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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富

    因为长安未央宫遭大火焚毁,宫殿修葺整理太过费时费力,于是更始帝刘玄决定先定都洛阳,任命刘秀为司隶校尉,先到洛阳去整修宫殿官府。

    司隶之位秩比二千石,监察三辅、三河和弘农七郡,上纠百僚,下察郡守,权比九卿。这算是个手握实权的要职,远比徒有虚名没有实权的武信侯要实用得多。

    刘秀去洛阳,我被留了下来,虽然明里都说是不便带女眷同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把家眷留下,不是为了带在身边不方便,而是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迫于无奈留下人质扣于皇帝手中。

    直到刘秀离开宛城的前一天,我都没勇气和决心把整件事的实情对他和盘托出,我暗存一种赌博似的心理,希望即使不明说,刘秀也能明白我的立场与苦处,希望他能像我不顾一切救他的心一样,不会因为刘玄抛出的这块大诱饵就把我轻易给丢弃了。

    他一定会得到机会趁机摆脱刘玄的监视与束缚,重振旗鼓,大展雄风,但绝不是这一次。

    难以描述我是抱着怎样忐忑揪结、百折千回的心情送别丈夫,他就像是只风筝一般终于脱困而出,而我,作为刘玄手里拽紧的那根风筝线到底够不够牢固,还全然是个迷惘的未知数。

    刘秀走后,我在武信侯府住了三天,守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悸怕,于是我让琥珀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重新住回了阴家。

    阴识对我超出常规的行为未置一词,阴就却对我又能住回家来感到十分高兴。

    出嫁不过三个多月,我却对阴家的生活觉得有点儿陌生,去年这会儿我离家一别经年,回到家后也未有任何不妥的感觉,但是现在心境却像是突然转变,处处都显出一分疏离。

    我无法说清心中的感受,是在潜意识里埋怨着阴识曾经对我的利用,造成了现在心理上的一种隔膜?还是……我已经适应了有刘秀陪伴的新生活?没有他的日子,我就像是失去了些什么东西,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像张蛛网一般牢牢的缠住了我。

    住回阴家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可以第一时间取得最新情报,能够抢在刘玄之前了解到刘秀在洛阳的动向。

    如预想中的一样,刘秀以他无人能敌的个人魅力,赢得了三辅吏民的一致好评,更有老吏为此感慨垂泪,声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面对如此高的评价,我固然替他欣喜,同时也担忧刘玄会因此更加对他产生忌惮。不过好在刘玄也并不空闲,他很忙,他的注意力不可能像我这样一直关注着刘秀一个人。

    刘玄称帝之后,试图摆脱绿林军那帮人对他的掌控,开始逐渐露出他的本性,不甘心永远做个受控于他人的傀儡皇帝。他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如果说绿林军代表的是农民草莽阶级的利益,那么唯一能和他们对抗的只有士族阶级,更何况刘玄本就姓刘,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刘氏宗亲的血液。

    与刘玄关系最亲近的人是他的堂兄刘赐――刘縯死后,刘赐便继他之后做了大司徒。除此之外,左丞相曹竟也甚得他的器重与信任。

    “兴儿,曹竟是否有个儿子名叫曹诩?”

    “姐姐也知道曹诩?”阴兴尚未回答,阴就却已经忍不住惊讶的喊了出来,“他们父子眼下可是正得宠啊……”

    阴兴在暗地里使劲掐了弟弟一把,阴就蓦然闭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我心知肚明,却假装没有看到。

    昨天我去找冯异,见他正与一年轻人相谈甚欢,后来介绍才知此人乃是左丞相之子。当时我总觉得冯异将我介绍给曹诩颇有深意,曹诩听说我是刘秀夫人时的态度也显得相当热络,丝毫没有因为刘秀的关系而对我刻意保持疏离――自刘縯死后,与我夫妻交往如此不避忌讳的人还真是少见。由此,我对曹诩印象分外深刻。

    我懒洋洋的歪在榻上,指甲轻轻刮着小木槽内的封泥,余光却把阴兴、阴就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用以捆系竹简的绳索已被拆启,散落一旁,木槽中嵌的封泥斑驳脱落,已经无法瞧清原来封泥上印的字迹。

