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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恩在狭窄的玻璃电话间里抱住她,轻轻把她放到壁板上伸出的座位上。她颤抖着,大口喘着气,眼睛迟钝,看着他的时候视觉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们杀了他。他们杀他!天哪,我干了些什么?彼得!”

    “你没干!如果有人干了什么的话,那是我。不是你,这点你要相信。”

    “贾森,我害怕。他在地球那半边……可是他们杀了他。”

    “纹石?”

    “还能是谁?有两个电话,华盛顿……纽约。”

    “怎么被害的?”

    “他到机场去接什么人,遇害了。”

    “怎么杀的?”

    “啊,我的天哪……”泪水涌上玛丽的眼睛,“枪杀的。在喉部,”她低声说。

    伯恩突然感到一种模糊的疼痛,不知道痛在哪个部位,但是在痛,痛得喘不上气来:“卡洛斯,”他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玛丽举目望着他,“你说什么?”

    “卡洛斯,”他轻声重复,“喉咙上中枪,卡洛斯。”

    “你想要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抓住她的胳膊,“我们离开这里。你没事吧,能走吗?”

    她点点头,闭了一会儿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行。”

    “我们找个地方喝点酒。我们两人都需要。然后再去找——”

    “找什么?”

    “圣日耳曼街的书店。”

    索引在“卡洛斯”的名字下有三本过期杂志。一本三年前的《波多马克》季刊国际版和两本巴黎版的《地球》杂志。他们没有在书店里看那几篇文章,而是把三本都买了下来,坐出租汽车回到蒙帕奈斯路的旅馆以后才开始阅读。玛丽坐在床上,贾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几分钟过去了,玛丽突然喊了一声。

    “在这里,”她说,表情和声调都充满恐惧。

    “读一读。”

    “据说卡洛斯和他的人数不多的手下常使用一种特别残酷的惩罚方式,就是把枪弹射进喉部,使被害者死于极度的痛苦。这种方式用于对待违背了对这个刺客保持缄默或忠诚的规定的人,或者不肯吐露情报的人……”玛丽停下来,读不下去了。她仰面倒下去,闭上双目,“他不愿告诉他们,因此给杀害了。啊,上帝……”

    “他不可能告诉他们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伯恩说。

    “可是你bbr></abbr>知道!”玛丽坐起来,眼睛睁开了,“你知道枪弹射进喉咙的事!你说过的!”

    “我说过,我知道。这就是我全部能够告诉你的。”

    “怎会呢?”

    “但愿我能回答你,我不能。”

    “我能喝点酒吗?”

    “当然。”贾森站起来走到柜子那里,他倒了两小杯威士忌,望着她,“要不要我去讨些冰块来?贺威值班,会很快。”

    “不。不够快。”她把杂志摔在床上,转过身来向着他,好象要扑向他似的,“我要疯了!”

    “同我一起。”

    “我想相信你,的确也真的相信你。可是我……我……”

    “你不能肯定——”伯恩接过她的话头,“同我差不了多少。”他把酒杯递给了她,“你要我说些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是不是卡洛斯手下的兵?我有没有违背缄默和忠诚的门规?这是不是我知道这种处决方式的原因?”

    “够了!”

    “我对我自己多次说过这话。‘够了。不要去想,努力去回忆,’但是沿着这条线到了某一点就要刹车。不要走得太远、太深。一个谎言揭穿了,但是又能勾出十个问题。也许就象长时间酒醉后初醒过来,搞不清同谁打过架或睡过觉,或者……该死的……杀过谁。”

    “不……”玛丽喊道,“你是你,不要把这种信任从我身边拿走。”

    “我不想这样。也不想把它从我自己身上拿走,”贾森回到椅上坐下,脸对着窗口,“你发现了……一种处决方式。我发现了另外的情况。我知道它,如同我知道霍华德·里兰的事一样。我甚至不必去读它。”

    “读什么?”

    伯恩伸手拿起那本三年前的《波多马克》季刊。杂志有一页折着角,上面登着一个有胡子的人的素描,线条很粗糙,一些地方模棱两可,好象是根据一种模糊的描述勾画出来的。他将它递给了她。

    “读一读,”他说,“从左上方开始,标题是《是谜还是魔鬼》。然后我想玩个游戏。”

    “游戏?”

