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夜色》 背景简介 小说背景简介:藏书网 20XX年前后,中国经历了历时三年的经济衰退和连续两年的全国性自然灾害。由于中国的经济与政治危机,连锁导致东亚地区陷入了政治、经济格局混乱,日本乘机掳掠中国在东亚地区的政治与经济领导权并同时转嫁经济危机。台湾当局在经过一系列有组织的政治运作后决定在此时宣布正式立国。 由于没有协调好国内国有企业转型、金融监控、证券管理等经济问题,中国国内经济罕见的过早进入衰退期,中小企业出现大量倒闭,失业问题日益突出给国家造成重大压力。政治经济腐败分子开始大量转移国家资金,进一步造成经济恶化和政府管理威信危机。 同时,由于经济危机连锁地导致各地区政治管理危机,中央政府被迫加强管理职能。大量原来隐藏的人民内部各阶层经济与文化差异进一步拉大并激化,城乡矛盾变成政府主要急需解决的问题,民族矛盾同时被国外反华势力挑拨而在西北地区重新引发民族冲突。 自然灾害导致国家粮食储备锐减,中国粮食供应进入全国配给制。国际风险资金从中国大量撤出,东亚地区发展中国家与墨西哥、印度等国家开始蚕食中国在国际上的产品市场,中国出现国际贸易进出口额倒挂现象。 东盟开始提出中国南海地区的主权和经济开发权问题。中国在东亚地区外交形势恶化。美国在阿富汗地区长期驻军并同时在中亚地区发展政治经济联盟对中国战略后方形成围堵局势。 战争背景简介: 台海战争如国际社会所料爆发。中国政府按照早已制订的战争计划发动了登陆作战。海军与空军一部负责钳制美日方面,在动员大量民用设备后中国大陆解放部队顺利登陆台湾省。但由于战争的突然性丧失,登陆部队遭到台湾抵抗部队的有力狙击,在付出相当大代价后才取得战略优势。 台海战局也因为战役展速度超出预期计划限制而滞后,美日经过紧密协商由美国率先在国会通过新的“对台湾关系法案”为战争干涉铺平道路;日本随后也宣布修改宪法并与美国及北约联合外交照会中国要求停止进攻台湾。日本在中国政府宣布的台湾东北部海面战争禁区内以美日联合干涉部队的名义动用其潜艇部队攻击中国海军警戒部队并引发战争升级。而早已进入战争状态的美国特混舰队错误判断中国海军警戒部队动向向中国海军发动进攻,在冲突中击沉中国舰艇。 台海战争升级,美日等国开始通过电子战大规模介入台海战争。面对美日试图通过电子战干扰中国大陆解放部队的后勤及空中支援,中国政府针锋相对地予以军事还击。经过半个月的战争中国政府基本控制了台湾岛局势,美日大规模战争动员后已经准备了大量的海陆空军,东盟成员国加入了美国政府炮制的《东亚战略合作条约》并要求中国无条件撤出台湾,随后也正式参加干涉中国内政的“联合盟军”。稍后澳大利亚也参战。“联合盟军”正式开始对中国国防军发动全面战争。 战争初期中国国防军趁敌尚未集结完毕果断发动针对作为侵略先锋的美三大航母战斗群的协同战役并予以逐个击破,摧毁了三艘美军全球军事干预的象征——航空母舰。假意和平谈判的美日联军在得到中国内部卖国集团帮助下美日海空军突然发动对中国海军的偷袭作战。中国海军舰艇部队除活动在太平洋的战略核潜艇外全军覆?99lib.没。而且在突然袭击中我空军也同时遭到严重损失。 美日等国大量集结在台湾附近的登陆部队在其强大的海空军掩护下向台湾发动登陆作战。在日军的强烈要求下美日联军籍台湾战区的战役掩护发动了对中国大陆的更大规模登陆作战,上海和广州沿海地区成为侵略者钳型登陆作战的登陆点。由于注意力放在如何撤离大量滞留在台湾的中国地面部队,总参没有及时识破敌之战略企图。措手不及的中国国防军在战争初期由于一系列战略判断失误而遭到逐个击破。部队被迫掩护工业及群众进行战略转移。上海、广州陷落。 南部战区美军主力作战部队与东盟联军沿南部广东地区分两部分作战,一部沿广东、广西一线向贵州、湖南、四川进攻;另一部主力美第8集团军群则会同东部战区一部沿江苏、浙江、福建、江西涉江而上进入湖北湖南地区意图与南部另一部合围中国南方方面军部队…… 第一章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阵地上的战斗已经停止。 手指在黑暗中上下反复摸索,伸到破烂不堪的战斗服里面去探。躯体仍然完好无缺。我长出了一口气。 坑道死寂,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除了在我身边如同黏稠的液体般挥之不去的黑色硝烟。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挣扎着起身走向泛着亮光的坑道口。 刚走上几步我便颓然跪倒大声咳嗽,粗粝辛辣的溶胶状烟尘粗鲁地挤进了我的肺叶。 脑袋里有一注水银在流动,汩汩地穿行在脑叶中,沉重的流质体快速地踩踏着脑部的每一条神经,让我无法保持身体平衡。 跌坐良久,担心变成了惊恐。我顾不得眼睛的酸涩,辗转艰难扭动着酸痛的肢体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摸索穿行在黑暗的坑道中,惶然失措地反复大声呼唤战友。 “连长!连长?小马!老贵!” 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嘶哑的呼唤声被杂乱交织的黑暗坑道转瞬间吞噬,了无声息。 只有几具残缺不全的战友遗体被胡乱摞在一个角落里,我在坑道里没有发现哪怕有一口气剩着的战士。 难道,阵地丢了? 疯狂滋长的恐惧在黑暗中挤压着我濒于破碎的身体,渗出的汗水如同糨糊般将早已梆硬的破烂作战服牢牢地糊在身上。 终于,我慌张地摸索着爬到坑道出口的射击掩体朝外面四处张望。阴沉沉的,应该是傍晚,低垂的酱黑色硝烟被南风簇拥着从阵地高处?缓缓地涌过堑壕。 我被次声波炸弹震昏过去后竟然整整躺了一个下午。 视野所及的阵地表面遍布弹坑。原来平整纵横的堑壕被敌人的远程火炮一再破坏早已面目全非,直到昨天还在的最后一个环形支撑点也被猛烈的炮火轰平了。满地都是废弃的钢制弹壳和炮弹碎片,还有四散的枪械零件和瓦砾,上面夹杂着无法辨认模样的军装碎布。阵地上已没有任何活动的人,这个世界属于死亡。 敌人的出击阵地被前面低垂的硝烟遮掩着,没有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没有直升机旋翼的搅动声,周围也没有露出一丝骚动的模样。 看样子阵地似乎还在我们手里,我略略安下心来。 可战友们呢? 一千多米宽的阵地上,怎么没有一个自己的同伴? 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排的战士啊! 吃力地背着满是尘土的56式自动步枪,冒着被敌人狙击手击中的危险,我爬上表面阵地开始蹒跚地沿着堑壕里缓行寻找同伴。 我在代理连长的小半截遗体旁停止了呼喊。他和一个鬼子的尸体紧紧地抱在一起滚落在堑壕的角落里,双手还死死地卡着那个鬼子兵的脖子。 最后一缕夕阳正在脱离我的视线,远处战线的景物也慢慢地溶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我的连长。你,死了。 迎风而来的硝烟迫使我停止呜咽,惶然地眺望着鬼子进攻的方向。 “哎!是哪位在那里?” 猛然间背后有人在低沉呼喊,夹杂着步枪保险拉动的脆响。 浙江话,是自己人。瘦条坦克兵姜野,我还记得他独特的说话口音。 “姜野!别开枪!是,是我,卫悲回。自己人!” 我急忙连滚带爬的从黑暗中挣脱出来迎上前去。 “哎!是老卫!小心点,别站起来,小心狙击手。” 姜野弯着腰边迎上来边低声地提醒着我。 总算遇见自己人了! 忙不迭地一把攥住姜野的胳膊,我欣喜若狂地背靠着堑壕墙壁大口出气,小腿腓肠肌也停止了震颤。 把找回的几具战友遗体安置完毕后,我伏身跟在姜野身后蹒跚走向阵地最高处的建筑物。 在前面满是瓦砾的建筑中隐然可见59式坦克的炮管正寂静地伸向前方。没有它,敌人也许早在今天凌晨就占领我们阵地了。 当我们沿着建筑物墙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后方城市的中心看去,尽管在夜色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呆呆地看着城市的轮廓,我试图找出中学那高高的水塔还在不在。 “进来吧,别老在门口晃悠。小心敌人战场雷达。” 倨伏在坦克炮塔上的坦克班长苏秦冲我打个手势。 “慌什么!” 我嘴上满不在乎,身体已经跳进坦克掩体里。 战斗进行到这个程度,我们防御阵地上的电磁对抗设备早已损失殆尽。敌人的毫米波战场侦察雷达应该在巡视这片战地,任何活动的物体几乎都无法逃脱它的视野。 “就你一个人?老雷呢?”苏秦诧异地冲我问道。 “他的腿动脉被打断,中午被医疗兵弄下去了。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缓缓地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我刚转了一圈,整个阵地就咱仨。”姜野看上去有些黯然。 “奶奶的!民兵和预备役部队的人都快拼光了!再不撤退咱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苏秦低声自语道,神色黯淡地瞥了我俩一眼。 我是三天前上的阵地,任务是抢救伤员,然后把他们运下阵地送到后方城市的野战医院。 准确地说这里没有后方了,因为我们这个城市在两个星期前就陷入敌人的包围。 为保住城市外围的阵地,我们已经前后组织投入近五万人的防御部队。 没有足够的主力现役部队,预备役、民兵都上了战场。拼死抵抗的被围部队一度在敌人空前强大的炮火下损失惨重,最后连平民都投入了战斗。 这是一场谁也未曾经历过的现代化战争,我们一度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漫天落下的是敌人从几十上百公里外空中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无穷尽的炮弹。 作为年轻男子,我被征召加入后备役部队,最终,也在战场上拿起枪加入战斗,可在此之前我没有摸过自.99lib.动步枪,也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规的现代军事训练。 整整三天,我却在炼狱般的阵地上活下来,还消灭了敌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活到今天的,我也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七十二个小时。 为了守住这一小片阵地,我们前后已倒下上千名战士。 “盟军”,敌人是这样称自己的,美国与日本,还有几个国家的雇佣军发动了对中国的这场战争。 已经持续了四个月的战火正在中国的腹地燃烧着。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敌人凶狠的攻击,损失空前惨重。虽然敌人正在一步一步深深地陷入中国人民战争的泥沼之中,每前进一步都要遭到沉重的打击与消耗。 从战争一开始敌人就不断的感到惊讶。 开始时敌人惊讶于进攻的顺利。 就在他们已经作好大规模战争准备的时候,我们国内的舆论还在争论是否该与美国、日本坐下来谈判,因为我们没有做好大规模战争的准备。 当敌人成功的实施高纵深登陆突袭并从两个突击方向向内地高速推进的时候,我们这才猛然惊醒。 战争,就这样猝然挤入我们的生活! 由于一开始对“盟军”进攻计划的估计与准备,严重不足,战争初期我们出现严重的判断错误,并且贻误了宝贵的战略动员时间。 但在这场按秒来计算的现代化战争里,敌人根本就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错愕的余地。 抓住机会的敌人战略联合突击部队对我们没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地面机动部队实施了远程精确立体打击。而此前由于在沿海一线受到敌人极大的牵制,前线空军已经没有能力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援了。 敌人的非线性突击战术和空前强大的远程精确打击能力,让通信指挥系统瘫痪的庞大国防军在顷刻间丧失了必要的后勤支援和至关重要的战略机动能力,因为被战争震惊的沿海数亿居民彻底堵塞了通往内地的地面交通。 参战部队很快被敌人各个击破。 更加糟糕的情况接踵而来,国防机动作战部队一边受到严重阻击牵制,一边还要将东南沿海工业区人口和工业设备物资撤往西南和北方。 东南部地区长期忽略战备建设,沿途的守备部队都缺乏可以立刻使用的健全的国防设施来迟滞敌人的行动。 战争就这样在敌人的惊喜中继续着。 起初敌人飞速推进到这里时并不以为然,认为中国人的抵抗只是徒劳和象征性的,只留少量部队予以监视,等待后续仆从国部队,前锋主力毫不停留地绕过这座城市沿长江向西扑去。 敌人希望迅速围歼或者击溃我们的后续主力。 他们没想到一个在地图上不起眼的又没有天险屏蔽的小城会在以后的时间里给他们造成损失,而且是巨大的损失。 集结在这里一直没有发挥威力的我军防空部队此时忽然全力反击,在这几周的时间里始终给他们的空中支援造成巨大的威胁。空中支援力量被大大削弱的敌人突击集团遭到我们西北两线主力部队的迎头痛击。 恼羞成怒的敌人投入大批二线雇佣军部队试图将这座给他们带来巨大麻烦的小城夷平时却碰了一个头破血流。 已经一个多月,敌人仍然没有拿下这里。虽然敌人这几天夜以继日地狂攻着,攻防战斗已经延伸到市区边缘了。 估计鬼子攻城部队的指挥官们已经暴怒。 右脚脚趾从胶鞋的破口里探出来,探身从旁边瓦砾灰尘中翻出一根绳子,我扎紧了胶鞋鞋帮。 真渴! 我伸出舌头舔舔自己早已干裂的嘴唇。连舌头也是干的,舌头舔在嘴唇上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有水吗?” 我扭头问道。 看见他俩无奈的眼神,我失望地把头埋在腿间闭目养神。 “班长,有增援。” 一会儿,姜野跳下坦克走到我旁边吹声口哨。 “来了多少?” 还坐在坦克车身上观察敌人动静的瘦高坦克班长苏秦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声,嘴里还在机械地嚼着什么。 “看不清,我数数。只有五十来个!增援也太少了吧?妈的,今天阵地咱们还要不要了。” 站在我身边的姜野失望地嘟囔着,刚才的喜悦顿时无影无踪。 “班长,上面打算突围了?” 姜野狐疑地扭头问道。 苏秦没有答话。 增援的人员已经沿着深没头顶的堑壕爬上斜坡。其中一些人背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隐约有人扛着几具反坦克导弹发射筒。 人群中打头一个人迅速小心地穿过满地翻转的破碎的牵引火炮残骸朝我们快步走来。 “这么少,今天晚上不想活了?” 我低声地嘟囔着。 长久的紧张后再松弛下来,阵阵的饥渴疲倦让我毫无力气站起,我继续软软地斜靠在墙壁上养神。 有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 上午我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水壶在中午老雷受伤后就挂在他的担架上被带下去。 战斗,没有尽头的战斗,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战士在我的身边倒下。 “这是2416阵地,我们到了。坦克兵,你们阵地指挥在不在?其他人呢?这里情况怎样?” 打头上来的战士冲我们问到,虽然浑身尘埃,可依然清晰的军衔表露了他的身份。 是个少校。 “我就是代理指挥。还好,有三个能动弹的。不过,鬼子还没来。” 在我身后向敌人阵地观察的坦克班长回头说道。 “哦?” 少校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其他人呢?你们应该有两个连?” “从昨天晚上开始抬下六个重伤员,其他人……都牺牲了。” 我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由于没有水喝,我的嗓音低沉嘶哑。 这几个送走的重伤员还都是优秀的反坦克兵和步兵,其他受伤的战士根本没机会送下去。 增援的官兵们全都停下脚步直钩钩地盯着我,黑暗中那些眸子似乎有些木讷。 昨天晚上是我上阵地以来最艰难的一夜。天刚一黑敌人同时发动了立体突击,天上是F-5攻击机和直升机在掩护,另外还不时有装有空气炸药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次声波炮弹落在阵地上;在地面敌人投入了不止一个国籍的大约有一个团的装甲步兵混成部队向我们这一线阵地反复冲击,每一次冲击都有没完没了的155毫米榴弹炮和迫击炮的炮火压制。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两个连的战士悉数伤亡殆尽。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阵地完全被浓黑的硝烟笼罩起来,我们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与敌人近距离交火。 其实如果双方都采用相当的常规兵器作战,我们的伤亡也许并不会这么大。可是在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波炮弹的双重攻击下,战士们几乎无法逃避阵亡的命运。不时覆盖阵地的气溶胶遮蔽也无法保护我们。 能活下来,我们三个只是运气比其他人好一些而已。 当扣着一顶装有防次声波弹内衬的钢盔,在坑道里捂着氧气面具躲避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的时候,我几乎认为这颤抖的坑道顶会随时坍塌下来,虽然上面有好几层工字钢保护着。 “你们能从昨天晚上坚持到今天,只让敌人推进三百多米,真不容易!”少校站在坦克旁边用夜视望远镜向外观察嘴里边说。 没有人回答他,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不语。这几天的经历已经够我们回忆一生,尽管大家都试图忘却。我们不是毫不畏死的铁汉,至少我不是。 我只想完整的活下去,完整地。 在使用燃料空气炸弹和航空炸弹、155毫米重炮反复轰炸后,这条狭窄的防线上居然还有中国人活着,这种战斗场面是他们这些拼凑起来的多国雇佣军所从未经历过的。 在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我们也几乎挺不住了。可这里是整个城市外围东部战线的制高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敌人率先突破。战士们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敌人的突击。 由于连续射击,我的81式步枪枪管打报废了,老雷的轻机枪也没子弹了。当敌人装甲车突进阵地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反坦克导弹和火箭弹都消耗殆尽了,战士们在代理连长的带领下抱着反坦克雷一再冒死冲锋。要不是我们的坦克排对敌人突然实施反冲击,这里早就被敌人突破多时。可代价是我们再次损失两辆宝贵的坦克。 拂晓的时候,阵地上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敌人的再次密集突击。可突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我军远程炮火压制射击,将敌人进攻部队轰得七零八落。 今天白天的战斗依然残酷。到傍晚的时候,早上刚增援上来的一个加强连包括一个小队的反坦克手和原来还剩下的一辆59式坦克,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和一辆坦克还能战斗。 连预备役部队大概也消耗殆尽,上半夜的战斗只能靠我们这不到两个排的部队来坚守。 “是不是可以突围了?” 苏秦问了一声,可没有任何应和。 “看来敌人的力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也许我们能挺得过去。” 观察半天后少校自言自语道。 “大家注意,前指要求我们今天晚上三点以前决不能让敌人从这里踏进城市半步。反坦克手和狙击手分散进入阵地熟悉地形,注意利用坑道机动。通信员注意保持和前指的联络。” 少校回转身冲正在组装武器的士兵说道。 “我叫李玮,今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战斗。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怎么称呼?”少校回头冲我们说道。 “卫悲回。”我懒懒地说道。 “哪个部队的?” “平民!” 少校着实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着他面前的这个“平民”,没有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 “苏秦,预备役九二师独立坦克团二连一排一班班长。” 在坦克边坐着的瘦高坦克手说道。 “姜野,和苏秦一个班,驾驶员。” 我旁边的坦克手也回答了。 “平民同志,你在这个阵地上守了几天?”少校边收拾武器边问道。 “该有三天。”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新来的战士们组装反坦克导弹发射器。 “喝水,这里有饼干。我叫江垒,待会麻烦你给他们几个狙击手带一下路,熟悉阵地。” 一个背上背着通讯器械的战士递给我水壶和饼干,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水! 有水喝! 我急忙接过水壶,痛饮起来。 半晌,我深深地吸口气后把水壶还给江垒并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新同伴。 稚嫩的脸庞,略现羞涩的眼神,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 唉!又是来送死的新兵。 每天我都能看见这样的新兵走向战场,然后躺在担架或者裹尸袋里被送下去,甚至“消散”在阵地上。不知道这一个有没有运气看到明天的太阳。 “坚持到夜里三点后我们从这向山里转移,电磁压制部队将掩护我们。市区的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在行动?,防空导弹阵地现在已经在撤离。我们将在山上与主力会合重新集结。注意,我们必须坚持到凌晨三点。” 李玮朝大家说道。 一片零散低沉的附和声从队伍里响起。 “山上?山上还有多少部队?为什么我们突围?咱们还有机会突围吗?” 我精神一振,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 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所有的士兵都在低头各自忙碌。 “巷战由其他部队负责。我们将在完成任务后按计划撤离2416阵地。” 少校补充了一句。 怎么突然计划向山区转移?得了吧,尽说些荒唐的口号麻醉自己。 今天晚上着实见鬼了! 我愤恨地瞥了这些新来的士兵们一眼。 我们的主要战线已经西移三百多公里了,哪里还有退路? 就在半年前,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敌人敢向中国开战,而且还沿着长江直扑中国的腹地。 我们错误估计了美国和日本集团的战略决心!也低估了敌人的补给力量,特别是那些新投入使用的数以百万吨计的高速海上运输舰队和巨型地效运输机群。 敌人用北部和东部的集结部队吸引了我军的注意力,他们的南部突击集群却出人意料的从广东省发动猛烈突击。 战争初期,我们的东部、南部沿海地区饱受攻击,在美国太平洋舰队与日本舰队的联合偷袭下我们的三海舰队损失重大,我们宝贵的精锐战略机动空军部队也遭到严重的削弱。随后敌人迅速在上海和广州登陆向中国发动钳型攻势。 长江以南战火纷飞,本来计划到深圳打工,可从春节开始我就只能待在这里了。但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会在这里天天与死神打交道! 在我上阵地前从部队那里知道北线的部队正在向上海方向突击,日本军停下了步伐。主力反击部队把战斗力耗损严重的一个日本师团给吃掉了。敌人设在沿海靠北一线的空军也同时遭到北方方面军的严厉打击。 如果不拿下我们这里,敌人的西进运输线就始终无法畅通,东西两路部队也就无法互相支援。前一段时间设在城里的中远程防空导弹部队已经击落了敌人大量的作战支援飞机,虽然敌人的西线前锋已经越过我们,深入了三百公里,但由于缺乏空中支援逐渐变成强弩之末。 “西线部队经过整顿肯定会向敌人发动大规模反突击。敌人太骄横了。” 老雷是这样向我解释的。 “怎么,平民战士,想突围过江去北方?” 旁边因为袖子破烂而裸露着一边膀子的壮实战士斜着眼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他背上背着一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嘴角还叼着一枝没点着的香烟。 “是。我可以抱着你过去。” 我边咬着饼干边厌烦地回了一句。这家伙,胡子拉茬的居然留个可笑的短中分头,看上去没个正经。 “敌人快出动了,大家准备战斗。”少校低低地向我们喊道。 众人七手八脚的收拾东西沿着坑道入口鱼贯而入。 把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揣进兜里,弯着腰准备最后一个进入坑道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两个坦克兵利索地溜进坦克合上顶盖。 两个优秀的坦克兵。他俩已经在阵地上坚持一个星期了! 我们的59式坦克具有三防能力,但为防御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攻击又增加了蓄电池,这样不用使用主发动机和辅助发动机就能提供三防功能,否则发动机会因缺氧而停机,里面的士兵也就没法生存。苏秦他们一般在敌人使用燃料空气炸弹以前就躲进坑道里面,所以他们能一直生存下来。坦克排其他两辆是在今天凌晨进行反冲锋时被敌人摧毁的。 鬼子夜晚的进攻终于拉开了序幕,打头阵的依然是M270多管火箭炮的数分钟急促射,看来敌人今天晚上再也没有什么新花样。 空气中充满了好似鬼片里半夜幽魂凄厉尖叫般的呼啸声。 那是M270火箭弹摩擦大气的声音。 当火箭弹的轨迹划过夜空向我们阵地延伸坠落过来的时候,我和战士们已经在坑道里走出好远。 沿着地下坑道走了几分钟,我们来到前沿的地下观察哨,李玮从潜望镜里向外观察一会儿后迅速向新来的战士大声发布命令。 “你们在东线阵地已经作战多天,应该知道鬼子的脾气。估计敌人还会用老战术,坦克在最前面打头阵,步兵战车居后三四百米,后面是敌人的步兵。敌人的攻击机和武装直升机殿后。 “自动榴弹发射器射手注意和反坦克导弹手协调,一个压制敌人步兵,一个攻击敌人坦克尾部。 “反坦克手攻击时出手要快,免得被步兵战车和飞机发现攻击。 “只要击毁一辆坦克,敌人就会陷入混乱。敌人地面进攻部队组成杂乱,表面人多,实际缺乏协调。特别是由其他国家士兵组成的地面步兵分队,与现代化装甲部队缺乏配合。” “大李、江垒,你们注意随时保持与前指的联系,保护好电台。” “是!” 在我身后身背报话机的江垒立正应道。 在隐约的光线里,我看见他旁边战士手上拎着一副大概是密位测量仪的东西。 “卫悲回,你对阵地坑道熟悉吗?那好,你带狙击手到坑道里转转。他们自己会选择活动线路。” 我答应一声,立刻带着狙击手沿着坑道熟悉地形。 我们驻守的是方圆三公里内防护最好的阵地,地形位置开阔,一直是敌人重点突破的对象。坑道的后面有几段五六十米长的宽敞坑道,经过了特别加固,可以容纳坦克机动隐蔽。这里原来是152牵引榴弹炮的地下阵地,经过扩建,地下坑道四通八达,现在已经有上下三层坑道可以使用,而且核心部分的坑道还被工程兵反复加固。我们刚才进入坑道的入口在一栋废弃的老式厂房车间里。70年代的老三线厂房,非常结实,在敌人反复轰炸下都没有完全坍塌。 在厂房前面大约一百多米远的地下坑道里是152榴弹的弹药库,我和老雷在昨天上午找定向地雷的时候曾经逛进去过,里面大概还有两千多发,都没上引信。敌人的航空炸弹和155毫米重炮将那片地方炸开若干大坑,但最深的弹坑离储藏室还有三米。只要不被敌人的钻地弹直接命中就不会被摧毁。 老雷昨天晚上曾经试想在阵地坚守不住的时候给炮弹装上触发引信,把上面的敌人坦克炸上天。还好,我们的重炮及时进行覆盖射击,否则我们早就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三天前刚上阵地的时候我还寸步不离的跟着老雷,在坑道里面转来转去。我们一会儿在阵地前沿在敌人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快速放上感应雷,一会儿从阵地侧翼向敌人步兵和火焰喷射器手扫射,吸引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转向压制,让它们薄弱的侧面、背面装甲暴露在反坦克手和59坦克的直接攻击火力下。 三天下来,上下左右坑道我俩不知跑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当最后一名狙击手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后,我匆忙赶回观察哨。 路过中间坑道的时候,我看见李玮正指挥几个战士把107毫米火箭炮弹放在坑道里面向敌人一方的掩体出口处。 “摆它们干嘛?又没有炮,总不能摆这儿吓唬敌人吧?”我有点奇怪地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个战士木讷地回了句话。他的手脚可灵巧得多,快速熟练地用被覆电话线将坑道里找来的军用蓄电池和火箭弹接在一起。 没空研究他们的工作,我独自一人回到观察哨,伏在潜望镜上朝敌人阵地看去。 敌人机械化部队的出发阵地距我们大概有五公里远,躲在用工程机械临时挖掘的掩体里。 看来今天晚上这帮孙子已经有所警惕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更加晦暗,没有月亮,更看不见星星。 今天白天空气非常闷,外面大概起了风,夹杂着硝烟的风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潮腥气。 我伏身的地方被爆炸翻起的新鲜红壤散发着浓郁湿润的气息。 “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了。”我自言自语道。 现在已经进入江南的梅雨季节,再过几天雨水会更多。长江也已经进入汛期。 快下雨吧,也许敌人就不进攻了。 我胡乱地想着。 夜晚几乎是属于敌人的,我军装备的夜视仪性能落后,在烟雾弥漫的战场上,我们只是在敌人几乎靠上阵地时才能发现目标。 战士们都希望战斗发生在白天,至少大家都平等。 放好刚分发的几具烟雾发生器,我从坑道深处的墙壁窟窿里拖出两个宝贵的反坦克感应雷。感应雷上面满是血迹,其中一个已被我用电话线缠上留了大概七八米长的牵引线头并装在编织袋里。这是中午我从堑壕里战士遗体旁找到的。下午战斗刚开始我就被炸昏,还没用上。 从墙角的弹药箱里拿出几个56式步枪的弹夹,我胡乱检查一下枪械后把弹夹插进身上的弹夹带。手雷就不带了,免得影响机动。 弹药已经不多了,这些都是从牺牲的战友身上收集来的。后面坑道里有老雷他们从打死的鬼子那里收集来的武器弹药,其中还有一门坦克手从履带被炸断后敌人遗弃的战车上拆下来的30毫米机关炮,但我大都不会用。M16的觇孔式瞄准装置不便于快速近距瞄准射击,还不如用自己的东西来得顺手。 背着编织袋,我来到坑道地表出口的转弯处,等待着敌人155毫米火炮压制射击结束后出去布雷。 先到达的一发155毫米榴弹炮弹落在离我十几米的表面阵地上爆炸,然后更多的榴弹落在阵地的前后左右。 整个大地在急速地颤抖呻吟,粗鲁地拉扯着我的心脏。 虽然背靠着一米多厚坚固结实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但我仍能感觉到坑道的剧烈震动,墙顶不时有崩落的混凝土碎屑落在钢盔迷彩套布上。 如果你曾经在小说和电影电视上看到这些场景可能不会有任何触动,你得亲身到洞里感受一下头顶爆炸的摇撼感。 第一次在坑道里经历重炮轰击的时候我几乎被震疯了。紧紧捂着耳朵躲在坑道最下面,那种让人无法忍受但又无处躲避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 一阵阵刺鼻的炸药硝烟顺着风飘进掩体,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和混凝土碎块激溅在坑道洞口对面的墙壁上再弹落在我的身边,脚下很快堆积起厚厚的一层新土。 我低着头带上头盔帽檐边悬挂着的耳塞试图借这个时候休息一下,尽量不去理会敌人的炮击。 “你小子的运气这么好,不来当兵那干什么?”当老雷一次次看见新上的战友逐一倒下而近在咫尺的我却安然无恙,他总是这样对我吼道。 战场上什么事都有。 我摩挲着脸上粗长凌乱的胡子苦笑起来。其实老雷的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三岁,可他已经经历了三个月货真价实的战斗,是我们阵地上绝对的老资格步兵。 第二章 99lib?终于,敌人的炮击停止了。 把枪放在一边,摘下耳塞挂上老雷留下的微光夜视仪,我从编织袋里抱出三十多斤重圆柱状缠着电线的感应雷爬出掩体,猫着腰顺着战壕向前沿敌人坦克可能经过的地方摸去。 从夜视仪里看去,那是一个绿油油的坎坡,两侧地势平缓,离前沿观察哨大约有二百多米的距离,非常适合鬼子坦克进行火力压制。今天上午我和老雷就瞄上这个地点,却一直没机会在这儿给鬼子来个惊喜。 小心翼翼地快速爬到这个坎坡的顶部后,我把感应雷的保险打开,轻轻地将感应雷用电线缓缓放下坎底。 菩萨保佑! 我心中默默祈祷着,人却飞快地向壕沟里倒退着爬去。 在这里,任何一点的行动迟疑可能就会被敌人毫米波战场雷达观察到,随即将招致鬼子装甲车上的炮火打击压制或者被鬼子藏匿的狙击手盯上。 虽然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可我不相信运气能伴随自己一生。 天色变得更加黯淡,晦暗的硝烟吞噬了所有能产生亮光的东西。太阳更是早已遁入地下不愿对这里多看一眼。 防御阵地的士兵们喜欢在敌人炮击的同时大肆焚烧废旧轮胎和其他容易产生浓密烟雾的物品,借以弥补战场遮蔽掩护工程物资的短缺。连续战斗几天后,我们这里已烧无可烧,大多数时候只能靠大家拿性命生扛。 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出发地,我把剩下的一个反坦克雷搁在坑道后面拐角墙上的储物洞里,拿起枪拎着编织袋,费力地侧身顺着坑道向阵地右侧移动。 大多数坑道地段都非常狭小,只能允许一个士兵弯腰侧身通行,而且还得提防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坍塌。 稠浓的夜空中不时有敌人盲目射击的大口径机关炮曳光弹划过。我绕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防子母弹壕,把编织袋里的烟雾发生器分别布置在几个掩体出口处后钻进地下工事。这个观察哨里有一部残留的红外潜望镜,我可以大致观察敌人的行动。而且在这一段坑道里,我可以从好几个掩体出口向敌人后面的步兵扫射,借以吸引敌人装甲车转向。 所有这些必要的隐蔽伪装和掩护工作在每次战斗开始以前一再重复,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增加我们生存的机会。 趴在潜望镜里观察好半天,敌人的战车终于在暗夜中隐约露出轮廓。 “妈的,又有十几辆吧!”我暗暗揣测道。 敌人更加接近了。 全线进攻的敌人将散开的战斗队形摆开有数公里宽,逐渐地靠了上来。烟雾弹开始逐个爆炸,战场能见度迅速下降。本来就一片漆黑的夜晚此时变得更加晦暗阴森,在夜视仪的镜头里,我只能看见敌人装甲车发射的曳光弹不时在我们阵地上点起的幢幢鬼火。 从敌人坦克火炮发射的位置判断,鬼子步兵该开始下车作战了。敌人比较小心,一般在离我们前沿阵地还有五六百米远步兵就全体下车,以防止被我们的反坦克导弹一窝端。 当我还在耐心地辨别鬼子的装甲目标的当口,从我们阵地中间的掩体里传来火箭弹发射机急剧喷射推进剂高温燃流的尖啸声,紧接着在我的视野里出现更多火箭弹耀眼的尾焰画出的一排明亮弹道。 密集发射的火箭弹齐齐发出高分贝的呐喊声闪电般蹿入敌人的队列之中,猛烈的爆炸将几百米远的一大片土地轰成了火海。 他们怎么把火箭弹打出去的? 当我还在诧异新来的战士们是用什么奇怪的手段将火箭弹发射到鬼子队伍之中时,敌人已在慌忙撤退,坦克胡乱地开着炮,步兵战车也泼雨般将小口径榴弹倾泻在我们阵地上。 这种漫无目标的射击纯粹是浪费弹药。 看来鬼子得花些时间组织下一次进攻了。 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敌人的力量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我军已恢复了一些电磁打击力量,一再降低敌人纵深精确打击能力,这使得围城的敌人在指挥协调和远程火力支援上始终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来。 敌人过分相信自己的间接空中打击能力了,在连续的空袭并没有减少我军防空阻击的力度后被迫选择空地协同围剿。 现在鬼子投入一线作战的部队明显缺乏作战经验,可能是由于在前一段时间与我们守备部队的阵地攻坚战中敌人有经验的官兵大量伤亡,还没有及时恢复补充的缘故。否则凭借我们这些预备役部队和平民组成的临时部队来抵抗,还会像一个多月前那样被敌人压着打,更不用说坚守阵地直到现在。 鬼子曾经试图从侧翼实施突击将我们与其他阵地切断,但一直被我们从高地上居高临下用反坦克导弹、火箭筒等武器攻击敌人两翼进攻队形;而且鬼子只要被击中一两辆坦克或步兵战车就会陷入混乱,所以每次轰轰烈烈的进攻都会被我们击溃。 这种击溃敌人进攻的喜悦我也跟着品尝过几次,场面让人热血沸腾。 鬼子对我们这片阵地恨之入骨,所以这几天对这里也格外关照,手头上能用得上的武器都向这儿倾泻火力,竭尽全力试图将这里变成无人区。 他们已经突击到城市的边缘,只要将我们阵地攻克,城市就向他们敞开了。这种诱惑促使敌人这两天夜以继日地向我们猛攻,甚至一反常态地不管部队的严重伤亡和地面协调的混乱。 还没喘上两口气,敌人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老套路,先轰炸后突击。 敌人这几天习惯在进攻方向上用三辆坦克形成楔子打头阵,后面则是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督阵。美国大兵不屑于进行城市作战,这种苦差事也就落到盟国雇佣军身上。 在咱们这里,雇佣军跳大神,美军则包揽敲锣打鼓的工作。 我小心地摸进最可能靠近敌人坦克的掩体里。伏身趴在掩体上,鬼子坦克履带碾着地面上金属物体发出的咯吱声已经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空中隐约传来直升机喷气发动机和桨叶旋转的轰鸣声,又是一次空地协同的进攻。 “大约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木然地猜想着。 鬼子这几天越打越寒心,开始时鬼子装甲部队还能勇敢地冲进我们的阵地,但由于缺乏步坦协同作战的经验,鬼子装甲车经常孤零零地被他们的步兵抛弃而被我们的反坦克手从容击毁。然而对我们最危险的却不是这些在地面上蠕动的钢铁怪物,而是那些始终盘旋在低空中的美军作战直升机。 小口径榴弹此起彼伏地在我们阵地上爆响,现在鬼子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只要认为有动静就一阵炮击扫射,坦克装甲车也不轻易脱离步兵掩护。 打头互相间隔三四百米的三辆坦克始终将它们的正面朝着我们,慢吞吞地左右转悠,并不急于突进我们阵地。 敌人坦克的正面都严实地包着反应性装甲。火箭筒在正面是无法击穿的,只有让敌人把它脆弱的侧面和尾巴露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有摧毁它的机会。如果这也不行,那就只有靠反坦克地雷作最后的抵抗了。 击毁敌人一辆坦克或一架战斗直升机就能获得“战斗英雄”的称号,摧毁一辆敌人步兵战车就是一等功。而获得一等功以上的战士在负伤后可优先被转移下去。于是防御阵地上的士兵们最渴望能在受伤之前摧毁敌人重型装甲目标和直升机。反坦克导弹、防空导弹一般战士不会操作,用反坦克火箭筒又难以摧毁敌人坦克,反坦克感应雷成了战场上最宝贵的武器。之前我一个感应雷都没机会得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老兵摆弄使用。 击毁了坦克就意味着自己在受伤后能被及时地送下战场,只要还有富余人手送你。 “妈的,不对啊。鬼子肯定在等步兵上来!”我自言自语道。 鬼子步兵装备了大量火焰喷射器和自动榴弹发射器,这两种武器在阵地对峙的时候对我们威胁极大。一旦被敌人沾上却又无法一时消灭他们的压制火力,你就只能向坑道深处躲藏或者向坑道其他方向转移。 以我们现在手头的火力,无法与敌人直接对抗,那只会被敌人死死缠住。一旦被鬼子步兵缠上,他们后面的步兵战车就很快会用凶猛的机关火力进行进一步的密集火力压制。不运动作战,能在敌人交叉火力下幸存的概率是很小的,更何况我们的头上还有随时会开火的敌人直升机。 我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眼睛却在警惕地搜寻敌人的步兵。56式步枪的准星对着鬼子坦克后面可能出现步兵的地方。 猛然间,鬼子坦克向我身后不远处的一截矮墙发射了一枚炮弹。 因痛苦而蜷缩着的地表再次被坦克炮弹传递出来的巨大能量所惊醒,开始发出阵阵颤抖。在我前面几米远地上的金属碎片被爆炸波震得簌簌发抖,我的耳朵更是被震得嗡嗡作响。 娘的胆小鬼! 我心中暗骂。 一道橘红的火龙出现在我眼中。 是鬼子的火焰喷射器在喷射! 狡猾的鬼子步兵已经悄然运动到离我不远的地方,突然向我右边的一个掩体偷袭。 不能再让敌人对这边连续喷射了。 没有犹豫,在敌人发射的第一道火焰暴露位置的同时我站起身来朝他来个三发的短点射。 当耳畔响起鬼子火焰喷射手的惨叫,其他鬼子哇哇叫着手忙脚乱寻找开枪位置的时候,我已经拉着烟雾发生器一骨碌钻进坑道爬向下一个狙击点。 当我在坑道里奋力爬行的时候,刚才的位置附近已经响起炒豆一般的枪声,间或夹杂着敌人装甲车机关炮弹的爆炸声。 这片交错的坑道不知曾有多少战士走过,可现在空旷的坑道里只有我自己的喘息声在回响。不用照明,我已经能够熟练地顺着上下三层坑道抵达任何一个狙击点。 敌人还在朝我原来射击的位置倾泻着火力。趁着若隐若现的火光,轻手轻脚地爬进第二个掩体后,我眯着眼透过夜视仪朝外面瞧去。 鬼子后面的装甲战车正在加速向我们阵地靠拢。 当我试图将身体探出一些寻找敌人步兵的位置时,敌人的步兵战车突然向我这片阵地盲目开炮扫射,横飞的弹片几乎崩进掩体里。 我赶快缩进掩体深处,免得被敌人的榴弹破片击中。 鬼子现在越打越精。他们知道我们在运动作战,所以我们一开火,鬼子就对整片阵地进行压制射击。 反正他们有的是弹药。 榴弹不断在我藏身的掩体四周爆炸,炮弹破片尖啸着狂野地四处飞溅,深深地扎进它们认定的目标中,或者在空中来回的碰撞着,直到耗尽动能才极不情愿的在地上滚动着露出它们慑人的浑圆壳体。 头部太阳穴上的血管在剧烈地跳动,深深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空气,我静静地靠在掩体深处,等待着敌人火力转移的空隙时间。 “无论什么时候,慌乱和冲动都帮不了你!” 老雷的话语又在我的脑海里盘桓。 从我上战场到老雷负伤这几天我都一直跟着老雷,没有这位久经战火的老兵的关照我早就尸骨无存,更不可能学会那些如何在战斗中与敌人周旋的技巧。 战场就是最好的课堂,血淋淋的课本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你不去接受,除非你能够漠视眼前的生与死。 为什么不活下去? “可惜老雷不在这里,否则我们俩配合作战多好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雷是为了掩护一位反坦克手受伤的。为了击毁鬼子一辆冲上我们阵地的坦克,那位反坦克手不顾危险站起来瞄准,老雷和我也只有跳起来向敌人扫射压制。 鬼子机枪打中老雷的大腿,动脉被切断了。 敌人的炮火压制仍然没完没了,为了加强连续作战的能力,他们大概每一辆步兵战车都携带了好几个基数的弹药。 不能抬头出去,我愈发的恼怒,如果让敌人步兵轻易摸上来那就麻烦了。 他们大量装备了适合坑道作战的武器,每一次为了清除摸进坑道的鬼子步兵都给我们造成伤亡。他们不会四处移动,总是守在交叉路段用火力没完没了的封锁,严重影响了我们在坑道里的机动。 为了干掉这类讨厌的鬼子,我们一般是两三个人组成小组配合,从几个方向突击,利用我们对坑道结构的熟悉,从暗道中在几个方向同时给鬼子来个突然打击。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当我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该转移位置的时候,突然在离我不远处一个敌人发出濒死前撕心裂肺的长长惨号声,接着敌人的压制火力向我们阵地左侧猛烈轰击。 趁着敌人火力转移的空隙,我飞快地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鬼子被自己人的火焰喷射器扫中,浑身火焰在地上翻滚号叫,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一个火焰喷射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手中的火焰喷射器还在燃烧。 一定是被我们的狙击手干掉的,还捎带脚烧着他们的一个同伴。 没有犹豫,我很快找到一个暴露位置的鬼子机枪手,他正起劲地向左侧扫射着。 鬼子机枪手没有严格按照匍匐射击姿势操作,整个上半身探出土堆老高,如同活动的半身靶一样。 又是一个三发点射,那家伙哼都没哼就应声歪倒在机枪旁边。 缩进掩体我准备拉着烟雾发生器,突然,一梭子子弹在我头顶几厘米的地方掠过,在掩体的墙壁上激起一串火光。水泥碎屑溅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生疼。 奶奶的,好险哪! 敌人始终在注意我这边的动静。要不是这里地势稍高我动作够快,子弹就招呼到身上了。 没时间庆幸。拉着烟雾发生器,我一身冷汗的猫腰遁去。没跑几步,刚才的位置已经响起炮弹的爆炸声。 妈的! 刚才敌人在什么位置开枪?一点钟方向?不像,好像是三点钟的位置,那里全是弹坑,鬼子射手可以隐蔽在里面朝我这里射击。 我心中默念,盘算着敌人步兵可能潜伏的位置。 敌人加强了步炮协同的战术配合。一定有鬼子兵蹲在火力压制点附近协调掩护。 得想办法破坏敌人的配合。 要有自动榴弹发射器压制一下鬼子就好了,这样反坦克手击毁坦克的机会就增加不少,敌人也就会陷入慌乱。 如何设计把敌人坦克引过来,让反坦克雷收拾那辆坦克? 这些天只要战斗,我就不停地幻想自己能击毁敌人坦克,脑子里全是反坦克感应雷爆炸的场面。 敌人的步兵战车仍然没有放弃对我这边的火力压制。到达第三个掩体出口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探出头来。 刚才的狙击使敌人加强了我这边阵地的火力压制,他们大概判断在右边不大的阵地上有我们不少的狙击手在活动,只要控制了坑道出口,就可以逐个的将我们分割歼灭。 没办法,我放弃了从这里出去杀敌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退回坑道深处,朝阵地上最后一个备用的隐蔽观察哨爬去。 趴在潜望镜上再向外看,我发现敌人又向我们的阵地推进了几十米。鬼子的火焰喷射器不时喷出刺眼的火龙向坑道出口的掩体轮番攻击。 鬼子这种死缠烂打确实让人无可奈何。 我们成天躲在黑暗的坑道里像老鼠一样东逃西窜,无处发泄的愤怒慢慢煎熬着每个人的心。最初上战场的时候,我发现每个战士在射击的时候都要疯狂地喊叫发泄着,甚至不顾危险站起来嘶吼扫射,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不怕死。可我才战斗一天就已经体验到这种郁闷的心情,特别是当你每次仓皇地躲避完鬼子的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弹的轰炸,却在坑道周围发现因为躲避不及而惨死的战友遗体之后。 同伴无助的丧命而你活着,这是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也许最终我就会像他们一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这片阵地上。 越被这种冰冷无情的痛苦长久压抑着,我就越发地郁闷,好几次都想干脆朝敌人冲锋了事。 妈的,这是人过的日子? 在暗夜中,鬼子的主战坦克突然一震,前炮塔上的反应性装甲发出火光,接着爆炸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愣。怎么,反坦克手沉不住气提前发射了? 不对,怎么敌人坦克装甲车齐齐向我们阵地最高处右侧的位置开火? 是苏秦的坦克! 他们一定是蹲在车间矮墙的后面冒着被摧毁的危险向敌人坦克开炮,大概是准备将鬼子坦克引诱脱离他们的掩护步兵。 迟疑几秒钟后,鬼子坦克开始机动。