽戏,那个英国女人不是他的‘不知名的女郎’!……而他为了买通贴身女仆,却花了三万法郎。一桩蠢事!这笔钱不少,他花大本钱办小事。把这句话反过来,那就是能干的人解决问题是花小本钱办大事。男爵回到家里,其状着实令人可怜。第二天,乔治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对主人说:‘老爷为什么要用这些恬不知耻的坏蛋呢?如果老爷原本将此事托付给我,我大概可以找到这个不知名的女郎。老爷对她进行了描述,这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我要把整个巴黎翻个底朝天。’‘那好吧,’男爵对他说,‘事成之后,我会好好赏赐你!’乔治把这些都给我讲了,还夹着一些离奇古怪的细节。可是……事情并不那么单纯。第二天,男爵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大致内容是:‘德·纽沁根先生狂热地爱上了一个陌生女郎,他为此花了大量金钱,但一无所获。如果今夜十二点他能到纳伊桥头,登上一辆马车,车后站着他在万塞纳森林见到过的那个保镖,他再让人蒙上眼睛,那么就会见到他所爱的女子了……由于男爵先生家财万贯,可能担心提出这项方案的人居心叵测,那么,他可以由他的心腹乔治陪同前往。另外,车里空无一人。’男爵没有对乔治说任何话,便带着乔治一起去了。他们两人都被蒙上眼睛,头部盖上一块头巾。男爵认出了那个保镖。那辆马车走起来就像路易十八(但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这位国王是清热治安的!)的马车一样快。两小时以后,马车在一座树林里停下。有人给男爵摘下眼罩,男爵便看见那个不知名的女郎就在一辆停着的马车里,可是那女郎……哎!……一下于又不见了。那辆车(具有与路易十八的车同样的速度)把男爵重新送回纳伊桥头,他在那里再坐自己的马车。有人将一张便条塞到乔治手里。便条上写着:‘男爵先生已与他的无名女郎相会,他准备扔出多少张一千法郎的钞票?’乔治把便条递给主人。男爵毫不怀疑地认为乔治与我,或是与您佩拉德先生,串通一起诈骗他。他便把乔治赶出了家门。这个银行家真是大笨蛋!他也应该‘跟无名女郎羞(睡)一觉’◎再解雇乔治呀。”

    ◎贡当松模仿男爵的口音。

    “乔治看见那个女人了吗?……”科朗坦问。

    “看见了。”贡当松说。

    “那么,”佩拉德大声说,“她长得怎么样?”

    “哦,”贡当松回答,“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她真如天仙一般卜一”

    “一些比我们厉害的家伙耍了我们,”佩拉德喊起来,“这些狗崽子会向男爵高价出卖自己的老婆。”

    “Ya,mein Aerr◎!”贡当松回答,“听说你们在警察局遇到了麻烦,我就叫乔治把肚子里的话都倒了出来。”

    ◎德语:是的,我的老爷。

    “我很想知道是谁耍了我。”佩拉德说,“我们倒要较量较量!”

    “我们不要多露面。”贡当松说。

    “他说得对,”佩拉德说,“我们钻进缝里,听动静,等时机……”

    “我们来研究一下这一说法,”科朗坦高声说,“眼下我什么也没法干。佩拉德,你就乖乖地呆着吧,咱们始终听从警察局长先生的吩咐

    “德·纽沁根先生尽可以让人放血,”贡当松说,“他血管里一千法郎的票子太多了……”

    “不过莉迪的嫁妆已经到手了!”佩拉德凑近科朗坦的耳边说。

    “贡当松,咱们走吧,让我们的佩拉德老爹睡觉吧……明……明天见!……!"

    “先生,”贡当松到了门口对科朗坦说,“这老头算计得<samp>.</samp>多么可笑!……嗯!用……的钱来出嫁女儿……!啊!啊!拿这题材倒可以写一部生动的剧本呢,而且是道德剧,题目就叫《一个姑娘的嫁妆》。”

    “啊!你们这些人,多么善于安排……你耳朵还真灵呢!……”科朗坦对贡当松说,“社会造物主肯定给予他的每个造物以必要的品格,以便使他们作出他所期待的奉献!社会,是又一个造物主!”