    两千年后的信息传播,大量使用电子、网络,现代人为了保护私密信息不受泄露,一般会以密码来防盗。而两千前的古人也不笨,虽然可以书写用的纸张还没有出现,但赖以传递信息的牍简,笨重之余却也并非不能防止被人私自拆看。

    像我手中的小木槽便是专为防止信笺被私拆而设,在捆缚牍简的绳端交叉扣上小木槽,槽内捺入粘泥将绳结封住,泥上再盖上专属的印章。收到信笺拆看时,只需先确定封泥完好无损即可。

    我用指甲轻轻挑刮着那些残存的粘泥,那两兄弟贼腻腻的表情落在我眼里,不由得让我一阵别扭。我现在所看的资料不外乎是阴识“允许”我看的一部分原件,还有一部分是阴兴手抄誊写的复制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处于被动的。以前或许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起初还颇有些抱怨阴识逼我看这些无聊且难啃的时政,可现在我身处乱世,也已成为这个滔天巨浪中的一滴水珠,在我避无可避、历经艰辛以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够比别人抢先获取这样份详细全面的信息有多重要!

    阴家有套完善的情报系统,遍布全国。即便是在这个战火连天的乱世之中,阴识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到最全面的信息资源,这就是一种财富,一份价值远大过金钱土地的庞大资产。拥有了它,才能比别人看得更远,料得更准。

    然而这些年以来,我享受着这份财富的同时,却没好好思考它的本质,这个系统到底是如何存在的?它的内部结构到底如何?阴识如何操控它们?

    目光流转,阴兴已经停止了对阴就的说教,阴就满脸通红的憋着气,在兄长面前局促不安的垂首不语。

    阴兴十五岁,阴就才十三……可是我敢断定,阴识不只让阴兴参与了这个情报组织的操作系统,就连阴就,也正在逐步的学习和成长,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可是阴识却只是让我享受着这份财富,而从没把这份财富的来源和渠道让我知晓半分。我知道我不能贪心,这财富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我何来的资格去抢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但是……

    我闭了闭眼,无力的慢慢向后躺倒。

    扪心自问,此时的我,确实像个贪婪之徒,若是非要说我完全没有动了那份心思,那是自欺欺人!

    洛阳

    更始元年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击杀刘望,并诛严尤、陈茂二人,郡县皆降。

    局势果如刘秀当初所料,刘望成了最快完蛋的一个天子,称帝时间不过短短两月。

    与此同时刘秀在洛阳一切顺利,置僚属,作文书,全心全意的致力于恢复汉代旧制,整修宫府。他所做的一切既未逾权,也未渎职,完美得让人无法挑剔。

    刘玄最终下旨迁都洛阳。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我最远去过的地方是颍川郡的昆阳、定陵、郾县,而且是为了在兵荒马乱中去寻找救兵。大多数的岁月时间我都消磨在了新野,或者顶多也就是在南阳郡内走走亲戚,那时候最让我兴奋的是能得阴识许可去趟宛城。因为南阳郡郡都宛城,在我这个乡巴佬眼里,已然是座规模很大的城市。

    是的,我是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巴佬!

    所以,当我从?Z车中探头,仰头远望洛阳城南高耸的四座城门时,我的整颗心都在激动的颤抖。

    洛阳城位于洛水以南,邙山以北,整体东西长六至七里,南北九至十里,略呈长方形。我虽然对地理不是太熟,却也明白这座古城在21世纪已经化作了一堆废墟,埋入地底,不复存在。而两千年后的洛阳市与我现在所见到的洛阳城存在地理偏差,即使没有时空的差异,所占的土地也并不是同一处。

    “太棒了!”我不顾刘黄的拉扯,大步跨到了车驾前,立在车夫身边,张开双臂仰天赞叹。

    成千上万的车辆鱼贯涌入,洛阳城共有十二道城门,仅南面便有四道。刘玄的车舆走的是平城门,我们则经西侧的津门进入。

    秦时吕不韦被秦王嬴政罢免相国之位后,封文信侯,食封河南、洛阳十万户。吕不韦在封地内对洛阳城进行了扩建修复,文信侯府分南北两阙,从平面上看就像是个南北交错的“吕”字。汉时刘邦初都洛阳,修葺南面的宫阙后以此作为行宫。

    用四个字来形容叫“目不暇接”,规模雄伟、宏丽壮观的古代建筑群透着一种深沉而有威严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景仰与崇敬。

    “听说长安比洛阳更大,殿宇楼阁更加华丽……”刘黄强行将我拉回车里,笑着摇头,“你这副样子若是去了长安,岂不要连眼珠子都得抠出来?”