对手的坦克目标,对于敌人而言诱惑要远比步兵大得多。炮口喷吐着巨大的火光,鬼子坦克开始猛烈还击。 天空中敌人的直升机像发现腐肉的秃鹫一样恶狠狠地发射了两枚反坦克导弹,一对烟迹划过浓厚的硝烟云层扑向苏秦他们刚才发射炮弹的位置。 “兄弟,快躲吧!” 我心中念叨着,自己则快速向右侧阵地最外边的掩体出口跑去。 敌人坦克和装甲车仍然向右侧高地最上面开炮,我探出头来从敌人开炮的火光中仔细辨认跟随在后面的步兵的位置。 必须首先尽可能多的压制消灭鬼子的步兵,否则我们反坦克手将没有出手的机会。 刚才我放置的烟雾发射器释放出浓浓的烟雾,随风向恰好朝我这边飘来。这是专门用于干扰敌人激光瞄准设备的气溶胶烟雾弹,由于温度较高,同样也可以干扰鬼子的红外侦察设备。 远处敌人步兵战车的视线应该被遮住了。 好机会! 当我连打数个短点射撂倒一个还在盲目搜寻前进的鬼子兵后,敌人最右面负责战场压制任务的坦克终于发现了我。鬼子驾驶员毫不犹豫的将坦克掉头,车体移动到我放置反坦克雷的坎坡下试图向我开炮。 敌人坦克手边移动坦克边缓缓将炮塔转向我这边。 宝贝儿!我大个子的亲亲宝贝儿! 过来啊! 这不是我想的,是我说的。我就坐在那里一句一句的念叨着。心诚则灵,有什么神灵都会听到的。 近了,近了…… 轰! 一发炮弹在我头顶后面不远处爆炸。 是枚榴弹。 坦克没有直接命中我所在的掩体。 由于靠得太近,我被炮弹爆炸形成的巨大气浪冲击波猛推进坑道里面。感觉上,我像一只小蚂蚱,给一只手提着扔出去。砰然重砸在一堆乱石子和混凝土碎块上,已经破烂不堪的作战服无法保护后背,尖利的石子在我已经伤痕累累的背上增添了无数新的创口。 我龇牙咧嘴爬起身来,摸索半天才狼狈找回被甩出去的步枪。 混账东西!一点不乖! 当我连滚带爬地冲到另外一个射击掩体朝外面看去的时候不禁愤愤地怒骂起来。 敌人坦克不再前进,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四处转动着炮塔。 眼睛快喷出火来,我咬着牙瞄准,朝敌人炮塔就是一通扫射。 鬼子坦克的炮塔被子弹擦出一串火花,炮塔上的烟雾发生器被硬生生打掉两个。 空有强大的炮火和装甲却一再让中国人戏弄,此时的鬼子坦克手一定也火大了。发动机轰鸣着,鬼子坦克再次朝我逼近。在微光夜视仪的镜头里,那根绿油油的颀长炮管在明灭不定的暗夜中显得分外摄人心魄。 太近了。我和敌人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炮塔在向我转过来。 我想后退,可脚步怎么也迈不开,整个人在他们的视界下时隐时现。诱惑太大了,让我没法就这么逃掉。宝贝儿近了,近了! 来吧,开炮啊!老子不走了! 孙子! 夜空中蓦然间绽放出一团明亮的花朵,让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不得不闭上,那一刹那的景象却深深地烙在脑海里。 那是一束绽放的礼花。 这或许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金属礼花。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坦克正在这束礼花盛开下迅速解体。我摘下夜视仪,良久注视着这辆坦克的葬礼。 被引爆的坦克弹药无情地将坦克炮塔掀开,一道道奔流的火光将还在颤抖的坦克车身映照得异常诡异。顷刻之间,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现在却成了一堆难看的金属废墟。它在火光中荡漾着。 景象美得不可思议。 接二连三的榴弹爆炸将还在愣神的我拉回现实。 是左面的战友在用自动榴弹发射器掩护我! 回过神后我赶快钻进掩体深处,此时才发现自己浑身精湿。 我有机会下战场了! 鬼子还没撤下去! 今天他们中什么邪了?难道要鱼死网破不成? 右边阵地前后左右可以向敌人开火的掩体我都露过面,敌人这两天对我们阵地的结构越来越了解,很难再找到出乎鬼子意料之外的出击口。到表面阵地的堑壕里运动无疑是白白给敌人当靶子,天上地下的交叉火力会令你无处藏身,更不用指望有效地打击敌人。 打消出去的念头,我开始向最靠近敌人的第一个掩体摸去。 敌人地面部队的前进步伐被我们刚才一连串的攻击打得停顿下来,见状不妙的鬼子空军只有向我们的阵地靠上来扫射压制。外面天空中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大概敌人直升机驾驶员看见半天没有我们的防空部队的影子,开始大着胆压上来。 没有防空导弹,高射机枪也早被敌人炸毁。看来只有指望兄弟阵地上能够有剩余的防空火力支援我们了。 阵地上的战士们在闷声不响地忍受着直升机的扫射。 防空支援?这已经不可能了。 听早上增援部队的连长介绍,鬼子这几天夜以继日的狂攻已使我们弹尽粮绝。东线这一带的阵地早已千疮百孔,很多阵地甚至陷入了肉搏战。便携式和近程防空导弹好几天前就开始短缺,到昨天晚上我们还有两枚防空导弹和一挺通用机枪作为防空火力支援,而到现在只剩苏秦坦克上的高射机枪。估计邻近阵地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提着步枪爬进观察室,从潜望镜中我看见敌人地面装甲部队集结在离我们大约三百多米的地方,他们其他的步兵大概待在装甲车辆前面六七十米的弹坑里。 从螺旋桨噪音分辨,阵地天空中敌人有两架直升机在盘旋,远处应该还有几架在远距离监视制导。 敌人的直升机旋翼将阵地上的尘土扇得四处飞扬,战士们刚才释放的烟雾也被风逐渐刮走,阵地又渐渐暴露在敌人地面部队的面前。 敌人又开始起劲地射击,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敌人步兵又要摸上来了。” 我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卫悲回,卫悲回,你还在不在?”后面有人在喊我。 是李玮。我回头看见李玮带着四个战士摸了进来。 “这里情况怎样?”李玮问道。 “被敌人直升机压着上不去。”我无奈地答道。 “阵地上有没有其他可以揍敌人直升机的家伙?” 李玮满头大汗地问道。 “没有了,只剩些手雷和子弹。对了,还有一些缴获的武器堆在后面的坑道里……有门30毫米机关炮!” 回忆起前天被打扫战场的战士们拆下的那门火炮,我大声喊了出来。 刚击毁一辆敌人的坦克,我的脑子突然灵光许多。 “哎呀,有戏!你怎么不早说!咱们可以用它揍敌人的直升机,就算打不中也可以把它们赶走。” 一个战士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有生的希望,观察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许多。 李玮这时下命令:“宋布衣、大李、张廷玉,你们三个熟悉鬼子机关炮结构性能,跟他去坑道里看看。” 宋布衣三人应了一声就推着我赶往中央阵地。 我从来路上找到一枚没有拉燃的烟雾发射器,带着三个人来到离中央阵地最近的掩体出口。 右边阵地和中央阵地本来有两层坑道相连,可是由于在结合部多次被敌人侵入反复争夺,部分坑道已经被相继炸塌。现在要从右面阵地进入中央阵地的坑道掩体入口必须经过一段五十多米宽的表面阵地。虽然我们可以沿着堑壕绕过去,但怎么说也要七八秒的时间,还得提防敌人装甲车机关炮和直升机炮火的压制射击。 “你们刚才怎么过来的?”我问道。 “刚才趁你揍敌人坦克的时候利用烟雾掩护摸过来的,我们在右边阵地转了一圈才找到你。你老兄手够狠的!”大李冲我竖起大拇指。 那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换得的胜利,如果再来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 我想笑,可找不到理由。 我还有机会下战场吗? 带上夜视仪,我抛出拉着的烟雾弹。四人沿堑壕狂奔而去。 机关炮躺在墙角里,旁边堆着三种颜色的机关炮弹。 “太好了,有穿甲燃烧弹!”右边袖管已经不见了的宋布衣喜滋滋地拎起一挂弹链喊起来。 张廷玉和宋布衣手忙脚乱地整理查看着机关炮。 “是好的!” 检查完毕后张廷玉也高兴起来。 “瞧,这里还有好东西!”高个的大李在另几件缴获的武器里翻腾着。 “鬼子的便携式车载加密通信对讲机。是好的,接上电就可以用!待会跟江垒一块研究研究。” 大李拎起一部通话机仔细地打量起来。 “大李,待会再研究,先上去干掉鸟直升机!”张廷玉不满地喊道。 收拾好机关炮,张廷玉和宋布衣一前一后地扛着炮朝坑道上面摸去。我和大李背着炮弹弹链跟在后面。 估计苏秦和姜野早就躲起来了,在半空中盘旋的鬼子直升机无聊地绕着战场打转,给地面部队进行战场警戒掩藏书网护。 真是奇怪,既然已经没有防空火力威胁,敌人为什么不实施他们擅长的垂直蛙跳作战直接突进城市中? 没有受到任何对空火力威胁,鬼子直升机飞得很低,整个阵地上充斥着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上层坑道的掩体出口没有适合朝天射击的位置。为防止敌人炮弹直接落进坑道,所有掩体出口都有遮蔽墙掩护,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合适的射击位置。 爬出掩体是不可能的,阵地上如同沸腾的水面,不断有爆炸的浪花飞溅而起。可能还没等架上炮,鬼子的炮火早就落在你身上。 怎么办? 大伙急出了一头汗。 这时李玮在报话机里已经开始催大伙。 鬼子步兵快摸进坑道里来了! “这里有个洞!” 张廷玉眼尖,发现一段坑道的顶部已经被敌人炮火炸开了个一米见方的洞口。 大家七手八脚把炮抬过去。 没地方架炮! 这一段坑道较高,机关炮没法支在地上射击,必须有人扛着。可机关炮分量重,一个强壮的战士勉强可以抱动它,瞄准射击是不可能的,况且还要承受连续射击时产生的巨大后坐力! “小张,你操作火炮。我和老宋架着,你负责送弹。快!” 毫不犹豫,大李马上拉着宋布衣将机关炮扛起来,炮管顺着坑道上面的破洞伸出去。 “大李!” 张廷玉愣了一下神,但看到大李的眼神后他闭上嘴,伏身开始操作火炮。 接弹链,寻找目标。 我拽着弹链站在张廷玉身边,抬头恰好隐约看见天空中两架骄横的鬼子直升机一左一右旋停在百多米高的半空中,压着机头左右晃悠逡巡着阵地。 “注意!稳住。开炮了!” 张廷玉花几秒钟把鬼子直升机那巨大的机头目标捕获住。 “打!” 在张廷玉的怒吼声中,机关炮猛然间喷出长长的火舌,巨大的后坐力把我们四个人带得一个踉跄。 滚烫的空弹壳崩在我的手上烫得我直吸冷气。 不知道有没有击毁敌机,不过倒地的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半空中的爆炸火光。 “还有一架,别让它跑了!” 张廷玉叫道。 当我低头朝大李和宋布衣看过去,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人的下巴一片鲜红! 是可怕的后坐力! 大李和宋布衣两人承受了机关炮发射时绝大多数的后坐力,强烈的震动与撞击把他们的虎口、肩头全都震破,鼻孔和嘴角也淌出鲜血。 两个人齐齐闷哼一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重新抬起炮身。 宋布衣粗壮的脖子和裸露的手臂上血管突起,两人的脸色已变得殷红可怕。 “布衣,快!” 大李吃力地从牙缝中吐出三个字,弯腰再次将火炮扶正。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俩口中一股一股涌出鲜血。 没有时间犹豫,张廷玉把关切的目光从同伴身上收回,抬头开始急切地搜寻鬼子另一架直升机。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慑人,腮帮子上鼓起两块发硬的肌肉。 左边天空上鬼子驾驶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防空炮火惊呆了,立刻猛拉机头,掉转机身准备爬高撤离。 这是一架鬼子的“科曼奇”火力支援型号,机动能力异常灵活,转眼之间已经把距离拉开许多。 张廷玉稳住火炮,调整着射角,瞄准正在迅速逃逸战场的“科曼奇”。 “啊!” 火炮随着张廷玉的怒吼再次向天空中喷射炙热狂野的弹流。穿甲燃烧弹弹头在发射药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和鲜亮的炮口焰簇拥下腾然勃起,如同晶亮的长矛刺破夜空。 炮弹准确地将直升机武器挂架上的导弹打爆,巨大的火球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第三章 敌人又开始火力扫荡,外面不时有弹片和溅起的泥土块掉进掩体里。鬼子步兵也慢慢地摸上来,不断地用火焰喷射器喷射和自动榴弹发射器轰击,外面漆黑的夜色不时被照亮。 剩下的敌人直升机仍然在阵地上徘徊,不过听声音好像远了许多。 “我们得想个办法尽快把敌人赶下去。不然会早早陷入与鬼子步兵的坑道对峙战斗。”我说道。 夜里三点就可以撤退,时间还早得很,我只希望尽量避免缠斗好捱到撤退时刻。 这时张廷玉收到命令。 “准备出击!烟雾弹已经点着。” 打开步枪保险,我们向坑道掩体出口靠近了一些。 估摸着时间,当敌人炮火覆盖一转移,我就腾身跃入外面的堑壕之中。 “小心!” 张廷玉紧跟在我的身后。 “注意分散,隔几米就有猫耳洞,可以藏身。” 我说完便小心地拉开了与张廷玉的距离。 在阵地上非常忌讳扎堆作战。 如果间隔不到二十米,也许鬼子一发155毫米榴弹就能把我们一起端掉,连个收遗体的人都省了。 在我们右面远处,有战友已经在朝敌人开火。 冷静的短点射,是个老兵。 我小心地探头查看。 在我正前方的一辆坦克附近有不少鬼子步兵在活动,更远些的地方是他们的自行迫击炮和步兵装甲战车,虽看不真切,但鬼子活动的影子四处出现。 敌人来者甚众。 鬼子迫击炮正在高速发射炮弹,嘶嘶尖叫着把阵地上的破烂瓦砾炸得四处横飞;步兵战车的小口径机关炮也不时倾泻出一串串炮弹,在阵地掀起一丈多高的火墙。 瞅准一个目标我开火了,步枪轻快地在我的臂弯里跳动着。 也没顾得上检查战果,我飞快地在堑壕里高速移动,不时停下来朝某个嚣张的鬼子步兵射手来一梭子。 阵地表面弹落如雨。 奔跑中扳机挂膛了,我摸索着更换新弹匣。 一没留神,身体猛然被脚下横在堑壕里的一个物体绊倒,还没等我爬起身来,鬼子的自行迫击炮弹又呼啸着覆盖上来。 真他妈要命! 瞥见身边堑壕下面的猫耳洞,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侧滚钻进洞内。 那颗炮弹垂直地落在我的头顶上爆炸。隔着一米多厚的泥石和混凝土层我仍能够感觉到炮弹爆炸形成的巨大威力。 我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发出嗡的一声炸响,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几乎被炮弹震昏过去,好半天我都在恍惚之中,缺氧的大脑一阵阵地眩晕。张大嘴呼吸,可空气中全是粉尘。 掩体被炸塌了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黑索金爆炸后散发的难闻气息。我开始剧烈地咳嗽,胸口被牵引拉扯着,疼痛无比。 夜视仪被摔松了,四处飞散的泥尘也让我无法睁开眼睛。 黑暗中我摸索到身边的一块石头。 刚才是被这块挤瘪的混凝土块压在我的胸口旁,要是再朝里面滚进一些,这块石头就能把我给挤瘪。 好险! 我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弹。 听声音敌人好像正在撤退,得赶快回到坑道里去。鬼子喜欢在每次进攻的前后用没完没了的重炮轰炸来伴奏,现在上表面阵地游荡无疑是找死。逃过一劫后,我挣扎着试图将被泥土掩埋的下半身抽出来。枪托刚才顶着我的腰,痛苦不已。 像避难的老鼠一样挣扎着爬出损坏的猫耳洞,我不停地搓揉着被石头压伤的胸口。 小鬼子王八蛋! 我边诅咒着敌人的炮兵边在黑暗中分辨自己的位置。 这是个可以和地狱媲美的地方,不,这里就是地狱。 面目全非的地面上如同荒凉的月球表面一样没有任何生机。敌人正在撤,战车的压制火力胡乱地继续在月球表面开垦。妖冶的鬼火在阵地上游荡,刺鼻的硝烟被炮弹爆炸后形成的冲击波搅动翻滚着如同地狱的帷幕一般。 真他妈是个好地方! 我费力地吐掉嘴里的沙土,手撑着堑壕墙壁摸索着吃力地往坑道入口走去。 脚又被某个东西挡住。 当我骂骂咧咧地准备从上面迈过去的时候愣住了。 是自己人的尸体。 又一个不幸战死在堑壕里的战友。 他的头连同钢盔已被炸飞,身体别扭地仆倒在堑壕里,身体上面满是鲜血和泥土。从鞋子的模样上我知道这是自己人。 死了,又一个牺牲了。 我呢喃着费力弯下腰把他的脚腕攥住。 得把牺牲战友的尸体带回去收拾好,这是战场上一项必做的事情,不管是谁,也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情况还允许。 “在这种时候还有勇气走上战场的人都是堂堂汉子。他们是纯粹拿命来抗啊!” 在给一个战友遗体整理仪容时老雷曾这样对我叹息说道。 是汉子! 我回想起这座城市快被敌人包围时人们惊慌逃窜的情景。所有通向外面的道路上全是看不见头尾的车流人流,人们相互践踏,小孩哭大人喊,一幕世界末日的样子。 把战友遗体拖进坑道一处安全地方时我已筋疲力尽。战争无情地摧残着我的健康,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甚至没有喝过一口热水。 扎鞋子的绳子大概断了,脚趾已扎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身体也开始发冷,我紧紧地抱着胳膊将身体蜷成一团。 坑道里空旷无人,黑暗中身旁全是战友流尽鲜血的残破尸体,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水,真想喝口水! 要热水,最好是那种刚烧开的,满满一大杯;不行,得再倒点橙汁,是那种可爱的乳黄色橙汁,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柑橘香气。 鬼子又开始轰炸,我艰难地塞上耳塞继续蜷缩在黑暗中。 “敌人上来了!准备战斗!” 敌人炮击结束后不久,坑道里响起战士们的呼喊声。 战斗! 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步枪走向掩体。 这次双方地面部队的交火才持续一会儿敌人就撑不住了,雇佣军大概还没有把自己手上的武器摸熟,连战车上的自动防御系统都不会用。 留下一辆熊熊燃烧的步兵战车,鬼子哇哇叫着开始退了下去。 滞留在我们阵地附近的鬼子步兵们却被遗弃在我们的火力覆盖之下。 我正起劲地压制着一个躲在近旁弹坑里的鬼子的时候,听见右面有人在喊叫。 “进紧急避难室!进紧急避难室!” 是张廷玉这家伙,四周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叫那么大声,也不怕被鬼子发现? 我边扫射边疑惑地朝他喊叫的地方摸过去。 “是不是那里有热水喝?”我昏昏然问道。 “敌人已投下温压弹了,快进避难室躲躲。娘的,想死啊!” 张廷玉猛然将我踹进坑道里。 温压弹! 我一个激灵,清醒一些。 “妈的,能不能扔温水瓶下来。那样老子肯定会在阵地上等着。” 我边唾骂着扔炸弹的那个鬼子三代祖宗边晃晃悠悠走向避难室。 战士们三两个地跑向避难室,所有的人都在边跑边高声叫骂。 对我们这些坚守阵地的步兵来说,温压弹几乎就是索命的无常。 在温压弹的巨大杀伤威力面前,躲避得稍微缓慢或者没有坚固的工事藏身,或者没有氧气面具可供呼吸的人,没有谁能够逃脱死神的追逐。 我们的阵地构筑在最靠近城市的东面高地。城市原本就是战略枢纽,布置了大量的防空部队和守备部队,并且工程兵构筑了大量的坑道工事。在战争全面爆发后,工程兵部队在这一带进一步构筑了纵深三十多公里的椭圆形防御阵地,其中也包括离城市不远的那片连绵山脉。所有重点的抵抗枢纽工事都构筑了单独的三防设施,以保证守备部队能够抵御敌人温压弹的攻击。 敌人在最开始向环形防御阵地进攻的时候其空中支援部队无法顺利参战,设在城市里的防空部队一度把敌人的作战飞机驱逐出七十公里以外。得不到空军有力的支援,敌人地面部队显然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但随着防空部队导弹的逐渐短缺,敌人空军加强了对地支援。一开始敌人先使用普通的防区外撒布弹药,但随着重型的钻地弹和燃料空气炸弹、次声波炸弹的运达和投放,我们的防御部队伤亡大幅上升,牺牲的战士中很大一部分是被鬼子的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波炸弹夺去生命的。鬼子也乘机逐步缩小包围圈。 我们防守的这段阵地纵深只有两千多米,原本是我们152重型牵引榴弹炮部队一个连的作战阵地,可惜还没怎么发挥战斗力,就在一次急促射击的时候遭到敌人数架A-10攻击机的低空突袭,全连伤亡惨重。不过这里的地下坑道设施还比较完整,其中包括一个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防护室。 当我走到避难室门口的时候,发现原来躺在医疗室里养伤的大李和宋布衣也闻声赶到门口。 先到的战士们纷纷给自己挂上简易的氧气发生器,扣上面罩。 我们的氧气发生器是用双氧水混合药板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氧气的,轻便简易,这是用民用产品改进后给部队大量配发的。 很快又有二十几个战士撤进防护室。 “都到齐了吗?” 宋布衣转身问道。 “怎么不见李玮和江垒?还有张廷玉?你们谁看见了?”我有些焦急地朝身边的战士问道。 没有人回答。 “给,戴上氧气面具。”宋布衣递给我一套氧气防护设备。 戴上面具再把氧气发生器挎包挂在身上,我回头等待着他们三个人。 温压弹随时会在我们阵地上爆炸,不关上防护门我们也活不了,房间里的战士不约而同地停止说话侧耳倾听,等待上面的战友。 令人不安的寂静,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死神的光临。在暗淡的应急灯灯光里,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紧张地交流着眼神,墙壁上拉长的影子在不安地摇曳着。 不知他们中谁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几个准备随时关门的战士焦急地等待李玮他们的出现,他们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不关门,我们还是没有任何安全。 低矮的坑道被黑 6697." >暗笼罩,不知他们三个是否能从这黑暗中逃脱出来。 终于,他们的身影从坑道的尽头出现。 少校气喘吁吁地跑在前面。 怎么还抬着个人? 没时间细问,我和宋布衣领着他们三人跑进防护室。 几个战士飞快地把防护室厚重的钢门全部关上加栓。 防护室建在坑道最底层,离表面阵地有将近二十米的垂直距离,从坑道抵达防护室要转七八个弯。防护室有三个门,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即使有一段坑道坍塌我们也不会被埋在下面出不去。 是张廷玉受伤了。 我刚回头准备看看张廷玉的伤势,房顶传来一阵恐怖的闷响,接着墙角的支柱咯吱咯吱响起来。 温压弹爆炸了。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支柱上靠近墙顶的应力角钢慢慢地变形扭曲。过了片刻,强大的燃气冲击波发出隆隆声沿着坑道扑过来,像只呼啸而至的狂躁巨龙。整个防护室地面都在燃料空气炸弹的爆炸冲击波下颤抖,随着大地的震动,灰尘一阵阵从防护室顶部的工字钢缝隙之间喷洒而下。 砰! 高温气流重重地撞击在门上。 这次敌人的温压弹直接在我们阵地上空爆炸,这里几乎是炸弹的爆心。 门的四周边缝随着气流的重撞,向房间里喷出一排排烟尘。 阵阵炙热的气流游走在防护室中。房间里的气温很快升高,我的额头上也随即冒出汗珠来。 从门四周散发的烟尘还未落下,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后退。灰尘又转飘向大门,如同一个怯场的蹩脚演员无法突然面对众多陌生的眼神,试图从舞台上匆忙溜掉。巨大的吸力使门缝发出“咻咻”的声音,空气在迅速逃逸。 氧气面具里的氧气有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我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我扭头看着四散坐在地上的战士们,大家的动作都很不自然。 江垒抱着自己的膝盖,死死地将头埋在大腿里,不用看脸色,仅从他不断耸动的肩膀就可以判断出小伙子现在正沉浸在满心的恐惧里。 敌人发射了一枚重型温压弹,幸亏躲避得及时。但我有些不解,怎么敌人不顾自己人的死活,难道打算让他们的士兵和我们来个玉石俱焚?这不应是美国鬼子的风格啊! ..对了,和我们作战的是雇佣军,一群炮灰而已。 刚才敌人的步兵有一些已经冲到我们的坑道口,估计会有步兵没能及时撤下去,被温压弹冲击波吞噬而毙命。 在防护室里又待了几分钟,我走到少校面前。 “可以上表面阵地。外面有风,估计一氧化碳的浓度不会太高。”我拿下面罩冲他说道。 渐渐我感觉有点头昏,赶快又把面罩捂上。 错误错误,浓度很高! 每次爆炸后都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由于爆炸物不纯净,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众人又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待,直到防护室内尘埃落定后,几个战士这才吃力地打开有些变形的门。 少校提着应急灯在前面开路,我们沿着烟雾弥漫的坑道向上面摸去。 来到第二层坑道我们才发现,上第一层坑道的出口已经被炸塌了,被巨大的冲击波拍瘪的甬道里全是纵横交织的钢筋混凝土碎块。 出不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赶快找另外的道路吧。 左右两面的坑道已被炸塌。 幸甚,找了一圈后我们最终发现通往后面的道路还可以通行。 没办法,在下面集结休整太过危险,我们只有撤向苏秦他们那里的后部隐蔽坑道阵地。路过152榴弹贮藏室,我发现进去的正门也被刚才的轰炸给压碎了。 还有个侧门,是通往放引信的房间的,我曾经和老雷进去过。 摸索着,我从侧门拐进去。 厚重结实的坑道顶部已经塌陷许多,要是再来一次大爆炸,贮藏室就肯定会被炸穿。 我小心地退出来。 少校正在清点人数装备,战士们挨个报告自己手头上的武器弹药。坦克隐蔽的坑道里依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硝烟久久飘浮在空气中无法散去。 “少校同志。坦克炮弹已经打完了,只剩百多发12.7毫米机枪弹;我们身上的弹药大都不够一个基数,反坦克导弹也只剩两发。牺牲二十四名战士,另外重伤一个。还要坚持六个小时。”大李边咳嗽边说道。 “坦克只能先停在这儿。还有多余的武器吗?” 苏秦从坦克上跳下来。 弹药已经严重短缺,听完汇报,李玮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想起那颗存着的反坦克雷,但估计在刚才的爆炸下已经报销。 可惜!今晚便宜鬼子了。 “大家抓紧时间休整,收集一下阵地上剩余的枪支弹药。不过要注意敌人狙击手。” 李玮给战士们下命令。 “张廷玉,你怎么样?他伤在哪儿?” 看他好像昏迷过去,我朝旁边的战士问道。 “被鬼子直升机火箭弹弹片打中,伤势严重。得赶紧送医院。”旁边的战士边给张廷玉擦拭脸上的尘土和硝烟油子边说道。 急救队! 这时候哪来的急救队? 只能让现在坑道里的战士把他送下去。 可这里的人只够凑两个班了。阵地怎么办?还有六个小时! 我低头看去,发现张廷玉的腹部包扎着层层绷带,鲜血已将他的迷彩服染得殷红,脸色因为缺血而变得蜡黄。 “老张是为掩护我们过来才受伤的。”江垒蹲在他旁边伤心地说道。 “少校,伤员要不要马上送下去?” 我站起来朝李玮问道。 少校摘下钢盔,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再等等,看后面有没有增援。” 众人无语。 花这么大的代价才守住阵地,我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谁也没有这个权利。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守住的希望和力量。 增援? 可今晚还能再有增援吗? 连弹药都快没了,找一个体面的牺牲方式或许已是奢望。 叹口气,我趔趄着走到坑道口靠着墙壁朝外面望去。 死一样沉寂的阵地,死一样沉寂的城市。 心里异常难受。今天夜里,这个鬼地方就是我的归宿了吧。我是来打工的,我的家乡不是这里。 大地陷入了暂时的平静,风一阵阵吹过阵地,扬起漫天尘土。 在我们阵地上盘桓几天的硝烟现在已经被风吹散许多,透过夜视仪,我隐约看见我们的战士在阵地上弯腰转悠的身影。 鬼子撤下去需要重新休整。刚才几个小时的战斗也耗尽了他们的弹药和精力。出现空地协调的严重失误,他们也得花时间去弄清楚。 我转身远远地眺望后面的地平线,后方的城市在夜色中隐隐露出她的轮廓。 伤痕累累的千年古城,怯怯地蜷缩在黑暗中的古城。 经过数十年的和平,这里的几代人一手一脚的将曾经苍老的她重新呵护成一位典雅的少妇。 被高大厚实的梧桐树包裹着的街道,被漂亮优雅的雕像点缀着的草坪,还有沿着绿色湖面盘旋着的鸽子和掠过阳台的微风,被虔诚的古塔每天祈祷着的夕阳。所有关于这座城市的回忆,以后都只能从照片和录像带里去寻觅。街道、雕像、鸽子还有古塔,都已褪去繁华,被夜色吞没,永远不会再现。 人们! 对,还有那些人们,那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包括那些已经背叛了她的人们。那些高贵的,驾驶着奔驰、宝马的城市主人们,在战火尚未波及时已仓皇而去,让她独自一人倒卧在夜色中饮泣,在这片古老而又苍凉的土地上。 现在在外围阵地上拼死捍卫她的千万战士里,有多少曾经是被她热烈拥抱的子民? 我不记得是什么让我挺着胸抛下行李从仓皇逃窜的人群中走出来,也不记得是什么让我能够在阵地上捱过这地狱般的战斗。记不起那位该被我抢救但最终却为我而死的战士的面容,我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样拿起武器的。 我只记得满手的鲜血和被我死死搂着的残破的躯体。从一开始,无言的悲愤始终死死地扼着我的喉咙,时刻咬啮着我的心脏。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念头支撑着我。老雷说第一眼看见我还以为我疯了,根本不躲避敌人的火力,站在阵地上疯狂地哭喊着开枪。要不是他把我踹倒,我早就被鬼子打死了。 老雷。 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第四章 下雨了。 夜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我的头盔上,发出劈啪的响声。 好渴! 仰起头我张开嘴接了几滴雨水后又忙不迭地赶快吐掉。 妈的! 雨水里怎么有一股臭大蒜的味道? “在想什么呢?下雨了。走,回坑道吃饭。怎么也得当个饱死鬼!” 一个人在我身后嘟囔着。 我回头一看,是姜野。 他嘴里好像嚼着午餐肉之类的东西,他伸手拉住我的手,我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坑道里,战士们围成圈正在吃着罐头食品。地上铺着塑料布,十来个罐头堆在上面。 还有水! 一桶十加仑的塑料油壶装着清水,战士们拿空罐头盒装着水,轮流传着喝。 硝烟差不多已经散尽,原来充斥着呛人气息的空气中现在夹杂着些许食品的香气。 “来,老卫,这有位置。” 光着一条膀子的宋布衣看见我进来,立刻在他身边挤出一个空位置,手还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午餐肉,喉结随着吞咽有力地上下抖动着。 “哪里找到的?” 我走过去挨着布衣坐下来,先接过一小罐水一气喝下去。 “在后面的坑道储物间里,坦克兵找到的。” 真不知道这些家伙哪来的食欲,看多了战友的残骸,我现在见着肉类食物就想吐。 “老张醒了吗?”我冲大李问道。 “没有。” 对面的大李答道。 我心中有些黯然。老张击落了敌人直升机,按前天的习惯早就七手八脚的被送下去了。 “少校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安排战斗警戒去了。” “吃点吧,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撤退。空着肚子下去可不爽。” 那个我曾经看着不顺眼的家伙用肘子捅我一下,递给我一摞午餐肉片。 可以活着撤下去! 在几个小时以后! 荒唐! 许多天一直沉寂在脑海中的某个念头顿时被这句话给刺动,我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怎么了?” 布衣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肉片还摊在他脏乎乎的手中。 “没事。我不饿。” 我的鼻子忽然间有些发酸,扭头看着坑道深处。 “会好起来的。兄弟。” 布衣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我感觉他好像笑了起来,尽管我背着他。 身后这个家伙好像不那么令人讨厌,不管怎样,至少打起仗来他还是个人物。 坑道里很安静,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我撕下身上的一块烂布条开始重新捆扎胶鞋。 一阵熟悉的音乐从对面坑道传过来。 黑暗中借着朦胧的应急灯光线,我看见苏秦正靠在墙角坐在地上吹着一枝回声口琴,脚掌无声而有节奏地缓慢敲击着地面。 坑道逐渐安静下来,过往的战士们都尽量压低说话的嗓门。泛着亮光的口琴吸引了所有战士的注意,闪烁的眸子都在追逐跟随着口琴上婉转颤动的音符。 被风牵拽着的稠密细小的雨滴宛若一条半透明的幕布,在坑道口摇曳。带着东欧风格柔美而又悲伤的旋律在安静而又幽远的坑道里回旋,在这片埋葬了无数战友的坟场中。 应急灯浅黄的光线被在阴郁黑暗的坑道中默默穿行的战士们切割着,散落飘零的身影漂浮在墙壁上。穿过缓慢滑行在半音阶之间的铜制簧片的颤音,我仿佛穿行在深秋铺满梧桐叶的悠长街道中,斑驳月光透过稠密树叶的空隙披洒在肩头。 好熟悉的曲调,它似乎曾停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苦苦想了一会儿,我记起来了。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一部东欧电视剧《黑名单上的人》片尾曲。 想不到苏秦居然还记得。 “真他妈好听!这小曲吹的,老子以前怎么没这感觉?” 布衣低声地叹道。虽然是粗话,可我此时并不觉得刺耳。 “老卫,你以前干什么的?” “打扫卫生,在图书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说道。 “操,这么没出息!打完仗呢?” 布衣斜着眼接着问道,右手在衣服口袋里掏着什么。 打完仗?打得完吗? 我抚摩着自己消瘦而又满是灰尘的脸颊苦笑起来。脸上全是硝烟油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刮胡子洗脸,满脸全是硬长的胡茬。 布衣摸索着在黑暗中晃动一枝香烟。 好东西! “哎!你小子藏私!” 大李眼尖,立刻大声地喊起来。 趁布衣一愣神的工夫,我一把抢过那枝香烟。 一拥而上的大李和其他几个战士顺势把布衣按倒,抢起香烟。 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圈后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头有些眩晕。 很长时间没有抽过烟,现在都无法适应。 默默地吸着烟,我走到坑道口凝视着远处漆黑的夜色。 细碎的雨滴小心地敲打着躺卧在坑道口的一个金属炮架残骸,发出阵阵劈啪的细小杂音。炮架上的金属被温压弹烤灼之后变得光滑明亮,圆润的钢板表面晶莹的铺上一层水珠。迷蒙的雨丝被风轻拽着穿过坑道口顶的工字钢飘进来,间或远处天空的闪光被雨滴折射发出阴郁的色彩波纹。 阵地远处一阵刺耳的枪响引起人们的骚动,大李赶快站起来走到坑道门口。迎面少校和江垒弯腰快步走进来。 “准备战斗!” 少校冲大家急声喊道。 这时挂在江垒脖子上的敌人通讯器又响起鬼子哇哇的通话声。 江垒听了半天后对正盯着他看的少校小声说道:“敌人正乱哄哄地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我们的高地呢。” “靠!他们送死也不换换地方?!” 布衣叼着烟头站起来,边扣皮带边轻蔑地大声说道。 众人一阵哄笑。 “你小子,人来疯!” 少校笑着骂了一句。 “大家分成三队。你们五个人和我在右面阵地吸引敌人,把自动榴弹发射器带上。老宋,你和剩下的人在敌人重炮轰击结束后到阵地左面设伏,带上反坦克导弹。大李,你带两个狙击手待在中间阵地机动,尽量用狙击枪伏击敌人自动榴弹发射器和火焰喷射器射手,注意隐蔽。江垒,你跟着我。好了,大家行动吧。” 李玮布置完任务就带着几个战士消失在坑道的黑暗之中。 “弟兄们,准备一下,给鬼子来点狠的。挑垫背的时候眼神不能差。”宋布衣嚷道。 战士们轰然应诺,纷纷开始检查武器。 果然,不到两分钟鬼子的炮弹就落了下来。 强壮的宋布衣扛上导弹发射筒。 苏秦背上一枚导弹,姜野找了挺轻机枪。 江垒不知怎么,居然发现坑道土堆里的一颗反坦克感应雷,大喊起来:“谁带上这家伙,我们可以在鬼子经过的路上给他们来一下!” 苏秦眼一亮,把背着的导弹交给身边的战士,自己挤出人群一把搂住地雷,边收拾边自言自语道:“这可是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啊,还是我来保管比较保险。” 分散蹲在坑道出口处,我们等待着敌人炮火准备结束。 一会儿,155毫米榴弹炮的轰击停止了。 趁着爆炸的闪光,我看见炮弹爆炸带起的泥土溅进来崩得满墙都是。 雨下得还不小,淅淅沥沥的,整个阵地都笼罩在迷蒙的大雨中。这是江南初夏的夜雨。 远处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划过天际。景色不错,此时暂不欣赏,敌人的步兵快摸上来了。 鬼子殿后的装甲战车开始盲目的轰击。 “走啊!” 宋布衣喊了声,带头冲入雨中。 胶鞋踩在粘脚的红壤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沿着堑壕,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队伍后面。雨水打在夜视仪上,四周的情况看不太清楚。 在一个转弯处我不留神扑倒在地,蹭了身泥。 阵地在刚才的温压弹的巨大破坏下变得更加面目全非,不少地段的堑壕已被抹平,部分坍塌的地段露出残破扭曲的钢筋条。 远处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慢慢靠上来,从他们开火时的亮光可以判断出大致的距离和方位。敌人坦克发射的榴弹不时落在阵地上,炮弹落在泥水里爆炸后发出阵阵闷响,炸起的泥浆好像漫天泥雨。 我们一边在左面阵地上反复运动变换位置,躲避着敌人的炮火,一边寻找合适的设伏阵地等待给予敌人致命打击。 敌人先头部队终于靠上阵地。步兵和坦克先行,步兵战车这回躲在更加靠后的地方,敌人大概被我们的坦克打怕了。 鬼子直升机这回只出动两架,也只靠在比较远的地方,大雨中我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凭声音判断大致的方位。 隐约中鬼子步兵露头了,约有二三十个人分散向左面阵地摸来。 榴弹逐个落地的急促爆炸声越来越近,敌人小心翼翼地边扫荡边前进,生怕我们的射手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们现在的防御力量太薄弱了!满阵地加起来只剩二十几个人,却要防守这近千米宽的阵地。坦克没炮弹,反坦克武器只剩下三枚反坦克导弹和几个反坦克雷,曲射压制武器更是只剩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 隐约中远处同伴开火的动静让我略略安下心来。 右面和中间阵地上我们的战士与敌人开始短兵相接,不断有人栽倒惨号。 以为阵地上已没有中国人的敌人步兵被突如其来的火力压制住了,纷纷开始寻地隐蔽。鬼子坦克和装甲车、直升机也开始向右面我们刚才开火的榴弹发射器所在位置轰击。 宋布衣趴在离我不远的一段堑壕里,他小心地用手遮着不让发射器瞄准镜被敌人炮弹爆炸溅起的泥浆弄脏,脑袋却四处晃动,寻找合适的出手时机。 近旁榴弹猝然爆炸掀起的泥浆四处迸溅,很快,趴在泥水堑壕里的战士们身上全是泥浆,分不清哪里有人。 当左面第二辆坦克缓缓驶上一个缓坡,炮塔转向我们右面阵地的时候,宋布衣猛然起身向敌人坦克的炮塔尾部瞄准射击。 在宋布衣站起的时候,在他四周的战士们纷纷探出头来提枪扫射前方,防止敌人步兵的火力压制。 步兵们的95式自动步枪猛烈开火,接着敌人反击的弹雨倾泻而来。 有鬼子发现宋布衣了。 被布衣发射出去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猛然间照亮了四周。 在浑浊的夜视仪场景中,我费力地从那亮绿的导弹尾焰周围分辨出攒动的鬼子士兵身影。上身顶着堑壕的湿土,我开始朝几个胆敢露头的鬼子步兵狂吼扫射,连发的56式自动步枪枪口喷出簇簇焰火。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拖着正在急速抖动尾焰的导弹迅捷地扑向那辆还在向右面阵地开火的敌人坦克。一只脚踏在堑壕顶端,布衣则像位不可轻辱的天神般笔直地屹立在雨中,双手牢牢把着瞄准具。 只有四百多米的距离,飞驰的导弹转瞬间准确地扎进坦克的尾舱里。 一道强烈的闪光从坦克炮塔上迸发出来,接着敌人坦克在传到我们耳中的爆炸声中解体,炮塔被强烈的爆炸坚决掀起,翻转着砸在地上。 反坦克手再一次摧毁了敌人的坦克。 前方被吓坏的敌人坦克和装甲车赶快掉转炮塔疯狂地向刚才布衣发射导弹的位置开炮,天空中鬼子的直升机也一刻不停地倾泻着弹雨。布衣刚才停留的位置附近腾起冲天火焰。 右面的鬼子坦克也向我们这边机动射击。 被敌人的凶猛火力压制,我根本无法抬头。现在敌人对李玮他们右面阵地的火力不予理睬,一心想把我们这边的火力点消灭。 拖着枪不停地在堑壕之间爬行,大块的泥浆不时砰然重砸在背上,我的身上脸上裹满了淤泥。 堑壕底部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有毒气体和硝烟,而几十厘米远的上空无数细小锋利的炮弹破片则在狂野穿梭。 不知道爬了多久,最后我只能无力地斜靠堑壕大口吸气,肺部发出剧烈的呼噜声。 前面不远处堑壕里好像有一个瘦高的身影在蠕动,贴着里侧的堑壕墙壁。 怎么好像是苏秦。 那人头也不回的弯着腰朝外围阵地的一段堑壕爬去,手里还抱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是苏秦! “危险!回来!” 爆炸声太响了,我仰头连喊几句他没有听见。 难道想炸坦克? 这小子疯了! 这么远,怎么可能靠上去? 紧跟在苏秦后面三十多米的距离上,我顺着另外一段完好的水泥堑壕向敌人运动。泥浆一再溅上镜片,可我没法擦拭,因为手上也已满是泥浆。 苏秦动作飞快,黑暗中我失去了方向。 我终于摸索着爬到这段堑壕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弹坑横亘在面前。 苏秦呢? 牺牲了? 不会啊,怎么不见尸体? 一阵弹雨泼过来,我赶快缩回堑壕里。雨水冲刷着脸庞和夜视镜头,我开始看得清周围的景物。 翻过弹坑,趁着敌人炮火的间隙我赶快抬头向外看去。 是苏秦,他趴在前面不远处的弹坑里。模糊身影离敌人坦克很近了,他正趴在一段堑壕里小心地寻找着出击的机会。 真是个浑蛋,这不是白白送死吗?敌人坦克周围还有好几个鬼子兵,就算没被坦克和后面的步兵战车发现,也会被周围环伺的敌人步兵打成筛子! 当我看见苏秦一跃而起冲向鬼子坦克的时候,我也不顾一切地推开夜视仪站起身向敌人坦克四周的步兵扫射。 手上全是泥浆,我没有办法握牢枪托。 射击轴线开始散漫了。 糟糕!弹匣空了。我胡乱地在腰间寻找新弹匣。 轰! 一发鬼子小口径榴弹在不远的地方爆炸,我的左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叮一下。 刺骨一痛,我颓然地跪在泥水之中。 找到了! 我哆嗦着插上弹匣,怀里的自动步枪再次呼啸着向鬼子步兵大致的方向喷射子弹。 苏秦好像被敌人击中了!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一段斜坎上的时候,突然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滚下去。 我看着苏秦的身影消失在斜坡上时心里一片空空荡荡。 啊! 我大声吼叫,一口气打完所有子弹。我知道现在压制已经错过了时机,但也许他还活着。 当我准备第二次更换弹匣的时候,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别扭地垂下来,步枪也随即在胸前晃荡着。 我受伤了。 我终于受伤了? 右手撑在地上踉跄地用膝盖朝前面挣扎几步,我抬起头绝望地朝敌人开火的方向看去。 不断有交织的曳光弹弹道从我头顶划过,阵地上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把暗夜中阵地上的景物映得明暗不定。 黑暗,到处都是无尽的黑暗。 冰凉的雨水肆意地打在我脸上,冲刷着我的脸颊。 我累了! 能否早一点结束这种折磨。 哈哈哈! 我竭尽全力努力挺直上身狂笑着,不想如此懦弱地倒下。 一道刺破硝烟的闪电在前方的夜空中狂热地迸发扭动着。紧接着在敌人最左边坦克的上方出现了一束绽开的金属礼花。 一枝凄厉闪亮而又充满愤怒的利剑!呈圆锥面削了下来。 是苏秦! 他还活着! 以自己的方式燃烧完最后的生命! “苏秦!我看见你了!” 我睁大眼睛嘶喊起来,眼眶里充满泪水。 这支充满着苏秦临终前愤怒诅咒的金属射流如同钢钎般飞速插进坦克的顶甲,被击中薄弱部位的敌人坦克悲鸣着炸开。 我再次经历了敌人坦克在攻顶反坦克雷攻击下解体爆炸的壮观场面。 敌人坦克炮塔被陨爆的弹药掀起,在一阵刺目的火光中随着腾腾烟雾被斜斜地抛起来;坦克炮管被爆炸的惯性轰然掀离炮塔,炮塔上的附加设备也极不情愿的纷纷四处飞散。殒爆弹药连带击中了鬼子步兵。那种剧痛下的非人间的号叫,能让没上过战场的人吓得一哆嗦。 从被火光映红的雨幕里,我仿佛看见一场葬礼,这是苏秦给自己准备的,用敌人的坦克做祭礼。 我的喉头有些哽咽。 又一名英勇的战士走了。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同志们会永远长眠在此。 恍惚中看着敌人匆忙撤退远去的炮口闪光,头一沉,我栽倒在泥地上。 不知过多久,我渐渐苏醒了。 好像有人在背着我。 是自己的战士,他摇晃艰难地跋涉着,胶鞋踩在泥水里发出扑哧扑哧的闷响。我的自动步枪被他斜挎在身上,枪托随着身体的晃动不时地碰在我的头上。 还活着! 我感到了左手的疼痛,小臂好像已被打断。左腿好一些,大概被敌人弹片拉个口子,没碰到骨头,只是发胀麻木。 我被这个战士背进坑道里,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我终于听到自己人的声音。光线逐渐明亮起来,是应急灯的光线。 我身上略略有了一丝温暖。 有战士迎上来把我扶到墙角躺下。我努力睁眼看去,背我进来的人原来是大李,他也是浑身泥浆。 姜野把我扶起然后开始为我包扎伤口,他的眼睛红红的,大概已知道苏秦牺牲的消息。 在我身边还躺着两个伤员。宋布衣也受伤了,他的右腿血肉模糊,只剩下小半截!头上身上包扎着绷带,双目紧闭。布衣是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火箭炸伤的,一枚火箭直接落进堑壕,布衣居然捡回一条命。 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几个人还在自由活动,李玮头上扎着绷带在指挥战士们整理武器。 就剩六个人了! “怎么样,还挺得住吗?”少校走过来问道。 江垒也靠上来。 “太好了,你还活着。刚才清点人员没你,我们还以为牺牲哩。” 江垒怯怯地说道。 敌人现在习惯趁着夜色发动进攻,充分利用他们武器装备的先进。我抬手看一下满是泥水的防水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半。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敌人肯定会在黎明前再次发动猛烈的进攻。我是没有死,可为挺过敌人这一次冲击我们损失了更多的战士。坚持到凌晨三点,一千米宽的阵地!六个人? 从少校的眼神里我也看出了绝望。 是给所有人分发光荣弹的时候了。 “同志们,我们讨论一下,下面该怎么办?” 少校挺直腰杆冲四周的战士们问道。 看到大家逐渐围上来少校发言了:“刚才和前指联络过。现在城里的后勤部队正在分批撤离。敌人进攻部队今晚的突击势头非常猛,我们东面其他几个高地已经出现反复争夺的情况,有些阵地可能已被敌人突破。前指手头上的预备队现在都投入到夺回这些阵地的战斗上。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只能靠我们自己坚持到三点以后了!增援,已经是不可能的。” 听完少校的话大家都低下头。 是啊!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还要糟糕。平常都>藏书网会在这个时候有一些增援,补充一些重武器,特别是阵地上奇缺的反坦克武器。