    “你所说的话很有哲学味道,”贡当松大声说,“一个教授可能会把它发展成一个学说体系呢!”

    “德·纽沁根先生那里的一举一动,你一定要及时掌握,”科朗坦说,他微笑着与这个侦探沿街走去,“看他对这个无名女郎如何动作……总的说,……不要耍花招……”

    “看看烟囱是不是冒烟!”贡当松说。

    “像德·纽沁根男爵这种人,不可能是一个得到幸福而不张扬的人。”科朗坦继续说,“何况,对我们来说,人就是手中的一张张牌,我们决不能受他们捉弄。”

    “见鬼,这简直是囚犯用割刽子手的脖子来取乐。”贡当松叫起来。

    “你总有话逗人。”科朗坦回答,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微笑,在他那石膏面具般的脸上划出几道浅浅的皱纹。

    这件事,且不说它造成什么结果,就其本身来说就极为重要。如果不是男爵出卖佩拉德,又有谁出于自己的利害关系去见警察局长呢?对科朗坦来说,就是想弄明白自己手下人中是否出了叛徒。他上床就寝时,心里想着佩拉德也念叨过的这句话:“是谁去向警察局长告发的?……这个女人到底属于谁?”就这样,雅克·柯兰、佩拉德和科朗坦虽然相互并不了解,却不知不觉地越来越接近。可怜的艾丝苔、纽沁根和吕西安必然被卷入这场已经开始的争斗中。警察局这班人特有的自尊心可能使这场争斗变得更加激烈。

    多亏欧罗巴的机智,压在艾丝苔和吕西安身上那六万法郎债务中最棘手的部分得以偿还,债主竟没有动摇对他们的信任。吕西安和拖他下水的那个人可以有时间喘一口气了。他们像两头被猎人追逐的野兽,到一个沼泽旁舔了几口水,又能继续沿着危岩绝壁奔跑了。在这条路上,强者不是把弱者送上绞刑架,就是让他达到荣华富贵。

    “今天,”卡洛斯对被他造就的人说,“我们是孤注一掷了。幸好牌边上作着记号,而赌徒又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娃娃!”

    有一段时间,吕西安按照他这位可怕的谋士的命令,对德·赛里奇夫人十分殷勤。吕西安也确实不会叫人怀疑他养着一个妓女作情妇。另外,在为人所爱的快乐中,在社交生活的驱使下,他找到了一股外来力量自我沉醉。他听从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小姐的安排,只在布洛涅森林或香榭丽舍大街与她见面。

    艾丝苔被关到守林人屋内的第二天,那个使她感到可疑,使她感到惶恐不安、心情沉重的人来了,要她在三张空白印花公文纸上签字。那三张纸上写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字。第一张是;承兑六万法郎!第二张是:承兑十二万法郎;第三张是:承兑十二万法郎。总共承兑二十万法郎。上首加上“凭单”字样,开的便是一张票据。“承兑”说明是汇票,到时候不付款就要受到拘禁。有了这个字样,谁要是糊里糊涂签了字,就会蹲五年监狱。这么重的刑,轻罪法庭几乎从来不判,只有重罪法庭对那些罪恶累累的歹徒才判这种刑。关于拘禁的法律,那是野蛮时代遗留下来的。愚蠢而无用,从来惩治不了恶棍(见 href='2112/im'>《幻灭》)。

    “事关摆脱吕西安的困境。”西班牙人对艾丝苔说,“我们背着六万法郎的债。有了这三十万法郎,我们也许能度过难关。”

    卡洛斯把这些汇票的时间倒签六个月,然后叫一个“未被轻罪法庭赏识的人”把这些汇票开请艾丝苔兑付。这个人干的那些冒险勾当,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很快被遗忘而消逝,一八三○年七月大型交响乐的喧嚣声将它掩盖住了。