    “是的,我只读了头两段,我向你保证。”

    “行。”玛丽望望他,迷惑不解。她把杂志凑到灯光下读了起来:

    是谜还是魔鬼

    将近十年来,“卡洛斯”这名字在巴黎、德黑兰、贝鲁特、伦敦、开罗和阿姆斯特丹等等五方杂处的城市的小巷里一直被低声谈论着。据说他是最大的恐怖分子,因为他专门从事谋杀和行剌,没有明显的政治思想。但是,具体证据表明他为极端激进团体如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巴德尔·明霍甫之流杀人,既作为他们的教师,又靠他们发财。确实,正是通过他对这类恐怖组织的不寻常的倾向和内部的倾轧,一个比较清楚的卡洛斯的形象才开始出现。从血淋淋的怨恨中摆脱出来的告密者开始讲话了。

    有关他的所作所为的传说产生了一个充满暴力和阴谋、烈性炸药和阴谋诡计、快速汽车和放荡女人的世界的形象,这些事实似乎表明他至少既是亚当·斯密又是伊恩·弗莱明。“卡洛斯”正在恢复他的凡人面目,一个确实可怕的人物在逐渐显形。这个谜一样的好色的罗曼蒂克人物变成了一个狡诈、沾满血迹的魔鬼,一个对工资、成本、分配及黑社会分工了若指掌的暗杀业经纪商。这种行业非常复杂,但是“卡洛斯”是大师。

    这幅画像以一个有声望的名字开始,这名字同主人的职业一样古怪——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据说是委内瑞拉人,父亲是个狂热信奉马克思主义但不是很有名气的律师(伊里奇这名字表明他父亲对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的敬意)。

    父亲在他年纪很小时就把他送到俄国接受大部分教育,包括诺夫格勒苏维埃基地的谍报训练。在这一点上,画像有些模糊,只有风闻和谣传。据传克里姆林宫某个负责挑选外国留学生从事对外渗透的委员会看到了伊里奇·桑切斯身上的特性,因而不想要他。他是个妄想狂,总想用枪或炸弹解决一切问题。所以,他们建议把这青年送回加拉加斯,切断这个家庭同苏维埃的任何联系。被莫斯科所抛弃而又坚决与西方社会相对立的桑切斯开始建立以自己为最高领袖的世界。循着这样一条道路成为一名与政治无关的暗杀者,接受无论何种政治和意识形态色彩的顾客可谓再自然不过了。

    描写到这里,画像又显得清晰了。桑切斯能流利地讲几国语言——他本国的西班牙语以及俄语、法语、英语。他利用他在苏维埃的训练作为提高技术的跳板。被莫斯科驱逐之后,他又受过几个月集中训练,据说是在古巴人——特别是切·格瓦拉——的指导下进行的。他掌握了使用各种武器和炸药的专门技术,没有一种枪支他不能蒙起眼睛拆卸、重装,没有一种炸药他不能用嗅觉和手感来识别。他还懂得十几种不同的引爆方法。一切就绪以后,他选中巴黎作为行动基地并且传言出去:有个人愿意受雇去刺杀别人碰也不敢碰的人。

    画像又暗淡下来,主要因为缺少出生记录。“卡洛斯”到底多大年纪?有多少个暗杀目标是他干掉的?有多少是神话——无论是不是他自己宣称的。加拉加斯的新闻记者在国内任何地方都未找到伊里奇·兰米雷士的出生记录。另一方面,委内瑞拉姓桑切斯的成千上万,叫兰米雷士的也有好几百,但是没有前面带“伊里奇”的。这是后来加上去的?还是“卡洛斯”出于深谋远虑而省略掉了?人口普查表明这个刺客的年龄是在三十五至四十之间,没有人真正清楚。

    达拉斯野草萋萋的土墩

    有个事实无可争议,那就是他从头几次暗杀获得的利润使他得以建立一个足以使通用汽车公司业务分析人员羡慕的组织。它是效率最高的资本主义,恐惧和报酬换取等量的忠诚和服务。不忠诚的后果来得飞快——死亡。但是服务的收益也来得飞快——丰厚的奖金,巨额的津贴。这个组织似乎到处都有经过他精心挑选的执行人,然而这个有根据的谣传引出一个明显的问题。这些利润最初是从哪里来的?被害人是谁要他杀的?

    揣测最多的是十三年前发生的达拉斯的那件事。约翰·肯尼迪被刺事件无论辩论地多少次,没有一个人能满意地解释当时离汽车队三百码的一个野草萋萋的小土墩上发出的一股烟。这股烟被照相机拍了下来,警方摩托车上的无线电有两台录到了声音。但是既没有找到弹壳也没找到脚印。实际上,发 751f." >生在土墩上的这个唯一的情况在当时被认为没有关系,联邦调查局对它的调查不了了之,华伦报告里也没有提到它。它是由一个名叫K·M·莱特的旁观者提供的,他是北达拉斯人,在受到盘问时陈述如下:

    “见鬼!唯一靠近那里的混蛋,是‘裹脚布’比利,在两百多码外。”比利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达拉斯流浪汉,经常在旅游区乞讨,“裹脚布”名头的来由是,他喜欢用旧布把鞋子裹起来,制造引人同情的效果。据我们记者说莱特的讲话从未公布于众。

    但是六星期前,一个被捕的黎巴嫩恐怖分子在特拉维夫受到审讯时吐露了内情。在恳求免判他死刑时他声称知道刺客“卡洛斯”的特别情况。以色列情报机关将报告送给华盛顿,我们的国会记者获得了审讯记录摘要。

    供述:“1963年11月卡洛斯在达拉斯,伪称古巴人。他为奥斯瓦尔德制定计划。他是后备,行动由他负责。”

    问:“有何证据?”