还有医疗队会把伤员撤下去。 “我他妈的今天晚上上来就压根儿没打算活着下去。” 大李嘟囔着,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坑道出口那黑洞洞的夜空。 周围的战士们纷纷低声附和着。 “坑道里还有一堆炮弹,守不住的时候我去引爆它。他娘的,我让他们占领!” 姜野的嘴角在激动地哆嗦着,紧攥的拳头有力地在空中挥舞着。 “不行,那些炮弹归我。你们谁也甭想和我争!”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是布衣!他已经醒来。他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散发出冰冷刺骨的芒锥。 “布衣大哥!” 站在布衣旁边的江垒失声喊道。 “老宋!这个……” 分开战士们,少校蹙着眉头走到布衣跟前。 “少校同志,求你了!给我这个机会吧!你看看我,我,我还能有机会杀敌吗?啊!同志们,求求你们了。给我个体面的机会吧!求你们了……” 布衣直直地盯着李玮,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着自己只剩小半截的右腿。 李玮把头扭向外面,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嘴唇微微颤抖。 好半天少校才转过身来,无语地巡视着站立在布衣周围的战士们。江垒在不安地摆弄着手中的耳机。 “怎么不说话?大家同意了?” 布衣环顾四周的战士们问道。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布衣嘿嘿笑起来,一脸宽慰的模样。 “老卫。” 布衣笑着扭头喊我。 我紧紧地用右手抓住他那结实有力的臂膀,想在脸上挤出些笑容说声恭喜,可不知怎么胸口始终有东西在堵着。 不用李玮指挥,剩下的士兵们开始分发光荣弹。一人一个,我的胸口也挂上了瞬发手雷。 “少校同志,我们能不能坚持到三点?” 姜野这时说话了,周围的战士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少校脸上。 愣了一下,少校边擦拭手枪边说道:“现在离撤离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里是城市外围防御核心阵地之一,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坚持到三点。江垒,你帮我呼叫一下前指,看看他们能不能与临近阵地的指挥员联系一下,如果可能我们就申请支援。哪怕是一个班!” 少校朝江垒下命令道。 “少校。我建议再和炮兵联系联系,没准还有待命的炮群。如果可以我就沿堑壕向前面阵地运动,为我们炮兵指示敌人位置。江垒这里有敌人的通信设备,我们大致可以了解敌人晚上的部队调动和出击时间,瞅机会给敌人来个突然袭击。” 这时候大李发话了。 “这主意当然不错,敌人这几天只打人没被打过,肯定疏于战场警戒。可前沿潜伏太危险,敌人肯定有无线电定位部队,靠上去只会扎进敌人狙击手伏击圈。” 少校有些犹豫。 “没关系,少校同志,我是侦察兵。” 大李说完,拎起测量仪就开始作出发准备。 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江垒开始呼叫前指。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坚持下去,忙碌的江垒居然叫通了一个炮兵营指挥部。 在大李出发前少校不停地叮嘱着:“呼叫重炮火力支援必须小心,牵引火炮我们只有机会呼叫一次,不要指望敌人的炮测雷达无法发现我们火炮的发射位置。” “少校,前指来消息。我们左侧2260、2261、2254阵地已失去联系,让我们注意侧翼警戒。右面2280阵地剩余部队正奉命朝我们靠拢。” 江垒急急地向李玮汇报。 坑道里的战士们都低声地交流起来。 “该出底牌了!” 李玮挂好光荣弹挺身说道。 “走,姜野。藏书网背我去弹药室!” 布衣朝姜野喊道。 “弹药室的正门被炸塌,我知道哪里可以拐进去。” 我撑着墙试图站起来。 被一个战士搀扶着,我领着大家走进弹药室。 顶部的加固层坍塌得更严重,一部分炮弹已经被尘土和混凝土碎屑掩埋住,我们只能弯腰走进弹药室。 姜野把应急灯放置在墙角,扶着布衣坐下。 一个战士从旁边房间拖来一箱引信。 布衣小心地逐一将引信拧进被姜野直立在他周围的炮弹弹头里面。 最后,一枚金黄的引信被布衣捧在手里,他细心地摩挲着引信光滑美丽的表面,如同在鉴赏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这是一枚瞬发引信。 他屏住呼吸缓慢地将它一圈圈拧进炮弹弹头里,当引信完全被装好后,布衣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这枚装上瞬发引信的炮弹就立在他眼前。 周围堆积着两千多枚炮弹,布衣bbr>已经坐在死神的怀抱里。现在只要轻轻地在引信上磕一下,死神就会被召唤而至,而我们这片核心防御阵地就会腾空而起。 “怎么样,我的坟地模样还行吧?” 布衣皱着眉头在身上摸索着,半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那包被压瘪的香烟。咬掉已经湿透的过滤嘴,布衣把烟卷叼在嘴上。打火机湿了,他骂骂咧咧地把它扔到黑暗的角落里。 大家掏遍全身都没有打火机。 布衣一脸落寞。 “你等会儿。” 姜野忽然哈腰扭头出去。 “对了。老卫,你帮我带些东西回去。” 布衣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我的手中。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布衣,你真的想好了留下?”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拿着!” 宋布衣有点发火。 我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小口袋,弹药贮藏室里空气有些浑浊,暗淡的房间墙壁上只有布衣颀长的背影在灯光下微微晃悠着。 一会儿姜野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蓄电池。 “把上面的正负极短接,一会儿电线烧红你就可以点烟了。” 姜野作了个示范。 “唔!那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布衣开始赶人了。 姜野愣了半天神才说道:“布衣!” “对了。给我一个通话机!要起爆的时候让少校喊我。” 布衣伸手朝我旁边的战士说道。 “好了!你们走吧。把灯带走。我想一个人在黑屋里待着。” 布衣试着呼叫成功后再次催促我们离开。 哇! 搀着我朝外面迈步的战士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我低着头只管跟在提着应急灯的姜野后面往外走。 在我被搀扶着走回坑道休息处的当口,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右翼阵地撤退部队已经抵达我们这里。八个人,是个排长带队,不过个个带伤,虽然都可以作战。少校正在介绍阵地情况,其他的战士则在旁边分配最后的弹药。我们两个伤势较轻的战士则把子弹压进弹匣中。 江垒一人独自在角落里与大李保持着联络。 张廷玉这时苏醒了,直嚷着口渴。我端着姜野留给我的水壶给他喂水。 鬼子这次炮火准备时间很短,十几分钟后就结束了。阵地逐渐安静下来,江垒与大李的通话声开始清晰地传到大家的耳朵里。 大李已经悄悄摸到距离鬼子集结部队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潜伏着,那里有一段废弃的坑道。敌人晚上忙于准备进攻,警戒比较疏忽。 大李发现敌人的主力部队正准备在一个大型坑道群边上集结。敌人士兵还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喝水吃东西休息。大约五分钟后敌人蜂拥进入车辆,横七竖八的补给车把后面坑道进口都给堵上了。 鬼子们的协同工作实在太差。 江垒一手捏着喉部通话器听筒听大李报过来的鬼子位置参数,一面向炮兵步兵汇报位置坐标。 等待片刻我们就听见成群的炮弹掠过阵地的呼啸声。 “大家快来看!咱们的炮弹!”一个战士跑到坑道口指着天空高声喊起来。 成群的130毫米加农炮弹准确地落在敌人的集结地上,大李在话筒里一个劲地喊好,他甚至忘记了隐蔽。 敌人伤亡惨重! 少校命令大李尽快返回。 “大李!大李?”江垒没有听见大李回话,在不停地低声呼叫。 江垒在紧张地倾听着,手指把耳机的话筒杆子捏得有些变形。 不知道大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我一把捞过挂在张廷玉肩膀上的通话耳机调通频道戴上。 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愣了片刻的江垒开始焦急地大声呼叫:“大李!大李!你说话啊!” 叫到最后,江垒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啪! 江垒把耳机柄拧断了。 敌人进攻部队遭到重创,足足有半个小时没有反应。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分。 李玮这时得到前指命令。我们东线更多的阵地已陆续与前指失去联系,城里的部队已经基本撤离完毕。各前线阵地指挥员自己酌情指挥抵抗,所有部队必须在天亮时完全撤至城东南角的后线阵地后集结转移。 少校走到坑道口向远处的东线防御阵地眺望片刻。 远处后方隐约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少校边看边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坚持不到凌晨了,敌人已突破防线。我们这儿距离敌人最近,很有可能被敌人切断后路。” 该伤员撤退了! 伤员行动慢,必须赶在鬼子轰炸之前先走。 “伤员必须先撤下去。周排长,你带路,找三位轻伤战士一人带一个,把重伤员撤下去。” 李玮向新来增援的周排长下命令。 “让我们留下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没准我们能坚持到天亮。” 躺在地上的张廷玉说道,我也随声附和。 “不行!你们还是撤下去。我看不必等到三点,敌人随时会发动进攻。我们阵地现在的防御能力太弱。再不走大家都得死在这!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大家服从命令!坚守人员把各自身份牌和私人物品交给伤员带下去。” 李玮严厉地说道。 战士们很快开始行动,每人背着一名伤员。 走过李玮身边的时候少校把我叫住:“卫悲回,这是我的党证和身份牌,带上它。如果你能回到部队就把它们上缴……再会!兄弟。” 强忍着不让自己激动,我哆嗦着将少校的东西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当我被慢慢背下高地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着这屹立在夜色中的阵地。2416阵地,我永生难忘的地方。在这里我开始了自己两个月短暂的战斗生涯,它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再见,2416阵地,还有我的兄弟们。 苏秦、大李、少校,还有布衣。 布衣!他在干什么? 雨越下越大,在堑壕里穿行的战士们很快浑身湿透。 我摸索着在黑暗中转调通信频道,边轻声地呼叫:“喂!布衣?喂!布衣?” 终于,我叫通了。 “什么事?你们都还好吗?大李回来没有?” 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的布衣有些意外。 “敌人被我们炸得稀烂!大李、大李他没回来。” 一阵沉默。 “大李是不是牺牲了?” 布衣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我没有回答。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走在我前面。牛逼!” 布衣在话筒旁自言自语地叹息道,带着几分苦涩。 “有情况!大家隐蔽!” 黑暗中不知谁低声喊了一句,打断了我的通话。 战士们很快隐蔽在一段堑壕里。 当我们小心抬起头来观察的时候,发现我们的退路已经被鬼子截断! 第五章 凌晨三点,鬼子开始覆盖轰炸。 拦阻炮火挡住退路,我们只能在高地下面不远的一个临时防炮洞隐蔽。 M270火箭炮和155毫米榴弹炮又把我们这片阵地来回犁了几遍,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结束轰炸。 炮击结束后,周排长伏在堑壕边缘用夜视仪查看前面的敌人。 敌人是一支装甲小分队,大概是担任战场穿插侦察任务的。一辆履带式步兵战车,一辆轮式战车,还有大约一个班的步兵。他们占据了两栋路边的建筑物,正朝两侧实施战斗警戒。 耳机里全是我们战士大声的叱骂和叫喊声,夹杂着密集的枪炮交火爆鸣。 我从堑壕里探头向高地看去。 上面高地已是一片炮弹的爆炸声和步枪的扫射声。 高地上的战士们已经进入短兵相接的搏斗。 怎么办? 在鬼子据守的建筑物后面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而在这片开阔地的尽头就是市区边缘的居民区稠密的楼群。 我们只要越过这一片开阔地冲入居民区就安全了。 周排长召集那三个还能战斗的士兵低头在堑壕里商量。 除了一条浅浅的排水沟穿过建筑物,鬼子周围没有地方可以隐蔽接近。 大家手里只有步枪和手雷,没有反装甲火器,我们无法强攻。鬼子虽然注意力还在西面,但万一被其他位置警戒的敌兵发现就惨了。 况且还有三个受伤的同志要带上。 堑壕里一片愁云。 雨比刚才更大了,在沉沉的夜色里,稠密的雨滴落在钢盔衬布上又汇成溪流垂淌在我的肩膀上,左手伤口被雨水浸泡后发出阵阵刺痛。在我臂弯里的张廷玉早陷入了昏迷,我和另外一个重伤员勉强支撑着他垂死的躯体。 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冷。 必须突击! 商量了一会儿,周排长他们决定借着夜色与大雨的掩护爬进水沟摸到鬼子身边去发动偷袭。 目送着战士们逐个消失在雨幕中,我紧紧地用完好的右手抱着张廷玉的颈脖。 一场漫长得没有尽头的等待,在大雨滂沱的夜色之中。 隐约中耳机里居然传出布衣低声饮泣。 布衣哭了! 独自一人,在黑暗阴冷的弹药室里。徜徉在死亡的边缘,没有同伴,没有光明。 他在哭! 怀里搂着垂死的战友,双脚又被堑壕里冰冷的积水浸泡,我在夜雨中禁不住瑟瑟发抖。 我想和布衣说些什么,可刚张开嘴,一股咸咸的雨水流了进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 如果坐在那里的人是我,那我会怎么样? 我再也无法从哽咽的喉头挤出一个字。 后面高地上的炮火声突然小了许多,借着闪光我影影绰绰看见鬼子的坦克和步兵战车的身影出现在高地顶部,一辆接一辆。 通话器里没有任何响动。 李玮、姜野还有江垒他们,都牺牲了? 当我感觉自己颤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准备躺回堑壕的时候,突然高地上空爆发出一束鲜艳灿烂的金属射流。 是的! 还有人在战斗! 在刺眼的金属射流光线里,我看见一辆59式坦克像脱缰的野马穿过雨幕从高地后面的宽阔的堑壕中冲下来! 是姜野他们,还活着! “我操你们这些王八蛋!” 此时耳机里突然传来布衣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高地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火光烟雾,整个山丘顿时笼罩在一片巨大的火球当中。攀缘上高地顶部的鬼子装甲车和坦克被这瞬间爆发的巨大火球吞噬,硕大的钢铁战争机器被火球高高抛起四散翻转,如同火山口迸飞的石块一样。 布衣,一路走好。 紧闭双眼将头盔紧紧顶在堑壕的土壁上,我死死地攥着拳头,任凭指甲深深地刺入手掌之中。 把右手撑在堑壕边上的泥水地里高高地撑起身体,我感觉自己早已冷却的血液此时又被火球点燃。 姜野那辆坦克顺着斜坡很快冲下来朝我们这边狂奔而来。守在我们前面的敌人大喊大叫着掉转炮口准备瞄准。很快,鬼子的步兵战车发射了一枚“陶式”导弹,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扑向姜野驾驶的那辆59式坦克。 敌人的轮式战车也开始射击,不过由于我们那辆坦克速度很快,路线又曲折不定,炮弹始终没有打中。 就在鬼子起劲地向坦克开火的时候,摸到他们边上的周排长开始动手了。 一颗手榴弹准确地把敌人的导弹发射器炸上天。朝姜野飞去的导弹失去控制后一头扎在一棵树上爆炸了。 我们其他潜伏着的士兵也同时突然跃起,一个战士跳上鬼子的轮式步兵战车,把手雷从鬼子没合上的顶盖里扔了进去。 轮式战车闭上了嘴。 其他的战士朝鬼子步兵疯狂地近距离扫射。 敌人被从旁边突然冒出的我们的步兵打个措手不及,顿时死的死,伤的伤。那辆M2步兵战车开始发动引擎企图逃离战场。 我们的坦克以飞快的速度逼近鬼子。 敌人的步兵战车疯狂掉转车身试图逃往建筑物后面,匆忙中把躲在自己后面的一个步兵碾倒。 敌人战车边转向边用30毫米机关炮轰击坦克,有几发炮弹打中了坦克。 可是这种小口径榴弹对59式坦克不起作用,只是在坦克炮塔上激起一团火球。我们的坦克在行驶到距敌人战车只有百多米的时候突然停止,李玮从炮塔里伸出头来,手上擎着一部火箭筒。 略略瞄准后少校把火箭弹发射出去。穿过夜雨,火箭弹很快追上鬼子的步兵战车。 轰的一声,这枚重型火箭弹利索地扎进步兵战车撕烂了车头和炮塔。 我长出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周排长冲李玮他们喊叫摆手,接着几个士兵朝这边跑来,把我们背上接到建筑物旁边。 “赶快走。”李玮下令道。 “少校,这辆轮式战车还可以用。” 在两三个战士帮忙把鬼子尸体从车里拖出来后姜野试着发动战车,还可以用。 “那赶快把伤员转移到车上去。我开坦克在前面开路。”李玮说道。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我们四个伤员抱上轮式战车。 江垒被少校抬到我的身边,他也受伤了。 “张廷玉!老张!” 侧卧着的江垒试着企图唤醒他。 张廷玉僵硬的身体在江垒的拍打下没有任何反应。 我伸出冰冷的手按住他的颈动脉。 没有脉搏! 我再伏身趴在他的心脏处倾听。 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我在瞬间沉入冰水之中,整个人木讷地靠在车厢上。 他死了! 虚掩的车后门有道缝隙,抱着张廷玉冰冷潮湿的尸体倚在车门,我默然地注视着漆黑的夜色。江垒不断颤抖的大腿贴着我,冰冷僵硬;我们已经穿行在原来最繁华的市区路段上。 在鬼子的炮火轰炸下市区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残墙断垣。 曾经繁华一时的市区街道上堆满被炸毁后坍塌的砖瓦门窗残骸,街边上墙壁露出焦黑的钢筋水泥。远处漂亮的湖滨小区别墅群早在猛烈的炮火轰炸下被夷为平地。 路过城市广场的时候我发现广场上原来的雕像已经被炸飞,原来雕像树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炸弹坑。一张铁皮卷帘门悬挂在残破的邮政大厦大门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大厦顶部的通信高塔被炸弹掀落,斜斜地插在路中间。 街道上没有一盏灯,不时有敌人的炮弹在远处爆炸。 负责断后巷战的部队正在构建工事,影影绰绰的战士身影不时出现在周围的建筑物里。 整个城市已变得空旷死寂,毫无生气。 天上还在下雨,路面不时出现巨大的弹坑。黑褐色的泥土被炮弹爆炸翻得到处都是,在雨水冲刷下道路更加泥泞不堪。 装甲车和坦克颠簸着越过地面上的杂物,我紧紧抓住车里的扶手,免得自己被甩出车外。 “又一座城市给他们毁了。” 旁边一个战士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我们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隐约中我听到外面有不少人的急促喊话声。 “我们到啦,大家赶快下车。” 是少校的声音。接着车门被打开。 借着坑道里昏黄的灯光,我打量着四周。 这是个大型坑道的进口,坑道高约三四米,面积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坑道口停放着许多挂着迷彩防护网的卡车和吉普车,还有几辆画着红十字的医疗车。坑道的四周被大型防护网遮蔽着,在稍高一些的位置上架着几门高射炮,火炮也被防护网遮蔽着。 敌人压制性炮火射击始终没有停歇,整个集结地被此起彼伏的巨大爆炸声笼罩,迷彩帐篷不时被炮弹破片和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泥点撕裂。谁也不知道现在敌人进攻部队已突进到什么位置。坑道口显得异常紧张,军官们在竭力维持纪律。 在坑道的角落里架着几部电台,一群士兵正在联络,旁边站着几个神色严肃的军官。许多士兵忙碌着用担架搬运伤员上医疗车,穿白大褂的军医和护士们忙着给重伤员实施紧急治疗。 在几个集结点,士兵们正忙着报告番号姓名并被几个军官分类编队,整个人群都显得匆忙疲惫。一个站在雨里喊话的军官用嘶哑的嗓音喊道:“有装甲兵没有,到我这报道。大家听见没有。”旁边另外一个军官则在喊:“狙击手,有没有狙击手,到我这里来。” 不断有满载士兵和伤员的军车、医疗车缓缓发动驶入坑道深处向山区转移。 所有的行动都是遮蔽在防护网和坑道之下,尽管如此,汽车发动机噪音频率和排气管散发出的红外特征还是被后勤部队小心地遮蔽着。 医疗兵上来给我们几个伤员进行治疗。 我的左手被重新洗涤包扎,上夹板。腿上的伤口也在弹片取出来后重新包扎上。上担架前医生给我打了针破伤风疫苗并给我挂上葡萄糖药瓶,最后我被送上医疗车。所有动作都异常迅速熟练。 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无法相信,已经混乱迟钝的脑子装不下这么多变化。 我竟然还有机会继续活着? 我开始挣扎着抬头向外试图找到一起回来的战友们,可是在忙碌的人群中什么熟悉的面孔都没有找到。终于,我的头开始疼痛不已,睁不开眼睛。隐约中又有几个伤员放在我的身边,门关上,接着汽车发动。 摇摇晃晃中我沉沉睡去。 巨大的爆炸将我惊醒,我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这是哪里? 现在应该是深夜,我开始转身观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巨大的坑道,两头长约两百米,宽有五十多米,不过高度只有两米三四的样子,显得特别低矮压抑。坑道里整齐地放置着好几百张病床,墙壁上悬挂着几十盏冷光源军用应急灯。 周围躺满伤员,到处都是低低的哀泣。 还有老百姓!百十来个年龄不等的男女零散围坐在医院另一头的病床边上,好像是伤员的家属们。 坑道口有十几个人正吆喝着忙碌地往急救室里搬运担架。闻声出来的几个穿白大褂的军医快步穿过病床迎上去。 怎么这么多人在哭?谁死了? 这个地方气氛怎么这么糟?一副天下将亡的架势! 我沮丧地看着上了夹板的左手,心情恶劣起来。 “医生!医生!”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全身裹满纱布绷带的士兵突然高声哭叫起来,喊声中充满惊恐和愤怒! 在我周围躺着的战士们纷纷起身向他看去,大家的眼中都充满同情和忧伤。 一个护士急忙跑过来:“什么事?你哪里不舒服?” “我的腿!我的腿呢?啊!它们去哪里了!” 这个战士带着哭腔冲护士喊道。 我朝他的下身看去。 两条腿沿着膝盖被截断,截肢部分包裹着纱布,触目惊心。 “我记得腿还在啊!只是被炸断骨头,应该接得上的。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不负责任!我要上军事法庭起诉你们!我要枪毙你们!”小伙子愤怒地喊道。 护士看一下床头的编号再翻看一下手中的记录本说道:“8087号,双腿粉碎性损伤,动脉破裂,有感染。高位截肢。士兵同志,只能截肢,不截肢你会死。” 口罩后面的眼神平静似海。 也许她们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诘问。 我下意识的悄悄抚摩着自己的腿。 还好,两条腿都在! “为什么?我这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啊……” 这个战士终于捂着脸开始无助地号啕大哭,原本就嘈杂纷乱的坑道里又添了个凄凉的场景。 四周的护士和士兵们都低头不语。有人被他的痛苦所感染,开始擦眼泪。 见鬼! 自信在2416阵地炼狱般的战场上自己的神经已被淬炼得坚强无比,我本能地排斥这个弥漫着沮丧、酝酿着悲伤的该死地方。 这时,更多的战士被哭喊声吵醒。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也有人跟着哭起来,越来越多。整个坑道乱成一片,护士医生忙着到处安慰解释。 “真是,我怎么受伤了!要不然也不用待在这儿。唉!” 我自言自语道,憋回眼泪愤恨地用恶毒的眼神巡视着四周。 没办法,只有躺下胡思乱想。这时有个护士从我身边走过,我赶紧喊住她。 “哦,对不起,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这是野战医院的病房区,我们现在位于山区的腹地。你不用担心,敌人还没能力攻上来。躺下休息吧。”护士看一下我床头的卡片冲我说道。 山区腹地,这意味着我们还在包围圈内。 我颓然躺回床上,抬起右手看一下手表。凌晨四点,六号! “六号!我睡了两天!”我吃惊地看着手表。 我睡了两天,这一仗打的。我真的累垮了! 实在睡不着,脑海中不停地翻腾着阵地上战斗的一幕幕。 战友们交给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摸索着在旁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布衣留给我的东西。坏了,少校的东西不见了。 布衣留下的口袋里有枚士兵身份牌,另外还有个折叠的信封,信封上面写着布衣的家庭地址。信封是开着的,里面好像不是信。我把东西抽出来,是一张纸,上面印了一双手印。手印不像是布衣的,很小,像女孩子的手。捧着染血的口袋,靠着病床的栏杆,我慢慢又睡了过去。 再次苏醒已是中午,我感觉饥渴,开始四处巡视有没有吃的,拦住一个护士要份标准口粮后就着一茶缸温开水狼吞虎咽起来。 在我旁边被食物香味勾引醒来的战士翻过身来。 “江垒!”我失声高喊起来。 是江垒。这小子,居然就在我身边。 江垒笑起来:“哎呀!老卫!你醒过来了。” “你小子。怎么样,伤势重不重?喝点热的!” 我转身把茶杯递到江垒面前。 “还好。只是小腿被鬼子弹片扎个洞,耳朵也被鬼子炮弹破片撕裂,差点引起并发中耳炎。现在正在住院观察。” 江垒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悻悻然说道。 “知道少校到哪里去了吗?”我问道。 “他到203师师部任作战参谋,昨天已经来过。看你没有苏醒,先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对了,他说过个把星期再来看我们。” 江垒说道。 “哦。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吗?比如姜野?”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难忘的经历让我异常惦记那些曾一起战斗过的战友。 “不知道。少校也不清楚姜野具体在哪个连队。” 江垒把茶杯还给我。 唉!不知道能否再次见到这些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们。 “你知道巷战进行得怎样?敌人攻下城市后就要全力对付我们这里了,咱们该向北方突围啊!”我想从江垒那里知道现在的局势。 “巷战还在继续吧。突围?我也不知道。” 江垒挠着头应道。 “会好起来的,最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不是吗?老卫?” 见我依然一脸郁闷,江垒安慰道。 “老卫,你以前真的是平民?做什么工作的?” 江垒开始岔开话题。 “在图书馆工作,有时候也帮朋友画些电脑效果图口。我是在市里应征入伍的,后备役。开始在城里帮部队维持秩序,后来上战场抢救伤员,最后就留在上面参战。你呢?以前在哪支部队?” 我边吃边说道。 “我刚参军三个月。今年本该大学毕业,学通信的,在实习,不过网络布线工程师的证已经拿到手,工作单位也都找好了。学校组织报名参军,我是学生会的头,又是预备党员,就带头报名。咳!这仗打得真窝囊!撤退,一路全在撤退,这仗打的,跟着部队从广东一路撤到这里。” 江垒叹一口气说道。 “我们不也在南方集结了两百万部队参战吗?怎么会是这个局面?” 我问道。 这是我始终无法理解的问题。我们在战争爆发后迅速征召数以百万计的后备部队,加上百万现役陆军,让敌人挨个炸都要消耗他们多少弹药?况且我们这几年的部队建设训练水平据说也挺高的,甚至还继美军之后在世界各国里第二个建立了自己的数字化集团军,再不济也不可能是这样一边倒的战争。 “战争,不可能只让军人去参与!” 在我前面躺着的伤员突然翻身坐起来说道。 “军人保卫和平,我们服务社会。这有什么错误?” 我无法理解他的回答。 “朋友,这个道理听上去没错,我们军人的职责确实就是保卫国家。我们已经在军队现代化建设上尽可能的在追赶发达国家的水平,避免自己的军事实力不被拉大到如同晚清时代长矛大刀与坚船利炮的差距。而且,确实是到现在为止,除了美国以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独自战胜我们。可你应该了解这个事实,我们还只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一个还有众多贫困地区急需发展的发展中国家。我们必须投入巨大的资金去提高这些地区人民的经济文化水平。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在军队现代化建设上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冷战时代一样投入大部分国民预算。那么我们的军队也就不可能像美国日本一样在各个领域都保持着军事科技和军事武装的领先。在面对世界头两号军事强国的联合侵略的时候,保卫国家不应成为每个公民的义务吗?” 这个伤员的个子非常高大,头上缠着绷带,边说着手里边比画。看他的神形气质好像是个军官,一对粗长的浓眉、额头上深深的几道抬头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可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我们老百姓有什么错?难道敌人杀到跟前我们把头伸过去吗?” 江垒不甘心地回了一句。 “没错,我们没有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从广东省大撤退时我就开始在医院里看见各式各样大呼小叫哭天抢地的军人,有些人仅仅是擦破皮!还有那些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逃兵。面对已经牺牲的数百万中国人,那些军人确实没有脸面对我们的人民。可战争仅仅就是我们军人的义务吗?你是知识分子,应该了解我们的历史,特别是我们国家的近代史。” “在中国绵延数千年的战争史上,大多数胜利者都获得人民的支持。当然,也有例外,元朝、清朝的胜利。可你们有没有注意这两个时代战争失败者的共同特点?就是全体国民耽于安逸!宋朝和明朝,它们的经济在当时都还比较发达,国家战争潜?99lib?力与对手相比也还凑合甚至还更强,绝对不是当时一边倒的战争进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弱小与不堪一击。为什么会这样?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还有朝鲜战争,为什么我们能够最终取得胜利?我们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吗?” 这个高大魁梧的伤 5458." >员朝我俩问道。 “除了建军节慰问一下部队,你们平时有没有关心过我们的国防建设?” 我不作声。 “预防战争应该是全体国民的整体义务,可是我们建设数十年的现代化公众设施,有多少能够为国家安全提供有效服务?为提高国家整体经济水平,我们的重工业已经付出沉重的代价,军事工业就是首先遭灾的对象。” “我们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可它们中有几座市政设施符合现代战争的标准?” “再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除了谈情说爱,上网看电视,还关心什么?追逐时尚,体现自我,整天爱来爱去。我们可从来没有停止过国防知识宣传,也没有停止过对普通公民的爱国军事教育。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我们的军事机密不断从互联网上泄露出去。是谁散布出去的?我在电影院看《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居然还有年轻人在周围议论,说可惜没有倭寇强奸中国妇女的镜头!” “现代战争越来越演变成国家全体成员之间的较量,大量的军事设施都需要依赖民用系统。美国、日本,他们不就在建设民用系统的时候已经充分考虑了战争的用途吗?通信、能源、运输、电力,哪一项不是如此?可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军队能用上多少自己的民用设施?这些设施的转换效率有多高?到现在为止,美国日本的民用互联网还保持着畅通,为他们的战争需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大家一直无视敌人后勤支援系统的庞大实力,坚持认为敌人无法发动如此规模的战争。可现实呢?我们作了什么样的准备?什么叫综合国力?我们的民用互联网在战争爆发后的几个小时内几乎是全国性瘫痪!和平!一个忘记自己国家危亡的民族,不可能拥有她。” 说到这里,这个激动的伤员才愤愤地停下来大口喘气。 我和江垒沉默无言。 不知道江垒有没有认真听,反正那家伙大段大段的慷慨陈词我没听进几句。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突围过江,去更安全的地方。刚从死人堆里囫囵齐全爬出来,我再也没有勇气重新扛枪上战场。周围那些伤员们颓废绝望的表情也无法让人热情洋溢、信心十足的重新站起。 当然,我更不愿意当俘虏。 安全的地方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仅过四个月,我们就丧失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亿人民流离失所。这是占国民生产总值三分之一的经济发达地区啊,其中还包括我们一大部分现代化电子集成工业。近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建设成果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仅仅在上海地区,鬼子就屠杀了我们五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我不禁想起这座城市在即将面临敌人攻击时,自己站在广场旁高楼上朋友的公司房间窗口看着楼下市民蜂拥逃跑的景象。 人流,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流。整个城市像是瞬间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每个人都试图把自己和私人的财物以最快的速度运出这座城市。满大街都是疯狂鸣笛的汽车、拥挤践踏尖叫的人流,试图维持秩序的警察徒劳地挥舞着手喊着。好像每个人都对保卫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信心,周围的人们突然变得如此的自私懦弱,我顿时对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群体中感到悲哀。 赤手空拳的人们乐此不疲地积攒着成堆的纸币,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饿狼。 我和朋友目睹了这一幕。 我和他喝得烂醉,整个晚上他都在诅咒这个城市。 这个世界已没有明天,让我们沉醉吧。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八楼跳了下去。 江垒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不语,脸上满是这个年龄的人所不应该有的沧桑落寞。 “同志,说半天,我们还没有请教贵姓。您在阻击战里受伤的?” 我小心地问了一句,试图转移刚才那个令人痛苦无奈的话题。 “别客气,我叫曲成。他妈的,受伤的事情就别提了!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伤员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怎么回事?”江垒诧异地抬起头。 “你们别笑话我。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鬼子长啥样!”曲成悻悻地缩起脖子。 啊! 我和江垒面面相觑。 为什么? 我和江垒异口同声问道。 “我是42军163师2旅的。我们师本来是作为台湾战役的预备队,在敌人发动全面战争并登陆后我们奉命阻击敌人。事情进展得太突然,军区指挥部的命令也非常含糊,只是要求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内赶到某地展开防御。可在部队机动途中我们遭到敌人重点攻击。是敌人潜伏在当地的特工引导远程巡航导弹实施电磁攻击。我们营以上指挥通信系统当场被敌人压制摧毁,部队成了瞎子聋子。没办法,我们只能借助民用通信线路保持师部上下级联系。民用通信线,你们知道,也完蛋了。在我们开进途中当地老百姓全部在大溃逃,道路被堵塞得一塌糊涂。敌人利用我们民用电台电视台频道散布谣言,老百姓全乱了,当地的人武部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好容易赶到目的地,我们的战区制空权早已丢掉,部队刚展开就成了鬼子航空轰炸的活靶子。敌人特工在汉奸的配合下用他们的无人机在制导远程防区外撒布弹药。就这样,部队散了,我也被子母炸弹弄成重伤。要不是战友拼死抢救出来,我早玩完了。这不,一路撤退,我也一路养伤。还好,过几天我就能出院。苦日子也该熬到头了!” 我和江垒张着大嘴傻傻地听曲成讲述自己的经历,好半天才合上嘴。 这是我第一次听咱们的战士讲述战争初期的情况,在前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多次向其他战士打听,可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告诉我。那是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是每个军人和平民深深的耻辱。 “南方的情况我也亲眼看见一些。” 江垒这时说话了,声音轻轻的。 “我当时在韶关。从前线溃逃的人流如同蚁群般看不见头尾,卡车、轿车甚至还有自行车,所有能用的交通工具都被老百姓用上了。一路上不断能看见在空袭中被炸或者互相践踏而死的尸体,到处都是遗弃的东西。我当时坐在部队的卡车上,一路看,一路哭。卡车上的战士们全都在哭。” 江垒的眼睛红起来,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窝里转动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躺在这里等鬼子突破防线后一起投降吧?啊!曲成?你知道吗?是不是应该突围?啊?突围!” 我不相信周围的阵地能坚持到自己伤愈,反复唠叨着想从曲成嘴里弄个希望。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敌人无法维持如此漫长的战线,他们必须收缩了。到时候我们或许能坚持到北部和西面部队解围。咱不能就这样丧失信心,你们说呢?” 曲成回答的时候他自己眼睛里都有些茫然。 呼! 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胸中萦绕的压抑却怎么也无法排遣。 四周永远有人在抱头痛哭,和着阴雨霏霏的天气。 真他妈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兵都快没士气了!” 江垒也有同样的感觉,低声说道。 “妈的!天天哭!鬼子能被哭走吗?” 曲成仰起脖子粗粗地高声骂了一句,可没人答理他。 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我们被几个大嗓门的战士吵醒,他们连声高喊医生在哪里,好像有重要人员受伤了。一个冒失的战士匆忙中踢到脚边的塑料桶发出叮咣巨响,刚安静下来的坑道又开始骚动。 惊恐的脸庞从被单和地上逐个冒出来,如同受惊的麋鹿群在寻找危险的来源。 曲成比我醒得快,一骨碌坐起来。 “是谁伤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睡意全无的曲成在自言自语。 几个医生护士一阵风地被战士们拉着从我的病床边跑过,看这些战士满脸的大汗和紧张的神情就能猜到事情的紧张程度。 “快!小吴,准备送到手术室。曹医生,抓紧时间消毒!” 一个下巴颌尖尖的老医生连声指挥着周围的医护人员。 “同志,同志!你们可千万要救活刘工啊!我这给你们下跪!” 一个戴眼镜的军官哽咽地说着,一边还比画着要给医生们下跪。 “同志!同志!你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这位伤员的,你们放心。”那位尖下颌的老医生赶忙拉住准备下跪的军官,看样子好像是个领导。 “这是谁受伤?”我诧异地问曲成。 “不知道。看样子好像是咱们的技术支援部队的,估计是个技术核心,要不然这些人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曲成摸着自己的下巴颌说道,一边还使劲伸长脖子。 手术车吱吱叫着被医生护士们推进后面的手术室。 看着医生们消失在手术室,其他跟随而来的战士们则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在手术室门口。 “哎,同志!” 曲成朝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年轻战士招手,他也是将伤员护送过来的人中的一个。 那个战士看一下自己左右,确定曲成是在叫他,迟疑一下后朝我们走来。周围纷纷坐起的伤员们七嘴八舌的互相低声打听着。 “什么事?”小战士走到曲成身边问道。 “是什么人受伤了?” 曲成关切地问道。 周围的伤员们都支起耳朵,江垒也醒过来,坐了起来。 “是电子战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 小战士回答道。 “啊!怎么受伤的?” 曲成有些吃惊,连忙接着问道。 电子战支援中心是我们这支被围部队最重要的单位之一,而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则应是这个单位的灵魂人物。 难怪这些战士军官如此紧张痛苦。 “在修复双基雷达的时候被鬼子无人攻击机炸伤的。” 小战士坐在曲成身边捂着脸低声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曲成旁边的一个伤员插嘴了。 “鬼子一次性发射十多架无人机在周围空域活动,我们已经击落大部分目标。可鬼子的远程火炮被无人机招来,双基移动雷达站被炮弹碎片炸坏。刘主任在组织大家抢修的时候被没打掉的无人机炸弹炸伤了。” 小战士在向大伙解释。 旁边好奇的战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连信息支援中心的高级军官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危,周围的伤员们无不愕然。 “我们还能打赢吗?” 一个神情疲惫的伤员叹息着重重倒回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上。旁边其他几个伤员也无声地默默交换着眼神,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内心的惶惑与不安。曲成也独自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低头不语。 天亮了,几个医生护士疲惫..地从手术室走出来,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技术主任被医生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在医院门口等待的战士们直到他们的技术主任脱离危险后才被医生们劝走,听到好消息的伤员们也纷纷向小战士道喜,可这些战士们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天亮后连续来了好几个高级军官到医院询问主任的情况,信息支援中心技术主任负伤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医院。但在士气低沉的医院里,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天亮后医院里继续弥漫着各种调门的哭泣喊叫声。 战斗负伤的官兵战士都有专门的护士分发饮食,部队病区纪律还差强人意。而那些平民聚集的病区则混乱得多,食物和饮水是用大桶装的,每次分配都要发生一次规模不等的吵闹和争夺。虽然中间被医生们用军用帐篷隔开,但我们还是能从女人小孩刺耳的叫骂和哭闹声中想像出场面的不堪与恶心。 其他人不知道会受何种折磨,反正听曲成说,先后已有好几个医生护士精神崩溃了。 在这里没法过日子! “医生!医生!快来!” 江垒挣扎着倚在旁边的一张病床边高声叫喊着。 一个就在附近的护士长快步走过来。大大的口罩遮住她的面孔,只有双大而美丽的眼睛露在外面。 “怎么了?”护士长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他死了!”江垒指着病床上的一个战士说道。 死了!这不是前天因为双腿被医生锯掉而情绪失控的战士吗? 怎么死了! 护士长急忙掀开那个战士身上的军被,一堆棉絮随风而起,四处飘散。 那战士毫无声息地佝偻蜷曲在病床上,睁着无神的大眼,嘴唇乌黑青涩。 真的死了! 他昨天晚上把自己的军被被角撕开,然后吸入大量的棉花到自己肺部,活活把自己呛死了,无声无息地。 自杀的战士那上下极不对称的身体静静蜷缩在洁白的床单上,发青的面孔上沾着些棉花团,乌黑的嘴张得老大,让人不忍看。 四周的伤员慢慢围上来,越聚越多,很快人群聚了厚厚几层。 饮泣,有人开始饮泣。渐渐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更加激动的抽泣声。帐篷后面的平民也有人探头张望,竭力地搜索着危险刺激新闻的源头。 曲成脸色铁青的站到我的身边,双手抱在胸前,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在毫无顾忌地流泪的人群中逡巡。 “大家让让。吴护士长,给送太平间吧。大家别围着!” 一个医生推着医务车从人群中挤进来。 在病床前一动不动站立已久的吴护士长冷冷地将被子掷在自杀的战士遗体身上,她没有动手收拾。聚集而来的人群簇拥在那张病床周围,裴哀感伤。低矮的坑道此时似乎成了一座坟墓。 “来,小吴,你托他的腿。” 医生端起这个战士的上身预备将他放置在医务车上。 女护士长仍然没有动。 “小吴?要不你待会去休息一下,你已经两天没睡了。” 医生有些手足无措,直起腰看看周围愈发颓唐的场面,他伸手碰一下旁边的同事关切地低声说道。 周围伤员们绝望的眼光已让他手足无措。 “你这个懦夫!你是个逃兵!” 女护士长突然奋力一把抓住这个自杀身亡的战士胸口衣领尖厉哭喊起来,愤懑痛苦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出来,你三个战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为了抢救你的生命,我们几个医生轮流为你输血!” “谁去替上海的同胞报仇?” “你是不是男人?” “中国到底还有没有男人?” “呜……” 女护士长压抑已久的感情突然迸发出来,双手紧紧地抓住这个战士的衣襟奋力推搡着早已没有知觉的躯体。 