    我并不以此为耻,指着车外的汉军将士道:“你瞧瞧他们,哪个又比我好了?”

    汉军士卒多数为绿林农民出身,他们惯常是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摆弄农耕稼穑,因为吃不饱才扛起锄具变武器造了反,如今入了这种大都市,想不被迷花眼实在需要极大的克制力。

    他们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心情很快便由内在体现到外在,许多像马武那般不通文墨、不拘小节的粗汉早大叫着冲进城去。欢呼声,马嘶声,尖叫声……乱作一团。

    刘黄让车夫把?Z车赶到道旁,尽量给疯狂的人群让出道来。我有些担心身后那两辆负载书简的辎车会被冲散,不时的探头往后张望。

    狰狞的贪恋之色毫无意外的显现在那些肆虐抢夺的士兵脸上,我心有余悸的瞪大眼,他们这些人,原是受剥削的底层百姓,被逼无奈才造反,为的是有口饭吃。可在他们不愁温饱之后,却早忘了当年揭竿的初衷,人性中的贪婪自私显露无遗。他们只知道抢夺财物,完全不顾虑洛阳城百姓的死活利益,只知道抢得一点是一点,抢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抢不到的永远是别人的。

    刘黄也被眼前的疯狂吓住了:“我们还是赶紧找文叔安置吧。”

    我望着街道上疯狂奔蹿的人流木然的点了点头,洛阳百姓无辜的哭泣声犹如一道道的鞭子抽打在我心上。

    “哗啦!”身后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我,我从车上爬了出来,果然看见两辆辎车中的一辆由于驾车的牛受惊,失控的撞上了驰道旁的一座望楼底座。

    辎车倾斜,一只轮子高高翘起的离了地面,车轮兀自打着转儿,而车上装载的一匝匝简牍却像雪山崩塌似的纷纷从车板上滑落。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从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后跑。青牛有点焦躁,车夫不住的拿鞭子抽着,我急道:“赶紧把这些书简拾起来是正经。”

    汉代读书识字的文人并不多,能武者未必能识文断字,能文者却大多能舞刀弄剑。但能文能武的儒生毕竟少见,所以也难怪当年邓禹为自己乃是太学生而自得不已。古典文籍、五经兵法等等文字典籍都记载在笨拙原始的简牍上,这些东西并非是家家户户都有,拥有这些简牍在某种程度上还代表了一定的社会地位。

    试想当年吕不韦为修撰《吕氏春秋》,许诺一字千金,可见典籍之宝贵。

    不过……这两牛车拉的,却并非是古人的五经、兵法,而是我自己写的《寻汉记》,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勉强写下了两车子书简。别看这些书简占地挺多,其实满打满算,我的《寻汉记》也不过才写了万把来字。

    我蹲在路边把竹简一份份的捡起来,刘黄也过来帮忙,从我手里接了竹简重新码放回车上。这时突然背上一股冲力撞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撞得趴在了竹简堆上。

    撞倒我的人是位妙龄少女,紧跟着我之后摔在地上,长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透过如瀑般的发丝,隐约可辨那皙透如雪的肌肤。

    刘黄一边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埋怨那名少女走路不长眼。少女跪倒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发颤,叫人见之不忍。我让琥珀去扶她起来,她瑟瑟的带着颤音,犹如蚊子般吐气:“对不起。”

    若非我紧挨着她,见到她嘴唇在动,还真不容易能听出她说了些什么。

    正想对她说些什么,街道拐角涌出来一大群人,叫嚷着:“在这里了!”而后径直走来。

    少女抖得愈发厉害,一双手不自觉的拉住了我的袖子,躲到了我身后。我回眸一望,只见来的人皆是二三十岁的壮丁,手上虽然没拿兵器,可一个个肌肉纠结,一看便知都是些练家子。

    “姑娘!”我原以为来者非善,可没想那些人到了跟前,却一反常态,客客气气的对我身后作揖,“姑娘回去吧,莫让小人们难做。”

    刘黄比我会瞧眼色,见此情景不露声色的将我拉到一旁,那少女无处可藏,楚楚可怜的退后一步:“我不……”

    “姑娘请回!”