    供述:“我听他说的。他在一段石壁后面的一块小草皮上。他的步枪上有弹壳兜。”

    问:“这事从来没有人报告过,怎么没有人看见过他?”

    供述:“如果有人见到他也不会知道他是谁。他装扮成老人,穿件旧大衣,用帆布裹着鞋子,避免留下脚印。”

    一个恐怖分子的供词当然不足为凭,但也不应该一概不当回事,何况它关系到一个行刺高手。此人以狡诈著称,而且他本人承认的话惊人地证实了一项既未公布也无人知晓的供词。对这样的供词实在应该认真对待。因为达拉斯的悲剧直接和间接牵连到那么多人。裹脚布比利在几天后被发现由于服用过量毒品而死亡。他是出名爱喝廉价酒的醉鬼,但从来不吸毒——他买不起。

    “卡洛斯”是不是土墩上的那个人?极不寻常的生涯的一个极不寻常的开场!如果达拉斯是他的“行动”,那会有多少百万美元进他腰包?当然足够建立一个由眼线和杀手构成的自成一个社会的网络。

    这个谜一样的人有很多可捉摸的东西,卡洛斯很可能是个有血(太多的血)有肉的魔鬼。

    玛丽放下杂志:“你说要做游戏?”

    “你看完没有?”贾森从窗口转过身来。

    “看完了。”

    “我猜想一定有许多理论、假设、方程式。”

    “方程式?”

    “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那边有反应。其间存在某种关联。”

    “你是说有联系,”玛丽说。

    “对,联系。说的不少,不是吗?”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这样说。它不是法律诉讼摘录,其中有很多揣测、谣传和第二手情况。”

    “但是也有事实。”

    “资料。”

    “对,资料。很好。”

    “什么游戏?”玛丽又问。

    “名字很简单,叫‘圈套’。”

    “套谁?”

    “我。”伯恩坐着倾身向前,“我要你问我问题。凡是文章里有的都可以问。一个短语,一个城市的名字,一个谣传,某个情况的片断记录。什么都可以,听一听我的反应,我的直觉反应。”

    “亲爱的,那并不能证明——”

    “照我说的做!”

    “好吧。”玛丽举起那本《波多马克》季刊,“贝鲁特,”她说。

    “大使馆,”他回答,“公开身份是参赞的美国中央情报局站长在马路上被枪杀——三十万美元。”

    玛丽看着他:“我记得……”她开始说。

    “我记不得,”贾森打断她的话,“继续问。”

    她看了他一眼,又回到杂志上来:“巴德尔·明霍甫。”

    “斯图加特。雷根斯堡。慕尼黑。两个人被杀,一个被绑架。巴德尔承认是他干的。钱的来源——”伯恩停了一下,然后惊异地低声说,“是美国。底特律……威乐明顿,特拉华州。”

    “贾森,什么是——”

    “请问下去。”

    “名字,桑切斯。”

    “全名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他回答,“他是……卡洛斯。”

    “为什么是伊里奇?”

    伯恩迟疑了,目光游移:“我不知道。”

    “这是俄国名字,不是西班牙名字。他母亲是俄国人?”

    “不是……是的。他母亲,那必定是他母亲……我想,我不敢肯定。”

    “诺夫格勒。”

    “谍报基地。通讯,密电码,频率。桑切斯是大学毕业生。”

    “贾森,这一段你看过!”

    “我没看过!请往下说。”

    玛丽的眼睛回过来扫视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德黑兰。”

    “八个人被杀。委托者——霍梅尼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价钱,两百万。来源,苏联的西南部。”

    “巴黎。”玛丽迅速地说。

    “所有契约将通过巴黎办理。”

    “什么契约?”

    “那种契约……暗杀。”

    “谁杀的人?谁的契约?”