撕裂空气的尖厉质问和哭喊声,如同冰冷暗夜里重锤猛然落在铁錾上轰然炸裂的悠长敲击,重重地砸在我的脊柱上,不停地灼烤着我的灵魂。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血一阵阵涌上脑门。 我们是保卫者吗? 可我们却无法直面自己的同胞! 我们中的人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 准备收拾遗体的医生呆呆地看着护士长宣泄自己压抑已久的痛苦,周围刚才还窃窃地抹着眼泪的伤员们逐渐没了声息,所有的人都低垂着头。 曲成的脸已经黑紫,他粗气长出,猛然推开人群挤上前去。 在周围无言的人群目光注视下,曲成奋力把护士长拉起示意旁边的医生扶着,然后弯腰抱起自杀者的遗体大步朝收容室走去。 上午,曲成套上迷彩服后一个人在默默地收拾行李。 他决计要走了。 “曲成同志,你的伤还没有好。再坚持几天就能拆线,到时候你不走我们都要赶你的。” 旁边的医生显然不满曲成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死活不在曲成递到他面前的出院通知上签字。 中饭的时候曲成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腰板笔直,如同石雕般凝视着坑道外面,饭盒搁在旁边没有去动。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 周围低头吃饭的伤员们不时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下午,门口几个已经伤愈出院的战士正在排队。 曲成腾地站起来,扣上军帽,抻平军装,拿起行李,停顿一下后挺直胸膛。 他正步走向医院门口。 “曲成!” 正在喝水的江垒失声喊了一嗓子。 曲成走了,没有回头。 第六章 曲成走后,我和江垒的谈话明显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各想各的事。 医院里不断有新的伤员被送来,也还是有人在痛哭流涕,但医院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混乱。我俩经常能听见周围不断有人在低声训斥:“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是不是军人?你还是不是男人?臭不要脸的!” 脱离危险的信息支援中心刘工恰巧被安排在曲成留下的空床上,和我俩紧挨着。 刘工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带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刚脱离危险没多久,他脸色还不是很好,单薄的身体几乎平贴在床上。 “老卫!小狗!”江垒突然指着我床下说道。 狗?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狗? 我低头朝自己床下看去。 真的有条小狗,正在扒拉着我的鞋子。 我伸手将小狗抱起来,小家伙欢快地舔着我的脸,弄得我赶忙躲闪。 “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 被小狗叫声吸引过来的狗主人在我旁边说话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大概是那边受伤平民的家属。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Sorry!” 女孩嫣然一笑,看模样是个典型的城市新女性。 “哦。没关系。怎么你还把狗带到这里来了?” 我把小狗还给女主人。 “是在半路上捡到的,它好可怜哦。” 女主人的语气里带着让我好不自在的浓浓嗲声。 电视语言。 我心中掠过一丝苦笑。 “女士,这可是战争时期啊。” 江垒在一旁插话了。 “唉!可恶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 女孩说完,抱着小狗朝坑道另一头走去。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关心狗,真他妈的爱心有富余!”江垒冲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粗鲁地嘟囔起来。 难挨的一周过去了,我的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连饭的滋味都是。 每天还是有在痛苦中辗转哭喊的人被医生护士推来送去,医院越来越让我无所适从,开始想念外面的世界了,哪怕再次回到战场上。 只要有空,我和江垒每天都要走到医院病房区的门口去放风。外面的战斗仍然激烈,因为各色伤员被不断送进医院。 在我前面躺着的刘工倒是飞快地康复着,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医院的张院长,就是那个尖下颌的老医生,每天都要来好几趟,亲自检查刘工的病情。刘工的部下也轮流过来探望。 傍晚时分,我在江垒的搀扶下回到病床上,我们俩在医院门口已经坐了两个小时。 又吃饭了,我皱着眉头端起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饭盒。 “来,先喝口水。”旁边一个同志递给我一个热腾腾的茶缸。 我放下吃完的饭盒接过茶缸,道声谢。 “少校同志!你终于来了!” 江垒扑上来一把攥住旁边人的手。 我猛然回头,是李玮! 看来这些天少校都没有闲着,眼睛里依然满是血丝,嘴角上遍布水泡。不过人看上去还是非常精神。掸着肩膀上的细小水珠,李玮坐在我让开的病床边上。 “呵呵。怎么样。这两天休息得还好吧,战斗英雄同志。”李玮拎起被单看看我受伤的手和腿。 “还好,就是突然闲下来人难受。战斗英雄同志?谁是战斗英雄?”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眼睛朝四周看去。 “你消灭一辆敌人坦克和17名士兵,不已经是战斗英雄了?我不会搞错的。” 少校正色大声朝我说道。 直愣愣地坐在床上,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周围听到少校话语的伤员们纷纷朝我投来尊敬的目光。 “老卫!你没事吧?” 一件衣服突然砸在胸前,把我的魂魄给敲回身体里。我扭头一看,是江垒。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接口问道。 “哦。到前指开紧急会议,结束后就到医院来看看你们两个。以后就没机会了。”李玮说道。 “有大仗要打?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准备突围?” 我对可能要打大仗的消息格外关注,千万不要在我还没出院的时候就开始。 “不是开玩笑吧,少校同志。要知道现在我们还在天天挨揍啊。实施反击?在这么小的区域里?” 在我们阵地纵深还有敌人投掷的战场传感器,声音传感、红外传感、电磁传感,什么货色都有。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一有动静,鬼子的炮弹、巡航导弹、防区外撒布弹药就铺天盖地的扔过来。 “那我们守着这座城市是不是像宣传里说的能起到打乱敌人进攻战略的目的?还有,现在我们撤到山上还能坚持多久,这里可是没什么援军的一块死地啊!” 我终于忍不住问少校这个问题,虽然我想少校可能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在2416高地的时候我曾问过老雷,他那时说上级让守着就没错,管他能守多久,这不是把敌人牵制住了吗? 可我总觉得这个回答荒唐得很。因为敌人在进攻我们城市外围阵地的时候并没有早早把我们合围,而是留出向西的一面,他们机动力极强的主力数字机械化部队早就追着我们的部队撵了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有机会撤走,为什么不走呢?这样我们还可以重新整编伺机过江攻击敌人前锋部队薄弱的后翼。 当阵地守卫作战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大家都没时间想这些问题,现在这些疑惑又爬进我的脑子里。 “具体情况不能对你们说太多,纪律嘛。不过,大仗是肯定有的打的。你可得早一点复原啊,否则就赶不上。” 李玮自信地说道。 “小战士,对我们的军队,你应该有信心啊!” 靠在前面病床上正在吃饭的刘工突然发话了。 “信心?刘工,那你说,面对鬼子这种高科技的战争打法我们怎么应付?我们凭什么来打赢这场战争啊?” 江垒梗着脖子问道。 “哦,那好,咱们先从信息战开始讲起。相对于美军的现代军事作战理论,我们也发展建立了一套有中国特色的新型作战思想。当然,在我们的作战思想中信息控制同样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美军的信息控制理论,在实际战争中主要体现在进攻组织上。他们强调全面控制作战空间,也就是他们鼓吹的‘主导布势’。这里所说的作战空间,不是仅指侦察监视和打击敌人的三维空间,而是指包括时间、速度和电磁频谱等因素在内的全维空间。控制作战空间,实际上就是在空地海天电磁等多维领域充分发挥美军在信息、机动和作战能力方面的优势。” 刘工这几天估计也憋坏了,一看有人听他说话顿时来劲。 周围几个伤员闻声也好奇地探过头来。 “等一等。照你这么说,那在战场上我们还有啥机会能打赢?” 我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刘工的演讲,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过抽象。 “是啊!敌我的战斗火力对比相差太大了。敌人协同作战的能力很强,善于充分运用手上装备的优势。”江垒感慨地说道。 “这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和敌人在战场电磁权和信息控制权的正面对抗中暂时处于下风。虽然说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我们并没有充分发挥出战斗力,大部分主力部队在集结运动的过程当中就被敌人打垮了。” 少校冲我们说道,话语里充满不忿。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也同样发展了自己的现代军事理论,也同样发展建立了我们的信息战部队。”刘工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 “刘工,那我们的信息战思想和美军有什么不同吗?”江垒在旁边插话。 “当然有。我们的信息战指导思想是建立在积极防御的国防政策基础上,和美军的全球攻击性策略有本质的区别。当然,大家也知道,我们的军事科技整体水平和美军相比差距很大,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信息战特点,就绝对不会再出现这几个月来一边倒的战局。”刘工说道。 我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个哈欠。周围几个凑热闹的家伙看上去也有些眼睛发花。 “您能不能说点实际的?”我再次打断刘工的演讲。 刘工瞪了我一眼。 江垒在一边接着刘工的话题说道:“在实际战争中,美军一直就在强调主动进攻,强调战场控制,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主导布势’。因为他们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隐形作战飞机和巡航导弹,还有种类繁多的精确制导炸弹。” 刘工满意的朝江垒点点头:“没错,但是并不完全。综合来讲,美军建立了最完善的C4I系统,对部队的控制指挥已经超出直接进攻的范畴。己方战争组织的各个方面都纳入整体信息控制指挥的体系之中,所有军事行为、计划产生的信息或者需要的数据都可以通过C4I系统进行数据采集、评估、传输。举个例子,比如美军的后勤补给,美军已经能够把军需品从原料生产一直到军事物资运达战场进行分配的整个阶段都用C4I系统管理起来。后勤补给都能够达到这种水平,更不用说直接军事对抗中的信息控制科技含量了。” “我们虽然也建立了自己的C4I系统,但该系统的控制深度和宽度还达不到美军的现有水平。这就是敌我之间的差距。” “还有啊刘工,那为什么在我们阵地战斗的时候没看见我们部队同敌人展开信息战?我们可一直被敌人压着打啊?”我接着问一句。 “正是因为C4I系统的强大,敌人对它的依赖也就更加突出,这反而成了他们的隐患。敌人的信息采集系统极其复杂,数量也非常庞大,因此而需要处理的信息量也数量惊人。如果他们的对手在电子对抗力量上相差不大或者别有优势的话,美军的C4I系统效能就会成倍下降。” “敌人的军事和商业卫星系统已遭到我们国防空军太空部队的阻击,特别是他们的GPSIII系统,更是一直在遭到打击。这意味着敌人将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用于维护他们的太空通信和侦察以及战场精密制导能力。” “在前期阵地防御作战的时候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已经和敌人对上了。你们应该记得我们设在城里的防空部队吧,他们就一直和敌人在争夺战场的电磁控制权。敌人曾极力试图干扰防空部队的雷达,不仅在前线飞机上使用主、被动雷达干扰设备,还发射反辐射导弹;敌人地面部队不断发射干扰炮弹并同时用地面电磁干扰压制设备进行战场电磁压制,而且还大批出动无人机进行战场侦察和攻击。但实际效果怎样呢?我们还是击落了大量敌人飞机。” 刘工开始向我解释我们前一阶段阵地防御的情况。 “那我们怎么对付敌人呢?”我开始有些奇怪。 “呵呵,具体如何避免敌人的电磁压制和战场侦察你们还无法很快理解。说得简单一点,我们的电子对抗部队一直没有放弃与美国的较量,同时配合防空部队采用真假阵地迷惑掩护、先发射导弹后开机、打了就跑等等战术打法来对抗敌人的空地一体化电磁压制。另外,我们的工程兵部队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他们在这次的战场电磁权争夺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总而言之,大家应该相信我们自己的战斗力。美国,就是一个纸老虎。” 刘工说半天话后开始找水喝。 “哦。对了,我昨天看见姜野。”李玮说道。 “在哪儿?”我急忙问道。 “在203师机械化团二营三连。我是在检查基层部队的时候碰上的。”少校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对了,我在29号防区,暂时在203师师部任参谋长。”李玮说完起身和我道别。 就在我们还在疗伤的时候,外面的战局正在发生变化。战报每天都在我们伤员之间传阅。 在我们这里,被围困的地面部队一面在城市里与鬼子进行着激烈的巷战和城市附近的山地防御作战,而山上的防空兵则继续对在我们周围活动的敌人施加压力。敌人加强了对我们山地隐蔽的防空阵地和炮兵阵地的远程导弹和远程空投撒布弹药的攻击,留下大概六万多由多国组成的地面部队对我们实施围困战术,企图将我们拖垮饿垮。 西线战场上,由于前期得到我们一定程度的支援,敌人的进攻遭到迟滞。特别是空中力量削弱,补给线一度被迫拉长,补给难度增加。这使得西线部队成都军区和西北军区的主力得以重新调整战略防御态势,并不失时机的发动反击作战。虽然没有取得重大的战果,但敌人的战略机动部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对四川、贵州、陕西等省的大规模空袭也被迫停止。 我们从东部撤退的广大群众也被各省政府很快予以安置,虽然情况仍然不好,很多群众仍处于缺医少食的状态;而且由于天热,群众普遍缺乏干净的饮用水,导致传染病在部分地区开始大规模流行。 从沿海成功转移的一些重要工厂也开始进入战时生产运作,大量的战略军事物资开始向部队供应。但现在的情况比战争刚爆发后两三个月时要好得多,我们在西线已经慢慢开始夺回局势的主动权。 北线战场上,我北方军区经历过战争初期的被动挨打局面后开始实施一系列的反击作战。在我北方战场上正面的敌人开始是以日本军为主。但在得到空军的强大支援后,我机械化部队发动猛烈的进攻,短短两周内就有四个师的部队建制从日本军总参谋部消失了。敌人为扭转北线的被动局面,将两个新到达的美军重装师投入到这条战线上。敌我双方在这里陷入战场僵持阶段。 与此同时,中国潜伏在美洲和欧洲的特工部队成功对美国民用因特网发动了大规模病毒攻击,给美国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特别是美国被动员起来的大量生产、运输军火的企业遭到沉重打击。美国对中国战场的军事补充一度陷入暂停和混乱。 中国终于报了战争初期被美军摧毁民用因特网的一剑之仇。 传递战报是件难得的愉快事情,我和江垒非常乐意把内容念给那些双目失明的战士听,看着他们脸上逐渐浮起的笑容,我们自己也一再分享到胜利的愉悦。 “凭什么不能给狗吃火腿肠!这是大家自愿的事情,你们护士管得也太宽了!” 紧挨着平民休息区的地方传来年轻女人暴戾刺耳的叫骂声,把病区愉快的气氛顷刻搅散。江垒厌恶地起身朝发生争吵的位置走去。 是前几天那个到我这找狗的女人在咆哮,大眼睛的吴护士长推着医护车站在旁边毫不退让地与她对峙。看来有些平民吃不了配给的食品,就拿来喂狗。 “你们两个态度认真点,这是野战医院,应该服从医生护士管理。” 江垒愤愤然挤上前说道。 “我们的态度不认真吗?难道我们在无理取闹?难道我们违反了食物配给管理制度?难道我们吃不吃东西也要接受管制?” 那两个男女朝江垒劈头盖脸一阵质问,把他顶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闭嘴!莫要在这里狡辩,当众喧哗更是可耻。你们两个人可别把军人的客气忍让不当回事情。喜欢丢人现眼就投美国人的怀抱去,看看他们会不会省下粮食给你们的狗!”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外面忍不住大声训斥那两个男女青年,话语中带着浓郁的福建口音。他的秃顶在人群中显得非常醒目。 “你还有脸教导我?吃饭时间就你抢得起劲。” 那年轻女人头也不回地反敬一句,满脸刻薄。 ?99lib.“你!你!你这叫无耻之极!难道你们的父母没有教会你们什么叫廉耻吗?” 福建口音的中年男子跺足痛斥,说完扭头就走,闪身离开这个开始混乱的地方。 正当那年轻女人想继续说些得意的混账话时,一枝手枪从人群中伸进来顶住她的脑门。 那年轻男子骇得跌坐地上胖脸发白。 是个一身戎装的女军官,她的手枪直统统地顶在准备继续聒噪的女青年太阳穴上,枪保险已经打开。 女军官的眼神像刀一样充满杀气,隔着好几个人我都能感觉到。 “滚!” 瞄准脑袋半天的手枪被女军官收回枪套,她冷冷地呵斥一声。 混乱的制造者这回连声尖叫都喊不出了,两眼充满恐惧,哆嗦着朝平民休息区踉跄后退,生怕那枝手枪再被抽出来瞄准自己。 这场荒唐的混乱冲突被突然出现的手枪遏制住,在旁边计划看热闹的无聊群众也惊恐地作鸟兽散。 “刘主任,我该回去了。您注意保重!” 回到床铺边预备安慰江垒几句,身边有人在和刘工道别。回身一看,就是刚才拔枪的女军官。 原来是刘工的部下,好一个厉害的女军人。 今天是5月23日。终于要出院了,我和江垒忙了一天,整理东西。江南的初夏,天气闷热得很,雨也隔三岔五地下个不停。 坑道里非常闷热,旁边躺着的刘工背心裤衩,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和江垒聊天。 这两个星期下来,江垒和老刘打得火热。江垒本身就是电子专业的本科生,老刘没事就和他在一起嘀嘀咕咕,有时候还拿着纸笔又写又画的,尽是些公式什么的。然后江垒晚上就一个人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也不和我说话,弄得我只好找那些护士们瞎贫,给她们轮流画肖像。 我们徒步穿过蜿蜒的坑道前往距离医院两公里外的部队伤愈官兵报名地点。 太阳没有出来,山峦被江南4月的晨雾所笼罩,新鲜而又湿润的雾气不时随风从坑道口飘进来。 这是医院里没有的自在和轻松,远离了号啕痛哭和垂死挣扎,连那空气都是如此的迷人。 大家都贪婪地吸着雾气,看来在医院待十多天,大家都早已憋坏了。 报名站的军官已在等候,我们一到他们就开始忙碌着登记。 “你的士兵身份牌还在吗?”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军官问道。 “哦,我是在城里直接参战的平民,没有。”我说道。 军官愣一下,看了下我填写的登记表。 “你就是卫悲回!我知道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是守卫2416阵地的卫悲回吧。到现在为止获得战斗英雄称号的大约有三十来人,就你是老百姓出身的。” 军官忙着和我握手。 “哦,那你到189师二旅三营二连当副排长,怎么样?” 他在编制空缺名单上查半天后抬头问我。 “能不能把我俩安排到203师去,最好在一个单位里。”我指着江垒朝军官说道。 “203师?”军官狐疑地看我一下,低头查看起电脑来。 “哦,我们有几个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在这个师。”我连忙说道。 “有,203步兵师一团还缺一些士官,你就去他们那里的基层连队去吧。这个小伙子,我看看,就到一团一营电子对抗分队去吧。你们看怎样?不过他们那里现在非常艰苦,你们两个要有心理准备。” 军官猫着腰看半天电脑,然后关切地问我。 “我们就到203步兵师一团去。” 我看江垒同意后转头对军官说道。 几分钟后手续办好,发了新的身份牌和介绍信。这身份牌不过是块用钢印压上姓名、番号、血型、士兵代码等等信息的金属牌。 203步兵师一团的防区在37号地区,离我们这有大约七公里路。我和江垒背着挎包就步行出发。 一路上我们都在钻山洞钻坑道,沿途被岗哨检查了无数次。 看来我们的工程兵真是了不起,整个大山都被他们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防御阵地。到处都是沿山开凿的坑道掩体和贯穿各地的隧道,掩体外面都有防子母弹的斜面沟槽,上面全部披挂着伪装网布,重要的隧道坑道还有钢结构支撑件加固。一路上我们看见无数炮兵、防空兵阵地,全都深深地依托隧道根据周围的景物进行了战场隐蔽,只有走到非常近的地方才能发现。而且有些阵地根本就是工程兵伪造的,经过的时候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一路上我们不断听见防空高炮射击的声音,防空部队大概在忙着拦截敌人的战场无人机和撒布弹药。 装备着坦克和装甲车的机械化部队都隐藏在四通八达的隧道深处,我们看到一些88C型和少量99式主战坦克。 “这该是我们的主力装甲部队。”江垒悄悄说道。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位于山南麓的37号防区。 在一个标识着参谋处的坑道隔间我们等着接待人员。低矮阴暗而且潮湿的坑道陈设非常简陋,墙角的坑道支撑木上面钉着一排钉子,上面挂着毛巾、衣服、防毒面具等东西。墙角有一个弹药箱,上面搁着充当烟灰缸的空炮弹壳。 过了几分钟,一个光头戴着眼镜,穿着野战服约三十多岁的参谋风风火火地钻了进来。我们连忙弯腰起立敬礼把介绍信递给他。 “对了,还没吃中饭吧?就在团部解决吧,下去以后伙食可没这么好了。任团长刚到师部去,晚上才回来。不过你们的具体单位我现在就能落实。” 参谋见我们没有吃饭连忙拉着我们坐下,叫士兵给我们弄来午饭。 “卫悲回同志,你到一营三连去。小江就到一营电子对抗分队,这个分队刚成立。过一会我就带你们到各自的连队报到。我给一营和三连打个电话。” 得到我的赞成后,参谋就急忙拿起电话联络。 “我们师情况不太好,前一段时间作为城防东线的预备队估计损失还是比较大的,现在正重新整编。”这个参谋边拨电话边向我们介绍团里的情况。 吃过午饭,我们被带到团物资管理部门,按各自的规格各领一套野战服装、背囊、皮带、钢盔、鞋子等单兵装具。接着我们来到武器装备管理部门领取81式自动步枪、弹匣、刺刀等东西。全部穿戴装备好后跟在这个参谋后面向一营出发了。 一营的驻地离我们这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 沿着大约有四五米深的坑道,我们蜿蜒辗转来到一营营部。 一营的营长、指导员都在,江垒先向营长报到。 大家说几句话后,我和江垒道别,他答应有空再到三连来找我。 三连的驻地不远,弯腰顺坑道走了三百多米我们来到三连。 “这里是三连二排的防区,前面是连部、勤务班、通信班和连重火力排的驻地,再过去依次应该是特种排和三排的上的聚会是在漫长的沉默中结束的。 黄彪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去他们班检查勤务。有士兵生病了,他放不下心,去那边帮战士打水擦拭身体上的药膏。 夜里躺在床上,因为炎热潮湿,我也光着上身。 黑暗中闻着老柳的臭脚,听着大家悠长的呼吸声我慢慢沉入梦乡。 从到三排的第二天起,我就跟着大家一起训练,熟悉武器。排里有个不大的训练场,同时可以容纳六七个战士训练。当然,这个训练场地也在地下坑道中。 终于明白为什么头天晚上老柳拿我的随身装具开玩笑,整个三排就找不出一个装备穿着和我同样标准的战士。老柳的钢盔是上世纪70年代的老型号,黄彪穿的迷彩服是海军款式,徐少波蹬着双皮鞋。最过分的是郭永,一只旅游鞋一只皮鞋。 203师现在只有弹药油料还能保障基本补给,其他包括食品、医药、服装等物资都十分匮乏。一路顶着空袭辗转苦战,其中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几乎靠步行。203师还能保持这种战斗力不散架,已经创造奇迹了。 看来那个负责人员补充的参谋没有说错。 三排没有满员,加上我才二十八个人。人员虽不齐整但训练却异常艰苦,拆卸枪支、射击瞄准、小组协同、辨识地图,几个班、排长轮番带队。 排里士气还挺高。 在2416阵地上,老雷现场教会我步枪和轻机枪的使用技巧,但火箭筒、无坐力炮、重机枪以及新配发的反坦克导弹和单兵防空导弹的使用技能我还一窍不通。 在团部教员和老柳他们的指导下,我开始一项项的摸索着。徐少波的口才无疑是几个干部中最好的,训练指导和动作讲解头头是道,地图和沙盘作业教学能力更是让老柳他们相形见绌。 毕竟是学计算机专业出身的,虽然只是个大专,但我比那些只有高中甚至初中文化的官兵们基础要好得多。其实咱们自己的反坦克导弹和单兵防空导弹还是比较容易掌握基本操作规范的;连队配备的军用数据交换通信设备我也迅速掌握了原理,简单的战场信息交换系统搭建维护技能操作已没有问题,只是那些作战诸元信息还是易弄混淆,军事地图辨识和沙盘作业就更差了。 连续几天的强化培训确实有效,我居然成了排里的防空导弹教导老师。不过在标准枪械使用上我就远不如战士们。据说郭永一个人就能单兵操作高射机枪,还是立姿射击,而且非常准确。 第七章 5月28日。从早上开始我们就得到紧急通知,进入最高战斗准备! 整个三连的驻地都沸腾起来。不用指导员催促监督,战士们把已经锃亮的步枪擦了又擦,反复检查,弹匣里的子弹倒出来全部翻检之后又一颗颗装回去,刺刀也被反复擦拭;炮手们拆装火炮、40火箭筒,检查弹药。 连长、指导员上上下下地转悠,挨个到排里面检查。这时候他们俩倒显得无事可做。 老柳一大早就到连部报到去了,上午又陪同连长、指导员在排里视察。从连长的表情来看,他对大家的准备工作还比较满意,看来前一段时间的思想动员作得还是比较好的。 连长走后,我学黄彪的样子把自己的步枪又彻底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开始沿着坑道溜达。 郭永坐在二班房间的门口正在细心伺候他那挺班用机枪,嘴里叼着一根钢丝,脸颊肌肉紧绷着,神情肃穆。黄彪在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具,发现不符合要求的就高声大骂,旁边的战士们不断传来哄笑声。坑道房间里徐少波在三班战士的床铺之间低着头转来转去,一双手抱在胸前,显得有些紧张。已经准备好的三班战士则齐齐歪在简陋的铺位上。 见我走过来,徐少波又赶忙坐下,翻看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本《时尚》。 连部炊事班长居无竹不知从哪弄来一堆酒肉,整个连部都弥漫着香气。 中午全连在连部大聚餐,房间狭小,餐厅直接在坑道里摆开。所谓的聚餐就是把各种各样的箱子盒子放在地上,上面码着罐头、酒瓶和茶杯。没有筷子,大家全部用手。 战士们显然被难得一见的丰盛美食调动起热情,大家成排挨着坑道墙壁坐下,人堆里发出一片巨大的咀嚼声。整个坑道里笑语喧闻。 炮排长吴贲见我不喝酒,毫不客气地接过我的茶杯欢喜地与大家共饮起来。不一会吴贲就光着膀子上阵,他的脸已经红得像只煮熟的龙虾。 不习惯这种喧闹的场合,我更多时候是在旁观。朝四周看去,已经有一大半人学吴贲开始赤膊。 黄彪见我一人闷坐,端着酒凑过来,死活要我陪他喝两口。 “师长来了!” 当我还在与黄彪推让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坑道顿时安静许多。我转身向坑道远处看去,只见十来个军官们打着电筒走了过来。战士们纷纷起身。 “是薛恩平薛师长,没想到居然到我们连来视察。任团长也来了。看来这仗小不了。” 站在一边有些酩酊的黄彪捅捅我,小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好奇地问道。 “不打大仗,师长不会到基层连队来的。咱们全师一万两千多号人,师长哪记得住啊,更不用说在这个时候到基层来视察。卫排长,你瞧好吧!”黄彪咧着嘴说道。 薛师长来到战士们中间,开始挨个地同大家握手,嘴里还不时地说着:“感谢你们!感谢大家!祖国人民的希望就落在大家身上了。” 旁边的任团长忙着在作介绍。 薛师长在和田连长握手的时候,田连长显得非常激动,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长在连队待十几分钟就离开了。据随行的参谋讲,薛师长今天要转遍一团的每个连队。 真的要打大仗! 田连长在连部激动地走来走去,最后干脆来个大光膀,端着酒杯冲大家慷慨陈词。被连长煽起激情的战士们齐声吆喝起来,整个坑道里顿时嗡嗡作响。 三班长徐少波满脸通红的走过来。“排副,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喝酒?今天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来,喝一口!” 徐少波虽已醉眼蒙眬,但没有像其他战士一样光着膀子。 “我不行,胃受不了酒精的刺激。多谢!” 我笑着婉拒。 “操!真是熊包。” 徐少波摇摇头,离开我找其他战士。 “少波退伍后曾开了家公司,据说有俩钱。不过他老婆跟别人偷情,正在闹离婚。” 黄彪在一旁偷偷向我介绍徐少波的隐私。 “那你呢?” 我问黄彪。 “我?托老丈人的福,退役后分配在县政府办公室,搞搞行政工作,不好也不坏。老婆在医院,工作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不像老郭,退伍后只能回家种田,要不是这场战争,他老兄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 黄彪懒懒地看着酒杯里的倒影,自嘲地说道。 “你们三个人的家属有没有一同撤退下来?也没听你们提起。” 我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我的老婆孩子应该撤退到安全地区了,只是现在无法联络确认。老柳、郭永的家人在转移的时候都被鬼子炸死。他俩现在跟鬼子结下的梁子,我看是算不清了。” 黄彪说完,恨恨地将茶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我无言地看着人群中已经喝得酩酊的老柳和郭永。 晚上,我们几个排长被召集到连部开会。指导员老默主持会议。照例老默又是一通思想动员,这个时候也就他话多。 我们师果然负责主力部队进攻路线的侧翼掩护,而且我们连有突击任务。 连长反复强调战斗纪律,每个战士带上比平时多30%的弹药基数,准备连续战斗,凡是无关的私人物品尽量别带。指导员则再三强调注意防空隐蔽,要求各排保护好自己的导弹发射装置。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回到排里老柳又召集战士们作一番动员。战士们都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要进攻,个个惊讶无比。 “大家都是军人,服从命令!” 黄彪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坑道里顿时安静不少。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全体人员开始整理行李,准备作战! 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无事可做。一看离出发还有四个小时,我倒在床上就睡开了。 半夜我被老柳叫醒:“起来。两小时后全团集结!” 我抬表看看,差五分十一点。 排里战士们已经忙碌着整队出发,前往连部旁边坑道集结。 坑道里尽是军官们低声的喝喊声、武器的碰撞声、胶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的沙沙声。大家都绷着脸,神色严肃。 我们团的集结地在一段巨大的坑道里。当我们列队鱼贯进入这个坑道时,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团长站在一边,后面的战士手里举着八一军旗。步兵团的连队包括步兵连、炮连、工兵连等等按顺序站列,各连连长站在自己连的队列前面,全副武装的战士们笔直地站着。在墙壁上的灯光映照下,一排排枪刺闪耀着慑人的光芒。团属炮兵装备的107毫米多管火箭炮、82毫米迫击炮威严地放置在队列旁边。 我们连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前面连队队列身后陆续抵达指定的集结位置。几百双胶鞋在坑道中踏出缓慢有力的闷响,如同出征时低沉雄壮的鼓点。 在我前面郭永背着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腰板笔挺。出发前老郭就从我身上把发射器抢去了。 在我们身后停着几十辆带迷彩斗篷的军用卡车,卡车车头都被防红外迷彩布所覆盖,卡车司机们都戴着单兵红外夜视仪。看来,今晚我们要乘车奔赴前线。 在一千多号人到齐后,任团长沿着队列巡视着。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炮响。 战斗开始了! 团长下令原地休息,等待出发的命令。我看一下时间,是零点过十分。 大家在原地坐下。没有人说话,战士们都在兴奋地聆听着我军威猛的炮击声。 外面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个不停,足足过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晨三点整,团长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战报快步走到队列前面。 “同志们,战役已经打响!今天,我们团参加的不是突围战役,是合围战役!” 咔! 全体起立的指战员们立刻全体立正,上千双脚后跟猛然合并发出整齐划一的巨响。 任团长脸已通红,挥舞着手里的战报激动地继续高声说道:“我知道,从广东一路撤退到这里,有很多指战员非常不满,也有很多战士害怕!为什么?因为我们曾经是支无敌之师、英雄之师,可今天却一败再败!” “我们对不起这支部队的英雄称号,对不起祖国人民的期望,更对不起脚下的这片土地。” “我们即将奔赴的战斗,就是要合围美国第八集团军群!” “我们是共和国的战士。今天,我们要用手上的武器来为自己洗刷耻辱!” “要用它捍卫这支部队的尊严!” “要用它捍卫中国人的尊严!” “中国虽大,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 “无法抑制自己感情的团长最后运足力气怒睁圆眼大喝一声。” “杀!杀!杀!” 上千名指战员也学着团长怒吼起来。高亢的口号声久久回荡在坑道里面,震得坑道顶部的灰尘簌簌坠落。 登车! 战士们以排为单位登上卡车,团属炮兵的107毫米火箭炮被挂在99lib?卡车后面。团长登上打头的一辆装甲指挥车。 汽车开始发动,按顺序在坑道里列队,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大家都坐在车厢里焦急地等待着汽车发动的那一刻。 “排长,我想撒尿。” 黑暗中一个战士怯怯地小声朝坐在车厢靠外位置的老柳说道。 “他奶奶的!早不撒晚不撒,怎么现在要撒。还没看见鬼子你就熊样了。”在我后面的郭永低低地骂道。 得到老柳同意后,这个战士一溜烟跳下卡车找地方去了。我有点儿想笑,弟兄们的呼吸都很粗重。 紧张是必然的。只要有过一次战斗,战友第一次倒下的时候,紧张和恐惧就会减弱许多。 也许,今晚我不再有以前的好运气。 我开始默默地思忖着,目光在黑暗的车厢里逡巡,试图看清每个人的面孔并牢牢地记住。 那都是些年轻的面孔,他们中很多人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默默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战争,这个奇妙的东西却把毫无关系也许一生都无法谋面的人们拧在一起。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这些人注定要相互依存。 也许我战死的尸体会被他们中某个人拖进坑道里。 他们会不会看着我的尸体落泪? 背靠着车帮,我从车厢向外看去,眼光久久落在坑道拐角处的阴影里。 外面震天的炮声好像忽然远去,我突然希望在这个时候找枝烟抽。意识到这也是紧张,我赶快更换坐姿挺起腰。 出发!在坑道口负责指挥的团部参谋向车队挥舞着代表出发信号的小红旗。 车队的引擎在瞬间攀上高峰,几十辆战车像饥渴的猛兽冲入茫茫夜色中。 紧紧把着车帮,我们目送着被卡车越过的长长甬道。 随着涌入耳朵的爆炸声倏然变大,车队冲上山外的公路。 工程兵们已经突击修复了前一段时间被敌人炸得凸凹不平的公路,路面可以通行卡车,不过行驶速度必须降低。 卡车没有开灯,司机们戴着红外夜视仪小心地跟随着前面的车辆。 卡车行驶的速度时快时慢,渐渐地,我们越过自己的外围防御阵地。 从车厢后面向山上望去,我军庞大的重炮群压制射击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山上无数的炮位正在倾泻各种口径的榴弹和加农炮弹。间或有多管火箭炮群加入合唱,猩红的火箭弹弹道在刹那间将天边映得通红,无数火箭弹和其他炮弹的弹道宛如随手挥就的瀑布一般垂挂在天边,形成一幕壮观的景色。 炮群猛烈的射击声如同无数隆隆的钢铁巨兽在嘶鸣。整座大山像是一名苏醒过来的受伤巨人,浑身散发出复仇的光芒,咆哮着将死亡撒向敌人。 这是人类进入21世纪后的第一次世界级大规模现代化常规战争。 今夜,在中国的腹地,中国人终于在西部、北部战线同时发动规模巨大的战略反击作战。 西南方面军九十多万大军和北方方面军两百多万大军像两把巨大的镰刀沿两翼切向敌人。这次战役的目标就是围歼美军第8集团军群的十八个师三十多万人马。 在北方方面军群渡江作战的同时,我们这支被围部队加入合围作战。 这场战役的发动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 盟军指挥部认为,没有哪支部队敢在美军强大的地空协同火力下向它发动进攻,因为那只是徒劳地把自己不多的战略机动力量往死神怀抱里推。他们坚信,在这个充满现代化传感器的战场上,对手任何老式半机械化部队缓慢的机动都无法逃避被美军所侦察感知,被他们强大的空地一体化火力屠杀的下场,纵然是已经毫不畏惧死亡的中国军队。 由于错误的统计,美军认定在南部和西部战线上已经击溃超过一百五十个师的中国国防军主力,剩下的由中国西南军区和西北军区仓促组织的正规野战部队不超过一百个师,而且严重缺乏重型装甲武器。 美军预备在西线战场继续投入新抵达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和装甲骑兵师部队,企图在中国南方雨季来临之前突破中国西南部的湖南以及川贵云地区防线,彻底摧毁中国南部、西南部的军事工业生产能力,然后再转向直扑中国长江以北的陕甘地区。 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惜前一阶段就是他们认为装备低劣的中国西线抵抗部队却牢牢地守住了战线。 在湖南、湖北地区的我军主力部队利用多山的地形迟滞敌人,令美军新投入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在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只前进了不到一百公里。如今从沿海到最前线的直线距离最远处超过一千三百公里,这么远的运输距离极大地降低了敌人的战场支援效率。 现在美军的西线突击群已经陷入疲惫之中,南部突击群同样被我云广贵军区的野战部队牢牢粘住,更不用说发动新的大规模的包抄作战计划。 敌人的南部突击群主力和西部突击群相距七百多公里,他们已经意识到两地部队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但他们现在仍在高估自己地面部队的战斗力。敌人目前也暂时缺乏足够的补给实施战略机动,所以尚未对这条巨大的缝隙予以实质性弥补,只是计划在一个星期后由新锐的重装机械化增援部队抵达后填充防线。 我军就在敌人大规模增援尚未抵达的时候发动战略反击作战,计划充分利用敌人现有的战略安排上的失误,先击溃敌人在西南交汇处相对薄弱的侧翼部队,再对敌人西线突击群实施合围作战。 在我们东部、南部方向半径五百公里范围内,分布有敌人二十万机械化地面部队;而在后面更有敌人逐渐抵达的超过六十万官兵的增援部队,他们全部都是重装的机械化部队! 在我们西南方面军和南部方面军突击方向上有所谓盟军的五国联军三个师、美军从前线撤下整顿的第82空降师和第24师共计九万人马的地面部队;在我们北面有五国联军两个师和美军第19师、第20师、第17师共计十万多部队,在东面有五国联军一个师和日本军第31师三万多部队,在西面突击尖头上则猬集了以美军第8集团军为首的大约三十二万人马的突击集团军群。 敌人在北面的力量最为强大,控制了沿江大约一百公里宽五百公里长的纵深阵地,但是敌人正在饱受长江以北山区地方部队和游击队的折磨。这条战役通道很不牢固。同时我北方方面军已在宽达九百多公里的阵线上同时发动进攻,仅用于包围敌西线突击集团军群的部队就超过一百多万,这还不包括大量的地方部队和沿江地区的游击队。而其中一部主力在今夜的突击作战中已经开始渡江。 今天我们这数万被重重围困的疲惫之师却在敌人西线的后方突然反击,锋芒直指敌人西线部队的后路。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敌人三十多万前锋部队从西南部漫长的战线中剥离出来,然后像一道钢闸,牢牢地关住敌人西线前锋部队的退路。 这个战略反击计划的关键是如何使用我们这支部队配合湖南境内的反击大军实施合围作战。我们这支部队要突然出击,在敌人腹部反向突击,协同西南方面军把敌人二百一十多公里宽的与敌南部战区的通道给切断! 这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碰撞,而双方的指挥者都满怀着必胜的信心! 作为先头突击群的侧翼掩护部队,我们三个步兵师今晚的作战目标是目前位于防御地段西南方向约二十五公里处已经被我突击集群揍得晕头转向的美国第2集团军第7机械化步兵师,阻止他们沿高速公路外围向六十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方向撤离,配合主力部队围歼该师。 而后我们师将进行转移,在西南山区指定地点迅速扩大我军南部防线的防御纵深,与友军一起构建纵深八十公里的防御阵地。 三个小时前我军的先头机械化装甲突击部队已在重炮群的欢送下突入敌人阵线。他们计划在省会城市附近折向向西与西南方面军突击群会合,切断敌人西线突击群的退路,现在已经深深地揳入到敌人防线纵深三十多公里的地方。 在颠簸的公路上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我们开始下车集结。 黑暗中无数战士在迅速集合,低低的点名声、奔跑中武器的碰撞声汇集成剑拔弩张的气氛。 卡车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卸下部队后掉头返回。 跳下卡车,我狐疑地看着周围的景象。远处大约四公里外的地方火光冲天,浓烟密布,那边大概是敌人的阵地。 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如此靠近敌人的地方集结? 我开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别耽误时间。准备突击。” 老柳见我在发傻,推了我一把。 连队很快在指导员老默的指挥下整队完毕,大家原地等待连长下令。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两辆工程修理车正在修理一辆被敌人击伤的79式坦克,一个头缠绷带的坦克兵在旁边搭手。 过几分钟田连长跑了过来。 “我们连的任务是联合一连、二连突击敌人第7机械化步兵师第3机械化步兵旅二营阵地。一排、二排分两路前进,我带队,每排派一个班做尖兵搜索队。注意用三三制前进方法,大家疏散前进,不要挤成一堆。炮排掩护,自动榴弹发射器随时准备发射,表尺四百,注意掩护侧翼。不要使用无坐力炮,容易暴露目标。反坦克手注意对付敌人装甲目标,随时准备发射。三排、特种排做预备队,和连部跟在炮排后面运动,指导员和连部一起行动。全连立刻开始行动!” 连长下达完命令,立即会同一排、二排的指战员们开始分配前进线路和编制配属,片刻之后,先行出发的战士们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中。 没被安排打头阵的老柳很是不满地低声嘟囔着,回头给排里动作迟缓的战士屁股上来一巴掌。 这是片小城外的丘陵地区,敌人防线在几个小时前被我突击部队撕开十多公里宽的一个大口子,在我军远程炮火的压制射击下,敌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我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向敌人发动进攻呢? 我胡思乱想着跟随部队向前运动。 沿途随处可见被我军摧毁的敌人装甲战车和其他分不出型号的履带式运输车,间或还能看见被我军击毁还在燃烧的敌人直升机残骸。 团属炮兵和师炮兵部队的炮火正在火力协调员的调度下向敌纵深徐进延伸射击。前进大约十分钟,我们连先头部队和敌人交上了火。敌人企图依托建筑物和装甲战车阻止我军的前进,迫击炮也开始发射。战斗瞬间爆发。 老柳看见前面已经打上,急得伸长脖子看。几个班长催促大家赶快运动上去。 随着反坦克火箭弹逐个爆炸,敌人暴露目标的狙击火力点被纷纷摧毁。 连长亲自率领的突击队已经冲进敌人阵地! 我们身后的通信班战士们密切保持着与营部的联络,指导员不时停下来向营部报告我们的进展情况。无线通信设备果然无法使用,连部直属的通信班战士们只能随时敷设野战被覆线保持通信畅通。 随同我们连后续梯队行动的营属炮火协调员不断呼叫炮兵向敌人的抵抗枢纽射击。82毫米迫击炮、107毫米火箭炮雨点般横扫敌人阵地。 我在大家向前机动的时候蹭到指导员身边问道:“指导员,怎么不见鬼子地炮和空军压制呢?” “鬼子大概被打傻了吧,要不怎么空军和重炮部队不还击!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能消灭敌人就行了,管他们现在咋样。” 指导员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现在的形势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大家都忙着向敌人纵深突击,争取多圈住些鬼子。 往死里打吧! 很快我们攻进敌第7机械化步兵师一个机械化步兵营的阵地里。 建制混乱的敌人剩余部队士气全无,鬼子们乱哄哄地在小镇左冲右突的,正忙着突围,全然不顾我军炮火的拦阻射击。 指导员在向团部报告完我们连大致的方位后向大家喊道:“同志们,不能让敌人这么轻松地跑掉。三排、特种排跟我上!” 越过两条街道,我们迎面撞上一股正企图突围的鬼子兵。二话不说,士兵们立刻散开,依托建筑物向敌人扫射。鬼子兵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正在这时,一辆漏网的敌人坦克突然从不远的建筑物里冲出来,鬼子步兵纷纷躲在坦克后面向我们冲过来。 “反坦克手!有没有反坦克手!快点敲掉敌人坦克!”指导员焦急地喊道。 正当指导员呼叫着反坦克手的时候,从我身旁不远的地方一枚反坦克火箭弹发出嘶嘶的尖啸声蹿上去。 “怎么从正面打?妈的!” 我不满地骂了一声,回头看去。 一名战士倚在半截水泥桩后面睁着紧张的大眼注视着敌人坦克,肩上的火箭筒还冒着缕缕青烟。 是小孙,年轻的新兵。这大概是他参加的第一场战斗。 我急忙回头看弹着点。 120毫米反坦克火箭弹击中这辆米制M1A3坦克的炮塔前部,但只是引爆了外面的披挂式反应装甲。 