    这个年轻人是胆大包天的骗子,是巴黎近郊布洛涅地方一个执达吏的儿子,名叫乔治一玛丽·德·图尔尼。父亲因境况不佳,不得不卖掉自己的官职。他在给儿子提供良好教育后,于一八二四年弃世,将这个儿子留在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窘境中。这是小市民为自己子女干的蠢事。这个年轻的成绩优秀的法学系学生在二十三岁时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父亲,他在名片上将自己的名字写成: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

    这张名片给这个人物以贵族的芳香。这个大胆的时髦青年乘坐高级马车,雇用青年马夫,经常出入俱乐部。一句话可以说明这一切:他跟一些由情人供养的女人来往密切,拿她们的钱到交易所去做生意。最后,他落入轻罪法庭之手,被指控赌博诈骗而出庭受审。他有一些同谋,一些被他拉拢的年轻人。这些都是他的亲信,附庸他的风雅和信誉的同伙。他被迫逃往外地,又没有向交易所偿付差额。整个巴黎,包括巴黎的金融资本家俱乐部,林荫大道上的店铺以及工业家,对这桩双重事件案子都还感到惊惶不安。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是个俊俏的小伙子,性情温和,像盗贼头子一样慷慨大方。在他走红的时候,他保护过“电鳐”几个月。假西班牙人就是把他的算计建筑在艾丝苔和这个著名骗子的交往上。艾丝苔与他的关系是这一阶层女人在生活中所特有的。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由于屡屡得手,胆子越来越大。他曾经保护过一个人,此人从外省的穷乡僻壤来巴黎做生意。在报界掀起反对查理十世政府的斗争中,他被判刑,并勇敢地承受了下来。到了马尔蒂尼亚克内阁时期,迫害有所减轻,自由党想补偿他所遭受的损失,便赦免了这个绰号叫做“勇士赛里泽”的报馆经理塞里泽。

    赛里泽表面上受左派权威人士支持。他开了一家商号,既是事务所,又是银行和代办所。他的职务就像商业小广告报上登的自称能承揽一切业务的家庭仆役相似。赛里泽庆幸自己能与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拉上关系。埃斯图尔尼造就了他。

    根据有关尼侬◎的传说,艾丝苔可以被认为是乔治·德·埃斯图尔尼一部分财产的忠实受托人。一张签上乔治·德·埃斯图尔尼名字的空白背书汇票使卡洛斯·埃雷拉成了他制造的那个数目的主人。只要艾丝苔小姐或她代理人能到期付款,这张假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卡洛斯摸到赛里洋商号的内情后,发现了这样一个深藏不露,但决心大发横财而且是……合法地发财的家伙。

    ◎尼侬:伏尔泰小说《不忠实的受托人》中的人物。小说叙述古尔维尔一六六二年被迫流亡国外,将六万利弗尔存放在妓女和自由思想者尼依·德·朗克洛处,并将同一数额的钱托付赦罪院的负责主教保管。古尔维尔一六六八年回国时,她将钱如数奉还,而那位主教却没有还。

    赛里泽是德·埃斯图尔尼的真正受托人。他一直拥有大笔款项,在交易所看涨时投入进去,使他得以自称银行家。这一切都发生在巴黎:在那里,人们可以鄙视一个人,但不会鄙视金钱。卡洛斯去看望赛里奇,想按照他的办法对他施加影响,因为卡洛斯恰巧完全掌握着这位与德·埃斯图尔尼相称的同伙的全部秘密。

    “勇士赛里泽”住在格罗什内街一套中二层房间里。卡洛斯神秘地叫人放出风声,说他从乔治·德·埃斯图尔尼那边来。他意外地发现,这个所谓银行家听到这一情况时脸色变得惨白。卡洛斯在一间简朴的书房里看到一位身材矮小、头发稀疏而金黄的男子,根据过去吕西安向他描述,他知道此人便是出卖大卫·赛夏尔的犹太◎。

    ◎见 href='2112/im'>《幻灭》。

    “我们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人窃听吧?”西班牙人说。他现在突然打扮成英国人,红头发,戴着蓝眼镜,收拾>.</a>得跟一个去听布道的清教徒一样干净利落。

    “为什么问这个,先生?”赛里泽说,“您是谁?”