    “桑切斯……卡洛斯。”

    “卡洛斯?那么它们是卡洛斯的契约,杀人的是他,同你无关。”

    “卡洛斯的契约,”伯恩说,似乎茫然若失,“同……我无关。”他重复一遍,近乎耳语。

    “你刚才说的,贾森。这些事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不!不是这样!”伯恩大声说,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原地不动,双目向下盯着她,“我们的契约,”他轻轻地补充说。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在回答!直觉的反应!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到巴黎来!”他转身走向窗户,抓着窗户框子,“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全部目的,”他接着说,“我们不是在寻找谎言,而是寻找真情,记得吗?也许已经找到了,也许这游戏已经揭露了真相。”

    “这种测验不能成立!这是一种痛苦的偶然的记忆练习。象《波多马bbr></abbr>克》季刊这样的杂志登载的消息全世界半数报纸都会登载。你可能在什么地方看过。”

    “事实是我仍记着它。”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不是全部。你不知道伊里奇名字的来源,不知道卡洛斯父亲是委内瑞拉的共产党律师,我认为这两点很突出。你没有提到古巴人,如果你记得,就会引导到这里所写的最惊人的猜测,可你只字未提。”

    “你说什么?”

    “达拉斯,”她说,“1963年11月。”

    “肯尼迪,”伯恩回答。

    “是吗?肯尼迪?”

    “发生在那个时候,”贾森站着不动。

    “是的,但是这不是我要寻找的。”

    “我懂,”伯恩说,声调又显得毫无表情,好象在真空中讲话,“一个长满野草的土墩……‘裹脚布’比利。”

    “你看过这个!”

    “没有。”

    “那你以前听说过、看到过。”

    “可能,可没有关系,是不?”

    “停止吧,贾森!”

    “又是这几个字。但愿我能停。”

    “你想要告诉我些什么?你是卡洛斯?”

    “天哪,不,卡洛斯要杀我,而且我又不会讲俄语,我知道。”

    “那么你要什么?”

    “我开始说过的。那游戏,那游戏叫做诱捕士兵。”

    “一个士兵?”

    “是的,一个叛离卡洛斯的兵。这是唯一的解释,能说明我何以能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的唯一理由,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你说叛离?”

    “因为他确实想杀我。他必须杀我,他认为我对他的了解比什么人都多。”

    玛丽一直都蜷缩在床上,这时她把双腿悬在床边,手放在两侧:“那是叛逃的结果。原因是什么?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是你干的,成了……成了——”她停下来。

    “总而言之,现在要去找一个道德的位置已经有点太远了,”伯恩说,看见他所爱的女人脸上痛苦的、承认的表情,“我可以想出几条理由,陈词滥调。你觉得盗匪……杀手之间的内讧这个说法怎么样?”

    “不可能!”玛丽大声说,“没有一丝证据。”

    “很多,证据你也知道。我可能出卖给一个出价更高的买主,或者,中饱了一大笔款子。两者都可以解释苏黎世的账户。”他停了片刻,望着床铺上面的墙壁,感觉着而不是注视着,“两者都能解释霍华德·里兰、马赛、贝鲁特、斯图加特……慕尼黑。一切。所有我已经忘记但是仍想冒出来的事实。特别是有件事。为什么我要避免这名字,为什么我从未提到他。因为我恐惧,我怕他。”

    时间在静寂中过去了,他说到的不止是恐惧。

    玛丽点点头:“我肯定你这样相信,”她说,“我也有点希望这是真的。可是我认为不是。你相信这一点是要为你刚才所说的事实提供理由。它给了你一个答案……一个身份。它也许并不是你想要的身份,但是,上帝知道,这总比你每天在可怕的迷宫中盲目徘徊要好。我想任何情况都会比那好。”她停了一下,“因此我希望它是真的,因为那样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怎么说?”

    “矛盾,亲爱的。那个数字和符号不符合你的方程式。如果你是你说的那种人,你怕卡洛斯——天晓得你为什么要怕——巴黎就不会成为你感到非来不可的地方了。我们现在会在别的地方,你自己也说过。你会逃走,你会从苏黎世取出钱以后逃走。可是你没这样做,反而直接回到卡洛斯的老巢。所以这不可能是个胆寒或者有罪的人。”

    “没有其它任何理由。我来巴黎为的是弄清情况,很简单。”

    “那么逃走吗。我们明早就可以拿到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你——我们。这也很简单。”玛丽仔细地看着他。

    贾森看看她,然后转身走开。他走到橱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仍然要考虑纹石,”他采取守势。

    “难道要比卡洛斯更需要考虑?那是你真正的方程式。卡洛斯和纹石。一个我深深爱过的人被纹石害死了,我们更加有理由逃走,逃命。”

    “我懂得你很想把杀害他的人找出来,”伯恩说,“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这样,非常想。可是别人会找到他们。我把事情排了个午后顺序,复仇在日程表上不是列第一位。列第一位的是我们——你和我,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判断?一个人的情感?”