又一枚火箭弹击中这辆坦克的侧甲,可惜鬼子正好在疯狂地转动炮塔,火箭弹的着角仍然不对,斜斜地擦着坦克炮塔炸响。不过躲在坦克后面的鬼子兵就没那么幸运,几个被跳射弹片击中的倒霉蛋惨叫着栽倒在地。 火箭弹虽然没有对敌人的坦克造成严重损伤,可爆炸形成的烟雾却暂时遮住了敌人坦克兵的视线。 “别打了,大家停火!”指导员大声喊了一句。 我抬头一看,只见从敌人坦克的炮塔上面伸出一只手,拎着件白衬衫拼命挥舞着。敌人要求投降。看来这辆坦克里的鬼子兵很清楚今天晚上自己逃不出四面包围的反坦克火力圈。 留下几名战士看守着敌人投降的俘虏,我们在指导员的带领下继续横穿小镇搜索敌人。 令人惊讶的歼灭战! 本来敌人希望能凭借前线阵地上密布的小型微波、红外战场探测器和“狼群”战场侦察系统以及时刻在空中逡巡的战场无人侦察机对我们这支困守大山的防守部队实施侦察监视,并随时对我军的任何突围行动予以毁灭性的火力打击。 由于敌人没想到我军会发动突然袭击,敌人的装甲机动部队和火力支援部队全部猬集在靠近高速公路两侧方便运动和补给的集结营地,整个战线的布防缺乏坚固工事依托。所以在我军第一轮的火力覆盖下,敌人的地面火力支援力量已经被死死地压制住。我军的突击部队还在进攻时大量使用火箭布雷车对敌人外围阵地的可能突围道路实施布雷,等敌人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无路可逃了。除后面阵地一部分鬼子反应迅速,爬上悍马飞快地向省城撤退外,大部分还在寻找建制尚未撤离的敌人已被我军多路突破分割包围。 二十多天来,面对敌人这种肆无忌惮的打法,困守阵地的战士们义愤填膺。 今天晚上终于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今夜发动如此规模的突击作战。我们这些士兵也不知道。 在镇子的南侧还有个没被端掉的鬼子迫击炮阵地,鬼子兵还在不知死活地拼命发射炮弹。老默指挥大家兵分三路利用镇上建筑物的死角迅速摸到敌人阵地跟前。敌人据守在一个大院子里,在院子里的建筑物高处我们隐隐发现鬼子兵的身影。 老默抄过小孙手上的火箭筒,略略瞄准一下就把火箭弹准确地打进建筑物的窗户里。随着火箭弹的爆响,三路战士几乎同时开火,枪榴弹连珠一般地落在院子里,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在大院子里残存的十几个敌人顿时死伤惨重,一片鬼哭狼嚎。战士们趁着鬼子忙乱成一团,迅速从轰开缺口的院墙突进去。 战斗持续三分钟就结束了,我们只伤一个战士。 动作迅捷的徐少波押着两个沮丧的俘虏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上去神色相当不错。 老柳没开几枪,撇着嘴直骂敌人熊包。 “指导员,在那边有个敌人的监狱,好像里面有我们的老百姓。” 一个在周围搜索的战士跑过来向老默报告。 “去看看,把我们的人都放出来。”老默边走边喊道。 这原来是一栋纺织厂的厂房,战士们已经开始把里面的老百姓搀扶出来。里面关押的大部分是中青年男子,大约有六十多名,手脚都被鬼子捆上,许多人的身上带着伤,有几个伤势还比较严重。 已经有战士在用刺刀给这些被俘的老百姓松绑。 “老乡,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落到鬼子手里的?”我扶着一位受伤的中年男子边往外走边问道。 “我是蛟塘乡的民兵队长。前一段时间有许多从敌占区逃过来的乡亲们没有办法及时撤离,我们组织游击队配合特种兵作战。前天在山区伏击敌人侦察部队的时候被包围,牺牲了一大半,我们剩下的人没有弹药,被敌人俘虏了。” 旁边一个坐在地上满脸络腮胡子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水壶开口说道。他看上去显得异常憔悴疲惫,古铜色的脸庞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身上的衣服也已破破烂烂。 “乡里还有多少人没有撤走?”老默问道。 “前一阵被鬼子清剿,乡里面死了一百多人,现在男女老幼只剩下九百多人,年轻力壮的都被鬼子抓到这里。这下好了,咱们大部队终于开始反攻。反攻了!” 民兵队长泪光涟涟,激动地一把抓住指导员的手。 “你们先撤到后面去,赶快派几个身体还行的人回乡里,把尚未撤离的乡亲们集中起来向后方转移。这地方马上有大仗要打。” 老默说完,留下几名战士照顾这批被解救的老百姓。 “指导员!这里有个小孩昏迷不醒!” 炊事班长小居在墙角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男孩喊道,旁边一个小女孩还在哇哇哭着。 “真他妈事多!孩子家长在不在?” 老柳急着继续前进,忙不迭地喊民兵队长。 “这两个孩子是要饭要过来的。爹娘在广东就被鬼子炸死了!” 旁边的一个妇女插嘴说道。 旁边郭永猛然把机枪挎在背上走过来,从身上掏出急救包开始给小孩包扎头部的伤口。 老柳厚厚的嘴唇抖了几下没有出声,见郭永上前,自己也走过去俯身扶起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孩。 “丫头,别哭。叫啥名字?”老柳低声问道。 “我叫周招娣。”女孩哭着说道。 “这是你弟弟?”郭永边包扎边问道。 “是。” “你们附近还有其他亲戚吗?”郭永接着问道。 “爹娘都被炸死了,还有个姐姐,路上走散了。” 一提起亲人,女孩哭得声音更大。 “卫生员!卫生员!把这两个小孩送野战医院。” 老柳抱着女孩高声呼喊卫生员。 敌人的空中支援力量此时已出现在战场上空,首先投掷下的是防区外撒布弹药。还是令人惊讶,敌人的空中压制和轰炸密度非常弱,原来经常出现的F-35攻击机更不见踪影,就连断断续续落地的防区外撒布弹药也缺乏准头。 端掉敌人炮兵阵地后,我们这支小分队继续突击到镇子的南面外围,刚扑出镇外,发现我们师机械化装甲步兵混成团的一支部队已经在打扫战场。 成群的鬼子兵们被勒令蹲在一个丘陵山坡的底下,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诧异惊恐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装备并不怎样的中国军人兴高采烈地点验着缴获的坦克、装甲车、火炮等战利品。 “是一团的步兵吗?” 在一旁停着的装甲步兵指挥战车上站立着一位指挥官正在指挥部下收拾战场,看见我们这支从镇子里杀出的步兵部队,冲打头的老默问道。 “是魏红翼魏营长吧?我是一团三连老默啊!” 指导员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迎上前去。 “呵!你们动作不慢啊。我们刚包住一伙敌人你们就上来了。正好,这些俘虏就交给你们。我们到前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鬼子。对了,在那边有个敌人的大型仓库,我们正在搬运。现在就移交给你们。” 魏营长说完,跳进装甲车就开始指挥机械化部队分三路向前面推进。 装甲车群喷出阵阵烟雾,在战场上不时划过天空的明亮弹道照映下蹿上山丘,驶入晨曦中。负责掩护装甲部队推进的炮兵又开始压制射击,一颗颗炮弹呼啸着掠过我们头顶。 “啊!” 老默当时就傻了眼。 本来只是想上来打个招呼再向别的地方搜索前进,扩大扩大战果。这下好,被这个魏营长抓差运俘虏。 “他妈的,鬼红翼,整个装甲团就数你精!这个时候还占步兵的便宜!” 有几十个机械化部队的战士们正在发动缴获的车辆,准备向后面集结地转移。老默指挥大家留下两个班的战士配合押送俘虏、点验仓库里的物资,我们其他三十来个人继续跟着老默向前面正在交火的地方前进。 敌人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我们在后面的推进速度太慢,其他的先头突击部队早已突到敌人集结地后方去了。 跟随老默爬上山丘,我们看见远处我军机械化部队正在摧毁敌人剩余的抵抗力量。从敌人阵地里间或发射出几枚反坦克导弹,但导弹尚未够着我们的装甲车,敌人的发射阵地就笼罩在一片爆炸火光中。我们的装甲车都在启动烟雾发生器干扰敌人的激光制导导弹。 有一枚反坦克导弹击中一辆规避不及的装甲车,在猛烈的爆炸过后,一位还活着的乘员摇摇晃晃地爬出车外,翻滚着栽倒在地上。 这样的抵抗也没有坚持多久,很快,被四面包围的敌人停止抵抗。隐隐看见一群敌人高举双手从临时挖掘的掩体中走出来,我们的步兵迎了上去。 “看来今晚我们没戏了,敌人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放下望远镜老默自言自语道。 “大家回头去打扫战场,战俘和缴获的装备注意不要遗漏,集结地在镇子中央。按班为单位,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白天我们要进入新的防御阵地。” 镇子里火光摇曳,镇上的建筑物还在四处燃烧,许多轻质易燃品翻卷着火苗被热浪抛向灰暗的天空,空中到处飘浮着灰黑的细小灰烬。嘈杂的人群给这个历经战火破败的小镇添了些生气。镇子里到处都是押送的俘虏队和忙于搬运战利品的车辆,战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确实,这么轻松就结果敌人一个重装步兵师,对这些尚未真正历经残酷战斗的士兵们来说显得兴奋莫名。 在镇子的北面已经集结了大批抢运战利品和战俘的卡车,战士们被组织起来有序地向车上搬运物资,包括各种技术器材、补给,还有大量未开封的战场侦察设备和导弹。看来敌人被我军打个措手不及,损失惊人。我们准备的卡车数量根本不够,机械化部队也出动吉普车、工程车、装甲车等机动车辆参加到运输的工作中来。 早上八点半,我们终于和连长他们碰上面。他们在晚上的战斗中与师属装甲步兵团一部配合,一直穿插攻到几公里以外,战果累累。不过我们三连的进攻路线已经逾越战斗前划分的界线,连长带领的先头部队把一连几个作战目标给提前端掉了,两支部队差点出现误击事件。 看见全连战士都在连长的指挥下搬运物资,惟独炮排排长吴贲蹲在一边快活地嚼着缴获饼干喝着矿泉水,没捞到什么作战机会的老柳上前用手重重地敲了吴贲的钢盔一下。 “阿贲,你小子又偷懒!” “哎,老柳。我忙活大半夜,敲掉鬼子十几个火力点,该让我歇歇了。你们又没怎么累着,多干点粗活没什么。指导员你说是不是?” 吴贲谄笑着扭头冲指导员老默说道。 老柳被捏住痛脚,哼哼着用更大的嗓门指挥三排的士兵们搬运物资。 旁边路过的一连长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 就在这时,连部通讯员跑来向田连长报告最新的命令和战报,连长听完后兴奋地跳上路边的一辆缴获的悍马车喊道:“同志们,我们的航空突击队在空军和特种兵的支援下已经将敌人第8集团军司令部给端掉了!北方方面军先头部队已渡江与我们南线部队会师!上级命令十二点以前必须撤离到后面的集结阵地上重新部署,准备对付敌人的反扑。” 胜利的消息极大的刺激了战士们的神经,大家在指挥员们的催促下干活的劲头更大。 负责打扫战场的后续部队终于在上午九点前将镇上的战利品清理搬运一空。 小镇上空笼罩的硝烟久久不愿散去,在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耀下,各个连队的军官们开始紧急集结部队。上午十点一刻,我们在高射炮兵密集的炮火掩护下向新的防御阵地开进。 小镇逐渐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急驰的卡车开始将一支支部队迅速转移至远处的新防线。 在这里,我们将要构筑纵深近百公里的山地防御体系,对即将到达的敌人解围部队实施层层阻截。 一路上我们看见后面陆续到达的工程兵开始挖掘防御阵地,他们早就准备了大量的速干水泥和钢筋,正开着工程机械挖掘战壕和综合掩体。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部队已经全面开始施工,从附近村庄里动员来的部分年轻力壮的平民也和步兵们一起加入构筑阵地的工作。 在不远的地方有部队开始将铁轨拆下来准备运到防御阵地上加固掩体。 防空部队和电子对抗部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已经与敌人展开无形的对抗,战区的制空权、电磁控制权、战场侦察权在双方的信息对抗部队手里死死地互相拉扯着。 阴沉的天空中,敌人增援部队释放的无人攻击机已经无声地在战区上空盘旋着。 敌人的无人攻击机都是隐身型号的,普通雷达很难发现,防空兵正在利用电视成像和红外复合搜索方式探测空中目标。 随着远近高炮不断喷射的炮火轰鸣,天空中不断有燃着的敌人飞机坠落。但是随着敌人更多的无人飞机抵达战场,地面上开始有我军的机动车辆被击毁。 越过一辆击毁正冒着浓烟被的工程挖掘机,我们连的车队驶过铁路。卡车里面的战士们虽然疲惫不堪,但个个神情激动,七嘴八舌地大声讨论着。 铁路两侧,工程兵正在紧张地开挖反坦克壕沟,在我们的车队开过去后,工程兵又纷纷涌到预留的通道上将道路掘断。 向西面的方向前进大约二十公里的路程,我们到达指定的山地驻扎位置。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 我趁着集结点名的工夫四处打量这片地区。 山下是一片不大的农村居民区,一条小河蜿蜒地穿过村庄。后面的山头有些高度,垂直海拔大约有三四百米,南北走向的绵延山峦大约有几十公里长。大部分山头都种满粗细一致的人工松树林。敌人的空中侦察部队还没有突入进来,相比前方正在进行的战斗这里太过安静了。 连长宣布这里就是我们连驻守的防线。战士们开始在连长的指挥下蜂拥攀缘上山配合随后到达的工程兵开始挖掘工事。周围绵延的山头上也全是我们的部队,一眼望不见头尾。 远处第一线阵地的防御部队大概已经开始和敌人增援部队接上火,激烈的炮击声从上午10点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挖!拼命挖!下午的时光是在紧张的抢修工事中度过的。 我们的中、晚餐就在战壕里吃的,大家轮班倒,疯狂地配合工程兵部队抢修隐蔽工事,设置假阵地。周围村子里还没有疏散干净的老百姓也全都动员起来,几台民用小型发电机都被战士们拖上阵地。民房上的钢筋混凝土件和各种钢铁制品,只要适合构筑工事都被悉数拆下运上阵地,光防盗门就运来几十个。 工程兵开始将可以显示红外特征的特种塑料薄膜裹覆在石头上,裹在砍下的竹子上,还有一些吹好的带红外特征的模拟坦克、小型卡车、导弹发射器等等模型被安置在我们沿山坡挖掘的假阵地上。 下午两点开始,我们阵地上空出现敌人无人飞机的踪迹。接着我们的空军也开始出现在战场上空。 设在山顶的防空警戒哨不断向我们发出警告,37毫米高炮也开始向空中发射炮弹。天空中不时飘着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白色云雾。凭借良好的气象条件,我们的37高炮部队连连击落了敌人的无人飞机。 不久,敌人的空中优势作战飞机和强击机也不时出现在战场上,我们的防空导弹部队开始向空中发射导弹,不一会,天空中就布满了导弹发射后的尾烟轨迹。 看来敌人不顾伤亡,决计要以最快的速度撕开我们的防线。 下午三点连部通知开会。老柳正在堑壕里指挥垒大石头,听到通知后交代几句拉上我就往连部所在的山后仅斜面阵地赶去。一进连部所在的坑道,发现几个排的头头都已经到了。 “呵,连长。你们这个指挥部不错啊!够大的,全连搁进来都没问题。” 老柳刚进去就嚷开了。 “这原来是个天然的岩洞,我们改装了一下。” 指导员老默把自己塞在一张小椅子里,挺着略显发福的肚腩正在查看地图。 紧急通知! 连长向我们通报了现在的战况。 在最前沿的我军防御部队一部已经在中午与美军增援部队先头侦察分队接火。据悉,敌人的重型装甲部队正在兼程赶往我们这条防御战线。在我们后面,敌人被合围的第8集团军目前还没有大举突围的举动,现在正在收缩防御阵地。 我们北路和西南方面军的合围作战情况好像比预期计划的要缓慢,在一些主要方向上的进攻都没有撕开敌人的防线。但渡江作战的北方方面军多部已经和南线部队会师;西南方面军的合围部队进展也非常顺利,估计临近地方守备部队将在下午四点与我们会师。 “同志们,这意味着我们将要坚守更长的时间。大家回去准备多挖掘一些备用阵地,村子里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和我们一起构筑防御阵地。通信班要多布几条通信线路,直通上级信息指挥中心的数据线路要抓紧时间连通,免得打起来指挥失灵。” 连长边抽烟边说道。他的手在挖掘坑道的时候被迸飞的石头渣子擦破皮,缠着绷带。 “大家注意,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有空中支援,最精锐的重装师的进攻。反坦克火器的配置阵地一定要注意隐蔽,别只顾射界,要提防鬼子制导弹药攻击。别还没等敌人坦克上来,大家就没有还手的力量了。” “还有,要注意防空袭,特别是敌人可能投掷的燃料空气炸弹,你们的氧气面具要随身携带好。我们马上要跟精锐的美军主力交战!” 指导员在一旁补充道。 “怕个!来了我们照样收拾!” 二排长大声地嚷嚷着,引起几个军官们会意的笑声。 老柳和我却没有反应。 “连长!咱们阵地怎么靠在一连里面啊?这不是给他们打下手吗?”一个排长不满地说了一句。 “操!大家别急嘛。等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支援谁呢。” 老默不以为然地说道。 会议进行半个小时。按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经验,为了抵御敌人的连续装甲突击战术,全连采用梯次部署的方式。连长重点部署了各排的防御位置和反坦克重火力点配置。 我们连要防守三公里宽二点五公里深的防御阵地,兵力和火力密度明显不足,只是这一片阵地的山地防御环境还算比较适合我们,敌人如果不投入配有合成孔径雷达的无人侦察机,就无法完全掌握我们防御阵地的部署和部队火力机动情况。 夜晚突然开始下雨,可连队继续连夜配合施工。听连长讲,据战区通报,我们的气象部队正在有计划地制造大面积降雨,现在整个交战地区已经全部笼罩在大雨之中。泥泞的长江流域丘陵地带,对装备大量机械化重装备的敌人影响是非常大的。 由于战事的发展出乎我军的意料之外,我们这一带的防御部队过早地与敌人交火影响了部队的布防工作。师部现在主要的精力放在前沿阵地的防御作战组织上了,师属炮兵团各炮群也在今天傍晚投入作战。 夜晚的大雨中,离我们几公里外的重炮部队在临时设置的遮蔽阵地不断地向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发射炮弹,90式122毫米多管火箭炮群也不时来个齐射,巨大的轰鸣声在雷电的伴奏下回荡在山谷之中。 不一会儿,敌人的反击炮火也陆续落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周围,但我们的火箭炮部队早就在一轮齐射后跑得无影无踪,重炮部队也纷纷躲进事先挖好的坑道中去。 一整天我们连都在按计划部署第二梯次阵地的准备工作。 下午,在指挥战士们挖掘阵地的时候,我们不时地向东面看去。敌人的炮火声比上午要更接近这里。看得出来大家都比较紧张。坑道堑壕里满是雨水泥浆,战士们吃力地工作着。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和老柳趁着轮换休息的时间来到东面的山腰上,我举起借来的望远镜向东面看去。 远处的交火地域被浓密褐灰的烟雾笼罩着,连绵几十公里的丘陵地带都陷入激烈的交战之中。 前沿阵地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天空中早已布满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朵朵烟云和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自开战以后就少见的我们空军部队也出现了,不时有缠斗在一起的战斗机以音速掠过我们这片阵地上空,刺耳的爆鸣让我不得不掩上耳朵。看来我们的空军也投入数量不菲的作战飞机参战,每隔几分钟我们就能看见某架飞机在空中爆炸。空战处于胶着状态。 看着天空中不时掠过的战机,老柳手舞足蹈地比画着说,这是我们的苏-27,那是我们的歼-7M,可是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那所谓的苏-27像是苏30-MKK型的。 逐渐,黑暗慢慢吞噬着周围的景物。山下的村庄随着黑暗的降临,一点一点地融入周围笼罩着雨幕的黛青色山坡里。 就在我们俩恋恋不舍地逡巡着远处的景致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道道凄厉的,火箭弹穿行在空气中的剧烈摩擦声。 “敌人火箭弹齐射!大家快躲!” 老柳大声地朝山上正在施工的战士们高声喊道。 脸色苍白,老柳眼睛直勾勾地寻找着天空迅速下坠的火箭弹,人却迅速地拽着我朝坑道口跑去。 几秒钟后,敌人的齐射增程火箭弹砸了下来。 火箭弹的齐射覆盖了我们营和后面防空部队的阵地。真是见鬼,我们距离敌人先头部队都有将近三十公里的距离,更何况他们的远程压制火力。 敌人怎么发现我们阵地的?还进行了如此准确突然的火力覆盖? 希望是盲目射击。 老柳和我急忙忙跑回施工现场。还好,我们排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损失一些工程设备,山上的植被树林已经被炮火狠狠地切了一遍,满地都是,严重影响大家继续施工。 连长正在清点人员,其他排和工程兵部队出现大量伤亡。都是没有真正经历过残酷战争的新战士,他们在敌人炮击的时候盲目地趴在表面堑壕狭窄的甬道里,被四处迸飞的弹片所杀伤。 施工不可能因此停止,现在懈怠就是自杀。我们的战士已经小心很多,随时准备往坑道深处撤退。 几分钟后我们俩爬上山顶,趴在防空炮兵阵地那侧的山坡上向下看去。 还好,我们的高炮隐蔽得不错,没有在刚才敌人的火箭炮齐射中被摧毁,只有几辆来不及隐蔽的卡车被击中,炸得碎片满地。还在燃烧的汽油沿着山坡向下面流淌,形成一条明亮的小河。下面的炮兵部队正在清点人数,乱哄哄的。 回到排部,战士小孙报告说,连长刚才通知各排派一个班的战士配合团部电子对抗连进行战场检查,防止敌人空投撒布的传感器发现我们的部署和调动情况,黄彪已经带他们班出发。刚才的炮火就是这些传感器招来的。 “他妈的美国鬼子名堂多,有种就明刀明枪地和老子拼。撒什么鸟毛传感器。”老柳骂骂咧咧地又拿起风镐。 晚上,黄彪和他们班回来了。据说发现大批敌人撒布在公路两侧的传感器,还有部分山丘上也发现敌人用远程火箭弹和无人机撒布的微波及红外传感器,周围也有部队遭到敌人远程炮火攻击。 坑道中正在休息的战士们显得比较紧张,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鬼子的炮弹就落到自己头上来。 “排长,明天早上还要再出去检查一次。”黄彪说道。 “那你们班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吧,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再回来。”老柳不耐烦地答道。 我们在阵地上又足足等待了七天,这七天都是在没完没了的挖掘中度过的。 这天白天我们帮助附近的反坦克炮兵连挖掘了通往后方的辅助坑道,坑道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郭永几个人趁休息时间狠狠洗个澡。 吃过晚饭,我们接着奉命到后面两三公里远处协助107火箭炮部队挖掘阵地,老柳光着膀子蹲在坑道里继续指挥战士们干活。工程兵部队的小伙子整夜都没闲着,拼命地用风转凿岩石。 在不时打过来的鬼子炮火干扰下,我们的工程仍然在继续。连绵的丘陵上到处都是施工队伍的身影,大家疯狂地向地表深处前进。单兵掩体变成堑壕,堑壕变成坑道,单条坑道变成纵横交织的立体防御阵地,最后整片山丘上到处密布着坑道和火力支撑点。 两天下来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一个多营部队作战的阵地,防御支撑体系包括依托岩洞的重火力阵地、纵横交错的地表堑壕、能隐蔽班以上部队有三条以上出口的藏兵坑道,最后我们还利用起伏的地形准备了十多个反斜面适合两三人一个小组的倒打火力点。周围适合阻击的山谷里还设置了大量拦阻索,预备对付鬼子的直升机和其他低空飞行器。 工程兵开始在掘开的坑道里灌注水泥,将坑道进一步加固成加有工字钢、普通钢筋混凝土的半永备坚固工事。 连长和指导员趁着天黑以前的一段时间在各排阵地上四处检查。 我们连的战场伪装进行得非常好,几十个假坦克目标逼真地安置在不同的掩体中,周围还用钢筋混凝土进行了加固。阵地四周还被工程兵布撒了大量的重金属粉末和残骸。 大家干了一夜再带一上午的活,累得够呛。战士们吃过午饭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全部睡开了。 早晨我被靠在我身边的郭永的如雷鼾声给震醒。郭永这些天累得够呛,衣领上全是白花花的盐碱。 揉着惺忪的睡眼,我跑到连部向指导员借了望远镜,钻进坑道来到山顶。 我们的战线好像暂时稳定下来,交火的地域和昨天差不多。看来,得到我们空军大力支援的前沿防御部队干得还不错。 天空中的飞机仍然在互相缠斗着。两架我军的歼-10编队低空掠过我的头顶,明亮鲜艳的八一标志异常醒目。我忍不住向我们的飞机挥手致意,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西线的战事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今天中午二营的阵地也给鬼子炮火突然犁了一遍,咱们不会又挨炸吧? 在坑道里干活的战士们没完没了的议论着,他们开始对敌人的空地协同远程攻击有了深刻的印象,前一段时间的高兴劲已经无影无踪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来到连部,连长刚从外面检查回来,正在叫通讯员通知各排长来听战报。 我凑上去一问,现在西线的情况还不是太差。 两支主力方面军已经在几个重点地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阵地,正在向心突击作战之中。 敌人东线的解围部队也暂时被我军阻隔在高速公路一线,经过一周多的进攻,敌人只前进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这批部队的战斗力消耗了很多。现在敌人新的重装部队尚未抵达交战地域,由于受到我空军和后方的游击部队的阻塞,还有这该死的天气影响,敌人估计最快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抵达。新运抵中国的敌人大批重装甲部队全部是通过他们庞大的海上高速运输舰队运送,增援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通知,晚上大家不能闲着,可能要帮助前线部队往后方运伤员。 夜幕降临后公路上开始繁忙起来,师属炮兵团的一个130加农炮连在我们前面的谷地里摆开阵地。 在四周高地上的高炮和防空导弹部队的警戒掩护下,配属支援炮兵连队的工程兵部队随同炮兵部队在炮兵抵达射击阵地的同时也支起伪装网。 没有任何灯光,下面山谷里的炮兵们悄无声息地做好射击前的准备工作,按射击诸元换算后固定好炮位的射手们纷纷将第一发炮弹塞进炮膛。 急促射! 凌晨两点十三分,炮兵们进行第一轮齐射。炮弹出膛的瞬间山谷里电闪雷鸣,巨大的后坐力将加农炮的身管震得上下颤动。 掩着耳朵,我们从山顶看见炮兵们在一分钟内就进行六轮齐射,射击速度真是惊人。 炮兵们一口气打了五分钟,整个山谷里激荡着隆隆的炮声,我们周围树上的叶子在巨大的发射冲击声波震动下和着雨水簌簌地掉下来。加农炮炮口喷射出来的硝烟顺着风飘上山顶,被雨水打湿后散发出一股辛辣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 两点十八分,射击结束。 山谷里一片人喊马嘶,炮兵们开始飞快地收架,旁边的拖车司机则熟练地将火炮挂在拖车上。一些工程兵同时在炮身上扯好防护布,另外一些工程兵则迅速将几个充气假火炮放置在原来的发射阵地附近。 两点二十分,炮兵部队开始撤离奔赴下一个射击阵地。拖车发动机低声地轰鸣着开始驶上公路朝后方转移。 两点二十四分,敌人的报复性反击炮火落在山谷中刚才的炮兵阵地上。假目标顿时被炸得稀烂,谷地里一片火海。 真险,炮兵们几乎是与鬼子炮火擦肩而过。 “鬼子他娘的来得可真够快啊!” 趴在我旁边的郭永不禁感叹起来。 周围的战士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唏嘘不已,这才是鬼子真正的战斗力。 从凌晨四点到凌晨六点,前线部队通过我们阵地旁的公路陆续撤下数百名伤员,看来这两天的战斗相当残酷。伤员们被集体送往后面四五公里远的一片临时挖掘的大型坑道群。 第八章 待在后面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排里的战士不停地打听敌人的进攻情况,对战况一样不是很清楚的老柳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战士们的询问。 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我们的北方和西南两大方面军什么时候才能够歼灭敌人被围的三十万部队,敌人被围军团会不会从我们师驻守的这条防线突围等等问题。 看来老柳也比较着急,上午也不睡觉,隔两个小时就溜到连部去打听有没有最新的战报。 下午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好像不那么吵了,前两天这个时候前沿阵地的激烈交火声足以传出几十公里远,现在只有天上还不时传来喷气式战机往来穿梭的破空噪音。 “看来敌人暂时停止地面进攻了,估计敌人现在正在将重装地面部队兼程运往我们这里吧。” 我对黄彪说道。 傍晚前的一段时间,我拉着几个班长把我们排的防守地域走了好几遍,大家反复讨论各个火力点的部署情况。排里配发的激光指示仪被安排在位置最好的中间坑道部位,营属82毫米迫击炮发射的制导迫击炮炮弹和152榴发射的大口径反坦克制导炮弹就得靠这玩意来制导,在山地作战中我们可以依靠它来狙击敌人的重型装甲目标。剩下的两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也被部署在射界良好而且易于隐蔽的地段,我们现在手头上每部导弹发射器备有六发反坦克导弹。排里其他的反装甲武器就是两部1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和几十个反坦克地雷,其中有八个地雷是智能攻顶型的。为尽力阻止敌人的解围和突围部队,前指已经把所有的反坦克装备尽可能多地装备到连一级的步兵作战部队。 在我们营的侧翼,部署着一个牵引式100毫米滑膛反坦克炮连。他们的阵地离我们连大约有两公里的距离,占据在靠后约五百米的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山丘上,八门反坦克炮正好鸟瞰从我们这两个山丘中间穿过的沥青公路。我们营靠近公路的阵地是一连驻守的,他们的阵地也是依托岩石开凿的,被浓密的人工松林遮蔽着。 傍晚的时候,又一批老百姓在部队的掩护下沿山间公路向我们后方隐蔽地撤退,导引部队小心地指挥人流从雷区中间穿过,公路上绵延上百米的自行车和行人队伍在缓缓移动着。 正当老百姓的车队快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弹爆炸声从前线阵地传来,敌人新到达的主力重装地面部队开始投入战斗! 战士们纷纷从掩体和坑道里钻出来,阵地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东面正在激烈交火的地域。 很快敌人进行战场遮蔽作战任务的前线飞机出现在天空中,指导员手举望远镜向天空瞭望,试图看清敌人投入多少作战飞机。 我们地面防空部队的火炮正在向试图控制这片空域的敌人作战飞机开火,天空中迅速出现我们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敌人的作战飞机开始作大幅机动,试图摆脱导弹和高炮火力的双重围剿。片刻之间,已经有一架来不及规避的鬼子战机被击中,冒着浓烟坠向地面。 “反雷达导弹!”阵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连忙抬起藏书网头寻找敌人发射的导弹踪迹。 “那儿!藏书网”指导员把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烟雨中一条淡淡的轨迹标识着敌人反雷达导弹的攻击路线,过了几秒,敌人的反雷达导弹弹头在离我们四五公里远外的丘林里升腾起一团火光。随着更多的烟柱升起,更多的反雷达导弹从空中落了下来。 不知道咱们的雷达兵能不能躲过攻击? 周围的战士们纷纷议论起来。从后面赶上来的连长则死死地攥着望远镜瞭望防空阵地的战况。 奇怪,咱们防空阵地上发射升空的导弹数量并没有因为遭到敌人攻击而减少。 小心趴在山顶堑壕里的战士们看了两个小时热闹后渐渐感到饥饿,在炊事班长的催促下,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坑道。 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停止,周围的指战员们都已经下去休息,可我还独自一人趴在山丘顶部的堑壕里遥望着战火纷飞的前线。 入夜之后,敌人的攻击力度一再加强,延伸的炮火打击距离我们阵地越来越近了。东面的天空被疯狂的炮火映得通红。 在阵地高处一个人看了两个小时,我晃悠悠回到排部坑道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老柳正抓着三个班长甩扑克,旁边围满排里旁观的士兵,一个个光着膀子。整个休息室里喧闹无比,其中就数黄彪的嗓门最大。 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中把扑克随身携带,估计也就是黄彪。 坑道里弥漫着烟雾,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我仔细一看,原来隐蔽室里的人齐齐把鞋袜脱掉。这两天大家拼命干活,都没有机会盥洗,以老柳为首的香港脚们弄得满屋子全是臭脚气味。 过了一会儿,连部来人通知大家开会。 连部里指导员和连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赫然站着一个军官,正对照着地图在一台笔记本上指指点点地解释部队火力配置和指挥方式。连长指导员和那个军官一直在争论班排级指挥协调和火力调度等战斗指挥的细节问题。军官一直坚持要通过电话联络,由连部统一调度火力;而指导员则大为反对,认为这些战斗决策权应该下放给排长们。 我也凑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听着,好半天,我才弄明白新来的军官是团部信息战指挥中心的参谋。 听了半天,我忍不住问道:“连长,你说东面的敌人大约什么时候会推进到我们这条防线?” 田连长一边扯着脸上的络腮胡子一边低头看地图,头也不抬地答道:“照师部的通报来看,敌人应该在今天投入三个师约六万多人的部队向我们东部防线阵地发起冲击。到晚上,敌人的增援部队会增加到八个师十七万人,估计他们会在两百公里的防线上全面进攻的。郝参谋,照我看,我们防守的地段没有特别好的地势可以依托,而且从我们师的防区到敌人被围部队的直线距离是最近的,敌人会把我们这边作为突破重点!” “是,参谋部也是这样估计的。这一带公路网比较密集,比南部和西部地区更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运动。对了,我们营配属的电磁压制车明天早上抵达,咱们连核心阵地上会架设一部发射机,需要专人看管保护。老田你看看怎么安排一下。” 郝参谋在一旁说道。 “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怎么经历战火的士兵们能不能坚持到合围作战结束啊!你这什么电磁发射器有多大作用?鬼子能吃咱们这一套吗?” 连长找个弹药箱坐下,点上一根烟徐徐朝旁边的郝参谋问道。 “这设备以前我也没有见过,是临时配备的,叫全频道阻塞对抗机,我们前几天对敌24师的围歼战斗中这种装备作用很大。原来只配置给主力部队,现在从北方方面军得到大量增援,咱们也得到部分补充。这些天敌人明显加强了对我们师防守阵地的进攻,前面两个团的防守部队伤亡非常严重。我们师的阵地现在成了鬼子进攻的突破口,前指非常关注情况,特别优先补充这些装备给我们。至于这些电磁对抗装备的特点怎样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用来压制鬼子电磁侦察和制导的,有效作用距离三公里,缺点是动力消耗大,使用正面不能放置部队。前指特别强调要保护好它。我们这些小型设备是用来进行局部阵地电磁对抗的,师级部队和集团军部队拥有战区电磁对抗系统,他们的大型设备将负责对敌人进攻部队进行纵深压制。” 郝参谋坐在石头上绞着手指说道。 “我看我们还是先协调好步炮协同,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布置阵地。激光制导不怕鬼子电磁压制,老田,咱们连能熟练使用激光仪制导炮弹的人没有几个,而且也没有时间再去训练。现在还需要指导其他战士把反坦克火箭筒用好,否则我们没有办法保持前沿阵地的反装甲火力密度和效率。依我看,只有让平时连里战术训练优秀的干部们起带头作用,才能保证部队战斗力的发挥。高科技当然重要,但老子就不信短兵相接的时候,鬼子的网络指挥战术会比人指挥强。打起来战场目标那么多,鬼子哪里分得清?现代战争,一样要拼胆量。” 指导员站在大石头边用手叉着腰说道。 旁边站着的郝参谋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地低头端起水杯。 “是啊,我们这些预备役士兵脱离正规训练时间太长了,大部分人的体质都很差,连基本的步枪射击我看都没有几个及格的。在这种形势下,要想完成好任务,只有最大限度地让一些补充进来的现役官兵起带头作用。” 连长接着思路说道。 “没有不怕死的敌人。别看现在他们打得凶冲得欢,还不是依仗他们装甲火力和空中机动上的优势?只要我们能够狠狠地打击敌人的重装甲和战斗直升机这两类目标,敌人的行动就会变得缓慢犹豫。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多开诸葛亮会,加强步炮空协同,动员战士们想点子,怎样利用地形和我们手头上的反坦克和防空火力灵活地打击敌人这两类重点目标。老田,咱们可是先进连队啊,可不能落在其他连队后面。” “我们连现在已经建有大量的预备工事用于反坦克重火力的机动作战,但从上级的指示来看,还是不够的。今天晚上散会后大家再到阵地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没有利用上的,再多挖一批火力射击点作预备。特别是多找一些合适的地形设置反斜面倒打火力点。还有,工兵部队留给我们的伪装材料不要一次用光,要储备多一些。敌人很鬼,咱们一次布太多效果反而不好。” “而且,郝参谋会配合我们一线阻击部队随时呼叫后方的压制火力支援。对了,郝参谋,你还有什么意见?” 连长终于结束了长长的发言,从桌上端起杯水一口气喝下去。 “哦,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明天抵达的设备需要咱们连派一个班的战士配合。” 郝参谋苦笑着说道。 “那就让二排出一个班跟着你的人。” 连长一挥手说道。 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指导员站起来,来到悬挂在墙上的连部阵地部署图前,指着画着密密麻麻红圈的部位对大家说道:“大家应该有清楚的认识,我们师的防御地段很有可能被敌人作为突破的重点,不仅是因为通过我们这里到达敌人被围部队的距离最近,而且这一带公路网密度较高,比较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穿插突破。所以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有侥幸心理,认为敌人不会把这片地域当做突击重点地段。很有可能我们将在这里与敌人有一场不死不休的约会。怕死的人就早点说,趁早要求调后面去,别到打起来的时候再想心思逃跑。到那时,如果哪位给咱们连丢脸,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执行战场纪律!” “连长,咱们的阵地只能配合一连作战。一连长那边怎么说?这两个连的结合部可容易出问题啊!”一排长起身说道。 “操!别提了。一连长昨天在团部开会的时候尽损咱们,本来想好好争取奖励,结果老子在会上成了反面典型。” 连长气呼呼地点着一根烟。 “他们一连懂不懂步坦协同?操!动作那么慢,装甲兵都在骂。要不是我们动作快,鬼子有那么容易被端掉?这一次阵地布防,他一连不就仗着个什么破信息协同的口号把主防阵地给拿去了。”二排长站起来大声抱怨道。 “大家不要激动,仗,有的你们打,咱们不在乎这一场两场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找咱们援助的。” 指导员见气氛不对,赶忙起来和稀泥。 “好了,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赶快回各自的阵地再勘察一下。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连长这时站起来下逐客令。 “注意隐蔽!” 战士小孙在坑道口向还在外面施工的战士们高声喊道。 十几个还在外面堑壕里作业的战士们慌不择路地一窝蜂跑进坑道里。这几天鬼子已经朝我们营的阵地发动了好几次炮火急促射,虽然鬼子炮火准头好像没有几天前那么好,但这些没有战争经验的新兵里又出现伤亡,现在战士们都愈发地紧张。 正在坑道里指挥作业的老柳和我闻声出来,当他看见敌人的火箭炮急促射 76ee." >目标是距离我们还有两公里远的右前方公路两侧的一连阵地,气得高声大骂起来:“慌张什么!敌人是向那边炮击。怎么连敌人炮弹落点都不会判断?我白教你们了?” 在一边站着的小孙脸上挂不住,低着头混进战士们中间重新回到外面继续施工。 下午团部的信息战指挥分队参谋抵达我们营的阵地,郝参谋陪着他们忙碌地检查核对战场地形数据,分划坐标。营部电子对抗分队的人都跟着到各连队阵地了解情况。江垒也在里面。 旁边还在劳动的指战员们不时好奇地转到他们身边看看。连长把来起哄的战士们一个个撵走。 分划阵地坐标的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指导员也陪着他们转遍了我们连的阵地。 我抽空上前看了看,江垒干得还不错,激光测距仪和军用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系统都已经用得非常熟练。 又是三天过去了,整天地挖坑道却没有战斗可以参加,战士们怨声载道。已经出现病号了,伤风的,高烧的,把连医务部的同志们给忙坏了。一排有个战士最后发现是肺炎,连带还传染了两个,全部被送到后勤医院去了。还没开打就躺下三个,一排长的脸色这几天都很不好。也难怪,咱们是以预备役士兵为骨干组成的部队,士兵们普遍身体素质都很差。 这天轮到我指挥排里的战士继续挖掘坑道,从早上开始我们已经忙碌了十多个小时,大家已经疲劳不堪。 已是下午六点,前方的战斗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激烈的爆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敌人离我们这里也越来越近。前方的天空从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战云所笼罩着,巨大的炮火轰鸣声持续地回旋在我们的耳朵里。 坑道里正在工作的战士们不时停下来聆听。在一些年轻的战士脸上,我分明读出了恐惧。我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焦躁的情绪慢慢笼上心头。 现在惟一的期望就是敌人快点过来。 早一点开始战斗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我回到坑道深处,靠在坑道的墙壁上暗暗思忖。 “老卫,你已经一晚没睡了,脸色怪难看的。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顶着呢。”二班长郭永在我身旁关切地说道。 “哦,没事。现在是白天,我还一时睡不着。” 我懒懒地答道。 “怎么,在想家里人?”郭永凑在我身边坐下,用黑糊糊的毛巾擦着脸。 “没有。你呢?家里还有谁?” 我扭头问道。 “还有谁?没了。” 郭永木讷地在脸的一边用毛巾反复擦拭着。 一个糟糕的话题,我忘记郭永的个人情况,不小心触及到他的伤口。 郭永用脚尖一个劲拨拉着地上的石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在这里代我指挥大家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踏着地上的>藏书网积水,我摸着墙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射下沿着深长黑暗的坑道仓皇走到外面。 阵地上空仍然飘荡着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烟云,防空导弹发射后形成的细小烟雾轨迹交错挂在空中。低空时常掠过喷气机,我不停地掩上耳朵。 转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沿堑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边我能欣赏到江南6月的景色。坐在堑壕边突出的土堆上眺望远处,寻找应该是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的位置,发现天空似乎变得低矮了许多,跟我印象里的记忆差别很大。 “也许是这里笼罩着战火的缘故吧,连天空都不堪重负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语道。 夜色该降临了。 似曾相识的夜晚,似曾相识的天空,似曾相识的土地。 东面低垂的天空被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看不见头尾的疯狂烈焰烘烤着,从双方远程炮兵阵地升起的炮弹在昏暗的夜色中拉出一条条透明晶亮的丝带。 炮弹的呼啸声很遥远,听不真切,但从远处地面弹着点上爆起的根根高耸的硝烟云柱里,我还能从无法忘却的回忆里搜寻到震颤与恐惧。 还在下着细雨,一阵阵凉意侵蚀上我的胸腹。我禁不住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有些潮湿的军装。 战火! 多么恰当的描述。 我第一次目睹战火的容貌是在电脑大厦八楼的楼顶平台上。也是在东方的远处,在这样孤独的夜色中。 在我身边只有几个空酒瓶陪着我等待着战火的到来,从楼下抱上来的朋友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办公桌上,在夜色中。他已经在楼底雨地里孤独地躺了一天,没有人去理会,旁边扔着一副早已破碎的眼镜,圆黑的镜框和他尚未闭上的眼睛一起,凝视着天空。 你呢?我的朋友,有谁现在陪着你? 战火!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恐惧地躲避着,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除了生命?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兴奋地追逐着,从地球的另一头而来,不远万里? 我无法理解这些,直到我穿行在2416阵地上。 胖子连长、老马、小贵,对,还有老雷……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的面容。 第九章 咝咝的炮弹滑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幻觉吗?不!是敌人的炮击。朝我们阵地方向打来的! 我顿时从沉思中惊醒。 “隐蔽!敌人炮击!” 我边喊边向堑壕下面坑道掩体的进口奔去。 这次敌人的炮击目标真的是我们这片阵地。大概敌人的无人机多次发现了我们这一带有大量的人员在活动,敌人后面的远程压制火力开始根据无人机提供的战场目标方位向我们再次进行急促射。155榴的远程打击。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 整个山丘被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所震撼,我蹲在坑道里,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爆炸轰鸣声。低矮阴暗的坑道在炮弹爆炸强大的冲击波震撼下不停地颠簸着,像个即将被碾碎的旧皮管一样。坑道的顶部不断地落下成堆的粉末,不一会我的肩上就披满了灰尘。 确定敌人炮击结束后,我扶着墙壁艰难地从坑道里钻了出来。洞口弥漫着呛人的炸药烟雾,我边痛苦地咳嗽边踉跄地走向排里的战地位置。 阵地上的景物经过刚才的炮击已经面目全非,山丘上原来密布的松树经历几次炮击后已经彻底被炸飞了,露出了下面黑红的土壤和浅白色的树茬。