    “不……”她无计可施,突然别过脸,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我,“我不要回去!”

    我一头雾水,虽然弄不明白这算演的是哪一出,但那少女一脸凄楚的样子却着实让人心生恻隐之心。我脑子一热,正欲豁出去不管三十二十七的替她出头,身旁的刘黄突然使劲掐了把我的胳膊。

    我疼得咝气,只这么一停顿,少女便被那群人连逼带吓的给带走了,走时还回眸瞥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泪水。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弟妹,闲事莫管!”

    “可是……”

    “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么?”

    我摇头。

    “你都不清楚她是谁,如何敢随便招惹那些人?”她叹了口气,“你得多替文叔想想。”

    我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默默的低下头。这时候琥珀与车夫已将书简都拾回车上,刘黄见我闷闷不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闷着了,你若知道她是谁,便不会如此不快了。”

    “姐姐认得她?”

    她笑道:“自然认得,不然如何敢阻你。我的心又非铁石生成,难道当真会冷漠至此,见人危难而故意不施援手?”这番话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说得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些人是赵家的奴仆,那女子是赵姬。”

    “赵姬?”

    “诺。你若未曾听说过她,也当听说过她的父亲赵萌!”

    赵萌?!我眼睛一亮,赵萌乃是刘玄培植的亲信之一,就是他和申屠建一起冲进长乐宫,诛杀了王宪。

    刘黄笑吟吟的问:“弟妹觉得赵姬相貌如何?”

    我仔细回忆方才情景,虽只匆匆一瞥,感觉那少女年纪尚幼,身量偏瘦之外,对她的长相倒是印象十分清晰。赵姬的美貌绝对在刘伯姬之上,假以时日,必然是个韵味十足的大美人。

    我虽未正面回答,想必刘黄也已料到我的答案,她颇有深意瞥了我一眼:“陛下要的人,你我如何敢拦阻?”

    我心里别的一跳:“你是说,赵姬是陛下选中的人?”

    “呵呵,韩夫人这回可是要大大失宠了……”

    我在后宫争宠之事上的敏感程度显然不及刘黄,我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跟刘秀有关的政治活动上面,分析整个局势和走向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我哪还有心思再去管这些后宫争宠的狗血戏码?

    “弟妹,赵姬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你往后得空便多往宫里走动走动……我们女人虽然不能对朝廷政务多干预,但在后宫那种地方却总能插上些话的。你若能和赵姬攀上交情,获取她的好感,对你、对文叔都有好处!”

    分手

    刘秀憔悴了许多,以前朝夕相对,虽也感觉到他日渐消瘦,却总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受深刻。重逢再见的那一刻,他站在树下微笑以对,笑意朦胧。

    风吹树动,落叶缤纷,刘秀站在树下,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灿烂纯真,美好得让人不敢眨眼。一时间我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同样站在他对面,冲他傻笑。

    刘黄推了我一把,掩唇含笑带着琥珀等人离去,把这份相对安静的空间留给我们夫妻。

    都说小别胜新婚,然而我们的新婚充满了无限的忧伤与无奈,此刻的重逢同样带着尴尬与歉疚。我虽未真正做过些什么有害于他的事情,但是因为我的私心,我的的确确对他产生了某种不信任的质疑,否则便不会有他任司隶校尉到洛阳整修宫府这一出。

    “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好。”

    “你瘦多了……”

    “还行。”

    “公孙没有做好吃的给你吃么?”

    他愣了下,随即伸手拂开我额前的散发,笑:“他乃我主簿,可不是咱家庖厨!”顿了顿,右手环住我的腰,将我轻轻带入怀中,“还说我呢,自己不也瘦了?”

    “瘦了吗?我没觉得。”

    “嗯……”

    我鼻头一酸,心里愈发歉疚起来,索性紧紧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右侧肩膀上,闷闷的说:“我们以后都别再分开了,好么?”