    “你知道是更清楚。”他把手中的杯子抓得更紧些,目光朝着前方,“我爱你,”他轻轻说道。

    “那么让我们逃吧!”她说,不觉提高了声音,朝他走近一步,“让我俩把它统统忘掉,真正忘掉,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行动吧!”

    “我……我,”贾森结结巴巴地说,迷雾又来干扰了,使他生气,“还有……事情。”

    “什么事情?我们彼此相爱,我们各自找到了真正所爱的人!我们去什么地方都行,做个普通的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我们,不是么?”

    “只有你和我,”他轻轻地重复。迷雾越来越靠近,使他感到窒息,“我懂,我懂,可是我必须考虑。还有这么多要了解,这么多要出现,”

    “为什么它这么重要?”

    “它……重要。”

    “你不知道?”

    “知道……不,我说不清楚。现在不要问我。”

    “正在不问,什么时候问?什么时候才能问?什么时候才能了结?究竟会不会了结?”

    “不要说啦!”他突然咆哮起来,砰地一下把杯子放到盘里,“我不能逃!我不愿意!我必须留在这里!我必须知道!”

    玛丽急忙走到他身旁,先把双手放在他肩上,然后放到他脸上,抹掉汗水:“现在你说出来了。你自己听见了么,亲爱的?你不能逃走,因为你越接近事实,它越使你感到气愤。如果你真的逃跑,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你将无法生活,会生活在噩梦中。我懂得这一点。”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你懂得?”

    “当然。可必须由你说出来,而不是我。”她抱着他,头贴在他胸前,“我必须强迫你说出来。有趣的是我可以逃走。我今晚就可以同你坐上一架飞机,去任何你要去的地方,跑得无影无踪,不再回顾,过着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可是你不能这样做。在巴黎存在或者不存在的那些东西会啃得你忍无可忍。离奇的嘲讽,亲爱的。我可以忍受而你不能……”

    “跑得无影无踪?”贾森问,“你的家族怎么办,你的工作——你认识的人们?”

    “我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傻瓜。”她马上回答,“我有办法掩饰,可是我想用不着多伤脑筋了。我可以用治病和个人的理由要求续假。感情上的压力,身体衰弱。我随时可以回去,部门里会理解的。”

    “彼得?”

    “是的,”她沉默了片刻,“我和他从一种关系变成了另一种关系。这第二种关系我想对我和他两人都更加重要。他就象一位并非十全十美的兄长,一位尽管有缺点但是你仍愿意接替工作的兄长,因为在骨子里他是正派人。”

    “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有着同样的正派气质。干我这种工作,正派气质非常重要。正在继承这世界的并不是逆来顺受的老实人,贾森,而是那些腐败的人。我有一种印象,腐败和谋杀之间只是一步之差。”

    “纹石七十一号?”

    “是的。我俩都是正确的。我的确要找到他们,我要他们为他们所干的付出代价。因此你不能逃走。”

    他用嘴唇挨着她的面颊和头发,然后抱住了她:“我应当把你扔出去,”他说,“我应当叫你退出我的生活。我非常清楚我应当这样做,可是我办不到。”

    “即使你这样做了,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我不会离开你的,亲爱的。”

    律师事务所在夏佩尔大道,沿墙摆满书架的会议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舞台,每样东西都是放在适当的位置上的道具。这个房间是谈交易的,不是签合同的。一绺白山羊胡子和架在鹰钩鼻上的白银夹鼻眼镜并不能掩盖律师本人的贪婪相。他甚至坚持用他蹩脚的英语会话,因为这样日后他可以声称对方误解了他讲的话。

    大部分时间是玛丽在讲话,伯恩听着,一个好象是客户,一个是顾问。她简洁地说了要点,把现金支票改成不记名证券,以美元支付,票面价值最高两万元,最低五千元。她指示律师告诉银行,所有的联号每三张都要断开,每五批证券都要变换国际担保人。律师不是不懂,她把付证券的事弄得如此复杂,使多数银行或者经纪人无法追查它们的去向。也不会有哪家银行或者经纪商愿意多找这种麻烦,多花这笔费用——反正这笔款是有担保的。

    当烦躁不安的山羊胡子律师同同样不安的安东·达马克将近结束电话上的谈话时,玛丽举起一只手。

    “请原谅,伯恩先生坚持达马克先生还要准备二十万法郎现金,十万同证券放在一起,十万留在达马克先生那里,这十万法郎他想这样来分:达马克先生七万五千,两万五千付给你。他认为他要感谢你们两位给予他的建议以及他给你们增添的麻烦。不用说,上述款子用不着登记详细分类。”