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阵地上空久久不去,中间夹杂着松树枝条淡淡的油脂味道。 踉跄地走到刚才路过的岩石旁,我发现它已经被炮弹炸去一大块。迎面黑暗中走过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是连长和指导员。估计他们是出来到各排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的。 “是卫悲回吧,正好,你去排里通知一下。刚才接到团部通报,敌人先头部队距离我们大约五公里。我们很有可能在明后天与敌地面部队接触。叫你们排今天晚上抓紧时间休整。”指导员冲我说道。 终于要与敌人作战了。 快来吧,我已经等不急了。咱们早点开始这场聚会! “排副,你说咱们师能不能够坚持到合围作战胜利的时候?” 黄彪在黑暗中摸索到我的身边问道。他已经和老柳研究半宿了,到现在还不睡觉,旁边老柳和郭永已经打开呼噜了。 “这不太好回答。听连长讲,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个兵种都难以单独对抗敌人的立体突击,只有充分发挥互相配合的战术组合,才有可能顶住。” “你没有听到通报吗?敌人在这两天的突击作战中已经投入了所有的空中作战力量,对我们防线的空中突击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在他们的主要突击地域,敌人几乎是隔几百米就扔下一颗温压弹,对我们前沿阵地的破坏极其惊人,部队的伤亡相当惨重。要不是我们的兵力数量远远超过敌人,眼下已经垮了。” 我躺在弹药箱上仰头看着坑道顶部的岩石,边思索着回答一班长突兀的问题。 外面敌人还在彻夜进攻离我们不远的防御阵地,炮火不时落到我们阵地附近。巨大的爆炸声让我无法入睡,只有老柳和郭永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安然入眠。 敌人被阻隔在前面一片阵地已经有一天了,三营还在艰难地抵抗着鬼子夜以继日的进攻。我们没有接到增援的命令,团长只是要求我们几个连用电磁压制设备和防空导弹支援前面的部队。我们的营部直属迫击炮部队则一直在发射,压制敌人地面进攻火力。 “那,如果任由敌人持续使用这种战术,我们能坚持几天?” 黄彪接着问道。 黑暗里黄彪略显忧虑的眼神在烟头明灭的火光里投射到我的眼中。好几天没有刮胡子,黄彪显得苍老许多。 徐少波也没有睡觉,还凑在微弱的灯光下翻看他带在身边的《时尚》杂志。听到我们说话,他微微把头扭了过来。 “那你知道如何使用野战数据管理系统调用火力支援吗?还有调动电磁对抗系统?” 我看着黄彪正在敲击着弹药箱的脚说道,脚上没有穿袜子,只捅着双解放鞋。 “不知道。” 低头将香烟踩灭,黄彪嘟囔着。 “那我们这里大概能坚守六个小时吧。”我沉默了许久后答道。 “什么?照你这样说我们还守个屁啊!照敌人的进攻速度,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和他们的被围部队会合了!” 黄彪腾地跳了起来,不小心踢翻了空弹药箱,坑道里发出一声巨响。 “黄彪,你小子就不能安静点?都夜里一点了!” 被吵醒的老柳不满地骂道。 “前指肯定不会任由敌人这么嚣张地按他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我们的特种兵部队和民兵一直都在骚扰破坏敌人的机场,受到影响的敌人空军一边要面对我们综合运动的防空打击,一边还要完成对地支援任务,战斗力肯定会大幅下降。咱们前几天的歼灭战为什么顺利?因为先用了带电磁弹头的地地导弹和巡航导弹密集攻击,然后特种兵突击,最后是全频道的电磁压制,敌人的指战系统立刻崩溃。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空军一直把握了中低空的制空权优势,而且鬼子们对我们发射的反辐射导弹防御效果一直就很差,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听团部来的郝参谋讲,我们在战场上投入了新的秘密武器。” 我转身对黄彪说道。 “什么秘密武器?”黄彪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前几天架设在我们连的那套电磁发射机你看见了没有?就是这个东西!” 我说道。 “不就是个干扰机吗,我见过了。这几天不都天天对空开着,还要一个班的人伺候。发射机前面的阵地还不能随意站人,否则会电磁烧伤。二排长划拉他们排最的几个人跟在屁股后面,尽干些力气活,到处刨坑。这玩意儿有那么神奇?” 黄彪有些不屑。 “你不记得刚开机实验的情景了?对着一连阵地开机,他们所有的无线通讯器全部失灵。这叫全频谱干扰,鬼子的装备,只要用微波系统工作的,进入它的有效干扰范围就全部失灵。我们这里还是轻型设备,团部还装备了更大功率的干扰机。要不怎么我们空军能够占据中低空制空权优势。郝参谋解释说我们集团军群这纵深几十公里的地面干扰站同时对空干扰,消除了鬼子飞机先进雷达的优势!” 我解释道。 “那我们连排级无线通信不也中断了?指导员不是一直强调步炮协同吗,这要是对着前面阵地一开机,咱们怎么指挥制导?指导员还一直在抱怨呢。” 黄彪还是有些怀疑。 “我也不知道,郝参谋说咱们这个还不是完全的全频谱干扰,是用跳频方式,控制协调得好可以保持与上级和后方的无线通信联络,反正够复杂的。问题是频谱联调比较复杂,要求所有的无线通讯设备统一行动,我们团前一段时间在山里休整的时候这个始终没有训练好。现在看确实影响了作战指挥……早点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可是你们班打头阵啊!” 我说完,把军衣裹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 “哼,鬼子要过来,先得尝尝我们的地雷阵。” 黑暗中老柳含糊说了一句,接着震天的呼噜又开始了。 半夜时分,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轰炸震到地上。 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 敌人的炮火急促射还没有停下来,阵地陷入巨大连续的震动中。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苦酸味气息,整个阵地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我从坑道口向外面看去,地表原来覆盖的绿草和成片的松树林早已荡然无存,湿润褐红的土壤被抛洒得到处都是。我们布置的一些伪装工事和假坦克被敌人炮火摧毁了。 敌人难道拿下三营的阵地了? 走到瞭望哨口的位置,我发现老柳和黄彪早就趴在那里朝山下瞭望。 “怎么样,老柳。敌人是从哪个方向突过来的?” 我边看表边问道,现在是凌晨四点。 “他们还在攻击前面三营的防御阵地,不过已经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火力压制。”黄彪大声说道。 “三营快要垮了。唉!” 老柳边看边叹气。 我们驻守的阵地比三营的要高,公路从三营阵地之间穿过,我们可以隐约看见前方鬼子进攻的情形。这是条市级公路,混凝土沥青路面,公路从三营所在的丘陵之间蜿蜒延伸,并一直穿过我们营和团100毫米反坦克炮兵连所在的这片山谷。 这一带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不太适合机械化重装甲部队实施宽大正面的连续突击,再加上中国人部署了大量的防空部队,构筑了多层绵密的防空火力网,所以美军进攻的速度一直没有达到其指挥部所期望的。经过一周的连续突击,敌人终于推进了二十公里的距离。 三营的阵地不容易防守,因为他们的前方有四五公里宽的开阔地,都是农田和村庄,无法布置复杂的地雷带来防御。敌人大概连夜进行了扫雷和火力侦察,现在开始了大规模的进攻行动。 “把频谱测量装置都激活,准备采集数据。” 是郝参谋在后面说话。 我一回头,看见郝参谋和几个随同的战士扛着设备从坑道里经过,后面还跟着连长。 指导员也上来了,我们排防守的阵地正好对着三营阵地的公路豁口,可以直接观察对面阵地的交战情况。后面陆续进来了几个黄彪班上的战士。 敌人第一轮地面进攻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三营阵地上升腾起一片烟尘。从绵密的烟尘柱子当中我们不时看见从前进基地低空突入三营阵地的鬼子直升机群扇动的旋翼,因为鬼子直升机经过的地方硝烟搅动得异常厉害。 在确定进攻通道上的地雷已经扫除干净后,鬼子出动了装甲突击集群,绵延近十公里的战线上,我军阻击部队全面接敌。敌人在低空活动的无人机和基洛瓦直升机只能用红外系统搜寻,在高空活动的联合星则费力地使用合成孔径和多普勒雷达以及红外扫描装置搜寻地面阻击目标并将交战信号传递给装甲部队和远程压制部队。 交战双方竭力试图控制战场的电磁及红外控制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对方有效的火力组织工作,使其陷入孤立作战状态并造成战斗力衰减。 战区上空双方作战飞机和防空部队正在激烈地对抗着。天空中防空导弹和飞机发射的红外格斗导弹飞行后留下的细小尾烟轨迹,被蒙蒙细雨逐个冲淡。 间或能从我们的观察哨里看见对面阵地反击的反坦克导弹尾焰在硝烟中闪现,三营的战士们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敌人的进攻。 到上午九点多,战场逐渐安静了下来,敌人的坦克隐约出现在三营阵地的山丘顶部。 三营被全歼了! 在我身边一直在瞭望的指导员和老柳长久没有言语,周围的战士们更是一言不发地愣愣看着对面的阵地。 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所有的人背部都在发冷。 我们能坚持几个小时? 上午九点二十分,敌人终于开始朝我们阵地进攻了,首先发言的是敌人的远程压制火力。 “估计敌人的试探方向是一连的阵地火力部署,对我们这边主要是进行压制射击。他们多半打算先占领我们这片突前的阵地。” 沉默了一早上的老柳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说道。 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泥浆崩进了掩体里。 我一边抹掉肩上的泥浆一边朝老柳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浓厚的硝烟涌过来把天空遮挡住了。 无法找到敌人地面部队的踪影,阵地上的能见度实在太低。 “排长,你的电话。是连长打来的。” 一个战士钻进观察哨冲老柳大声说道。 “什么事?黄彪,你就在这里继续监视。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 老柳交代一声就赶往坑道通信室。 在观察哨我们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敌人的炮火才结束。 连长刚才是询问老柳有没有伤亡,敌人有没有从我们这边侦察搜索的迹象。 敌人炮击一结束我和老柳就钻出掩体,伏身在外面的堑壕里朝公路一侧看去。 “看,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战车。” 老柳用手指向公路旁边的灌木丛。 果然,距离我们大约两千多米的距离上,几辆敌人主战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分散在路两边浓密的灌木丛中。一辆被鬼子遗弃的坦克整个身子都歪进了公路旁的大水沟里,在它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弹坑,大节的履带板躺在旁边。 “鬼子装甲部队估计是挨上了反坦克雷,你看,那里还有被击毁的鬼子工程抢救车。鬼子大概是想从公路两侧的灌木丛摸过来,结果被我们猜中了。” “这些可是从1979年的对越战争中学到的,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我们越要埋上地雷。这种装有钝感炸药的重型反坦克地雷除非被炮弹直接命中,否则敌人是很难清除的,用爆破方式都不一定有效。我们是用鬼子装甲车发动机的声音频率作为引爆信号的,哪怕鬼子坦克没有压上,只要离地雷距离一米范围内就可以了。嘿嘿!” 老柳一边仔细地看着下面一边向我解释。他嘴里正在嚼着饼干,老柳早饭到现在才开始吃。 看来,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火力点就损兵折将了。用先期埋设的地雷,我们已经成功地遏止住敌人第一次地面战术侦察。鬼子仅仅使用空中侦察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许多我们设置的假目标只有通过地面抵进试探才能确认,而且我们设置的假目标还经常被挪动位置,这就更加让敌人真假难辨了。 “可是,如果敌人用微波扫雷怎么办?” 我奇怪地问道。 “操!这些地雷是子母雷,子雷被引爆才会激活母雷的探测装置。敌人肯定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进行扫雷工作的,而且我们也会埋一些老式地雷让敌人轻松扫除,这样就更加让敌人认为没事了。无人扫雷装置再灵活,能代替人脑吗?” 老柳不屑地说道。 借着硝烟渐渐散尽的当口,我从望远镜看到五六公里处隐约有敌人的车辆在移动。 看来,敌人是不会轻易浪费时间,又要再一次进行火力侦察了。 在远程炮火的支援下,敌人立体搜索分队再一次出动了。这一次敌人出动了三个分队,包括侦察直升机、坦克、履带步兵战车、自行迫击炮、扫雷工程车和悍马车组成的立体搜索分队,在烟雾的掩护下向我们这一片阵地摸了过来。 “排长,敌人好像在我们阵地四周用炮弹发射了战场探测器。” 黄彪向正走向观察哨的老柳报告道。 “现在没有办法清除,敌人的炮火覆盖密度太高了。等敌人遮蔽射击一结束,你就配合连部的工兵小队,组织几个战士出去清除,注意小心敌人冷炮偷袭。你现在去用电话向连部汇报一下。”柳排长向黄彪下命令道。 “得想办法消灭敌人的侦察直升机,那个家伙比较讨厌!”老柳趴在观察哨窗口自言自语道。 在敌人猛烈的轰击下,观察哨好像一条在浪尖摇晃的小船。 “敌人直升机躲在对面山丘后面,只露个脑袋,怎么打?只要防空导弹一发射出去,它就钻到山后面!”我担忧地说道。 “敌人是在用地面部队做诱饵,然后用侦察直升机确定精确位置,再召唤炮火攻击。如果不能压制,没准敌人会呼叫空军用重型云爆弹和温压弹攻击我们这一片阵地。”老柳一边焦急地用手指敲打着岩石一边说道。 一阵硝烟涌进了观察哨,我们俩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们的掩体还能抗得住敌人的云爆弹,各个坑道的核心地段都加固了,而且弯道多。隐蔽室都有加固件和铁门。呵呵,想不到,镇上居民住宅的防盗门居然成了我们的坑道设施!”我艰难地边咳嗽边说道。 “排长,敌人有一支搜索分队向我们阵地摸过来了!” 黄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立刻被硝烟呛得捂上了嘴。 “哪里?” 老柳凑到观察窗前仔细地向外逡巡,外面不时有大块的泥浆被炮弹的爆炸激起崩进观察窗。 “从村子那边,是连长说一连的观察哨发现的。”黄彪说道。 我们这里的阵地早已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所覆盖,敌人又发射了大量的烟雾弹,所以从这里没有办法看清楚敌人的动向。 “命令,一班你们出四个战士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一个小组带上反坦克火箭筒上17号哨位,另一个小组带上轻机枪和自动步枪在26号、21号、30号哨位机动诱敌。注意把敌人放近点,火箭炮在两百米内再开火。” 老柳很快作出了决定。 “我们把电话拉到这里怎么样?这样可以及时向连部汇报敌人的动向!”我向老柳建议道。 “他妈的,郝参谋把那鬼干扰机一开,我们自己人都成了瞎子。都去!去扯电话线!” 老柳立刻开始指挥大家行动起来。 战士们很快将电话线拉到观察哨。老柳不放心,亲自跟着黄彪下到预备掩体指挥战士们去了,黄彪更是亲自操作反坦克火筒炮去了。 “敌人!” 一个趴在窗口的战士眼尖,看见了正在穿过村子的鬼子搜索队。 村子早就在昨天的敌人炮火轰炸下被夷为平地了。昨天晚上连长已经下令在村子里埋设了地雷,不知道敌人会不会中计。 我们这个阵地的地势不够险峻,鬼子坦克可以一直开上来。山丘的垂直高度也就有大约二百米左右,从山顶到山脚有大约一千米的距离。黄彪去的17号哨位离山脚有大概三百五十米的距离,而做诱敌的那几个哨位中21号哨位离山脚最近,大概有三百米的距离,战士们可以在敌人接近山脚的藏书网时候开火诱敌。 敌人打头的坦克已经进入村子了,巨大的炮塔警惕地四处转动着。我眯着眼看见鬼子步兵战车躲在村子外面距离坦克有三四百米远,大概是给坦克提供远程观瞄信息吧。 轰!一发155毫米榴弹在我们观察哨爆炸,巨大的震动把我和一班的两个战士齐齐震倒在地上。 “妈的,就会乱下蛋,有本事派坦克冲锋啊!”一个战士怒骂道。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看见21号哨位的战士开火了,隐约好像看见子弹准确命中了鬼子的坦克。可是小口径的机枪子弹连敌人坦克外面的反应性披挂装甲都没有打爆。敌人后面的步兵战车过了几秒钟后在大约一千二百米的距离上开火了,25毫米机关炮弹准确地落在我们的21号哨位上。紧接着鬼子坦克也发射了一发高爆榴弹,21号哨位在爆炸中被轰平了。 “小孙不会有事吧?” 在我旁边的一个一班战士担心地说道,这小子一边看着山下,手还紧张地抓着我的衣服。 “应该不会有事,小孙在我们班最机灵,班长都说他是个老油子。”另一个战士在我身后说道,但听声音好像也有些紧张。 我扭头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战士,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班级无线通讯设备已经无法使用,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熟练使用郝参谋教的联调技术。小分队伏击只能靠士兵们自己把握,我们无法及时将这边看到的信息告诉他们。 “小伙子们,不会有事的。敌人也是人,我估计刚才的一个点射,也够他们紧张一阵了。你们看,21号哨位都被轰塌了,他们还在没命地开火。”我安慰道。 又过了几分钟,敌人停止了轰击,继续向我们阵地靠拢。 “排副,用反坦克导弹吧,敌人已经很近了。我肯定能击中它。”旁边一个战士说道。 “不行,那就会暴露我们的火力配置,太早了。等敌人发动大规模冲锋的时候你怎么办?用手榴弹?”我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战士的建议。 其实,看见敌人一步步地逼近,同时还在向他们认为可疑的目标扫射开火,我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的。我们许多阵地伪装是打算在敌人大规模攻击的时候用上的,像伪装的反坦克炮、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和单兵模型气球人。如果敌人过分地靠近,那这些伪装就会被敌人一个个发现摧毁的。 隔着炮弹爆炸的硝烟,我隐约看见26号哨位这时又打出了一个短点射。小孙还活着!旁边的战士们又高兴起来。 “我说他不会有事吧。”一个战士得意地说道。 有上一次的经验,鬼子反应更快了,炮火很快覆盖了26号哨位。他们的工程车在周围转悠扫雷,刚才我们的点射目标改为了工程车。鬼子工程车大概已经扫除了几颗老式反坦克雷和防步兵雷,敌人后面的三辆步兵战车和一辆自行迫击炮这时开始放心地穿过村子向突前的两辆坦克靠拢。 不能打敌人的坦克,它们始终用炮塔正面冲着我们,就算打中也不会对它造成多大伤害。看来黄彪的目标是敌人的步兵战车,虽然敌人的战车也披挂着反应装甲,但是只要被120火箭弹击中就必死无疑了。 看着敌人步步进逼,我趴在哨位上胡乱猜想着。 17号哨位的射界的确不错,现在正好可以攻击敌人的坦克目标。但是黄彪却一直没有开火,估计是想等敌人的轻装甲车辆靠上来再动手。 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始向我们这边阵地上一些设得不够隐蔽的目标开火,很快有三处假目标被敌人摧毁了。 “黄彪,是不是该动手了?”我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敌人后面的火炮再一次向我们阵地上方的侧翼发射了烟雾弹,弥漫的烟雾开始在阵地上流动,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们观察哨面向东南方向的视界被遮住了,看不清黄彪他们。哨所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们指挥员在不在?” 是郝参谋的声音。 郝参谋顺着坑道一路摸了上来,一个战士朝他挥手示意我们在这里。 “怎么样,你们这里能看见鬼子航空兵吗?”郝参谋朝我问道。 “可以。敌人正在牵制一连阵地的防空火力。”我用手指着外面说道。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连长打来的。 “你们那儿现在怎样?”连长问道。 “敌人火力搜索队现在离我们很近,这里的视线被烟雾遮蔽了,看不清下面的动静。老柳和黄彪已经带着火箭筒下去了。”我回答道。 “信息战分队的人到你们那里了吗?还有你们阵地能看到敌人后面阵地的侦察直升机吗?”连长又问道。 郝参谋拿起电话和连长打了个招呼。趁这时候我让个战士出去到东北面的观察哨去看看。战士很快回来报告说可以。 郝参谋下令,带上战场雷达,给迫击炮连指示方位,目标是敌人的侦察直升机,用空炸引信! 战士们在我的指挥下拉着电话线,把通信电话机连到东北面的观察哨位。和郝参谋随同而来的几个战士架起战场雷达。旁边郝参谋支起了军用笔记本,插上无线通信器,接通战场雷达。 操作员在大家的注视下耐心地操作着战场雷达。 “注意和干扰机保持协同。”郝参谋在旁边不停地叮嘱着。 鬼子还没有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全面电磁干扰,太好了!千载难逢! 目标捕获! 敌人直升机的位置参数诸元显示在液晶屏上。旁边和郝参谋一起来的战士很快向炮兵阵地传输了射击诸元。 全频谱干扰严重地影响了鬼子对地观测能力,敌人的战场微波探测报警装置也无法有效工作。当敌人直升机还在进行侦查工作的时候,一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落了下来。 当对面山丘后面冒起一股浓烈的烟雾火光时,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有敌人的目标被击中! 拿着电话听筒的战士兴奋地向连部汇报。 但是,很快敌人的报复性炮火覆盖轰向我们阵地后面原来发射迫击炮弹的炮兵阵地。大概敌人在用炮测雷达费力地找我们迫击炮阵地大致的位置。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炮兵都在遮蔽阵地上,敌人远程炮火还不一定能够着目标,而且还有电磁干扰,弹道数据都不一定能探测计算出来。 遭到打击的鬼子侦察直升机半天都没有再露头。 “排副,你看,敌人退下去了!” 一个趴在窗口的一班战士冲我喊道。 真的,敌人坦克炮塔扭向我们这边,慌忙地掩护其他车辆退入到山丘的另一头。 “走,去看看黄彪他们。”我说道。 走到半路上,迎面老柳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战士从我们身边匆忙跑向医务室。 “是谁受伤了?快!赶快去叫医务兵!” 我边扭头高声喊战士边赶忙上去帮忙。 就在我向老柳迎上去的时候,外面敌人又一次炮火覆盖开始。 “托住大腿!”老柳低头边走边冲我说道。 我应了一声,匆忙跑到边上搭手。 我们扶着老柳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排卫生员所在的坑道医务室。在暗淡的坑道里,我扶着老柳的手感觉到正在喘粗气的老柳已经浑身湿透。 坑道顶部不断地落下灰尘,坑道里面的视线不是很好,老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注意!”黑暗中黄彪喊了一句。 “妈的!操!” 老柳也顾不上看脚下,直起腰继续向前走去,嘴里还一路骂着。 “排长,走错了。是这边!” 后面的一个战士见老柳慌不择路,赶忙喊道。 “哎呀!” “咣!” 在转弯的时候那个跟在后面的战士没留神,一头撞在墙壁突出的角上。幸亏戴着头盔。 “看着点!别把定向雷的托架给撞掉。”黄彪埋怨了一句。 “卫生员,快,小孙腿动脉给炸断了。” 老柳一看见卫生员,赶忙把小孙平放在地上。 “应急灯!快!大家帮忙把他的东西给解下来。” 卫生员边打开医疗箱边冲大家说道。 “扎得太紧,用匕首!” 老柳看半天没有把小孙的衣服和装具解下来,急得从身后拔出了匕首。 “小心割到肉!”黄彪在一边喊道。 “胸部和腹部也有伤口!还有肩膀!”卫生员很快发现小孙其他的伤口。 “帮忙用止血绷带扎住大腿!再上面一些。不行,伤口太深,止不住!赶快送到后面的野战医院紧急输血!” 卫生员包扎完再打一针吗啡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应急灯苍白的光线下,小孙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可怖,随着短促的喘息,他的嘴角在涌出汩汩鲜血,大腿也在不停地抽搐着。 “我来背!” 黄彪把背着的反坦克火箭筒递给后面的战士,抢到前面把小孙抱起来。 “快,走!” 老柳在前面带路,扑向山后的临时野战医院。 大家摸索着赶往坑道的出口。 “糟糕,出不去!敌人炮火封锁!操!” 跑到坑道出口时老柳顿足喊道。 野战医院设在营部旁边不远的山坳里,敌人的炸弹、炮弹轻易打不到那里。可是,我们连阵地到医院的路上有一段二百多米的开阔地。由于医院是后来改动位置,我们连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下挖掘坑道。 怎么办? 老柳和黄彪急红了眼。 “敌人的炮击按惯例每次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小孙还能坚持多久?”我急忙问卫生员道。 “他,他的脾脏好像也被炸伤。要抢救就得马上。我没有血浆设备,再拖一会儿,恐怕……”卫生员转开视线。 大家都绝望地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小孙,黄彪一直在试图叫醒他,用手拍打他的脸颊不让他睡去。可小孙没有反应,只有腿还在间歇性抽搐,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出。 可是,外面敌人震天的炮火轰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声声的爆炸声仿佛是在碾压撕扯大家的心。黄彪的左手深深地插在暗红的土壤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露。 “我操你奶奶!”老柳已经六神无主了。 卫生员用颤抖的双手给小孙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和坑道顶部落下的尘土。托着小孙的老柳双眼睁得溜圆,在弥漫着灰尘的坑道口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孙的脸色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喘息也变得迟缓无力,可是嘴角的鲜血却越涌越多。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我们的耳朵几乎被近在咫尺的炮火轰鸣震聋,身上早就溅满泥浆。 看着生命的气息逐渐离去的小孙,黄彪忍不住了,他低低地咆哮一声,准备抱起小孙冲出去。 “站住!干什么?混账东西!” 后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黄彪。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连长和指导员。 “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指导员叹道。 坑道里的战士们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卫生员还在徒劳地帮小孙擦拭溢出的鲜血。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感觉好像是时间在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流淌。小孙的嘴无力地张着,随着嘴角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褐红的泥水里再慢慢地融化,他的脉搏逐渐停顿下来。 在我们旁边的坑道里已经集聚了几十个战士,大家都靠着坑道墙壁默然不语。 一会儿,卫生员检查了小孙的脉搏和心脏,然后冲大家慢慢摇一下头。我们的心倏然沉到冰冷的水面以下。 卫生员哭了。后面的坑道里逐渐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我们回坑道里去吧。” 当我正在试图劝黄彪把小孙的遗体抱进坑道里去的时候,外面敌人的炮击戛然停止了。 “小孙,坚持住!” 黄彪疯子一般抱起小孙冲进硝烟弥漫的表面阵地向山后跑去。 “黄彪,他已经死了!” 老柳在黄彪冲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没拉住,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没死!” 黄彪狂吼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烟雾之中。 “黄彪!” 我喊了一声,跟在他后面冲进硝烟中。 外面阵地表面被敌人炸得乱七八糟的,到处密布着弹坑,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我俯身奔跑着,紧紧跟随在黄彪后面,每次从泥浆里拔出脚来就有许多泥水钻进胶鞋里。 前面隐约看见黄彪抱着小孙艰难地跑向医院方向。忽然,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我加快速度跑到黄彪的身边把他搀起。 “快!快!小孙还有救!”黄彪喘着粗气继续向山下奔去。 我跟在黄彪后面无语地奔跑着。 “医生!医生!有伤员!有伤员!快输血!” 黄彪一路狂吼着跑进医院。 闻讯跑出来的医生们迅速给小孙开始作检查。 紧急检查后医生护士们互相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同志,他已经牺牲了。” 一个医生摘下口罩冲黄彪说道。 “不可能!刚才我还看见他活着!就一会,怎么会死呢!啊!” 黄彪红着眼睛一把拉住医生的胳膊。 “黄彪!小孙在坑道里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我在一边实在忍不住,把黄彪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吼道。 “……不可能!” 黄彪愣愣地说道,慢慢摘下头盔。 “他死了?他死了?” 黄彪呢喃着,眼睛逐渐变得无神,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他手里的头盔也砰然落在地上。 突然直起身,黄彪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嘴角在痛苦地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终于,他没有了力气,蹲下身子抱住我的腿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在一边的医生护士们同情地看着这个痛哭不止的大汉。医院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窒息寂静,只有黄彪的哭声。 医生们护士们互相看一下后开始替小孙整理遗体。 “死都死了,哭个屁!” 我低低地朝黄彪吼道。 2416阵地那个不知名的战士死在我的怀里时,我曾是那么的无助与虚弱。他浑身布满弹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是为让你哭才死的。记住,你死的时候我不会哭!”当我面对被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炸死的战友尸体饮泣的时候,老雷就在旁边这样说道。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粗鲁地将黄彪拉起来。 黄彪渐渐停止了哭泣,在一边抽着鼻子看医生们给小孙整理遗体,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年轻小伙。 小孙嘴唇短短的茸毛上还沾着暗红的土壤小粒,失去生命活力的躯体无力地平躺在手术台上。 “总有一天,你我也会躺在这里。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是战争。”我缓缓说道。 “他是为掩护我死的,是我害死他的!”黄彪痛苦地抱着头。 “浑蛋!小孙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怎样?像个汉子吗?”我忍不住骂道。 “黄彪,别自责。血债,要向鬼子去讨。”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指导员老默拍着黄彪的肩膀说道。 我一转身,发现后面来了十几个战士,都是排里的人。 在进行了几次并不如意的火力侦察后鬼子没有心情等待,在进攻地段还有大量的地雷尚未完全清除的情况下,敌人先头突击部队发动了第一次猛烈进攻。 老战术,炮火遮蔽射击,然后是延伸射击和烟雾掩护。由于战区附近我军防空火力密度太高,敌人空军暂时无法控制制空权。 鬼子装甲突击部队散开队形朝我们营防守阵地压过来,突前坦克之间间隔三四百米远的距离,整个突击群覆盖了四五公里宽的正面。 郝参谋不知什么时候和身背电话机拖着电话线的一个通信员来到我身后,在他们后面郭永和几个战士扛着一套雷达紧紧地跟随着。 “郝参谋!”我起身打个招呼。 “这个位置不错,观测视界很好。大家把观测仪支起来,用联动频率方式。” 郝参谋冲我点点头后,催促战士赶快把雷达支起来。 当我能够清楚地看见敌人坦克的时候,它们已经靠近到离我们阵地大约两千米的距离上。那是一辆M1A3,全身上下都包裹着厚实的反应装甲。 “目标捕获,可以进行坐标对比。”一个操作雷达的士兵喊道。搜索范围为五公里的单兵战场雷达开始捕获目标。 “电磁干扰!” 正忙乱地对比数据的战士一声尖叫,监视器上已经是一片雪花。 “快用激光测量仪补充定位。雷达启动自适应工作模式。”郝参谋慌忙指挥战士们支起另外一部仪器。 信号不是很清楚,好半天郝参谋才能从监视器上分辨出目标信号来。 “麻雀呼叫老鹰,麻雀呼叫老鹰。坐标577,坐标577。” 郝参谋在核对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地图后迅速开始召唤火力打击。 短短几秒钟后,一枚制导型迫击炮弹在战士们的定位制导下在这辆坦克上空爆炸,攻顶型炮弹的爆炸烟云形成后片刻,坦克炮塔尾舱被陨爆弹药炸飞,炮塔上的火炮身管无力地垂了下来。 几秒钟的时间,对一辆正在野战状态下直线行驶的坦克来说,还不够逃脱探测直径范围超过百米的制导炮弹攻击。 在坑道顶部爆炸的烟雾弹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可郝参谋仍然准确地继续召唤曲射制导炮火攻击。 “敌人开始撤退,关机。”郝参谋下令道。 敌人撤退了? 短短的几分钟,我们一枪也没放! 郭永看着郝参谋,满脸的吃惊表情。 “敌人吃了咱们的亏,呆会肯定会注意搜寻我们的雷达辐射源和电磁对抗设备位置。你们待会在敌人进攻前帮我们把带来的两部假辐射源找个位置开机。” 郝参谋朝郭永说道。 “中尉!敌人也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全频道阻塞干扰!” 不远处负责进行电磁数据采集监视的一个战士紧急向郝参谋报告。 “做好战区频谱波动对比资料上传了吗?没有?师部系统应该恢复了,你再传!没有这些资料怎么进行电磁对抗?把电话给我。” 郝参谋推一把同来的战士后拿起电话呼叫团部。 等待半个小时后,敌人再一次发动了新的攻势。 在电磁压制的对抗掩护下,天空中敌人无人机的数量开始急剧增加,已经超出我们前沿阵地防空部队的拦截能力。 整个战场都被双方的电子战部队实施了饱和性全频道阻塞干扰,郝参谋他们暂时向二排阵地转移,准备协助制导远程攻击火力。 在老柳的指挥下,一班、二班火力阻击分队迅速进入阵地。 敌人的协同战术素养明显比雇佣军高一个档次,炮火掩护的节奏把握得非常恰当,适时出现的侦察直升机在对面山梁上逡巡着,时刻准备导引炮兵的延伸射击。 无法发射反坦克导弹! 敌人火力覆盖密度太高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露头。特别是那些讨厌的直升机在无人侦察机的协助下已经完全压制住我们表面阵地。看来只有把鬼子放到最近的距离再与他们缠斗。 当敌人装甲突击群的突击速度霍然加快的时候,他们远程火力支援的密度也达到最高潮。炮弹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落在阵地上,爆炸形成的烟雾彻底将我们阵地包裹住。整个阵地上的战士们看不清敌人的位置,也不知道敌人突前坦克现在运动到什么地方,更不用说开火了。 程小柱忽然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用颤抖的语调说道:“排副,我听到敌人坦克发动机的声音,好像就在前面!” “沉住气。让其他战士收拾。走,我们到高一点的地方找发射阵地。” 我轻轻说道,示意程小柱跟上我。我被分配负责阻击敌人直升机,用单兵防空导弹攻击低空重要目标。 程小柱是排里的一个弹药手,被老柳安排与我配合。 刚准备离开发射阵地,敌人主战坦克庞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眼帘之中,狰狞的炮塔正在得意地逡巡着,试图找到可口的目标开火碾压。鬼子步兵肯定已经开始下车作战。 “走!” 我大喝一声扎进坑道中。后面阵地上旋即响起火箭弹落在炮塔上发出的爆炸声,我们的火箭筒手终于开火。 凭借烟雾的掩护,敌人装甲突击群成功地突入我们营的阵地。 阵地周围的拦阻索大多在敌人炮火覆盖时被摧毁了,还来不及恢复。见对手已没有任何防空阻击火力威胁,敌人承担近距离空中火力支援的武装直升机群也很快顺着预定航道扑了上来。 “先打没有准备的侦察直升机!”我对程小柱说道。 撑好支架,开启保险,我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开始搜索目标。 “排副,右边山脊上,直瞄!”程小柱在一旁喊道。 敌人直升机很快就从瞄准镜中消失了,连瞄准的机会都没有。 我心里叹息一声,敌人侦察直升机显然知道我们前沿阵地的防空火力密度,在无人诱饵机的掩护下一直不停地变换空中位置,即使在向地面目标开火的时候也尽量减少悬停的时间。我们导弹发射阵地的射界很小,而且烟雾不时遮住我们的视线。缺乏光学制导手段,单纯依赖红外搜寻制导模式很难击中目标。 一连数次我都让敌人直升机大摇大摆地从眼前逃逸,连捕获目标的机会都没有。程小柱在一边急得满头冒汗。 怎么办?出去架起来打?那只是多给敌人弄个靶子! “再找个合适的阵位。到31号,走!” 看着外面密集的炮火,我还是打消了出去的念头,无奈地拉着程小柱奔向下一个伏击阵地。 31号哨位紧挨着上午小孙狙击敌人最后受伤牺牲的30号哨位,30号哨位已经在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坍塌,31号哨位同样没有幸免,只是受损程度小得多。 “来,我们把出口刨开一点。”我对程小柱说道,放下发射器,我和小孙开始用手把坑道掩体出口处堆积的浮土清除。 “注意!咳!咳!左前方山脊有个家伙!” 程小柱咳嗽着,极力睁着眼睛透过烟雾找到一个目标。 “套住了!”我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为节省瞄准的时间,我预先在敌人直升机可能的运动路线上等待,敌人直升机一转过来立刻就被我捕获。是一架阿帕奇,飞行速度大概不会超过一百节,正在用航炮压制扫射。 “注意炮尾风!” 在我的喊声中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扑向空中,光学瞄准具迅速传来的目标位置指令很快把导弹导引向那架还在空中炫耀武力的鬼子战斗直升机。 炮尾风把坑道里的尘土吹得四散飞扬,我的口腔和鼻孔里全是硝烟尘土,敌人直升机在瞄准镜里若隐若现。 猛然间,敌人直升机像是被抽一鞭的秃鹫,极力扇动翅膀试图脱离导弹的攻击,我甚至好像听到直升机上红外告警装置发出的悲鸣声。 想跑!太晚了! 我转动身体,死死地瞄准着这个倒霉的秃鹫,随着鬼子直升机的爬升,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敌人直升机的性能确实不错,在驾驶员的操作下很快从原来的位置飞出几十米远。 “快!” 我嘴里不停地催促着导弹,希望它能早一点咬住目标。 “排副!注意!” 随着程小柱的惊呼声,他扑到我的身上将我压在地上。紧接着一连串的炮弹在坑道掩体的出口处附近爆炸。 “快撤!” 程小柱把我拉起来,两个人抱起导弹发射器一溜烟蹿进坑道深处。在我们后面,另一架掩护的敌人直升机在疯狂地扫射,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变成一片火海,弹片带着各种各样的刺耳调门四处飞溅,31号哨位在炮弹爆炸的火力轰击下迅速被敌人夷平。 “好险!差一点玩完!妈的,不知道有没有打中!” 我冲惊魂未定的小伙子说道。 手扶着墙壁站定的程小柱满脸烟灰,只剩下两排牙齿还是白的,一双发直的眼睛表明他还没有从刚才敌人的攻击下缓过神来。 “脱下头盔。你看!”我用手指着程小柱头盔边缘那个被敌人炮弹弹片撞击后留下的凹坑。 “就差一点,脖子就不保了!” 我庆幸地拍拍他的肩膀。 “嘿嘿!” 终于,程小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人还在傻笑。 领着程小柱向战斗激烈的方向摸去,在黑暗的坑道里前进的时候我问身边的程小柱:“第一次参加战斗?” “是,排副。”战士答道。 “以前干什么的?” “卖烧鹅。” “卖烧鹅!怎么想到当兵的?” “以前报名参军,被刷下来了。我不甘心,这不,打仗了,正好当兵。” “哦!今年多大?” “二十二。” “家里还有人吗?” “有,爸爸和妈妈。他们应该撤到后方去了。” “怕不怕?” “不怕!” 看我很认真地盯着他,程小柱迟疑几秒钟后小声地说道:“怕!” “呵呵,没关系。你的对手没准比你更怕死。你知道在战场上哪种人最容易死吗?”我问道。 “军官?” “不,是胆小鬼。命运永远不会因为你胆怯而给予你活着的机会。记住,要想活下去,就得有胆子!”我说道。 当我们再次从坑道深处摸到一个掩体的出口向外看去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在我们掩体的后方不远处横亘着两辆鬼子坦克的残骸,看来,敌人试图利用我们反坦克火力薄弱的缺点,准备行进间从我们阵地突破,但是被我们阵地上设置的交叉火力逐个摧毁。 为尽可能消灭鬼子的重装甲突击火力,我们连的战士们把鬼子的攻击部队放进自己的阵地纵深。这是个极其危险的战术,因为只要稍微指挥失策,我们就有可能被鬼子突击部队分割。这也是因为我们无法与鬼子进行正面直接对抗而不得已采用的战术。 “妈的,这是鬼子的打法吗?” 看到仍有几辆不畏死的敌人坦克从烟雾中轰鸣着扑上来,我困惑地说道。 按照敌人的战斗风格,在突击部队战斗损失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他们会终止进攻,换新的部队重新开始进攻。 密集进攻队形,这不是二战时期的装甲兵战术吗? 可见今天敌人这种不计损失的进攻方式表明他们是多么希望迅速与被合围的部队会合。 “轰!” 一辆位于攻击队形侧翼的鬼子主战坦克被击中炮塔尾舱,陨爆弹药的冲击波将炮塔高高掀起。 “倒打火力点有我们的人!给我枪。”我喊道。 但是敌人涌上来的坦克数量越来越多,在敌人身后我们的倒打火力点的密度太小,根本无法阻止敌人源源不断出现的坦克群。绵延数公里的阻击阵地上已经全面进入短兵相接的近战。 当我还在探头寻找目标的时候,后面坑道里冲出一名战士,隐约中我好像看见他的手里抱着一颗反坦克雷。 “排副,咱们没法开火。太近了。”程小柱担心地说道。 “程小柱,你先撤到里面去,再找枚导弹来!” 我说完抱着枪爬到坑道掩体出口处。 必须给他们掩护。 我心里想道。 那个战士灵巧地利用表面阵地的弹坑接近敌人,熟练迅速地匍匐爬行。 居然是连长! bbr>很快,他爬到离一辆坦克不足十米的一个弹坑里。数秒钟后这颗反坦克感应雷被敌人坦克的发动机噪音引爆,当钽金属射流从空中扎进那辆坦克薄薄的顶甲中的时候,这辆坦克像一头被突然抽走灵魂的巨兽,炮塔颤抖着开始解体,车身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十几米后也终于停止了喘息。 敌人发现我们士兵的企图,纷纷进行大速度的之字形高速机动,试图摆脱被反坦克雷攻击的厄运,炮塔上的机枪开始向四周扫射,企图阻止步兵的靠近;同一时间,敌人滞留在后面的步兵战车加快速度,加入狙击跃出阵地的中国士兵。我们伤亡一下子增大了,但依然不断有身影跳起来对坦克发起近距攻击,有的扛起前面阵亡士兵丢下的反坦克雷继续攻击。没办法,这种战术就是有效,伤亡再大也要用下去。 郭永从不远处的坑道里跳起身来,手里端着轻机枪一阵阵地发出短点射。随着枪口喷出的簇簇火花,两个鬼子步兵栽倒在地上。 又一个试图靠近敌人坦克的战士被后面的步兵战车发现了,猛烈的弹雨像魔鬼的鞭子一样抽打在这个没有注意隐蔽的战士身上,被引爆的反坦克雷瞬间把他撕得粉碎。 他的头盔被高高抛起,然后落在离我不远的阵地上发出一阵丁当闷响。 看见自己的战友不断倒下,周围战士们眼睛都杀红了,更多的战士跃出坑道扑向试图占领山顶的敌人战车。 一辆坦克有没有八只眼睛盯住八个方向呢?没有。它周围的步兵一被压制,冲到哪里都是个死。 当看见一个敌人士兵企图从燃烧的坦克中爬出来的时候我举起了冲锋枪。 在雨点般的扫射下,那个鬼子坦克兵扭曲着身体颓然栽倒在坦克边。 “敌人撤退了!”一个离我不远的战士开始欢呼。 果然,缺乏后续支援,在我们阵地上遭到严重损失的鬼子装甲突击群终于承受不住中国军队亡命的群狼围剿,迅速向出发地逃逸。与步兵缠斗是敌人最不愿看到的事,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中国军队的强项,而且后方远程火力也无法在自己人陷入缠斗的时候予以支援。 “操!孙子,爷我就不送了!” 吴贲在不远的掩体中探头出来大骂道。 负责远程压制的敌人倒是非常勤快,炮火遮蔽射击很快又开始了。很快,敌人又一拨进攻部队开始在对面山丘附近蠕动,整顿队形。 观察哨里,老柳正靠在墙角疲惫地喝着水。所有的战士们都是满脸烟尘,歪七倒八地靠着后面坑道的墙角坐着。 “老柳,咱们挺住了!”我靠着排长坐下。 “是,情况还不错。但咱们排伤亡了不少。”老柳缓缓说道。 “而且我们的阵地破坏严重,很多掩体已经被摧毁,倒打火力点只剩两个。敌人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怎么办?”我担心地问道。 “没想到敌人进攻力度这么大。还好,重武器还剩一些,不然没法活了。”老柳叹道。 “郭永,让三班都上来,你们一班先休整休整。”老柳点头后,我对郭永下令道。 三班上来老柳却更忙了,带着大家重新布置火力点,准备联络方式。看来老柳对徐少波这个班还是不放心。 连长在敌人发动第二次大规模进攻之前到我们排的阵地转悠了一圈。重火力开始短缺了,防空导弹和反坦克导弹只剩下两枚。连长叮嘱我们节约使用导弹和感应式反坦克雷,这些都是宝贵的高科技制导弹药。 形势不妙。 “排长,敌人上来了。好多!”一个蹲在观察哨窗口的战士惊恐地喊道。 敌人给我们的休息时间真的太短了。第一次进攻时新发现的中国人阻击点给他们凶猛远程火力着重摧毁,然后敌人地面部队在无人机和直升机的配合下再一次发动进攻。两次进攻才间隔十来分钟。 “慌什么?跟上次差不多嘛!”老柳不满地瞪了小伙子一眼。 “大家分工,老柳,我还是去对付敌人直升机和远处的步兵战车。”我说道。 继续带着程小柱,我背着导弹发射器跑了出去。每个连的防空导弹只有三枚,我希望能用它们尽量击落侦察直升机。 趁着刚才歇息的时间,我把阵地上适合狙击敌人直升机的哨位默想了一遍。只有两个哨位还可以用,其他的不是被敌人摧毁就是射界不好,要不然就是掩体太小无法发射,因为发射导弹形成的炮尾风必须在合适的空间才不会对射手造成伤害。 有了上一次交火的经验,这次敌人显然小心多了,除大量发射烟雾弹进行干扰外,特别注意步兵战车与坦克的协同。