    细微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过了片刻,他终于吐出一个字:“诺。”

    ◇◆◇◇◆◇◇◆◇

    更始帝刘玄定都洛阳,入主南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广招后宫佳丽。

    《礼记昏义》中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听天下之外治,以明章天下之男教,故外和而国理。”

    刘玄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他手底下有专门管礼仪的人能指导他该怎么做,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秀。

    按说刘秀能够指点的关于礼仪方面的事多了去了,比方说衣着――汉军进驻洛阳城时,上至公侯,下至士卒,皆是一身短打?b??装扮。?b??算是便服,男女皆可,我有时为了行动方便也喜欢穿这类衣服,只是这毕竟算不得是正式服饰。在绿林军那些平民眼中或许这副打扮还不怎么样,可是落在三辅那些士大夫们眼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汉军进城虽不久,流言蜚语便已四处传播,有人甚至形容汉军是一群穿着妇人衣衫的乡下人!

    然而刘玄对手下这些乌龙笑话都未曾放在心上,他唯一重视的礼仪之道,竟然只是后宫制度。

    按照汉代早期的后宫制度,后宫分为八品,到汉武帝时又对后宫品级做了进一步的扩充,增加了婕妤、?榷稹??婊?、充依四等,到汉元帝再次添加了昭仪。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代的后宫如此有增无减的一再扩充,到了西汉末,后宫妃妾已经变成了十四品,除皇后以外,下设等级有昭仪、婕妤、?榷稹??婊?、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最末的第十四等又分为无涓、共和、娱灵、保林、百石、良使、夜者等。

    自汉武帝、元帝后,掖庭人数增至三千,史上所谓的“后宫粉黛三千人”,正是由此而来。

    要搞懂这些仅是听起来都令人头大的后宫等级,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做高数习题。刘秀耐性极好,不徐不疾,娓娓细述,我却是越听脸色越发难看,一个帝王到底得拥有多少女人才能知足?

    也是,这个时代媵妾如同财产,就跟家中拥有的奴仆一样,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体现,这是封建社会男人的劣根性,只是皇帝比普通人更有能力去体现这份无耻奢靡的劣根性。

    我忍不住狠狠剜了刘秀一眼,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凌厉,他住了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是没听明白?唉,听不明白其实也不打紧……”

    他把竹简收起,我猛地伸手按住他:“你熟知礼仪,那我倒要请教,陛下宠幸赵姬,欲立其为后,可若论长幼尊卑,后位当立韩姬。如此妻妾颠倒,陛下可算是失仪?”

    刘秀一愣,须臾笑道:“你何时也这等关心后宫之事了?”

    我关心后宫?天知道我多讨厌刘玄,若非刘黄授意需与赵姬搞好关系,我才懒得每日进宫。

    赵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刘玄宠幸赵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糟糠之妻韩姬恐怕早被他抛诸脑后了。如今汉朝制度一点点的完善起来,加之四方归服,怎不令刘玄得意忘形?特别是能与绿林汉军一较高下的赤眉军在听说汉室复兴后,欣然归附。赤眉军首领樊崇亲率二十多位将领来到洛阳,刘玄将他们一一封为列侯。

    刘玄一旦得意起来,就有点像是刹不住的高速赛车,皇权使他深埋在骨子里的私欲进一步阔涨、膨胀。

    他不断派人出去招抚原先反莽的地方势力,这个活却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好干,虽说汉朝占据了两京,灭了王莽的新朝,如今算是“名正言顺”的“正统”汉室,但却也难免会有人不服。即便是赤眉军的樊崇,也不过是把将领带到了洛阳受封,可他的真正兵权却并没有上交朝廷,赤眉军几十万的兵力至今仍留在濮阳一带,按兵不动。

    “城里有首民谣你听没听过?”我没回答他的问话,反笑嘻嘻的打起了拍子,“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这民谣是洛阳百姓为讥讽汉军里不通礼仪的贩夫走卒们如今都当上高官所做。灶下养指的是伙夫,烂羊胃就是小贩,这些目光短浅的汉军兵卒在洛阳抢掠无数,贪婪且毫无涵养,洛阳百姓深受其苦。

    刘秀温柔的神情微微一凛,慢慢的他收了笑容,突然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我很少看到他以这种表情示人,印象中具有这般肃穆神情的刘秀,只有在昆阳力排众议,千钧悬于一发时才锐芒乍现。

    “丽华!”他眸光清明,深邃的眼神透着如冰般的坚忍,“我打算去河北!”

    我大大的一怔,拍击的手掌顿在半空。

    显然,他并非是在跟我商量一件事,而是在郑重的宣布他的一个决定。他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有了今天对我的启口。

    “河北?你想做河北招抚使节?”我放下手,“陛下……肯放你走?”