    “威廉·巴尔凯先生,是德·埃斯图尔尼先生的债主。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把门关上,既然您也愿意这样做。先生,您从前与帕蒂一克洛,库安泰,赛夏尔·德·安古莱姆……有什么关系,我们都知道。”

    赛里泽听了这句话,便奔向门边,把门关上,又走向另一扇通向卧室的门,将它闩上。然后他对这个陌生人说:“再小点声,先生!”他打量了这个假英国人,对他说:“您要我做什么?……”

    “哦,天哪!”威廉·巴尔凯继续说,“这世道,人人都为自己打算。那个德·埃斯图尔尼怪人的钱,放在您这里……您放心,我不是来向您要这钱的。不过,这个该上绞架的骗子--咱们私卜说说-一在我的催逼下,给了我这几张票据,并对我说有可能贴现。由于我不想用我的名义去继续办理,他对我说,您不会拒绝使用您的名字的。”

    赛里泽看了一下汇票,说:“但是,他已经不在法兰克福了……”

    “我知道,”巴尔凯回答,“不过,开汇票的时候,他可能还在那里……”

    “但是,我不想担当这个责任。”赛里泽说。

    “我不要求您作这个牺牲。”贝尔凯又说,“您只管收下这些票据,办理贴现。我负责去收回这些款项。”

    “德·埃斯图尔尼这么不信任我,真使我感到吃惊。”赛里泽说。

    “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他的事情也够多的,”巴尔凯回答,“不能责备他分兵多路嘛。”

    “难道您认为……?”小个子生意人间,一边将已经贴现、符合手续的汇票还给假英国人。

    “……我认为您一直想留着他的那些钱,是不是?”巴尔凯说,“这一点,我能肯定!这些钱已经扔在交易所的绿台毯上了。”

    “我的发财全靠……”

    “把这些钱公开输光。”巴尔凯说。

    “先生!……”赛里泽大叫起来。

    “您听着,亲爱的赛里泽先生,”巴尔凯打断赛里泽的话,冷淡地说,“您帮我一个忙,让我能顺利地收回这些钱。请您为我写一封信,您在信中说,您替德·埃斯图尔尼将这些贴现的票据还给我,并说追查此事的执达吏应视持有此信的人为这三张汇票的拥有者。”

    “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不写名字!”英国资本家回答,“就写‘持此信及汇票者……’您这番好意将会得到丰厚的酬报……”

    “怎么酬报?……”赛里泽问。

    “只用一句话。您将一直呆在法国,是不是?

    “是的,先生。”

    “那好。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永远不会回法国来了。”

    “为什么?”

    “据我所知,有不止五个人要谋杀他。他自己知道这一点。”

    “怪不得他要我搞一批货去印度呢!”赛里泽叫起来,“但是,可惜他已叫我把所有的钱买了公债。我们已欠了杜·蒂耶公司的差额。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呢。”

    “您应该及时脱身啊!”

    “啊!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赛里泽大声说,“我的发财梦落空了……”

    “跟您最后说一句话,行吗?……”巴尔凯说,“务必守口如瓶!……您是能做到的。可是,说到忠诚,恐怕没有那么有把握了。我们后会有期,我会让您发财的。”

    卡洛斯在这个卑鄙的灵魂中撒下了一线希望,这希望将使那个人对此事长期保持缄默。接着,卡洛斯仍然扮成巴尔凯,去见一个他能依靠的执达吏,委托他取得对艾丝苔的最后判决权。

