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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复生蹲在墙角，左右张望了一番。这里是个小胡同巷子，两边房屋低矮，道路逼仄狭窄。但再往前走上几丈，拐入明章街，便是诸位王公大臣的宅院。因而竟是安全无比的地方。
陈复生早知自己的恋人便在此处，只是因怕暴露了行踪，不敢前来。此时倒是真忍不住，偷偷地溜了过来。
他蹲守片刻，一处房屋中走出一人来。
那女子穿着粗布衣衫，挽着发髻，正吃力地提着一桶水，要往街上倒。
“蕙娘！”陈复生激动起来，忍不住出声。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并未有多少人，因而也不嘈杂。女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抬头四顾。
“蕙娘！”陈复生再忍不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蕙娘手中的桶掉落，水洒了满地，湿了她的鞋。她却恍然未觉，怔怔往前走来：“阿生？”
“是我。”陈复生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蕙娘，我回来了。”
蕙娘眼泪倏然而落，想要靠到他怀中，突然又将他往外推：“快走，阿生，我这里时常有奇怪的人盯着，你快走。”
陈复生握着她的手，将她搂住怀中，靠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还好吗？蕙娘？我好想你。”他喃喃说着。
蕙娘挣脱他，脸上微红，眼中带泪，却又蕴着笑意：“你，你既不怕，那便随我进屋去吧。”
陈复生将桶提起，跟着蕙娘入了屋。
二皇子李承英刚回到府中。因着选秀之事，皇帝今日并不上朝，他与三皇子帮着处理了些事务，便各自回府。并非是二人疏于政务，实在是两人一对上那就是争吵不休，最后也实在是争得腻味，索性各自打道回府。
他刚坐定，就有属下前来禀报。
“你说什么？发现陈复生？”
“是。他去了蕙娘处。”
李承英冷笑一声：“他倒是个痴情种子。”又问，“可有发现其他人？”
“不曾。属下看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想是经了一番波折方才入京。”
“去给我带回来。我要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复生正与蕙娘互诉衷肠。
“……二皇子原是要纳我为侍妾，也不知为何后来竟又改了主意，让人将我送来此处。亦有不少人劝我，我只想着要等你回来……前些时日，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你答应了我会回来，我必然是要等你回来的。果然，竟是上苍有眼……”蕙娘低低说着，只盯着陈复生。
他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是这般狼狈模样。
陈复生满眼怜惜：“你可真傻。我若当真死在外头……”
“不许胡说。眼下你既回来，咱们便好好过日子，那些事就再不理会了。”蕙娘道。
“恐怕不成。”门外突然有人应道。
蕙娘脸色一白，起身挡在了陈复生跟前。
门被踹开，佩戴刀剑的武士走了进来。
蕙娘身上颤抖，努力张开手挡住陈复生：“你，你们要做什么？”
陈复生从后头微微揽住她的腰：“蕙娘，莫怕。”
他平视着领头的人：“我还未向二殿下复命，自然要随他们走一趟的。”
领头人点点头：“你还算识相。走吧。”
蕙娘紧紧抓住陈复生，他低声安慰她：“别怕，不多时我便回来了，你且在家中等着。”
李承英并未马上见陈复生。他是个有些洁癖的，总要等陈复生梳洗过后才肯见他。
陈复生进来时，他便眯眼去看。他对陈复生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只记得是个谄媚小人。不过这么多年未见，他倒是多了份姿态出来，颇有点他每日所见的朝臣的姿态。
李承英突然就觉得，这人着实不错。据他所知，当初派去的随侍基本无存，他原以为陈复生也是死了的，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殿下。”陈复生跪下，磕了个头。
“起吧。”李承英淡淡道，“既回到了周都，竟未马上来见我，你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陈复生又磕了个头：“奴惶恐。实在是相思成疾，殿下请恕罪。”
李承英笑了起来。陈复生不找理由，他就越发觉得这人不错。把一个女人看得比他重又如何？这样的弱点握在手上，不求他不为自己所用。