    烦躁与不安随着她的话语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凡尔赛宫廷之后未曾见到过的谄媚、讨好。各项安排都按照那种不寻常的——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伯恩先生同他那位可尊敬的顾问的要求定下来了。

    一个皮制的手提箱已准备好,供伯恩先生装证券和钞票。它将由一名荷枪邮使携带着在下午两点三十分离开银行,三点钟在九号桥与伯恩先生会面,那位显要的客户将以一片由皮革壳上切下来的一小块皮革来证明他自己的身份,如果它正好对上那个位置,就证明它是少掉了的那一块。此外还有个接头语:“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

    细节就是这么些,但是伯恩先生的顾问又明确指出了一点。

    “我们知道卡片的各项要求必须不折不扣地照办,希望达马克先生这么办,”玛丽·圣雅克说,“可是,我们还认为时间安排对伯恩先生可以有利,可以不利,我们希望有利,如果不能,我,作为正式执有证书的——虽说目前是匿名的——国际银行委员会委员恐怕将感到不得不报告我所目睹的某越轨的银行及法律程序。我相信那将是不必要的,我们都是待遇优厚的,是不是,先生?”

    “确实,夫人!在银行和法律……确实,同生活本身一样……时间的掌握最重要,您不必担忧。”

    “我明白,”玛丽说。

    伯恩检查了消音器的槽沟,相信自己已经把由于长时间不用而聚集的灰尘及纤维物拭干净了。他最后把枪翻了个身,压下子弹匣的松扣,检查子弹夹。还剩下六颗子弹。准备好了,他把手枪插在腰带上,扣上夹克。

    玛丽没看见他带枪。她正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同加拿大大使馆参赞丹尼斯·考勃利尔能电话。香烟的烟雾从挨着笔记本旁边的烟灰缸缭绕而起,她正在记下考勃利尔告诉她的情况。他说完了,她向他道了谢,挂上了电话。她有两、三秒钟静止不动,铅笔仍然在手里。

    “他不了解彼得的情况,”她说,面对贾森,“奇怪。”

    “很奇怪。”伯恩同意,“我以为他是头一批知道的人。你说他们查看了彼得的电话记录,他打了个电话到巴黎,给考勃利尔。一定什么人追踪了那个电话。”

    “我甚至还没考虑到这一点。我在想,报纸、通讯社。彼得是……十八小时之前发现的,而且尽管我说的时候多么随便,可是他确实是加拿大政府的一个重要人物。他的死亡本身就是新闻,被谋杀就更不要说了……可是没有报道。”

    “今晚打电话给渥太华,查查原因。”

    “我会的。”

    “考勃利尔对你讲了些什么?”

    “喔,是这样。”玛丽眼睛瞟向那笔记本,“玛黛琳路的汽车牌照没有任何意义。那是从戴高乐机场开出的出租汽车,租车的人叫让·彼埃尔·拉鲁斯。”

    “约翰·史密斯,”贾森打断说。

    “正是。关于达马克给你的电话号码,他查到些情况,可是他<samp></samp>看不出跟什么事情有关联。事实上,我也看不出。”

    “有奇怪之处吗?”

    “我认为是的。那是在圣奥诺雷的一家叫古典时装公司的电话。”

    “时装公司?你是说工作室?”

    “肯定有工作室。可是它基本上是一家讲究的时装店。就象迪奥尔公司或古凡厅公司那样——高级女时装店。考勃利尔说,在同行业里,这家店通称勒内屋,贝热隆开的。”

    “谁?”

    “勒内·贝热隆,一位设计师。开店多年了,总是停留在重大成功的边缘。因为那位为我做衣服的太太常模仿他的设计,所以我知道他。”

    “你有他的地址?”

    玛丽点点头:“为什么考勃利尔不知道彼得的事?为什么不是人人都知道?”

    “也许你打了电话就会知道。也许只是时差问题,对巴黎的晨报说来,也许时间太迟了。我去买份晚报。”伯恩走到壁橱前拿他的大衣,感觉到他裤带上的重量,“我直接到银行去,跟随邮使去第九号桥。”他穿上大衣,注意到玛丽没在听,“我想问你,这些人穿不穿制服?”

    “谁?”

    “银行邮使。”

    “解释报纸可以,通讯社则解释不通。”

    “对不起,你说什么?”

    “时差。报纸没来得及收到消息,可是通讯社应该收到。而且大使馆都有电传机,他们应该已经知晓这件事。这件事没报道,贾森。”

    “你今晚打电话,”他说,“我走啦。”

    “你打听邮使他们穿不穿制服?”