    “一定会付钱的,”他对执达吏说,“这是一件关系到名誉的事,我们只想按规定办事。”巴尔凯叫一个商事诉讼代理人代表艾丝苔小姐在<dfn></dfn>商业法庭上出庭,以便使判决自相矛盾。他请执达吏温和行事。执达吏便将所有诉讼文件放入封套,亲自来泰布街查封家具。他在那里受到欧罗巴的接待。查封一旦宣布,艾丝苔便公开成了欠债三十多万法朗的人,这已是无可争辩了。卡洛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新花样。这种假债务的滑稽戏经常在巴黎上演,巴黎有“副”高布赛克和“副”吉戈奈们把自己出借,用作“文字游戏,”取得一笔赚头,用这种无耻的花样寻开心。一切都在笑谈中实施,包括杀人。人们就这样去勒索固执地不给钱的父母或吝啬的情人,他们面对这种无可争辩的必要性或所谓名誉问题,也就照办了。马克西姆·德·特拉叶曾经常常用这种方法。这是老剧目中翻新的喜剧。只是卡洛斯·埃雷拉想拯救自己的道袍的名誉和吕西安的名誉,使用了一套没有任何危险的伪造票据。这种事情出现很多,以致司法部门如今对此也有点无动于衷了。据说在王宫市场附近还开了一家假票据交易所,在那里,你付三法郎就能得到一个签名。

    这十万埃居准备用作守候卧室的门。卡洛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前,决心先叫德·纽沁根先生别外再付十万法郎。经过情形是这样:

    根据卡洛斯的吩咐,亚细亚打扮成熟知那个陌生女郎的老太婆,来到堕入情网的男爵面前。迄今为止,风俗画家画了许多男高利贷者的形象,但是人们却忘了女高利贷者:今天的极为奇特的人物“财源夫人”◎。她被体面地称为“服饰脂粉商”。她有两家商店,一家在神庙街,另一家在纳弗一圣马克街,两家都由她手下一些女人经管。凶狠的亚细亚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你穿上德·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衣服吧!”卡洛斯对她说,他想看看亚细亚穿上这衣服的模样。

    ◎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让一弗朗索瓦·雷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九)的《赌徒》中的一个人物。

    这位假媒人来了,穿着锦花缎连衣裙,那是某个被查封的客厅中摘下来的窗帘做成的。她披着一条卖不出去的破旧开司米披巾,这种披巾只能在这些女人肩背上度过它们的最后时日。她戴一个细布绉领,花边华丽,但已经磨损;还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一双爱尔兰皮革的皮鞋,脚上的肥肉从鞋沿鼓出来,就像黑色丝绸做成的垫圈。

    “还有我的腰带扣呢!”她让人观看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银饰物,说。她那厨娘的肚子似乎不爱接受这一扣子。“嘿嘿,瞧瞧我的风度!可是,我的腰身……叫我显得多么难看!哦,努里松太太胆子真大,给我穿这么一身!”

    “首先,要显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卡洛斯对她说,“要小心翼翼,像母猫那样精心提防,特别要使男爵因使用警察而感到羞愧,而你在警察面前不要显出发抖的样子。最后你用若明若暗的话实实在在地让他知道: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哪一家警察会知道那个美人在什么地方。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当男爵可以让你敲着他的肚子减他‘老色鬼’时,你要显得更加狂妄,厚着脸皮叫他听从你的安排。”

    纽沁根受到警告:如果他再搞一点点侦探,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媒人了。他秘密地步行去交易所的途中,拐到纳弗一圣马克街的一个简陋的中二层住房中去见亚细亚。那些堕入情网的百万富翁在这些泥泞的小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又怀着何等狂喜的心情,这只有巴黎街道上的铺路石才清楚。德·圣埃斯泰弗夫人让男爵时而满怀希望,时而又悲观失望。男爵难以忍受,要“不惜一切代价”获悉那位不知名的女郎的全部情况……