“罢了，本殿倒也能理解。你先说说看，李承风如何了？”
“他已经死了。”陈复生道。
饶是李承英认为李承风已经凶多吉少，听见陈复生的答案，倒也沉默了片刻。陈复生却也不等他问，径直讲了下去。
“他身边那个暗卫，是三皇子的人，趁着他不防备，刺杀了他。奴无能，竟未发觉三皇子的人隐藏得如此之深。”
李承英听陈复生娓娓道来，眉头一直紧蹙。他与李承渝斗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这人心思诡谲？只未料到竟然连吕家都着了他的道。此人实在是个强敌。
陈复生悄悄打量了李承英一眼，又道：“殿下，尚有一事……”
“说。”
“大皇子身边那个程若飞，殿下可知他是何人？”
李承英目光一凝：“他另有玄机？”
陈复生苦笑道：“玄机大了。若非是我机警，早就被他害了。他姓何，单名一个关字。乃是雍国大将军之子。”
李承英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大皇子在方戎得了一侍妾，那女子有孕，何关一路护着她回来的。奴假作投诚，几番想杀了那女子，却被何关察觉，再不敢轻举妄动。那女子产下一子……殿下，实不相瞒，奴是哄骗了何关的人逃出来的，因怕往您府上来会暴露，才去了蕙娘家中……”
李承英踱了几步：“那何关与那女子现在何处？”
“宫中。”
“你说什么？”李承英站定，狠狠瞪向陈复生，“他们怎么可能入得了宫中？”
“便是因他们去了宫中，奴才能哄得他身边的小丫头逃出。是吕家帮了他们。殿下，倘若皇后娘娘信了何关，又接纳了那侍妾与孩子，那么……”
李承英冷笑一声：“来历不明之徒，就算皇后接纳，宗室也不可能接受。”
陈复生道：“不，奴只怕……只怕他们另有所图。”
他深吸一口气：“那兰丘国女子貌美无比，陛下又……今日原是选秀之日，他们挑着今日入宫，想必，有什么计划。”
李承英神色一正，细细思索起来。
“陈复生，你随我一同入宫。”他冷冷看着陈复生，“若你所言有一丝作假，我立刻砍杀了你。”
陈复生俯下身去：“奴之言，句句属实。”
李承英立刻唤来侍卫：“去，准备车架，另叫一队人随我入宫。”
他们这边一有动作，另一边立刻有人去报。
三皇子李承渝捧着盏茶，淡淡看着跪着的下属：“你说李承英又入宫了？”
“瞧那方向，是往宫中去的。且，方才接着信，二皇子的人从徐蕙娘家中带了一人。”
李承渝眉头一皱：“徐蕙娘？”他一扣茶盖，“可是陈复生？”
见下属并不确信，他冷冷一哼：“连人都没看清，要你们何用？”
那下属顿时发起抖来：“殿下……”
“拉下去。”
“不——殿下——”
呼喊声被堵住，李承渝喊道：“来人，准备入宫。”
李承英的车架在宫门前被拦住，侍卫例行巡检。然而李承英心中焦急，便有些不耐烦：“本殿方才离开不久，何以又查。”
那侍卫是个耿直的，只道是不论离开多时，再要入宫便要例行巡检。李承英实在不耐与他说话，便要吩咐人直接入宫，却让那侍卫给拦住了。
“殿下，莫要为难属下。”侍卫一张脸不苟言笑。
“你再不让开，信不信本殿立时便杀了你？”
“即便殿下杀我，在未检查完之前，殿下也不能离开。”
陈复生忙劝：“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再多得盏茶功夫，也就过了。”
李承英不能说自己心中总有不祥预感，却也知这侍卫必然不会让他过的——这侍卫原是他父皇身边的，最是忠厚耿直，皇帝对他十分信任。虽说前些时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将他贬职宫门，但料不了多久，这人便要再回去。
——因而也不是很敢得罪他。
如此等了一段时间，总算侍卫挥手示意可入内，李承英松了口气，便要快步往宫内去。
却听得李承渝的声音：“二哥如此匆忙作甚？可是要去见父皇？等等小弟，咱一起去。”
他脸色一变。
李承渝果然是神通广大得很。他不过耽搁这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就追上来了。
他可得了什么消息？
李承英不欲理会他，甩了袖便往前走。
李承渝已经追了过来：“二哥，世人都说咱俩兄弟阋墙，我总说哪有那回事，分明是兄弟齐心。瞧，我要见父皇，二哥竟也要见，心有灵犀至此，世人也要称赞一声吧。”
李承英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他又能说什么？若他只当没听见，往里头走，怕不了多时，便要传遍二皇子不爱幼弟的话来。他自认不是那等不要名声的，也只能端着一张笑脸，和这令人厌恶的弟弟做那兄友弟恭的场面给世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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