    “我想去,便自有法子能去!”

    我睁圆眼,瞪着他,他也不躲闪,目光与我交接,坦然中带着一点歉疚。

    我呼吸一窒:“你打算要我如何做?”

    “如果陛下当真同意我持节北渡,我希望你能先随你兄长回新野……”

    “你……不要我了?!”心上莫名的一痛,羞愧与愤怒同时在我胸口炸开,我脑子里一昏,不容他再继续说下去,音调骤然拔高,“你的意思是现在用不着我了!你脱离刘玄掌控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所以……”我大口大口的喘气,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深埋在心底的某根纤细脆弱的弦丝终于被他张到了极至,砰然断裂。

    眼泪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紧抿着唇,喉咙里像是塞了许多棉花,再也发不出声来。

    刘秀坐在我对面,面对我的叱责,他却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静谧得让人郁闷心慌。

    骄傲如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我能忍受他的利用,但是我无法忍受他的丢弃。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有我的感情,不是他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的东西!

    “你狠,算你狠!”我憋着气,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挺直腰杆,“你不必写休书,我自请离去――现在是我不要你!刘秀,你听好,是我不要你!是我――阴丽华不要你了!”

    我昂着头从他面前扬长离去,努力仰高下巴,不让委屈的泪水含愤滑落。

    ◇◆◇◇◆◇◇◆◇

    我醉了。

    虽称不上酩酊大醉,但一气喝下这么多酒还是生平第一次。醉酒的感觉挺难受的,想放声嘶吼却偏偏又喊不出口,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恶心、反胃、头晕、眼花,可偏偏神志却格外清醒。

    我像是醉了,却又像是彻底醒了。

    脚步是趔趄的,琥珀扶着我,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就回荡在我耳边,视线朦胧中仿佛看见一个酷似刘秀的身影跨过门槛向我走了过来,我愤怒的抓起案上的一只耳杯朝他砸了过去:“滚――给我滚出去!”

    陶制的耳杯砸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我腕上无力,扔不了那么远,琥珀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没了她的扶持,我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仰天倒下,疲惫得连眼都睁不开。然而身体困乏如斯,偏偏耳力却仍是异常清晰,室内脚步声凌乱,有人抱起了我,然后琥珀的声音在大声呼唤着:“夫人!”

    我始终闭着眼,不是我不想睁眼,只是我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动弹分毫。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深欷?[,强迫自己忽视那股涌起来的酸痛。

    刘秀,古人一诺千金,你的一诺却换得来一钱否?

    果然是个……伪君子!

    不经意间,湿热的眼泪已从我眼角沁出,顺着脸颊无声的坠落。

    ◇◆◇◇◆◇◇◆◇

    宿醉的代价是换来早晨的头痛欲裂,都说酒能解忧,一醉解千愁,说这话的人简直是扯淡!我把自己灌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神志分明却仍是清醒的,无论是昨夜醉着,还是今晨醒着,我都没能如愿以偿的忘却刘秀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

    我愤恨的抓过床上的一只枕头,甩手丢了出去,琥珀恰在这会儿端着汤?D进来,枕头险些砸到她头上。

    “夫人!”她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言语间格外添了一分谨慎,“这是侯爷吩咐奴婢给夫人准备的醒酒汤!”

    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伸手将汤?D端起,思虑片刻,终是不愿跟自己的身体怄气,仰头喝尽。

    将汤?D放下,我接过琥珀递来的漱口水,把满嘴的苦涩味道稍稍漱去,这才问道:“侯爷现在何处?”

    她愣了下,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睑,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难道忘了,侯爷昨晚照顾夫人一宿,卯时才离开的,这会儿正躺在隔间休息呢。”

    我冷哼一声,看来昨晚没醉糊涂,刘秀果然来了。可他来了又如何?这婚我是离定了,反正这也是他心中所愿,只不过不让他主动写休书,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夫人可要去瞧瞧侯爷?”琥珀又问了句。

    我就像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我去瞧他做什么?我不需要见他,他也不用再来见我!你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跟我回阴家!”