    这时候,执达吏正在行动。由于没有遇到艾丝苔的任何抵抗,他的进展十分顺利。他按规定期限行动,连二十四小时也没有浪费。

    吕西安由他的谋士引导,到圣日耳曼的艾丝苔幽禁处看过她五六次。这位狠毒的谋士认为这些会面很有必要,可以防止艾丝苔萎靡不振,因为艾丝苔的美貌已经被当作一种资本。在离开守林人屋子时,他把吕西安和可怜的妓女带到一条荒凉的小路边,那里可以望见巴黎,而别人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三个人在初升的阳光下,面对由塞纳河流水、蒙马特高地、巴黎、圣德尼组成的一种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观,坐到一段被砍倒的杨树上。

    “孩子们,”卡洛斯说,“你们梦一般美妙的生活结束了。你,我们的小姑娘,你再也见不到日西安了,或者,如果你见到他时,你应该说是在五年前只与他相识过几天。”

    “这么说,我的死期来到了!”她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哎!你已经病了五年,”埃雷拉继续说,“设想你得肺病死了,没有用哀歌来打扰我们。然而,你看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们走吧,吕西安,你去收获十四行诗吧!”◎他指着离他们几步远的一块田野对吕西安说。

    ◎暗指吕西安的诗集《雏菊》。

    吕西安向艾丝苔投去一束乞怜的目光。这是那种软弱、贪婪、心中充满柔情而性格极其早怯的男子特有的目光。作为回答,艾丝苔向他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我将听听刽子手怎么说,以便了解我应该怎样将自己的脑袋置于刀斧之下,这样我就有勇气从容去死了。”这动作是那样优雅,同时又那样令人恐惧,诗人不禁掉下了眼泪。艾丝苔向他跑过去,将他搂住,舔干他的泪水,对他说:“放心吧!”这是用手势,用眼睛,用颠狂的声音说出的一句话。

    卡洛斯开始说明吕西安艰险的处境,他在格朗利厄公馆的地位,如果获得成功,他将有多么美好的前程,所以艾丝苔必须为他的这一锦绣前程作出自我牺牲。他说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常常用一些非常确切而可怕的字眼。

    “应该怎么办?”她发狂似地喊道。

    “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卡洛斯说,“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要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前途,这全看你自己了。你即将像你那些占代朋友杜莉亚、弗洛丽娜、玛丽艾特以及瓦诺布尔夫人一样,成为一个腰缠万贯,但并不为你喜爱的男人的情妇。一旦我们的事情办成,我们的这位堕入情网的男人将有足够的钱使你过得幸福……”

    “幸福!……”她向天空抬起眼睛说。

    “你过了四年的天堂生活,”他继续说,“难道不能靠这样的回忆继续生活吗?……”

    “我听从您的安排。”她回答说,一边抹去眼角上的泪水,“其余的事,您不用担心了!您曾经说过,我的爱情是一种致命的病症。”

    “我还没有说完呢。”卡洛斯接着说,“你必须保持自己的美貌。你二十二岁半,由于获得了幸福,你处在美貌的顶峰。总之,你要重新成为‘电鳐’。要变得调皮,狡猾,大手大脚地花钱,对于我交给你的那个百万富翁,不要有任何怜悯心。你听我说!……这个人是大交易所的诈骗犯,他对很多人毫不留情,他搜括孤儿寡母的钱财养肥自己,你就是这种人的复仇女神!……亚细亚将用出租马车来接你,今天晚上你就返回巴黎。如果你引起别人怀疑四年来你跟吕西安的关系,那就等于向吕西安头上开一枪。人们问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你就回答说,有个嫉妒心很重的英国人带你去旅行了。你过去编瞎话很机灵,把这机灵劲儿再拿出来吧!……”

    你曾否见过美丽的风筝,那装饰着金纸,飞翔在空中的童年时代的蝴蝶王?……孩子们一时忘了风筝的线,一个过路人将它割断了,用中学生的话说,天空生气了,风筝便疾速地掉落下来。艾丝苔听到卡洛斯的话,就是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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