敌人甚至不惜炮弹的消耗,不停地向他们认为可疑的坑道出口发射小口径机关炮弹。经过一上午敌人地毯式轰炸,我们阵地几乎被犁个遍,原来放置在阵地表面的假目标早就被敌人摧毁干净。在坑道里运动的时候,我看见我们的一些工程兵分队在布置新的假目标。 蹲在掩体里,我几次都无法捕获敌人远在三四公里外的直升机。 鬼子直升机变得更加狡猾,几乎不在空中悬停,再加上满山的烟雾遮住视线。看来,只有耐心捕捉机会才能攻击到它们。 “妈的!老子就不信揍不下你!”我暗暗骂道。 在阵地上转了一圈,看来只藏书网有在9号哨位才可以够得着这些家伙。 可是9号哨位的空间太小,前后只有两米多长,本来是为狙击射手挖掘的。发射导弹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只会烧死自己! 外面鬼子的攻击直升机贴着地表高速移动,正在卖力地向地面倾泻弹雨。 整整半个小时我们营的阵地上都没有再发射防空导弹。偶尔从坑道里发射的机枪子弹打在直升机身上只是擦出一溜火光。没有了来自地面的防空火力威胁,在烟雾和电磁压制的掩护下,鬼子直升机显得更加嚣张。 负责协同的侦察直升机越过几道山脊靠了上来,隐着机身用桅杆探测设备扫描战场。 远处敌人的装甲部队步步进逼,快到达我们的前沿阵地了,我们的反坦克手却没有办法探头出去。 实在无法寻找到合适的发射阵地,站在坑道里,我感觉似乎敌人的坦克部队已在自己头顶上。前面已是连队的半山腰防线,我再次从掩体探头出去。 确实糟糕。敌人坦克群居然冲进我们连阵地,打头的鬼子坦克已经爬过半山腰。从掩体里冲出来的战士们试图摧毁肆意在阵地上碾压的敌人坦克,可是敌人攻击队形后面的步兵战车和低空的武装直升机向战士们疯狂地扫射着,短短的几十秒钟内就有五个战士被敌人射倒碾死。 反坦克手呢?怎么让敌人轻易冲上来? 这里没有反坦克武器,我端着81式自动步枪趴在坑道口只能干瞪眼。 “是柳排长!” 程小柱一眼看见不远处冲出掩体的排长老柳。 老柳灵活地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看来,老柳大概发现小心缓慢地接近敌人坦克是不可能的,打算在敌人密集的火力还没来得及招呼到身上以前就冲上去把鬼子坦克给解决掉。他要玩命! “哎呀!三排长危险!”程小柱惊呼起来。 我侧眼看去,老柳被敌人发现了。 密如泼雨的弹片和子弹把他死死地压制在一个弹坑里,半晌都没看见老柳露头。 吴贲救命般的炮火掩护出现了,他的自动榴弹发射器不断地从堑壕深处向敌人步兵战车倾泻,35毫米榴弹,异常准确。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整表尺连续瞄准目标的,几颗榴弹竟然落在鬼子战车上爆炸。 忽然,老柳趁着鬼子射击的间隙一个挺身跃起,飞快地奔向离他最近的鬼子坦克,他的手上抱着一颗反坦克雷!在老柳奔跑的路上,敌人迟钝的机关炮弹在后面陆续爆炸,形成一条巨大的泥浆土幕。 卧倒,匍匐前进,放下地雷打开保险。 老柳熟练地做完一连串动作后一个翻身滚进了旁边的堑壕里。 嗅到死亡气息的鬼子坦克开始疯狂地转身,钢销履带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太迟了! 在坦克顶上的天空中,一朵代表死亡的金属之花突然绽放。 在半径十米内的装甲车辆只要触发反应性攻顶反坦克雷,几乎没有逃脱攻击的可能性。敌人坦克徒劳地在山坡上急速转弯向下撤退,但炙热的钽金属射流轻易地撕裂了这头巨兽的顶甲。 放置在炮塔后部的榴弹弹头被随即引爆,虽然鬼子的炮弹发射药是钝感炸药类型,但在炮塔狭小的空间里爆炸仍然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破坏。巨大的二次爆炸破坏力彻底将炮塔掀向空中,坦克车身则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在爆炸声中向山下滑去。 “快卧倒!” 后面一个人顺势将我扑倒在地上。刹那间,几枚小口径炮弹在我们掩体附近爆炸。 我翻身一看,是郭永。刚才我正打算冒失地冲出坑道掩护老柳撤退,郭永把我从鬼门关里捞了出来。 “老卫,你先撤下去,黄彪已经带人上去掩护了。” 挥手示意程小柱和我一起撤下去,他手里提着班用机枪,匍匐着靠上射击口。 自己确实太过鲁莽,我只能把掩体射击位置让给郭永。 在坑道里转了个弯后实在忍耐不住。老柳根本进不了坑道,随时都会被敌人的压制炮火撕成碎片。 就跟你死磕! 一咬牙,我从坑道里找来一大桶 6c61." >污水浇在自己后背,然后扛着发射器摸进9号哨位。侦察机打不了就打攻击机,必须将鬼子直升机驱逐出战场。 “程小柱,听着,发射的时候待在离我远些的弯道里,先弄一大堆浮土。导弹一出去你就用头盔不停往我身上舀泥土。记住了?” 得到确认后,我开始蹲在地上把发射器支好,咬牙切齿地在鬼子直升机必经之路上等待。 进行这种操作难度太大了,距离过远或者时间角度不够都无法有效攻击目标。刚学会操作没两天,我这是在赌博。 几次捕获失败后,手心开始渗出点点汗滴,喘了几口气,再作一个深呼吸后我重新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 出现了! 我耳中只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当敌人直升机再次从侧面转过来的时候,瞄准光环套住了它。毫不迟疑,我扣动了触发扳机,几乎是同时,导弹像一条解开束缚的猎狗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巨大的炮尾风几乎把我从射击口掀出去。我死死地用双脚撑住掩体墙壁的两侧,双手则牢牢地抱住发射器。虽然我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湿的,但炙热的导弹尾焰几乎把我的背全给点着了,一股焦臭味弥漫在掩体里。掩体里被炮尾风卷起的灰尘四散飞扬,几乎把我的视线给完全遮住。 我艰难地瞄准着敌人的直升机,几乎是在凭直觉。空中那只受惊的秃鹫开始试图脱离光学瞄准具的捕获,在空中作大幅度的下滑机动。后背滚烫给我带来刺骨的疼痛,我几乎是竭尽全力才不让自己的手颤抖起来。 不到七百米的距离,这几乎是导弹攻击空中目标的极限近距。平飞片刻的导弹在指令信号的导引下很快调整了角度。当导弹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的时候,它已经与秃鹫接吻了。 一团爆燃的火光让我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排副,快灭火!”后面的程小柱大声地喊我。 狼狈地钻进坑道深处,我立刻在地上滚动,上衣干焦,裤子腾起火苗。 好容易扑灭火,我的腿几个地方都被灼伤。 “差一点成烤猪!妈的!” 我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刚才那一下弄得好累,我躺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排副,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的发射阵地,教材上是严禁使用的。”程小柱忙着照看我,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敬意,简直就是在巴结了。 “呵呵呵呵。”我慢慢地又打了一个滚,笑着。 第十章 导弹用光了,我让程小柱把发射器扛回坑道里去,自己独自拎着冲锋枪从另外一条甬道出口爬进阵地表面的堑壕里。 阵地上的能见度现在仍然很差,到处飘散着灰黑的硝烟,双方的远程火力都在倾尽全力打击对方的后方纵深。从天空到地面,整个战场都陷入疯狂的混战之中。 虽然这会儿不见鬼子直升机的火力压制,但刚才敌人坦克已突破防线,几经争夺也没把敌人撵回去。 更多的战车投入战斗,突前的几辆敌人坦克快冲上山顶了,正在到处碾压开火! 步兵的弟兄们都在拿命死抗,阵地似乎随时会被突破。 我开始在阵地上爬行搜索没有引爆的反坦克雷,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还差点被鬼子坦克碾死。连滚带爬一头扎进一段堑壕里,再站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个泥人。 敌人在我们这一段交战地域拥有绝对的火力和机动优势,我们步兵在少量的迫击炮支援下艰苦地抵抗着敌人的反复冲击。仅仅在我们连阵地正面就有敌人超过二十辆装甲战斗车辆组成的突击梯队在围剿我们。这根本就不是敌人作战的历史风格。 一个士兵突然从坑道掩体出口处站起来,瞄都没瞄就向不远处一辆正在机动的鬼子坦克发射了一枚火箭弹,然后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钻进坑道,连头都没有回。 “操!偏了!浑蛋!” 我蹲在堑壕里抬头看到这一幕后咧开嘴就骂。真是胆小,这么打,十有八九没战果,还白白浪费宝贵的弹药。 这时候,一连串大口径炮弹落在阵地上,是从我们阵地的背后打来的,我看到我们连许多步兵纷纷跳进坑道和掩蔽体。那些坦克可没有坑道可跳,而且敌人的步兵已经剩得不多了。 连长带头又冲上阵地了,趁着我军后方重炮部队的遮蔽炮击,领着十几个战士扑向鬼子坦克。 没有步兵战车和航空兵掩护,敌人坦克丧失了单独作战的勇气,在山坡上扭动着高速撤退。 几分钟后我们营阵地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是山坡上多了三辆坦克残骸。 回到坑道集结地后我才知道连队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 “咱们排没负伤的还有十个,另外还有两个轻伤,一个重伤。” 老柳大口地喘着气,头盔被他扔在一边。他的右肩膀上缠着绷带,显然没有把自己算作伤员,因为旁边地上坐着的黄彪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卫生员正在给另一个小腿上还在渗着鲜血的伤员包扎。 所有的人都是浑身泥浆。 “火箭弹还有两发,没有反坦克感应雷。”黄彪叹口气补充道。 坑道里一片沉寂,郭永靠着墙壁一声不吭地擦拭着自动步枪,程小柱在旁边帮另外一 4e2a." >个二班的战士修理皮带。 徐少波。三班就剩徐少波光杆班长,他的情绪十分低沉,坐在地上往弹匣里压子弹。 黄彪费力地在喝水,举着水壶的右手不停地抽搐颤抖。看来,刚才敌人疯狂的一轮进攻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 外面敌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炮击,继续挨个摧毁被他们合成孔径雷达捕获的战场目标。 昏暗的坑道里回荡着炮弹落地的爆炸声,老柳抬起头听了一会儿后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来靠着我说道:“咱们连已经大半伤亡,一排情况最糟糕,现在就剩四个。还有,郝参谋阵亡了!再没有电磁压制了。照这个样子打,咱们连挺不过今天。” “怎么回事?郝参谋怎么会阵亡?”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大声问了句。 旁边的战士们全都转过头来看着我。 “上表面阵地牺牲的。” 老柳应道。 “小陈,当时情况是咋样的?讲详细些。” 老柳推了把还在给伤员包扎的卫生员。 “干扰机架在二排,指导员嫌咱们的干扰机影响连排无线通信,把它给关了。就那一会儿工夫鬼子呼啦全上来了。郝参谋当时在一排阵地,等他赶过去时鬼子已经突进二排阵地。排长看情况危险组织冲锋,把郝参谋也带上表面阵地。结果,结果被鬼子炮弹……我当时在二排阵地帮忙救护,人抬下来时就不行了。”卫生员结结巴巴地讲述当时的情景。 “他娘的!” 郭永咣的一声把钢盔摔在地上,原本就恶形恶相的脸庞愈发地狰狞。 “旁边一连怎样?”我问道。 “比我们情况好多了!还有七八十个人。我们和一连结合部是二排防守的,刚才被敌人突破的时候还是得到一连预备队支援才挺过来的。连长脸都绿了,在连部和指导员吵起来。” 老柳疲惫地搓揉着太阳穴。 “鬼子的炮火也太凶猛了,咱们全军大演习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经历过。奶奶的,真是靠钢铁打天下的军队,难怪几十年来打遍全球。” 郭永摇着光头叹息道。 “现在才中午一点,离天黑还有至少六个小时,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得想办法!”我自言自语道。 “老柳,我们倒打火力点还剩几个?”我接着问道。 “那两个还在!”老柳粗声粗气地回答。 “郭永,要不你带上两个人到一连看看他们有没有感应雷富余,争取弄几个来。” 我对郭永下令道。 “对了,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反坦克火箭弹。” 老柳朝郭永的背影加了一句。 “黄彪,还能战斗吗?不行就先撤下去。” 我走到黄彪旁边问道。 “排副,我没问题。” 黄彪吐口气,挺直胸膛应了一声。 老柳站起身来,把身上已经破了几个大口子满是泥浆的迷彩服扒下来,黝黑壮实的胸膛裸露着。他提起一挺机枪,把弹链缠在肩膀上。 “走,我们一起看看阵地。老卫,我们不能再让敌人那么轻易地冲进阵地,这样我们的伤亡太大。我看,咱们必须在敌人靠上来之前就开始迟滞敌人。” 老柳转身对我说道。 “那怎么打?”黄彪疑惑地问道。 “先打步兵战车。现在人手不够,用缠斗已经没有优势。大家分一下工,一队负责吸引敌人坦克,另一队负责用火箭筒干鬼子步兵战车,那玩意儿不经敲。”老柳说道。 尽管单靠这些装备单薄的步兵不可能在敌人今天这样的持续攻击下坚持到天黑,但我们还是要倾尽全力。 “那我和黄彪负责吸引坦克。”我说道。 “排长,敌人今天的进攻有点奇怪。他们应该投入步兵进攻我们的阵地,充分利用自己手头上火力密度的优势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怎么今天他们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死缠烂打的阵势,而且直升机也玩命地往上压。他们是不是真的以为这里是咱们装甲部队主力阻击阵地?” 黄彪在一旁说道。 “连长来了!”一个战士在黑暗中喊道。 连长已经疲惫不堪,拉得老长的脸上满是硝烟油子。看来刚才的战斗让他非常窝火。 连长拉着老柳和我检查一下我们排的剩余战斗力和阵地。连队几个排的坑道表面阵地已经全毁,整片丘陵地带被这两天激烈的战火摧残得完全失去原貌,原来设置在各个角落的模拟器材被炮火轰成残片。大批坑道出口的掩体部分已经坍塌,原来密布的树木也在反复的轰炸中与褐红的土壤一样变成齑粉泥浆。 转一圈后我们几个军官回到阴暗的坑道集结休息室,我们排只留下黄彪指挥警戒。趁鬼子新的一轮进攻还没有开始,班排长都被紧急召集在一起。 指导员沉默片刻开始发言道:“同志们,今天大家表现很出色,击毁了大量鬼子坦克和装甲战车,有效地消耗了敌人的装甲突击力量。师部对我们前沿阵地的指战员们予以高度的表扬,并要求大家继续努力,牢牢地牵制住敌人。” “可是,指导员,照这样打我们的阵地恐怕坚持不到天黑。” 徐少波有了些精神,坐起问道。几个班排长也开始点头附和。 “是,我知道大家非常艰苦。敌人如果再来两次上午这种规模的进攻,难保我们团的阵地不被突破。现在敌人实施全面电磁压制,我们与团部的光纤线路已被炸断,只能靠野战电话线联系。不过,有个消息可以向大家通报。” 连长环视一周,接着说道:“上午接到战报通告,我们江北的战略突击部队第二梯队已经在昨天晚上开始渡江,正在兼程向我们这一带阵地驰援。” 坑道里的气氛稍微活跃一些,连长摆>?99lib.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后接着说道:“西南方面军的支援部队已经横向运动了一百多公里,前锋部队和我们南线的阻击部队在两天前会合后就一直在共同构筑纵深防线。敌人从南面突围或解围的可能性非常小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把打通撤退通道的宝押到突破我们师驻守的这一带防线上。你们也许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前指的电子对抗部队在我们师纵深阵地上成功地进行电子佯动,模拟了大规模机械化部队在我们这一带战术机动的假象。而且我们师的机械化团昨晚也同时对敌人发动一次反冲锋,虽然损失巨大,但更加坚定了敌人的判断。” “从今天上午的交战情况来看,敌人上了当。他们今天在向我们团防线进攻的时候以为我们在这里预先配置了大规模的装甲部队,所以才会投入如此庞大的装甲突击群和反坦克直升机群。敌人通过战场侦察也了解到我们师的防守地域还没有得到后续部队的支援,所以判断我们为争取有利的防守姿态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投入装甲部队加强防御能力。” “田忌赛马?”我突然发问道。 指导员转身看着我,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些笑意。“是,同志们,田忌赛马,我们就是下骥。以下骥对敌之上骥。用步兵依托坑道消耗他们最精锐的装甲突击群。” “操!下骥就下骥,老子让他们尝尝下骥的滋味,就用两条腿拖住他十四个铁轱辘,绊死他!” 旁边正在检测反坦克导弹的炮排长吴贲低低地骂道。 “敌人吃了亏,肯定会改变战术。估计他们接下来的进攻会按部就班地推进,很可能会再次利用他们擅长的立体火力组织进攻。大家在运动时要注意战场隐蔽。营长要求我们一定要在这条防线上坚持到天黑!师里会在下午给我们一些支援的。”连长接着说道。 “老田,我建议把鬼子坦克放进来,咱们先揍步兵战车,再对鬼子坦克来个关门打狗。”老柳在一旁说道。 “这样当然好,可敌人后续梯队跟上来怎么办?要是被鬼子持续突破那就麻烦了。咱们没预备队和火力召唤支援了。”吴贲道。 “必须迟滞敌人后续梯队,要不今天阵地准丢。连长,咱们还能不能呼叫炮兵支援啊?”老柳朝指导员问道。 郝参谋阵亡,老柳这个时候不小心踩到痛处,他俩半天没有说话。现在我们与团部的电子联络已经完全中断,怎么呼叫远程炮火援助? 趁敌人炮击转移结束前,连长调整了连里的编制,全连剩下的指战员缩编成两个排。一排长已经阵亡,一排只有与三排合并,老柳任排长;二排和特种排以及连部其他人员合并,由连长领导。我被抽调到炮排加强阵地远距离反坦克力量。 这时候营部临时补充派遣的火力协调员救星般出现在阵地上,而且就是老熟人江垒! 终于恢复炮火呼叫能力了。 “敌人推进的队形太乱。应该摆个八卦阵,每辆车上再插面大大的美国旗,既好看又好收拾!”炮排长吴贲趴在我身边捏着东北腔自言自语,轮流眯缝着两只眼做出瞄准的姿势。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侃,看着吴贲脸上那滑稽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山东大汉,几天工夫攒下的络腮胡子再加上满脸的烟灰,吴贲现在的样子和刚钻出灶台的李逵差不多。 “你高兴个啥?” 吴贲扭头看我笑得满脸泪花,一头雾水地问道。 他那一脸傻呵呵的神态引得我坐在地上继续大笑,直到剧烈咳嗽起来,引得周围的战士们探头张望。 “没事,没事。战斗紧张综合征,老卫的脑子暂时抛锚!有我照顾!” 吴贲摆手示意其他人回去。 鬼子进攻时间的间隔非常短,几乎每次都是在我们还没喘息过来的时候新一轮进攻就上来,这点时间还不够我吃顿饭。 “哥们儿,注意及时向迫击炮连报告敌人的位置和数量。” 吴贲已经是第三遍向蹲在一边手捧笔记本的江垒交代了。 江垒不时吹吹听筒以确定电话还是通的。我们连与团部的有线电话线路已经中断四个小时,估计是因为线路敷设太浅而被敌人炮火摧毁。 “咱们埋伏在大石头后面的倒打火力点不知情况怎样?”我担心地对吴贲说道。 “没问题,有咱们狙击手掩护,打完就撤。”吴贲说道。 在我身边蹲着的江垒正在和原来与郝参谋一起来的操作员一起摆弄激光瞄准仪。 远处敌人开始缓慢向我们阵地推进,这次敌人只是投入步兵沿山丘前面开阔地的隐蔽物慢慢靠上来。鬼子坦克、战车、直升机等重装备都滞留在两千米以外的地方借有利地形掩护步兵前进。鬼子步兵中负责火力掩护的自动榴弹发射器不停地向我们阵地上已经坍塌的掩体发射密集的榴弹。 我抬起手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鬼子大约一个连的步兵已经接近到我们阵地附近,打头的尖兵距离我们连阵地不到一百米了,看容貌似乎是多国雇佣部队。 “吴贲,是时候了,要不要电话呼叫后面的迫击炮干掉鬼子的自动榴弹发射器,那个家伙比较讨厌。”我问道。 “等一下,让前面的鬼子再靠近一点。”吴贲回答,左手还在拔着胡子。 目标照射,信号有了。 “坐标632,快呼叫急促射!用电话!”吴贲急了,大声招呼后面的战士把电话线扯过来。 刚从步兵战车上下来准备隐蔽在一段沟渠里射击的几个鬼子飞快地扔掉自动榴弹发射器,试图跑回步兵战车躲避突如其来的迫击炮弹。 可惜,整个上午都在向鬼子开火的迫击炮连没有让他俩逃脱死亡的召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在空中爆炸后,两个倒霉的家伙再也没有站起来,步兵战车上的观瞄装备也被炸得一塌糊涂。 敌人估计已经把我们营的迫击炮连恨透了,因为他们发射的装有空炸引信的炮弹对敌人战车上暴露的传感器和观瞄设备而言简直是噩梦。整个上午敌人都在试图摧毁这个炮兵连,同时一直在用微波干扰我们的迫击炮炮弹引信,但至今效果都不是很好。地形太崎岖了,干扰作用在距离上有盲区。 在被轰炸过无数次后,我们的迫击炮仍然在向鬼子开火。现在敌人的前线指挥官差不多要被气疯了。 前沿阵地的战士们这时突然冒出来,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子弹像风一样刮过去。几个俯身走在前面的敌人应声栽倒。接着我们的战士眨眼之间又全部消失在阵地上。反应过来的鬼子开始手忙脚乱地开火还击。 敌人步兵在遭到打击后没有撤退,火焰喷射器手在后面战车和直升机的火力支援下开始扫荡我们的阵地。我们开始陷入与鬼子步兵纠缠的艰苦阵地战! 敌人的火力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他们几乎没有停止开火。为阻止敌人步兵,我们的战士不断从掩体里探出身子向外面扫射。但是我们的机枪几乎没有机会进行压制射击,战士们只能从坑道里向外面投掷手雷。但是敌人火力密度太高,我们的伤亡直线上升。 下午两点半,在得到我们后方榴弹炮群火力支援后,我们终于打退了敌人步兵的又一次进攻。 不知道是谁联络上我们炮兵的,反正不是我们连。 “哎呀!偏了!”我痛惜地喊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和吴贲扎进坑道里。外面的掩体经受不住敌人的炮火终于被彻底轰平,我差点被埋在下面。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我正在配合吴贲向一辆鬼子步兵战车发射反坦克导弹,可惜没有命中。 一天都没有停歇,我的腿现在直发软。敌人下午简直是疯了,一拨拨地向我们连的阵地发动冲锋,到后来敌人坦克看步兵进攻效果不好就径直加入冲锋的行列。 与后方团部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连旁边几个连队之间的通信都时有时断,更不用说易被干扰的连排级无线通讯机。没有重型火力支援,我们只能把敌人放进阵地进行近战肉搏。由于连排之间通信协同困难,我们多次与敌人在坑道之间发生遭遇战。下午三点后就没了完整的防御工事可以依托,要不是敌人坦克数量不足,我们阵地早就易手。 “还有导弹吗?”我问道。 “没了!已经找过两遍,这是最后一发。他妈的,竟然脱靶!”吴贲在一旁愤愤地骂道。 炮排的火箭弹早就消耗殆尽,刚才吴贲发射的导弹是我们连阵地上最后一枚反坦克导弹。 现在我们只剩反坦克雷了,我和吴贲面面相觑。 我顿时感到浑身发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在我的旁边放着炮排几个牺牲战士的遗体,炮排现在只剩五个人。 在下午的战斗中,我们炮排仅仅为击毁一辆快突入阵地的坦克,在一个火力点上就牺牲了三个战士,前后不到十秒钟。第三个战士的遗体被我拖进坑道,他的头已经被炸得稀烂。最后还是吴贲玩命地抱起沾满鲜血的反坦克火箭筒把鬼子坦克炸伤。但因为没后续火力,那该死的东西居然被工程抢救车拖了回去。 下午三点,营预备队二连不得不在指导员的请求下投入战斗,因为我们连打得只剩二十多个人了。 就在我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坑道里响起手雷爆炸的声音。 敌人又攻进来了! “给我颗手雷!”我向程小柱说道。 旁边的程小柱正在给吴贲包扎大腿,他俩听到爆炸声后连忙草草收拾,然后飞快地抓起放在地上的冲锋枪,程小柱随手递给我一颗手雷。 提着冲锋枪,我们三个人小心地沿着坑道向正在交火的地方摸去。黑暗中,在我后面一瘸一拐前进的吴贲用手捅捅我的背,示意我们从旁边的坑道绕过去,大家默然不语摸索前进,遥听着不远处士兵们嘶喊开火的声音。为防万一,冲锋枪保险已经打开,我把手指放在扳机的护圈里,随时可以向可疑目标开火。 接近正在激烈交火的坑道地段的时候我小声对吴贲说道:“你们掩护我。” 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正在逐段向坑道里喷射火焰,不时从坑道深处传来我们战士被火焰喷射器扫中后发出的凄厉叫喊声。 我的背紧紧贴在墙壁内侧,在我的手边有一个定向雷操纵器,定向雷放置在坑道拐弯处的顶端托架上,只要鬼子进入坑道里三四米就步入定向雷的射程。 敌人要走? 我发现鬼子扫射一通后打算换个方向。我赶忙向坑道的另一头开了几枪。 射击声终于把鬼子火焰喷射器手吸引回来。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手上火焰喷射器发射管上的火苗正在一步一步向里面靠近。 “呼!”一道炙热的火龙喷射进刚才发出声响的坑道里,四周的墙壁被橘红的火焰映照得诡异迷离,火舌卷舔着坑道里的易燃品,发出劈啪的声音。 趁着鬼子停顿的间隙,我扳动了定向雷发射扳手。 一阵硝烟过后我从坑道拐弯处摸了出来。敌人射手已经被定向雷炸得血肉模糊,冲击波把火焰喷射器炸出老远,上面还挂着这个射手的一只胳膊。 向后面打个手势,我继续在前面探路。几个鬼子守住一段坑道进口正在与我们的战士对峙,双方不停地互相扫射投掷手雷,子弹打在坑道的岩石墙壁上迸出点点火花。 我们三个人爬行着绕到鬼子后面。我把手雷的保险拔掉,向吴贲努一下嘴。瞅准鬼子正在齐刷刷向坑道里开火的当口我把手雷扔了过去。吴贲和程小柱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齐射撂倒还在挣扎的一个鬼子兵。 经过十多分钟的近战,敌人突进坑道里的士兵基本上被我们逐出去了。 外面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来不及进入坑道,我们三个人跳进堑壕,在这一段长约五六十米破烂不堪的战壕里向敌人轮番扫射。 冲锋枪在我的怀里跳动着,现在已经顾不上瞄准,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照大致的方位把子弹泼过去。 敌人后面的战车和天空中的直升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弹很快覆盖了这段堑壕。 我在堑壕里眯着眼艰难地爬行着,像躲避猎枪的动物一样,身体尽量靠近内侧的墙壁。堑壕上的泥浆被炮弹爆炸高高扬起然后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满是泥水,最要命的是耳朵里也有泥浆,我不时摇晃头部试图把耳朵里的东西抖出来。 “快把敌人压下去!”一个战士吼叫着从不远的前方坑道出口处向外甩颗手雷后不停地扫射。 我从堑壕里探起头看见是连长,他抱着一挺机枪正在压制敌人步兵的接近,机枪的弹链在他身上跳动。 连长的头部已经受伤了,头盔不知是被他扔掉的还是被敌人子弹打飞的。几个随同连长冲出坑道的战士也纷纷向鬼子开火。 “连长!” 我正准备端起冲锋枪扫射的时候,一个战士凄厉地喊了一声。 连长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机关炮弹打中了,巨大的爆炸瞬间把连长的身体撕成碎片。我顿时惊呆了。 “啊!” 一个战士突然扔掉手中的武器抱头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敌人还在横扫战场的炮火。 片刻工夫,密集的弹雨就把他的身影淹没在升腾的硝烟中。 趴在不远处的徐少波再也忍受不住敌人的压制炮击,愤然站起身来向敌人开火。我抬起头刚准备喊卧倒,敌人一串炮弹在他身边爆炸。 空中还飘荡着徐少波只喊出半句的嘶叫,他的身体就被炮弹拦腰切断。当我躲避完漫天落下的泥浆石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剩下半截身体倚靠在堑壕里。 趴在堑壕的地上,我把指头深深地插进泥水里,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还在瑟瑟抖动的一枚空弹壳,血液齐刷刷涌上我的头部,我的嘴里有些发黏。 前后看看,我身边瞬间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周围还在不停地落下炮弹,堑壕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像条翻滚在骇浪中的小船,我就是趴在船底的一条小鱼。我开始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为什么不像徐少波一样? 又一阵泥浆雨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了,徐少波那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嘶叫着站起身来抡起冲锋枪向外面不远处正在向上攀缘的鬼子扫射。我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叫声是如此怪异,像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就在我向鬼子狂热地扫射的时候,我们后方的榴弹炮群的齐射也刚好抵达战场,密集的炮火在我们前沿阵地两千米的范围内来回拉网,顿时把正在进攻的敌人召唤进死亡的厅堂。 我们的人终于把远程压制炮火召唤来了。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打蒙了,开始向后面四散奔逃着寻找安全的庇护点。 吴贲从不远处的堑壕里直起身体向敌人开火。很快,零星的幸存者开始追逐扫射的战斗。听到周围迅速增加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怒吼声,我的心里扬起一股暖流。 我还有战友,我们依然强大!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不断有敌人的士兵在子弹的追逐下栽倒。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我感觉有热乎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怀里的冲锋枪在发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战场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扳机,身体顶着堑壕。 吴贲在远处连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俯着堑壕一跳一跳地向我走来。吴贲再次负伤。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敌人又一次的进攻终于被我们艰难地击退了。 我搀着吴贲走向坑道深处连部的位置,吴贲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再次被敌人弹片击中,需要包扎。走了半天我们才遇到一个战士,是郭永。郭永正拿着水壶喝水,看见我搀着一个伤员向连部走去,马上过来帮忙。 当我们走进连部的坑道里时,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伤员躺在里面,卫生员忙碌着给伤员们包扎治疗。不知是哪位伤员正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着,卫生员在给他固定折断的小腿。坑道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消毒剂的气息。 把吴贲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背上的冲锋枪变得异常沉重。我费半天劲才把冲锋枪从身上摘下来,人立刻软软地靠在一个空弹药箱上。 “老卫,给。”郭永喝了一大口后把水壶递给我。 “老郭,打死几个?”我无力地问道,哆嗦着把剩下的几口水倒进喉咙里。 “操!没工夫记!”郭永边熟练地更换机枪枪管边说道。 连喝两大口后我终于恢复些力气。“咱排还剩几个人?”我抬头问道。 “排长、黄彪、我,还有卫生员和你。” 换好枪管的郭永扳着指头说道。 “就剩这几个人?”我麻木地问道。 “是!咱们排算剩人多的,一排二排已经拼光了。”郭永低声回答。 “卫生员,这里有个伤员。”我朝卫生员喊了一声。 “老卫,等几分钟。”卫生员在角落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徐少波留下的杂志还扔在一个空弹药箱上,杂志打开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女模特冲我直乐。 美好的现代生活! 我厌恶地一脚踢翻了空弹药箱。 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感到一阵苦涩。我们连应该撤下去休整,没有重型火器,只剩最后几个疲惫不堪的作战人员,坚持下去只是死光而已,对敌人已经造成不了什么打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坑道传来一阵恐怖的震动,接着坑道顶部开始扑簌簌往下面掉小石块和尘土,墙壁上的应急灯在不停地摇晃。 房间里的战士们顿时停止动作,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坑道顶部,刚才还在痛苦地呻吟的战士也停止出声了。 炮火覆盖?不,是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 我腾地站起身来。 我们阵地的电磁压制设备已经被敌人炸坏,又缺乏维修人员。在失去电磁屏障保护后我们立即遭到惩罚,恢复精确制导能力的敌人迅速投掷了GPS制导的燃料空气炸弹。 “大家赶快戴上氧气面具!有危险!” 我开始从墙上摘下氧气面具向大家分发。 坑道里传来一群人的奔跑声,接着指导员老默声嘶力竭的嗓音回荡在坑道里:“是温压弹!快点隐蔽!” 全连阵地的坑道只有连部的防御能力最好,老默他们飞快地向连部所在的坑道房间撤下来。程小柱第一个冲进来,然后老柳和黄彪他们十几个人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江垒跟在队伍最后,前面还有三个战士扛着观瞄设备。 “快关门!大家戴上氧气面具!” 老默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程小柱和黄彪奋力将铁门关上加闩,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扣上面罩。 一旁的老柳边递给我一副面具边说道:“那边一连基本上完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柳面具下面的眼睛,嘴巴张了几下,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我脑子一片混乱地扣上面具。 忽然,外面坑道里传来几个战士的奔跑呼喊声:“等一下,还有我们!” 老柳推开了氧气面具,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好!是二连预备队的人,他们比我们先撤进来,怎么没有找到隐蔽所?” “外面有我们的战士,快开门!” 我急忙推开面具向程小柱和黄彪喊道。 外面的战士奔跑到门口开始捶门,一个战士在外面带着哭腔高声叫喊。这时,整座山开始陷入剧烈的震动,又一枚温压弹爆炸了。 “不行!没有时间了!” 指导员看着我,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小的汗滴。 程小柱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指导员,身体则紧紧地顶着门。 “快开门!”我怒吼着扑了上去。 “排副,不能开门,否则大家都没命了。” 程小柱死死地顶住门闩,惊恐地盯着我冒火的眼睛喃喃说道。 一旁的指导员见势不妙,拔出手枪,冷冷地用枪管顶住我的头部说道:“走开!” “快开门!” 一把揪住指导员的衣领,我几乎是对着他的脸在怒吼。 “这里我是最高领导!” 指导员伸手打开手枪保险。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白森森的牙齿在应急灯光线的折射下泛着灰白的光泽。 “你开枪啊!懦夫!” 我咆哮着挑衅般地试图夺下指导员的手枪。 砰! 奋力摔开我的手,后退几步的指导员开枪了,但子弹是朝坑道顶部放的。 见势不妙,老柳和郭永赶快从后面把我奋力抱住,把我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 “你开枪啊!打啊!” 我边挣扎边怒吼着。 “你疯了!他会开枪!” 老柳低声说道,强行拉着我的手。郭永迅速把氧气面罩扣在我的脸上,一双结实的臂膀紧紧地扳住我的身体。 听着门外几个战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看见老柳和郭永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角落中指导员放下手中的枪,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轰!” 坑道里传来一阵闷响。接着强大的冲击波开始席卷坑道的每个角落。整个坑道都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摇晃,房间里四周墙壁上的应力支撑件开始因为扭曲而发出恐怖的尖叫,墙壁上的应急灯被震落在地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坑道顶部的石块和泥土像下雨一样掉下来,砸在战士们的头盔上发出一阵劈啪乱响。 “砰!” 高温高压的燃气波重重地撞击在门上,长长的撞击声足以让人颤栗不止。 紧紧靠在门背后的程小柱被猛然推倒在地。 在门外面的不幸者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 坑道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许久,指导员在黑暗中发话:“打开门。” 一个战士摸索着点亮一盏没有摔坏的应急灯,昏黄暗淡的灯光映照出一副副还沉浸在恐惧中的脸。 我厌恶地闭上眼睛。 靠在门边上的程小柱和另外一个战士赶忙推开门。 “哇!” 程小柱和那个战士看见了趴在外面地上已经被高温燃气烤得焦黑的士兵们的尸体,眼前残忍的景象和刺鼻的焦臭味让他俩忍不住呕吐起来。 房间里的战士们一阵骚动,胆小的几个战士连连后退。 “本来可以把他们救进来的,还有好几秒时间。” 在我旁边的炊事班长居无竹低声嘟囔着。 “你闭嘴!” 指导员愤怒地用枪指着居无竹吼道。 居无竹缩一下脖子,噤声不语。 “还能战斗的人跟我出去。” 指导员挥舞着手枪向大家下令道。 我冷漠地看着指导员,突然觉得他扣着面具的脸变得滑稽可笑。 这是我熟悉的指导员吗? 就是这个陌生可憎的人? 就是这个抛弃自己战友的人? 我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些牺牲在门外的战士旁开始替他们整理遗体。 刚才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变成焦黑的一具具尸体,他们的皮肤都已经炭化。看着他们张着嘴死不瞑目的样子,我的手开始颤抖。 跪在尸体旁边,我默默地抚摸着一个战士遗体的脸。 指导员在我身边愣了好一会,我没有抬头,不知道他现在看着这些战友的遗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终于,阵地上传来阵阵爆炸声。指导员带头走出去,后面陆续有战士默默地跟着他消失在坑道深处。眼角中指导员矮胖的身体显得异常蹒跚。 两个战士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迟疑地停下脚步,片刻之后他俩蹲下身开始帮助我整理遗体。我扭头一看,是黄彪和江垒。 黄彪冲我点一下头,我看见他氧气面具后面眼里无奈的目光。 坑道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缺乏氧气,大家只能戴着面具。我环顾一下房间里,卫生员已经把吴贲的伤口包扎完毕,看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排副,我们上阵地吧。”黄彪向我建议道。 “等一下。我们先把伤员转移到坑道里适合撤退的位置,然后再去一连阵地看看。江垒你负责照看伤员。” 我开始指挥大家向靠近后山高处的坑道移动。 费半天劲,我们才找到没有被炸毁的一条通道,安置好伤员们,我和黄彪、江垒顺着坑道向一连阵地摸去。 一连阵地现在已经破烂不堪,沿途都是战友们的尸体。我们俩艰苦地在土堆缝里爬行。 听声音,外面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一连的阵地变得死气沉沉,跑了好几段坑道都没发现活着的士兵。 增援的部队哪里去了? 趴在山顶观察哨的窗口向外面看去,我们俩的头皮都发麻了。 敌人已经有四十多个人摸过半山腰,最前面的鬼子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分头迎敌!听我的枪声!” 我向黄彪下令道,两个人随即分头冲进堑壕。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我奋然从堑壕里站起身来向鬼子扫射,两个鬼子应声栽倒。黄彪在另一边也飞快地扔出两颗手雷。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傻了,在手雷的爆炸声中仓皇逃下去。后面的火力支援点开始对我俩进行压制射击。 我和黄彪开始在阵地上变换射击位置。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老卫!” 是黄彪的声音。 我迎了过去。 “我没弹药了!”黄彪无奈地看着我。 “阵地周围找过了吗?”我问道。 “找了,没有!”黄彪答道。 “我也只剩一个弹匣的子弹。”我向黄彪扬起手中的冲锋枪。 黄彪向外面正在向我们阵地慢慢移动的鬼子看了一眼,转身对我说道:“老卫,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看一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二十。 怎么援军还不来?难道后面营预备队也拼光了? 我开始担心还在坑道里的伤员们。 “黄彪,你赶紧下去,带伤员们撤到对面炮兵阵地上去。我掩护你们。还愣着干嘛?走!” 我把黄彪踢进坑道。 远处兄弟部队的阵地上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簇簇火光在起伏的山头上不时闪现。 敌人炮弹的爆炸声预示着敌人新一轮进攻的开始。 我伏身趴在堑壕里极力搜寻隐藏在夜色中的敌人,冰凉的枪托贴在我的腮边。 战斗进行到这种程度,我们步兵营驻守的前沿阵地反坦克和防空火力已经微不足道了。幸亏敌人装甲部队正受到我们营侧翼反坦克炮兵的压制,还不敢冲上来。 天空中,数架敌人直升机在黑暗中盘旋,直升机桨叶高速旋转搅动空气而发出有节奏的低沉振动声好像是催促敌人地面部队进攻的鼓点,闷闷地敲击着战场上每个人的心坎。间或从黑暗中发射的90毫米火箭弹瞬间照亮了直升机丑陋的身躯,火箭弹在夜空中急速向我们阵地扑来,带着划出的长长轨迹,重重地扎在山丘上某段阵地上爆炸,直到最终升起一团猩红的火焰。 在激光瞄准具照射准备后,敌人步兵火力支援小组的M60机枪和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在不停地向山上制高点倾泻着弹雨,重机枪子弹打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堑壕墙壁上,发出一阵啾啾的尖叫声,四散飞溅的泥浆撞击在我的头盔上。 鬼子步兵作战小组开始沿着M60混合弹道和激光束的指引朝山顶交错攀缘。敌人这种用可视激光光束规划标识作战目标区域并引导步兵进攻的战术我是头一次见识,看上去效果挺不错。 我开始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躲避着敌人铺天盖地的子弹和炮弹破片。掩体大多已被敌人摧毁,堑壕的地面上满是弹壳和空的弹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泥水。踩在空弹匣上发出的金属扭曲的脆响淹没在外面火与金属杂乱无章的大合唱中。 不用夜视仪,敌人步兵战车上发射的串串曳光弹就隐约地照亮了在山腰忽隐忽现蠕动着的鬼子步兵身影。 怎么总是觉得口渴? 我舔舔早已干裂的嘴唇。 我的嘴里满是泥浆沙土,怎么也吐不干净,让人极不舒服。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我眯着眼开始默默估算正在弓身向上攀缘的敌人距离。 在我的正前方,敌人有大约一个班的兵力正以散开的散兵队形边开火边前进。 等到敌人已经接近到只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时我猛然开火。 紧接着就是飞速的撤退。 又是一个三发的短点射,我手中的冲锋枪只剩二十多发子弹,只要不是万分危急,我还是小心地分配着手中的火力。 一个走在中间的鬼子应声栽倒。没有时间查看死活,我弓身向坑道转弯处跑去。刚蹿出几米跑过坑道弯道的时候,原来我停留的位置上已经响起手雷的爆炸声,飞溅的泥99lib?浆被墙壁弹射打在我的背上。 不停奔跑,抽冷子向敌人射击。我一个人在一连空旷的阵地上与敌人缠斗在一起,在密如蛛网的表面阵地堑壕和坑道里,极力奔跑着躲避敌人的火力杀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腿越来越沉。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像被通红的辣椒水灌过一样在喷火,肺部随着呼吸剧烈地伸缩,牵扯着胸部的神经发出一阵阵刺痛。 涌上阵地的敌人在逐渐增加,我的活动区域也越来越小了。我只能一步步朝我们连的阵地靠过去。 黄彪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后面的炮兵阵地了吧? 我暗暗估计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六点五十了。有半个小时,再加上刚才敌人远程炮兵的压制射击已经延伸到更后面的阵地上去,黄彪和那十几个伤员应该撤退下去了。 我开始小心地沿着堑壕向通往后山的坑道进口摸去。 远远地,我听见两个连的结合部阵地位置响起激烈的交火声。 还有自己人! 我想那应该是我们三连被指导员带上阵地的剩余战士们。犹豫一下,我向交火的大致方位靠了过去。 黑暗的夜空中曳光弹往来穿梭,阵地上双方的步兵正在依托堑壕互相对峙。只不过敌人步兵得到后面强大的火力支援,在战斗中拥有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我们的战士们只能依靠对自己阵地的熟悉,不停地变换位置来打击敌人。还算庆幸,敌人不想与我们的战士过早进行堑壕接触战,稍一接触就向阵地外围分散呼叫炮火支援。 很快,我们的士兵们冲过两个连阵地的结合部开始向通往后山的坑道口附近移动。 敌人据守在表面阵地四周,大概是为防止自己人之间因识别错误而误伤,同时也可以防止影响自己后面的支援火力的发挥。 我大致听一下敌人压制火力的方位,然后小心地绕过,黑暗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在这样的战斗中经历一天,每个人的听力都下降许多,加上不断爆炸的巨响,我已经不能用耳朵来分辨阵地上移动的人了。夜色使我的视线只限制在暗淡的月光和不时的爆炸所提供的亮光所照亮的方圆十米左右的面积里。没有敌人的追逐,我开始放慢脚步,尽量小心地摸索前进。 敌人! 在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我发现前面有两个鬼子兵撅着屁股正朝山顶爬去。 位置不好,一梭子干不掉他俩,我耐下心小心地跟随在后面。