    “我很想知道。”

    “多数情况是穿的,还乘装甲汽车。这一点我说具体些。如果使用装甲汽车,车子将停在离大桥一个街区的地方,邮使走路过去。”

    “我听见了,可我还吃不准你的意思。为什么?”

    “由邮使携带证券已经够糟糕的了。不过没有他不行,银行保险部门要求这样做。加上装甲车可就更惹眼了,太容易被跟踪。你能不能改变主意让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相信我,不会出毛病的,那两个窃贼不会允许。”

    “那么你就没有理由到那里去。”

    “你真令人生气。”

    “我时间来不及了。”

    “我知道。而且没有我你会动作快些。”玛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当..然明白。”她探过身去吻他。

    他注视着那银行。司机一面哼着一支听不出是什么的曲子,一面看报,对收下的五十法郎感到满足。但是车子的马达在转动着,来客坚持要这样。

    那装甲汽车远远出现在后窗,它的无线电天线从车顶中央升起,象根锥形桅杆。它停在一块专门留给特许车辆的停车空地上,正好在贾森汽车前面。两个小红灯出现在后门圆形防弹玻璃上面——报警系统已经接通。

    伯恩探过身去,眼睛盯住穿制服的人从旁门下车,穿过人行道的人群走向银行大门。他有一种宽慰感,那人不是昨天到瓦洛阿来的三个穿着考究的人中间的任何一个。

    十五分钟后,邮使从银行出来,皮手提箱在左手,他的右手捂住一个打开了的手枪皮套。皮箱边上切过的缺口清晰可见。贾森摸了摸衬衣口袋里那小块皮革。别的姑且不说,这起码是可以在巴黎之外、卡洛斯范围过生活的保证。但愿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摆脱那个他找不到出路的可怕迷宫。

    但是还不仅仅如此,在人造的迷宫中,你可以不停地移动,可以跑,可以侧身从围墙边走过去,接触的本身就是一种进展,即使是盲目的。他自身的迷宫没有围墙,也没有通道可以在其中奔跑。只有空间和黑暗中的旋涡似的雾气,他在夜间满脸大汗睁开眼睛看得那么清晰的雾气。为什么总是空间、昏暗的大风?为什么他总是在夜空中骤然坠落?降落伞。什么缘故?然后一些话语在他脑中出现,他不清楚它们出自何处,但是它们出现了,并且听得到。

    装甲汽车拐入玛黛琳街上行驶的汽车行列,伯恩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跟住那辆卡车,但至少隔两辆汽车,”他用法语说。

    司机吃惊地回转头来:“我想您找错人了,先生,钱还给您。”

    “我在装甲汽车那家公司工作,你这蠢家伙。这是项特殊任务。”

    “对不起,先生。我们能跟上。”司机斜角插入汽车洪流。

    那辆汽车选择了一条到塞纳河最快的路线,在小路上开了一阵之后从拉佩码头往左拐向第九号大桥。然后距贾森到断魂桥三四个路口的地方慢了下来,靠着路边行驶,似乎邮使认为离约会时间还早了些。但是事实上,伯恩认为时间只迟不早。现在是差六分三点钟,时间刚刚够那人停下汽车走过大桥到那边指定的路口。那么汽车为什么要慢下来?慢下来?不,它停下来了,不走了!为什么?

    交通拥挤?……天哪,当然——交通拥挤!

    “停在这里,”伯恩吩咐司机,“靠路边停下,快!”

    “怎么回事,先生?”

    “你很走运,”贾森说,“我的公司愿意再给你一百法郎,只要你走到那辆卡车的前窗边上对司机讲一两句话。”

    “什么,先生?”

    “老实告诉你,我们在考察他。他是新来的。你要不要这一百?”

    “只要到窗口说一两句话?”

    “就是这些。最多五秒钟,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车子上把车开走。”

    “没麻烦吧,我可不愿惹麻烦。”

    “我公司在法国属于最有威信的公司。你到处都见到我们的车子。”

    “我不清楚……”

    “那就算了!”伯恩伸手去抓门把。

    “要我说什么?”

    贾森拿出一百法郎:“这是这些: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记得住吗?”

    “‘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这有什么困难?”

    “怎么样?跟在我后面?”

    “行。”他们快步向卡车走过去,沿着马路右边一条小通道向前钻,大大小小的汽车在他们左边时进时停。

    那辆卡车是卡洛斯的圈套,伯恩认为。那刺客已经打入了武装邮使的行列。只要从监控无线电频率上透露一个名字和地点,工资微薄的邮使就能进账大笔钱。这个邮使不很在乎要准时,只要保证卡洛斯的特使及时到达九号桥就行。巴黎的交通是声名狼藉的,什么人都会迟到。贾森止住司机,手里拿着另外四张二百法郎的钞票。司机的眼睛盯在钞票上面。

    “先生?”