    突如其来的强硬决定吓坏了小丫头,我的愤怒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她面前,好在她有些惧怕我,虽然满脸惊疑的表情,却不敢多问,低低的诺了声,端着空?D退了下去。

    我从床上撑起了身子,这里是接待宾客的门庑,并非我与刘秀的起居寝室,门庑在前院,门口走来走去的闲人多,若是在这里闹起来难保不被人看笑话。

    一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等琥珀收拾好东西回来找我,一边脑子里却像是无数人在打架似的乱着。我这么孑然一身的回到阴家,该怎么跟阴识他们解释?以阴家兄弟的才智,无论我编造什么样的理由,也遮瞒不去我和刘秀分手的事实。

    我恨不能抱头撞墙,想到当初刘秀求亲时阴识的极力反对,那时即便阴识有算计我的成分在里头,可他毕竟也给过我忠告,是我不肯听他所言,自愿答应嫁给刘秀为妻。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真是越想越觉恼火,压抑的怒气在胸中一拱一拱的,一股打人的冲动在急速膨胀。我十指收拢握拳,猛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向对面的夯土墙。

    夯土墙表面刷的一层白灰簌簌掉落,部分尘埃飘入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闭上眼,抬手去揉眼。

    “别动!”双手倏地被人抓住,“你的手流血了,而且手背上也沾了灰!”

    在那声音响起的霎那,我身子一震,像躲瘟疫似的甩开他:“不劳侯爷挂心!我这双眼……本来就是瞎的,不然也不会……”

    “好端端的何苦拿自己的身体赌咒?”刘秀轻叹一声,“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你别忙着揉眼睛,我让琥珀进来照顾你,还有你的伤口……”

    “滚!”我闭着眼睛怒吼,眼睛里的异物刺痛眼球,激得我眼泪不自觉的直往下落,“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我挥舞着拳头,恶声恶气的警告。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站在原地微微发颤,我不知道刘秀离开没有,心里既想让他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又期翼着他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那么的相信他!我总以为我和他之间,即使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骨肉亲人,却也是彼此依赖、深信不疑的患难至交!

    深信不疑……不疑?!

    猛然间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不疑……我当真对他做到了深信不疑么?

    我打了个冷颤,嘴里不自觉的逸出一声低唤:“秀……”

    “奴婢给夫人端来的净水需放在哪里,夫人是要洗漱还是……哎呀,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已到嘴边的话终又重新咽下,我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

    他果然还是走了!

    主意

    阴家这回并没有跟着汉军举家迁都洛阳,除了大部分宗族仍留在新野外,就连原居宛城的百来口人丁也没全部跟过来。阴识带着妻子和二弟阴兴等十多口人暂住在洛阳城上西门大街,汉代的城池皆是坊市分开,上西门附近是处市集,那里龙蛇混杂,显然并非是长久居住之地。

    我以前常常因为住的地方靠近圜?_而兴奋不已,毕竟出门就能买到东西,逛集购物乃是我的人生乐趣之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对阴识的别有用心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古语有云:小隐于野,大隐于市。阴识的做法,也许正好与他处世不偏不倚的求存心态相吻合,况且,市集乃是聚集人气最佳的地方,三教九流之辈皆出没于此,阴识若要收集和传递情报,这些人也许正是最好的媒子。

    我带着琥珀也挤到了这处不大的宅院,之前我曾想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可没想最后竟一种都没用上。在这里住了三天,不只阴识没问过我一星半点,就连平时最爱冷言讥讽的阴兴见了我,也未曾摆出一丝的不悦之色,而阴就则压根就没跟来洛阳,据说已被阴识遣回新野老家,伺奉母亲。

    我隐隐嗅出一丝不寻常,可待在房里纳闷了三天也没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未出嫁前在家向来嘻嘻哈哈,没一刻安静,突然之间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闭门三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可我的一切反常,偏偏落在阴识、阴兴两兄弟眼里却是视若无睹,怎么也没想到,阴家上下第一个忍不住好奇和关切之心,敲响我房门的人竟是我的大嫂柳姬。

    柳姬跪坐在席上,因为怕膝盖着凉,来串门时,她的贴身婢女翡翠手里还专门拎来了厚软的垫子。她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虽然不显大,可我瞧她正襟端坐的模样也委实替她吃力,于是便请她上榻。

    柳姬摇着手婉言谢绝,她在新野素以温柔娴淑著称乡里,阴识这几年纳的几房小妾都是她主动张罗的,且从不以正妻的身份欺压那些妾室。婚后这几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可我的侄子侄女们倒也没见得少添,只是不管怎样她的身份在妾室们的眼中都高高摆那呢,她是正妻,是主母,妾室们在她跟前和翡翠这样的奴婢没多大区别,即便是最受宠的姬妾到了她跟前,也得乖乖的按照尊卑礼节给她磕头,听她任意使唤。

    汉代的宗族很讲究身份,也就是要求子嗣嫡出。亲不亲生的没关系,哪怕是外头抱养的养子,只要名分上是正房所出,这孩子的身份和地位就明显得比其他兄弟姊妹高出一个级别。如果是长子嫡出,那就更厉害了,只要他老妈不犯大错,没被休弃,那他就是未来的家族掌门人。

    我悄悄瞄了眼柳姬短袖遮掩下的腹部,甭管阴识有多少儿子,只要她这一胎是个男孩,那他铁定就是我阴氏一族的宗子,未来的宗主。

    在现代看多了清宫剧,里头常被挂在嘴边的一句台词叫“母以子贵”,可这话搁在汉代得倒个个儿来,换成“子以母贵”才是正解。甭管将来孩子多聪慧,多讨人喜欢,嫡出就是嫡出,庶子就是庶子,老妈的身份就是孩子未来命运的保障,这是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小姑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噢!”我回过神,发觉自己神游天外,短短五分钟,我胡思乱想的竟然扯到了那么深远的家族问题上。

    柳姬虽然正坐,可身子却下意识的稍稍前倾,一双手也未曾放在大腿上,而是护在了腹部。她脸上笑容虽淡,但眉宇间露出的却是真情实意的母性温柔。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邓婵来,一时间悲切之情更浓。

    柳姬似有所觉:“当年阴家遣了媒人到家中纳采,我便曾听媒人提起你与姑爷间的纠葛,我只是不信,嫁与你大哥后,因你总在病中,半年多都未能见上一面,反倒让我对了愈发好奇起来……”她轻轻的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

    我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瞅着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阴小妹和刘秀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一段情结,一直是我心中未解的谜团。以前对刘秀不熟悉,我对这事虽然好奇却并不太上心,这会子旧事重提,倒让我来了兴趣。

    不只柳姬好奇,换了我,我会更加好奇百倍!

    “后来你身子好了,性子却并非像外传的那般抑郁寡欢,我新到你家为妇,你也未对我多加刁难,反而俏皮可亲。嫁到阴家的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在名分上你虽是我小姑,可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疼爱。”她抬手扶触我的眉心,眼中怜惜之情大起,“我只希望你能快活些,能看到你像以往那般畅怀大笑,我觉得那比什么都好……你当初与邓仲华那般要好,我原以为你会嫁他为妻,谁知造物弄人,最后竟还是跟了……”

    “嫂嫂。”我伏低身子,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膝盖上。

    她怜惜的摸着我的鬓发:“以前你整日淘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一出门一年有余,回来时已成了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你哥哥说你愿嫁武信侯,我当时听了十分吃惊,可既是你的选择,旁人也不好强求你什么。只是……只是别怪嫂嫂多嘴,我总觉得武信侯与你……你俩性情迥异,只怕合不来,你终不免要受委屈……”

    我眼睛发酸,听着这般诚恳的肺腑之言,险些落泪:“嫂嫂,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我。”

    “你既知我疼你,便听我一句劝,你若狠得下心,这次便离了他,邓仲华与你情趣相投……”

    “嫂嫂!”我没想到她会扯上邓禹,倏然抬头,一时间涨得面红耳赤。

    柳姬无奈的看着我,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道叹息:“你终还是舍不得!也罢!”她唉声叹气,“你与武信侯起争执,不过是为他动了持节北上之念,其实你若不愿他去,原也不是难事。你与宫中的赵夫人关系甚好,若是能求得她在陛下面前讨个主意,你还怕武信侯能走得成么?”

    我猛然一震,双手藏于袖中微微发颤。她以为我只是因为刘秀要北上,不舍分离才会抑郁如此?!

    不!我怨的不是分离,我恨的是刘秀的背弃!

    柳姬出的这个主意虽不是很好,却未必无效。我只需让赵姬在刘玄那吹几道枕边风,生性多疑的刘玄又岂会轻易把刘秀放出洛阳?

    “容我……仔细想想。”

    刘秀,刘秀……是你不仁在先,那便休怪我无情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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