    “我的公司会很慷慨的。这个人严重违章,必须给予纪律处分。”

    “什么,先生?”

    “在你说过‘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之后,再加上‘计划已经变动。我的车上有位乘客一定要见你。’明白了吗?”

    司机的目光又回到钞票上面:“那有什么难的?”他把钱收下了。

    他们侧身沿着卡车旁边走,贾森的背紧贴着车身的钢板,右手藏在大衣里面,抓住皮带下的手枪。司机走近窗口,举手敲玻璃。

    “里面的人听着!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你问候!”他大声喊。

    窗玻璃摇下一到一两英寸:“你说什么?”一个大嗓门违章应道,“你应在九号桥下等候。先生。”

    那司机不是傻瓜,他知道越快离开越好:“不是我,你这笨蛋!”他在周围危险的车流的喧嚣声中大声喊着说,“我是按照吩咐告诉你!计划已经变动。后边有位先生说他一定要见你!”

    “告诉他要赶快,”贾森说,手中拿着最后一张五十法郎钞票,窗口里看不见。

    司机看着钞票,又走回冲着邮使喊道:“快点!你不马上去见他,饭碗就没了!”

    “现在,赶快走开!”伯恩说。司机转身从贾森旁跑过去,紧紧抓住钞票跑回他的汽车。

    伯恩站在原地,忽然间,在拥挤的街道上的喇叭和马达嘈杂声中听到的东西使他吃了一惊。从卡车里传出的说话声间不是一个人对着无线电叫喊,而是两个人彼此对着叫喊——邮使不是单独一个人,另外有个人同他在一起。

    “接头语是对的,你听到了。”

    “他应当上来找你。他应当自己出面。”

    “他会这样做的,还要出示那一小块皮革,必须完全对得上!你难道以为他会在塞满车子的马路中央办这件事?”

    “我不喜欢这样。”

    “你给我钱叫我帮你们一伙找一个人,不是叫我丢掉饭碗。我要下去啦!”

    “必须在九号桥!”

    “放屁!”

    金属底板上传出沉重的脚步声:“我同你一起去!”

    车子后门开了,贾森身子一闪躲在门后,手仍在大衣下面,望下去看到一个小孩的脸贴在一辆小汽车的窗上,细眯着眼睛看着。幼小的脸形扭成一副丑陋的面具,惊恐损害了孩子气,恼人的汽车喇叭越来越响,嘟嘟地一声声响个不停,笼罩着整条街道。交通已经阻塞。

    邮使走下金属踏脚,公文箱在他左手上。伯恩已经作好准备,在邮使站到马路上的一刹那,他猛力把车门一甩,打在第二个人身上,沉重的钢铁撞上了正伸下来的膝盖和一只手。那人大叫一声,头晕眼花向车子里倒去。贾森一手拿着切下来的皮革块,转身朝邮使喝道:“我是伯恩!这是公文箱上那块断片。别动你枪套里的枪,否则你不光丢饭碗,还要丢命,你这狗崽子!”

    “我没有恶意,先生!他们想找你,他们不想把东西交给你,我向你担保!”

    车门突然撞开了,贾森用他的肩膀砰一下又把它关回去。然后又拉回来去看卡洛斯部下的脸,手按在腰带的武器上面。

    他看到的是支枪筒,黑色的洞口正对着眼睛。他旋转身来,意识随后射来的枪子儿,所以晚了一秒钟是由于装甲汽车里爆发了一阵刺耳的铃声所致。警报器开动了,声音震耳欲聋,压倒街道上的嘈杂声。对比之下枪声似乎减弱了,听不到沥青路面上的爆炸。

    贾森又一次猛甩车门,只听得金属撞击金属的声音。是碰到卡洛斯手下那支枪了。他从皮带上拔出自己的枪,在马路上蹲下来,然后把门拉开。

    他看见了来自苏黎世的面孔,别人叫他约翰的暴徒。他们把他叫到巴黎来辨认他。伯恩开了两枪,那人弓着身子向后倒去,血涌出他的前额。

    ——邮使!公文箱!

    贾森看见了,那人正躲在尾门下面,拿着武器在呼救。伯恩跳起来冲向他伸出来的枪,抓住枪筒,扭住手,抢过手提箱。

    “没有恶意,对不?把它给我,你这个杂种!”他把那人的枪扔到卡车下面,站起来纵身冲上人行道朝惊异失措的人群挤去。

    他慌不择路拚命往前跑。他面前的人体是他迷宫中可移动的墙。但这个挑战同他每天生活于其中的那个迷宫有本质的不同。没有黑暗,下午的太阳很明亮,亮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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