他们也许是特种兵,等他们找到目标呼叫炮火覆盖的时候我再开枪,这样能打击后方炮兵的士气。 终日被敌人撵得东逃西窜,在坑道掩体和堑壕里狼狈地滚来爬去,今天居然有机会摸在鬼子后面。我油然生起好好捉弄一场的念头。 三点成一线,鬼子笨拙的背影出现在枪口的前方。 啪!一个家伙完蛋了! 我嘴里比画着,手指却没有扣动扳机。左边那个鬼子体格肥硕,爬行中还能看出他身体的颤动,这家伙只顾着提防前面,连个必要的前后巡视动作都不会做,后背完全暴露在外面。 啪!又一个家伙完蛋了!手指依然没有扣动扳机。我觉得很好笑,俩家伙明明快死了,居然作战态度如此认真,不断左右观察,还煞有介事地拖着枪匍匐前进。 在战场上做出这样的单兵技术动作只能说明他们日常训练的松散懈怠。想想我们居然被这种军队打得惨不忍睹、死伤狼藉,这莫名的怒火就直冲天灵盖。 右边阵地上不时传来冲锋枪短促的点射声。还有自己人,因为只有我们的战士才会在这样的战场上还保持短点射的习惯以节省弹药。 不着急干掉前面两个家伙,再跟一会儿,没准能堵上一窝。 跟在鬼子后面看够他们的丑陋表演后,我三步两步蹿到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堑壕弯道里。从后面揍是瞧不起自己,我要在正面交锋中宰掉这两 4e2a." >个蠢货。 不用探头便能知道鬼子的位置,牛喘般的呼吸声能传出几十米远。待鬼子都快走到身边的时候,我猛然间挺身立在堑壕中央端起冲锋枪用英语大声喝骂道:“操你!” 枪没响! 子弹怎么没了! 我一个后滚落入壕堑。 愤怒地看着手中空空的弹匣,我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我徒然地伸手到腰间的弹匣插带里搜索。晦气透顶,身边连个手雷都没了! 鬼子嗷嗷叫着向我这边的堑壕疯狂扫射。M249机枪在鬼子手中轻快地吼叫着,雨点般的子弹打在我周围的护墙上迸出点点火星。追捕者眨眼之间成了猎物。我连滚带爬地跑向堑壕转弯处,心中感觉窝火之极。 这一回可真漫长啊。我翻了六七个沟,依然感到敌人追在我背后。 前面就是平地了,无路可退。我也实在跑不动了,眼睛一阵阵发黑。 敌人逐渐靠上来,子弹的弹着点也越来越靠近我趴着的位置。 一扬手,我把空弹匣朝鬼子大致的方向扔过去。那俩家伙哇哇叫着齐刷刷卧倒,半天没见动静后小心地查看我扔出去的是什么家伙。 当两个鬼子发现是空弹匣后一起大骂起来,直起身向我扑来。 我随手又扔出一块身边的泥土块,那边随即传来扑通乱响的卧倒声。隐蔽半天的鬼子再次被我激怒。黑暗中两个被一再戏弄的鬼子兵跳出堑壕大声地咒骂着冲上来。 现在只能看看有没有机会撂倒一个做垫背了。我挣扎着上好刺刀等待敌人。手发软,枪都举不起来了。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鬼子的战靴踏在堑壕顶端。一抬头,看见两个鬼子的身影,黑洞洞的枪口和他俩白森森的牙齿落入我的眼帘。没有办法拼刺刀,鬼子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堑壕高处。 我直视着这两个脸上带着蔑视笑容的鬼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让我举起手的喝令。 无法容忍我脸上浮起的嘲笑,敌人走过来向我头部瞄准。 “想不到就这样交待在这里!” 我心中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枪响了,夹杂在夜晚轰鸣喧闹的炮火声中。 “怎么我没死?”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手拿机枪的那名鬼子直挺挺地向堑壕里栽下来。旁边的另外一名鬼子慌忙转身面向刚才向他们开火的敌人。他刚刚开始转…… 没有迟疑,我闪身躲过倒向我的鬼子尸体,把装上刺刀的冲锋枪像投掷标枪一样投向还站在堑壕顶端的鬼子兵。 冲锋枪顶端的刺刀直直地穿过敌人的后背。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鬼子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后俯身栽倒在地上。 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中我感觉自己开始眼睛发黑,隐约中我听到老柳熟悉的嗓音。刚才的奋力一掷几乎耗尽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我试着张嘴喊,但是张几下嘴,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发出。我的胃开始发出阵阵刺痛,靠着堑壕墙壁试图站起身来,大腿却开始不争气地痉挛着。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滑落,眼一黑,我倒在鬼子的尸体上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 恍惚中我感觉好像躺在夜空下松软的草地上,旁边的自来水龙头没有关上,正在潺潺地流着水。 “水!有水!我想喝水!”我好像听到自己近乎呻吟的微弱喊声,于是试图睁开眼寻找水龙头的位置,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 “老卫,再坚持一会儿。” 旁边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话。 是谁在和我说话?怎么好像离我很远?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在哪里? 我昏昏沉沉地乱想着,各种各样的幻觉在我脑海里升腾,渐渐,我再次睡去了。 “他现在只是暂时性严重贫血和体液pH值紊乱,有些虚脱,我们给他注射些葡萄糖和盐水就没问题了。刚才我把一下脉,已经脱离危险了。同志,你就放心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终于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老卫,你醒过来了!嘿嘿。” 转头一看,是黄彪在我身边。 “这里99lib.是炮兵阵地,我们现在转移到他们的坑道里。”黄彪高兴地搓着手回答我,嘴巴高兴得都咧到耳朵边上。 “伤员都过来了吗?”我问道。 “一个都不少!”黄彪现在只顾傻笑。 我试图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是浑身发软。 抬头看着坑道顶端的应急灯我喃喃说道:“那就好。” “排长他们和一连十几个人也都安全撤过来了。”黄彪安慰着继续说道。 我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五百多条汉子,加上伤员才只剩下一个排。只是一个白天的战斗啊!如果按今天这样的打法,用不了几天的工夫敌人就会长驱直入地与被我们围困的第八集团军群会合。到时候别说合围消灭敌人,我们这些还在外线苦苦支撑的部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鬼子来个反包围。怎样才能抵挡住敌人如此凶猛的连续进攻呢?没有有效的后勤支援,我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有水吗?”我问道。 女卫生员递给我一个水壶。我开始贪婪地大口喝着,溢出的水洇湿了胸前的衣服。 “外面情况怎样?”我向黄彪问道。 我抬表看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已经昏迷两个多小时。 “不太好。敌人现在已经占领我们营的表面阵地,现在正向这里的炮兵阵地攻击。团里设置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全面接敌,听炮兵连长说,我们团现在的防线被敌人拉长,要坚守住,难度更大。” 黄彪直直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时,外面响起连珠般的爆炸声。 “老卫,你就在这里休息。我上阵地去。” 黄彪说完提起枪跑了出去。 我环顾着坑道里,这里是临时的伤员救护点,四周躺着炮兵连和刚从前面阵地转移过来的步兵连队的伤员们。我数一下,大概有四十多名战士。女卫生员正在角落里给一个战士固定炸断的腿部。医药箱放在卫生员的脚边,箱子打开着,里面的医疗器械在应急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在坑道的尽头,一个靠墙坐着的战士在轻轻地咳嗽,旁边的卫生员正在拍击着他的后背,大概是喝水呛着了。 我的眼光定定地注视着角落里扔在地上的一顶钢盔上,钢盔的迷彩衬布已经被什么东西划破,钢盔的固定带浸满鲜血和灰尘,固定带已经有些发黑。我开始猜谁是这顶钢盔的主人。 一个战士急匆匆跑进来:“还有卫生员吗?赶快上阵地!” 两个卫生员没有发话,快速收拾完东西后跟随那个士兵消失在坑道尽头。 “上面紧张?”我着急地坐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些元气,只是腿有些发麻,于是我扶着床试图站起来。刚直起腰,感觉眼冒金星,不得不坐下大口地深呼吸。 坐在床边上,好半晌我才恢复清醒。 得上去! 我咬牙再次站起身来,这次不敢动作太快,慢慢地直起腰。离我不远处的角落里一把冲锋枪靠在墙上,我径直走过去。枪是完好的,弹匣里还有子弹。我转身寻找自己的钢盔,没找着。我拾起刚才看到的那顶带血的钢盔扣在头上向坑道外面走去。 路过坑道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伤员手中的单兵夜视仪。 “老兄,能把你的夜视仪借我用一下吗?”我凑着笑容问道。 头上缠着绷带的伤员看了我一眼,把他的夜视仪递给我:“记得还给我。” “没问题。”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表面阵地。 “穿甲弹!我要的是穿甲弹!快一点!” 刚走到坑道的尽头,我看见几个炮兵正在手忙脚乱地操作100毫米反坦克炮,一个士官正焦急地拍着手指挥他的炮兵班。 敌人占领对面的山丘后正从我们连队的阵地上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压制我们炮兵的射击,透过夜视仪我隐约看见,敌人如同硕大蜘蛛般的坦克正翻上山丘顶端向纵深进攻。 “目标921米,放!” 士官指挥的火炮吐出一缕火舌,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压在炮架上面的士兵弹起来,炮位上尘土飞扬。 “快!快!下一发!” 在士官的催促下,几个炮兵动作迅速地不停开火。 敌人密集地压制火力打在火炮阵位外面的水泥掩体上,崩出无数碎片。 “不用怕敌人!继续!目标934米,放!”士官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火炮攻击。 我提着枪弯腰向半山腰的狙击阵地走去。 敌人步兵的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正向我们这里的阵地倾泻着弹雨,鬼子直升机当然不会错过这场表演,不停地绕着山丘顶部旋转开火。我们的表面阵地上现在已经是火光冲天,我头上戴着的老式夜视仪被干扰得几乎失去作用。 旁边一个卫生员背着个满身鲜血的战士匆匆跑进坑道,接着又是一个。 反坦克炮兵阵地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看来,敌人是铁了心要在今晚突破我们团的防御战地。趴在堑壕里,我从夜视仪看见对面山顶上已经有好几辆熊熊燃烧的敌人步兵战车和坦克残骸。这个反坦克炮兵连的阵地位于我们步兵阵地的侧后方,可以打击敌人从我们步兵阵地左侧进攻的装甲部队。现在这儿成了前沿阵地,敌人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坦克和步兵战车正准备翻过被他们占领的99lib?步兵阵地向我们步兵团纵深阵地穿插。几门设置在右面阵地上的100毫米反坦克炮看来已经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反坦克炮的阵地构筑了厚实的钢筋混凝土掩体,火炮则深深地躲在掩体后面,虽然射界受到限制,但是敌人无法直接摧毁火炮,而且,反坦克炮本来就是打算直瞄射击的。 敌人炮兵联络员召唤的重型远程火炮的一群炮弹这时落下来,阵地瞬间被155毫米榴弹炮弹巨大的爆炸笼罩住。 我埋着头等待着炮击的结束。 掩体周围的泥土和枕木被炮弹的爆炸一次次地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下。浓重呛人的硝烟在掩体里飘散,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激流卷扬着,掩体里好像在刮猛烈的沙尘暴一样。 等敌人这一群炮弹的爆炸结束后我抬起头。周围的景致让我大吃一惊,离我不远的一段顶部覆盖有工字钢的堑壕被直落在它上面的炮弹轰塌了,已经变形的工字钢直挺挺地立在堑壕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们的战士,要是有,说不定会给这工字钢钉死在地上! 老式的夜视仪终于发挥作用了,山脚下正在蠕动的敌人步兵浅绿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鬼子开始进攻了,设置在对面山头上的火力支援点不断地把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弹倾泻在四周的防守部队阵地上,更远处的自行火炮则压制着我们阵地四周援军可能经过的线路。 在这里方圆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敌人的直升机已经没有多少来自地面的威胁,三架一组的直升机火力压制群在他们航空协调员调度出来的战斗空域里来回逡巡,试图寻找到可供一击的猎物。 我透过红外夜视仪看着黑暗中正在沿着堑壕和水渠向我们阵地接近的敌人步兵,由于被覆防红外作战服,鬼子步兵绿色的身影扭曲变形难以辨认。 “怎么敌人忽然变得头脑清晰起来?” 看着鬼子进攻部队有条不紊的战术动作,我开始感觉不妙。 按道理,经过一天的攻坚战,鬼子应该在进攻节奏上予以适当的调整。白天歇斯底里的进攻损失如此多的地面进攻部队,无论如何应该用后续梯队替换白天苦战一天的先头突击群,至少敌人应该暂时做出防御的姿态以争取休整和调整作战序列的时间,并且重新对他们早先确定的进攻路线上对手的防御情况进行侦察,拟订新的作战计划。 可是,敌人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掉换作战序列而出现的火力减弱或者哪怕是暂时的队形混乱的迹象。和早上开始的对峙相比,眼前的鬼子忽然好像开始变得成熟稳重了。 “这大概就是刘工介绍的敌人数字化作战部队网络化协同作战的特点,没有停顿,没有空隙。只要还没有到达进攻顶点,就一直保持连续的强大远程火力打击和空地一体化协调攻击,直到对手无法还手而倒下。”我恨恨地想道。 今夜本应是个凉爽的晚上,可是现在阵地表面却被炙热的战火所笼罩。我的胸口贴在散发着热气的堑壕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的苦味酸让人的肺部感到阵阵刺痛。 在坑道口和堑壕里游动的步兵们开始喧哗起来,鬼子接近了,快开火压制。几个拎着重武器的战士从我的身边穿过,消失在弥漫呛人的硝烟中,尽管我知道也许他们就离我只有十几米远。 阵地堑壕外面的天空是敌人小口径榴弹的领地,一团团连绵不断的火焰裹挟着各种形状的弹片带着刺耳的调门在堑壕外狂舞着,步兵们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间或在敌人炮火轰击的间隙抡起自动步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向鬼子大致的进攻方向一通扫射然后飞快地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但是,在整个阵地表面都被鬼子炮火覆盖的情况下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没有,也许后面的坑道隐蔽部才是安全的。不时有步兵被径直落在堑壕里爆炸的大口径迫击炮炮弹巨大的冲击波把身体撕得粉碎,连声喊叫都来不及发出。敌人新的一轮进攻刚刚开始,我们阵地上的伤亡就开始迅速增加。 在我们100毫米反坦克炮兵阵地的正面和左侧是面积庞大的雷区,仅仅在我们这一线阵地地雷埋设的位置前后纵深就达四千米。由于这一带是起伏不平的南方丘陵地形,地貌比较复杂,包括丘陵山地、沟渠、农田、大量的农业灌溉设施和住宅等地方都被我们的工兵利用起来,到处都设置了不同类型的组合雷场。因此,敌人一直没能发挥出宽阔平面连续突击的能力来。为了能够有效地阻击敌人的装甲部队,迟滞敌人的推进,我们这个装备低劣的预备役步兵师只有更多地依赖这些东西。这一带相对复杂的地形地貌帮了大忙,敌人为能够清除雷场、开辟一条有效的攻击通道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每一次的扫雷企图都遭到我们火力的严厉狙击, 7279." >特别是白天我们还有完备的远近火力配置的时候,整整一个白天敌人都无法从我们步兵营阵地的左侧突破。 现在敌人在他们空军对地火力投掷温压弹直接摧毁我们步兵营的阵地后在傍晚攻上我们三个步兵连把守的阵地,他们终于在一白天连续的进攻后取得了可以向我们纵深穿插的机会。 不过敌人已经发现我们炮兵连的阵地是无法绕过的障碍。 起初从后面阵地不断涌上来向我们防御阵地纵深穿插的敌人坦克和装甲步兵战车一度被我们反坦克炮兵以密集的反坦克火力压制,部分鲁莽的先导装甲车辆来不及掉转炮塔就被反坦克炮从侧面击毁。被激怒的鬼子部队大量使用反坦克导弹并在低空火力和后面远程发射的榴弹炮和半制导的重型多管火箭炮轰击支援下进攻了两个多小时,敌人步兵也使用大量的反器材武器攻击阵地。现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已经残缺不全,厚达三米多的钢筋混凝土掩体也难以有效地保护反坦克炮阵地。幸亏有起伏地形的限制,敌人步兵无法用反坦克导弹安然地在我们步兵手中装备的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有效射程以内直接攻击我们的炮兵阵地,鬼子步兵战车装备的车载导弹也因为地形的原因而无法在反坦克炮的有效射程外攻击。 可敌人还有航空火力支援。 在鬼子投入直升机从低空用导弹和机关炮轰击火炮阵位掩体并用无人机制导后面步兵战车发射的“陶式”导弹攻击后,我们的反坦克炮开始一门门沉寂下来。 原本陷入胶着战斗的敌人又开始掌握了主动权。 “卧倒啊!” 在空中传来敌人迫击炮弹滑行时发出的咝咝怪叫声时,一个离我不远的士兵把身边正在用自动榴弹发射器扫射鬼子步兵的战士扑倒在堑壕里。 炮弹旋即在堑壕边爆炸。 我抬起头顺着堑壕看去,是老柳。老柳艰难地从地上慢慢爬起,像是打开一张生锈折叠的椅子,身上流淌的泥水随着身体的舒展倾洒下去。 在老柳身下趴着的战士也随即翻身坐起,是江垒。江垒的怀里搂着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脸上已经被阵地表面到处飘浮的硝烟粉尘熏得黑糊糊的。 “老柳,江垒。你们两个还他妈的活着?”我龇着牙笑了起来。 老柳还没来得及回话,又一发炮弹呼啸着落下来,大家又齐刷刷仆倒在地上。 “不行,在这里我们没法还手。撤到坑道口去。” 老柳大喊着,拉上江垒向坑道进口爬去。 确实如此,从进入堑壕到现在,我连站起来扫射的机会都没有。敌人不间断的密集炮火封锁显示出可怕的威力,使用空炸引信的炮弹在阵地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破片弹幕。我们没有可以干扰敌人炮弹电子引信的微波设备。 “有人吗?快过来!” 在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叫喊声。 我们扭头一看,是那个炮兵士官。他的炮兵班掩体已经被敌人的炮火轰塌,火炮侧向歪倒在地上压住了他的腿。炮位掩体里尘屑飞扬,硝烟滚滚。 大家赶快跑上去,合力把压在炮兵士官腿上的火炮大架移开,这时后面路过的一个卫生员跑过来开始替他检查腿部的伤势。“二班长,你小腿断了,我背你下去。” “不用!先帮我止住血吧,我看看炮还能不能用。” 炮兵士官吼叫着,边挣扎着靠在反坦克炮边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检查火炮的观瞄镜和驻退机。 炮兵士官整个人看上去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之中。 江垒在后面用肘子捅我一下,悄悄地用手指向被摧毁的掩体。循着江垒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个炮班的战士,现在已经变成一地的残肢断臂,衣服碎条、压瘪的钢盔混合着破碎的钢筋混凝土碎块散落得满地都是。牺牲的战士们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把反坦克炮的炮身涂抹得殷红。被敌人炮火轰塌的掩体射击口正涌入滚滚的硝烟。 “你去后面看看还有没有穿甲弹。” 炮兵士官红着眼对卫生员喊道。 卫生员默默地看了炮兵一眼,转身走进坑道里面。 “火炮还能用!你们三个浑蛋,还不过来帮忙!” 炮兵士官突然转头向正在为死去的炮兵班战士难过的我们三个人吼道。 我用眼睛示意正要回答的老柳不要出声,我们三个人开始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把沾满鲜血的火炮翻转扶正。 “卫生员!穿甲弹!穿甲弹!” 炮兵士官坐在大架上伏身靠在瞄准器上,边转动手轮边高声嘶喊。他的腹部还在淌着鲜血。 “我去帮忙。” 老柳转身帮卫生员搬运炮弹去了。 “敌人,敌人上来了。坦克,还有步兵战车!怎么炮弹还没到!” 炮兵士官边摇动手柄边歇斯底里地高声怒骂着。 “炮弹!有炮弹了!” 我转身看见张卫生员和老柳抬着一箱炮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快!快!快!装弹!笨蛋!装弹都不会?” 大家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忙乱地打开炮栓,装弹。 “目标1021米!放!” 在炮兵士官的喝令下,我拉动了击发绳。 巨大的后坐力把压在炮架上的几个人高高抛起,炮兵士官则死死地用双手抓住炮身。 在火炮还没停稳、炮位上还在尘土飞扬的时候,炮兵士官已经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查看射击结果了。 “操!擦边了!” “再来!发什么呆?穿甲弹!” 炮兵士官愤怒地拍打着浸满鲜血的双手。 又一枚穿甲弹被卫生员捅进炮膛。 “目标1012米!放!” “打中了!再来,它还在动!” 他张大嘴高声喊叫着,咆哮着。 “这帮畜生!穿甲弹!” “快!关炮栓!” “目标995米!等等,等等!放!” “好,报销一个!” 在后面搬运炮弹的那个卫生员气喘吁吁地往复奔跑,更多的炮弹被扔进炮膛。 随着火炮的阵阵吼叫,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坦克炮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 这具钢铁铸造的机器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 提前量算得精确异常,几乎无一虚发。 是的,他应该是名转世重生的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弹片横飞、狼烟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搜寻着外面那些咆哮着贸然闯入家园,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的钢铁铸就的巨兽。 一枚枚通红的钨合金次口径脱壳穿甲弹被猎人准确地射入黑暗中,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投掷都被猎人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围的大地都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腾起来。我们坐在它的身上,也一次次被它巨大的力量抛起,震撼。被猎人击中的巨兽在对面山丘顶上绝望地号叫着,巨大的二次爆炸把它们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来!”炮兵士官扭头朝我嘶声喊道。 头盔和耳塞早被炮兵士官扔掉,被硝烟熏得黑糊糊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兴奋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聋了! “危险!卧倒!” 随着老柳的喊声,我被江垒扑倒在地上。 轰!轰! 几发敌人的制导迫击炮弹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轰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也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干呕好一会,直到眼角冒出眼泪。 大家半晌才从稠浓的硝烟中直起身体。 “二班长,老丘!你怎么样!” 趴在后面的卫生员发现死死抱着反坦克炮、浑身是血的炮兵士官已经昏迷过去。 “老柳!” 江垒发现躺在炮架旁边的老柳没有动弹,我们俩慌忙抱起老柳匆忙检查他的伤势。还好,没有伤口。老柳离洞口近,但他动作快先卧倒,只是被震昏过去。 “老丘!你别死啊!你醒醒!咱们接着开炮!” 卫生员搂着炮兵士官放声大哭。 我们赫然看见抱在卫生员怀里的炮兵士官只有上半截身体是完整的,他的一条腿被弹片干脆利落地切掉了,另一条腿也只是挂在身上。 卫生员哀哀地哭着,边用手擦拭炮兵士官脸上厚厚的尘土。他的脸色如同死人般蜡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个炮兵士官的手仍然死死地搂着火炮的炮身,卫生员半天没有挪动他的身体。我们俩把处于昏迷的老柳搀到坑道后面墙角处,转身准备帮助卫生员抬起满身鲜血的炮兵士官的时候,他悠然醒来。 “别,我们接着开炮!发什么呆!啊!装弹!啊!” 炮兵士官努力着坐正身体。他的牙齿深深咬啮着,鼻腔里传出低沉的喘息。鲜血随着身体的挪动不断喷溅出来,浇沃在满是尘土的炮架上。 卫生员边哭着边抱起一颗炮弹,我打开炮栓。上膛,关炮栓。 炮兵士官的回光返照太令人震撼了,他的手臂居然有力气转动着手轮。 “目标983米!预备!放!” 随着炮兵士官的喊声准备拉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火炮没有像往常一样灵活地转动。 火炮被炸坏了! 驻退机被炸开,暗黄的液体随着炮身的转动流得满地都是。 “浑蛋!为什么不开炮?” 炮兵士官烈火般的目光瞪着我。手指触及驻退液,感到黏稠,他抬起手看看。 愣愣地呆了一会,炮兵士官默默地前伏,双手紧紧搂抱着已经损坏的火炮。 “修……”他好像呢喃了一声。 当我们三个人正默默地围在炮兵士官身边寻找可以安慰他的词语的时候,后面坑道传来忙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黑暗中高声下令。 “撤退,听到没有,撤退,到第二道防线。快!” 终于坚持不住了。 我们的炮兵阵地几乎被敌人的炮火炸个稀烂,表面阵地的堑壕也早已被敌人彻底轰平。没有足够的反坦克武器,战士们现在只能依托光秃秃的坑道出口作为狙击阵地。再不向坑道里撤退我们就只能在表面阵地任人宰割。 “撤退!老丘!咱们撤退吧。” 卫生员小声地对炮兵士官说道,也不管他还能不能听得见。 炮兵士官一动不动地伏在炮身上。 “老丘?老丘?你醒醒!老丘!” 卫生员抱着炮兵士官已经僵硬的身体哭号着,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我也去扶他。发现他几乎是冰凉的。是啊,血流尽的人,身体冷下来特别地快。 江垒不忍地扭过他的头仰看着坑道墙顶,不让旁边的人看见他扑簌簌落下的泪。 已经损毁的反坦克炮还执著地昂首挺立在炮位上,身上涂满了戍卫者的鲜血。一位战死者仍然死死地拥抱着炮身,炮管威严地伸向夜空,无言地表达着不屈。 黑暗中在坑道里迅速集结撤退的人群默声不语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所有从炮位走过的人都会摘下自己的头盔停下来一会儿。 卫生员还在淌着泪试图唤醒炮兵士官。 “撤退了。”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拍拍卫生员的肩膀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实在无法劝阻那位悲痛欲绝的卫生员,只有在墙角唤醒还处于昏迷的老柳。 敌人的炮火开始稀疏下来,我知道,敌人地面部队开始接近我们现在的位置。 “江垒,拉上卫生员。我们走!”我扶起老柳向江垒喊道。 别了,弟兄! 我最后看一眼还紧紧趴在炮身上却永远不会苏醒的那位炮兵士官,搀着老柳踉跄地跟着部队撤退的人流离开这个我才停留了半个小时的地方。 第十二章 几支连队剩余的伤员和医护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已经出发。他们先通过坑道前进三百米左右,然后需要通过一段长约五六百米没有掩护的露天堑壕和一条小溪才能到达下一层防御阵地的前沿堑壕。 当我们准备跟随剩余的作战人员后面走出山丘脚下的坑道时,我疲惫地把老柳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多时,现在直感到阵阵的晕眩。 “怎么了?”回复神志的卫生员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体力透支。”我惨笑着回答。 “坚持一会儿,蹚过前面那条小溪就到对面阵地了。看,有我们的人在接应。”卫生员安慰地说道。 “这仗打得真窝囊!” 老柳看上去气色很糟,两眼也没有平日的神采,加上满脸黑糊糊的硝烟和乱蓬蓬的络腮胡子茬,整个看上去像个糟老头。 看来,一天之内两次后撤对老柳的信心打击不小。不仅仅是老柳,今天整条防线上的战士都被敌人强大的攻击火力所震撼。这不是印象中敌人的模样,在这里战斗的很多人是头一次参加与敌人主力装甲部队正面作战。包括我在内,谁也想不到我们这样严阵以待地死守防线,在敌人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今天这仗下来,我们一退再退,而且是几乎全军覆没后的剩余者。 “我们撤不了了。”老柳看着外面冷冷地说道。 天空中响起炮弹滑行的呼啸声。 “敌人炮火拦截!” 老柳无力地指着外面说道。 我们三个人齐刷刷朝老柳指着的方向看去。 敌人发现我们的动作了,我们的退路已经变成火场。透过夜视仪,我看见几个正在行进穿过露天堑壕的战士四散躲避敌人突如其来的绵密炮火封锁。 显然,敌人通过无人机或者其他的探测器发现了我们这支没有注意行进隐蔽的部队的行踪。 在几乎是地毯式的轰炸下,没有任何有效防护的步兵们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很快,来不及隐蔽的人被炮火吞噬。 “被敌人发现了。妈的!我们的火力支援怎么会被鬼子压制下去?” 卫生员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我赶快架起老柳的手臂转身撤进坑道里。其他还没有走远的战士也不得不向坑道入口处跑来躲避炮火,坑道口一片混乱。 “没法不被发现,仅仅在阵地前面留些小股部队牵制敌人的打法只能应付上个世纪70年代以前的敌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群装备了拥有合成孔径雷达联合星侦察指挥飞机的对手,更不用说这漫山遍野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和架在高处的战场雷达。没有合适的电磁掩护想进行这样的地面运动等于找死。”江垒倚在墙上喃喃说道。 “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在这里动摇军心?” 大家被后面严厉的斥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指导员老默。老默架着炮排排长吴贲,身上背着自动步枪。在他的后面,站着几个连里的战士,黄彪也在里面。 一看是指导员,我厌恶地别过头去看着外面的战况。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是步兵二连连长,大家听我指挥。” 从坑道里退回来的一名军官打断了指导员的质问。 我们现在已经没..t>有安全撤回后面一道防线的机会了,剩下还能战斗的战士迅速被步兵连长组织成几个战斗小组,阵地就是这里交错的坑道。伤员和后勤人员被安置在靠近后侧阵地的坑道出口附近。 坑道前部与敌人交火的战士暂时顶住了进攻,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紧一阵疏一阵地响着。作为预备队,我和老柳、江垒、程小柱等十来个人蹲在山后的坑道边。 敌人的火力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山丘,他们已经占领山顶的表面阵地,现在正逐层扫荡,试图把坚守在半山腰和山后坑道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 透过夜视仪,我看见敌人后续梯队的装甲部队在远程炮火和直升机群的掩护下已经向我们后面阵地开始试探进攻。敌人出动的工程车辆正在慢慢地开辟着前进通道,猛烈的炮火将后面我军的阻击阵地轰得满山通红。 看着被敌人切断的退路,我们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上面的敌人耐心地控制着制高点,一步步地压缩着我们活动的范围。随着伤亡的增加,我们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小,当我们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的时候,敌人距离我们休息的位置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 倚靠在坑道转弯处的大石头后面,我们与包抄过来的敌人士兵对射着。 鬼子很狡猾,他们不会盲目地向前突,只是在后面一刻不停地扫射,投掷手雷,或者配合火焰喷射手压制我们的冲锋枪手。为了防止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的喷射,我们只能不停地点射。 在步兵连长的指挥下,非作战人员包括伤员和后勤人员的武器弹药早已被全部集中起来,现在只有射击技术优良的战士才能优先获得补充。郭永把他的机枪给玩疯了,连躲避在甬道边隐蔽隔间里的鬼子都会被他用跳弹打中。他和老柳两个人交替掩护着在坑道中杀进杀出,将敌人死死拖住,半天都无法前进一步。老柳喜欢边打边吼叫,而郭永却始终闭着嘴,只是光着膀子露出骇人的胸膛平端机枪冲刺滚爬。 敌人步兵已经突进到距离我们这里不到五百米的位置,是个窄窄的坑道甬道,双方隔着掩体互相对峙。没有重型装备掩护,敌人一时还无法突进来。 还是匮乏弹药,我们的火力点无法堵住所有路口。僵持两个小时后,防御圈逐渐缩小,而敌人的火力也越来越密集。 我的弹药早已消耗殆尽,只能撤下来四处搜寻有无遗漏的子弹、手雷或者哪怕是地雷等家伙,可是找半天连颗手枪弹都没有找到。我气得一屁股坐在坑道口看着后面被敌人覆盖炮火轰得几乎沸腾起来的二线防御阵地。 “妈的,小鬼子弹药多得用不完。我们这里倒好,子弹要数着用。操!” 旁边一个停下来的战士怒骂道。 “预备队谁还有子弹?什么子弹都行!” 是撤下来的郭永在说话,他手里的轻机枪已经空膛。 “我这还有。” 黑暗中程小柱怯生生地把手里的弹匣递过去。 “还有吗?”我凑上去问道。 “老卫,我这里还有十几发,你都拿去。” 旁边江垒把一个带血的弹匣递了过来。 “哪来的?”我问道。 “从个牺牲的战友遗体上找到的。你枪法好,就替他报仇吧。” 江垒把弹匣塞进我的手里。江垒已经疲惫不堪了,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流淌着汗水。 还是全部交给郭永吧,班用机枪和自动步枪的子弹通用。 “郭永,你这是干什么?” 看见郭永在坚硬的石头上挨个摩擦着子弹弹头,江垒诧异地问道。 “改成达姆弹!你们两个一起来帮忙,把弹头全部磨钝磨平!” 几分钟后,满满一个弹匣的尖头子弹全都改成达姆弹,插上弹匣,郭永扭头杀回坑道中去。 有伤员需要救护,我和江垒也跟在郭永后面冲进硝烟中。 郭永加入战斗后,敌人的火力迅疾被打压下去。端着机枪不时趁着鬼子扫射的间歇猛然起身点射,几乎不用瞄准,郭永每次射击都有某个活动目标被击中。 “鬼子上防化兵了!注意火焰喷射器!快撤!” 黑暗中前面的狙击哨位上传来一声惊呼。 被激怒的鬼子开始在枪榴弹的掩护下使用火焰喷射器扫射,狭小的坑道里是无法躲避火焰攻击的。我们只能节节后退到一处岔道口。 “程小柱!快走!” 指导员的喊声。 在另外一个岔路上负责压制掩护的程小柱受伤了。 因为受伤,他的行动速度太慢,一个人躲在浅窄的甬道贮藏室里,刚出来就被鬼子枪榴弹破片击中,哭喊着倒在地上。 指导员焦急地喊着程小柱的名字,郭永则不顾危险站出去扫射掩护。 “程小柱,快爬过来!” 指导员几乎要冲上去,被黄彪一把拉住。我们这边的岔路口也被鬼子密集的火力压制着,要跑过去,必须穿过一段十多米长被鬼子火力覆盖的路程。 程小柱边哭着边慢慢朝我们这边挪过来。 我的步枪已经空膛,只能干瞪眼。 快了!程小柱已经爬到拐弯的地方,我们能看见他在火光中映在坑道墙壁上的影子,后面是不断追逐上来的火焰。 “来人啊!快救我。” 从我身后,一个人蹿了上去。 是指导员! 他奋力朝敌人射击压制的方向扔出一颗手雷。 指导员飞快地弯腰跑过危险路段,他肥胖的身体居然如此灵活。 “指导员,别丢下我。” 看见指导员,那边程小柱还在哭喊着,声音更大了。 火光中,指导员终于搀扶着程小柱出现在我们视野里。 过不来!敌人又开始火力压制。 郭永也没有子弹了,黄彪嗷嗷叫着寻找后面的火力手。 预备队刚刚撤下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赶过来。 冒死准备冲过来的指导员被搀扶着的程小柱影响了速度,刚跑两步就被鬼子打中,踉跄着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上。 “指导员!危险!”我忍不住大声喊道,准备冲过去,却被郭永一把拉住。 “你他妈找死!”郭永低低地吼道。 翻滚着爬回对面坑道拐弯处的指导员和程小柱大口地喘着气。指导员被鬼子打中了好几处地方,胸口汩汩地淌着血。 躺了片刻,指导员再次艰难地与程小柱站起身来。 “快走!”指导员大吼一声,把程小柱猛然往前一推。 后面倏然而至的高温火焰瞬间把指导员给吞没。指导员在火焰中挣扎着,发出凄厉痛苦地喊叫声。 “指导员!” 发现指导员被火焰吞噬的程小柱试图回去抢救他,可稍微的迟疑也断送了他的生命。 程小柱被风一般穿过火焰的弹雨击中。 浑身喷着血,程小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半晌,手脚微微抽搐的程小柱在我们的呼喊声中苏醒了。 离他不远的指导员已经被高温火焰灼烤成一具短小焦黑的尸体,身上还散发着股股浓烟。 在地上蠕动着,程小柱慢慢地挣扎着爬向指导员,很快,他也垂下了头。 躲在拐角后面没有弹药的几个战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惨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 预备队终于上来了,我们在把鬼子压制回去后只抢回指导员那被烧焦的遗体,还有程小柱,他的身体上已经满是弹洞。 无言地拖着他俩的尸体,我们再次撤了下来。 我细心擦拭着手表表蒙上的灰尘,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从昨天晚上十点多钟开始坚守坑道,到现在已经熬过四五个小时了。 黑暗中两个战士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撤下来,卫生员跑上去,半晌才抬起头:“连长已经牺牲了。” 这两个战士绝望地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钢盔。 “敌人压上来了!快打下去!” 远处一个战士边开火边呼叫援助。 “子弹!谁还有子弹!手雷也可以!” “没有弹药了!” 一个战士的喊声已经带着哭腔。 接着,更多的战士撤了下来。 没有弹药了。 不远的地方,几个步枪里还剩下些弹药的两个战士正在拼死抵抗敌人的进攻,流弹在坑道墙壁上往复跳跃,迸出点点火花,带着刺耳的呼啸声。 “坚持不住了,还是撤退吧!”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撤退?那同样是送死。 “全体战士听我指挥。上刺刀!” 一个军官站起身来。 不能让敌人冲过来,因为这里还有近百名战士,其中大多数是伤员。 黑暗中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那个军官带头走在队伍的前面,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准备冲锋的队伍行列。 “敌人冲过来了!” 一个战士浑身火苗穿过硝烟挣扎着走进来,刚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的!全体听令,冲啊!” 军官挺着自动步枪吼叫着冲进了正在燃烧的坑道中。 接着,几十个战士也端着刺刀呐喊着跟随在军官后面冲进坑道深处。 看见战友们一个个地呐喊着冲进充满爆炸与烟火的坑道里,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像是在上演黑白纪录电影,一个个身影呐喊着,然后依次消失在火与烟的世界里。 我下意识地把刺刀卡上,转身准备走向战友们消失的那条坑道。 旁边的江垒和老柳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他俩一人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工兵铲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嫌头上戴着的夜视仪碍事,我撸下它打算扔掉。 当我的目光掠过坑道口瞭望哨窗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我们后面阵地两侧源源不断涌出的移动的火光。 “援军!我们援军到了!” 是后面坑道深处传来了欢呼声。 “援军?在哪里?啊!在哪里?” 江垒高兴得快哆嗦起来。 我激动得一个箭步扑到瞭望口。 “是我们的装甲部队!快来看!他们正在和鬼子交火!我们的炮兵也在开火,全是火箭炮!” 听到我的欢呼声,江垒和老柳齐齐扑到窗口。 “快,召集前面还在抵抗的战士,咱们赶快撤!” 老柳一把拉上我朝前面奔去。 “还有人吗?” 老柳半天没有发现我们坚持战斗的人,开始低声呼喊。 没有活着的人。 借助夜视仪,我发现横七竖八栽倒在坑道里的战士,要么是被敌人火焰喷射器烧死的,要么是被敌人手雷炸死的。 大家看见这个景象顿时呆住了。 这是刚才向敌人冲锋的那群战士,那个军官的尸体躺在坑道转弯处的尸体堆里,大概是被鬼子手雷炸死的,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炸飞。 “兄弟们,有活着的吗?怎么都死了?你们怎么不再坚持一会啊!” 老柳叹着气,麻木地翻看着战士们的身体,期望能够找到还有口气的人。 “黄彪!黄彪你还活着吗?醒醒!老卫,老卫!黄彪这小子还有口气,快来!” 江垒终于找到个还活着的战士。 老柳也跑了过去。 黄彪命大,敌人小口径榴弹的弹片大部分被他身前的战士挡住,这小子身上重要部位没有挨上。我们一嚷嚷,被震晕的黄彪渐渐苏醒过来。 “走!咱们赶快撤退!”顾不上仔细查看伤势,老柳和江垒架起黄彪就向后面坑道蹿去。 苦苦支撑了一天,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当我们这群不到六十个人的撤退部队趁着敌人炮火覆盖的间隙急急穿过没有遮掩的堑壕再蹚过因缺乏雨水而浅浅的小溪的时候,战士们仍然忍不住喊叫起来。 踏入小溪的时候我弯腰捧起一掬河水浇在脸上,水里有股炸药爆炸后留下的浓浓大蒜臭味。 我们师的装甲步兵团的反击部队已经在附近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天空中不断有干扰弹爆炸形成的放射状烟云产生,双方的战车为躲避对方发射的激光制导导弹和激光瞄准仪的照射,纷纷打开自己车体上的烟雾发生器。我的红外夜视仪已经完全失去作用,根本无法发现战场上正在机动的车辆痕迹,只有当他们突然开火闪现的炮口亮光才让?我注意到那是个活动的目标。战场上双方的步兵和步兵战车都在竭力发射手中的反坦克导弹,鲜红的导弹点缀着杂乱漆黑的战场,和着火箭炮穿空掠过的啸声形成一部混乱的交响曲。 从我们的装甲部队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在强大的火箭炮急促射支援下,我们的装甲部队一度突击到原来我们驻守的阵地附近。看来缩短出击距离和突然的炮火支援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敌人原来拥有自行迫击炮可以发射智能攻顶的弹药,却没能阻止住中国人的反突击。 战场上已经有数十辆双方的战车被摧毁,东一团、西一团的火堆表明着这原来曾经是辆移动的战车。 “快进坑道。”几个后面阵地的战士边喊边打手势,招呼我们这批已经弹尽粮绝、伤痕累累的部队沿堑壕鱼贯撤进坑道。 “把伤员先送到医务室去吧。”江垒喊道。 我们搀扶着黄彪走进坑道深处,黄彪已经醒来,直喊口渴。 当路过一个弹药储存点的时候,黄彪身上不知从哪来一股力量,突然挣脱我们的手臂扑到一箱打开的步枪弹药箱上。 “子弹!有子弹!你们看,我有子弹了!指导员,我们有弹药了!呜……” 黄彪手捧着金灿灿的步枪子弹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往口袋里大把地装着。 “黄彪,起来。一个大男人,像啥?” 老柳眼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忍不住上前拉黄彪。 轰走周围的战士,好容易把黄彪的情绪给弄稳定,我们把他弄进医务室。可是无论医生怎么劝他,黄彪死死地捂着装满子弹的口袋就是不撒手。医生无奈,只能将就着给他清洗包扎伤口。 就在我们几个人蹲在空弹药箱上喝水吃东西的时候,外面有支部队在坑道里点名列队。一打听,他们是准备在夺回的阵地上坚守的增援部队。 这是团里的预备队,原来计划随时驰援我们,可因为与团部的联络中断而无法成行。这批只有三百多人的部队却要据守我们已经被炸烂的防守工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今天下午。 来到坑道出口处,我目送着这支部队蹚过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远处我军的装甲部队正在山丘顶部与敌人激烈地交战着,天空不时被齐射的火箭弹照得通红。敌人反击的炮火逐渐加强起来,一群群炮弹从我们头顶掠过追逐着纵深我军的炮群目标。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同志,别在这里睡。” 蒙眬中我感觉一个人在拍我的肩膀。 迷糊中我伸手去摸枪,打算干掉他。然后我才清醒过来。 “敌人上来了?” “没有。”那人回答。 “那让我再睡会!”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了,今天的战斗已经让我筋疲力尽,现在只要靠着块石头我就能睡着。 “瞧你累的,来,我扶你进去。” 半睡半醒中我被身边那位战士拖进坑道里。 “喂喂!魏红翼,听得清楚吗?什么?撤不下来?他娘的!你听着,装甲营必须在四点三十分脱离战斗,撤离89号地区,五点十分之前必须到达103号地区隐蔽。天亮之前你们如果撤不下来那就全玩完!喂!喂!妈的!没信号了!” 蒙眬中我听见身后的人正在大声呼叫通话。 “张啸江吗?听着,你们工兵连四点三十五开始向75和81号地区佯动。什么?伪装车辆不够?给我全部开出去,一辆都不剩!” “妈的,都什么时候了,张啸江这小子还跟我讨价还价!” “团长,师长来电话!” “是,我是任题诗。增援步兵已经到达89号地区阵地,是。师长,可是我的85加和100滑全完了,只剩107和82迫。是!是!坚决完成任务。” 是团长,我猛的一个激灵,赶快坐了起来。 “团长,政委来电话,叫你赶快回团部。” 一个战士手捧电话问道。 “老陈,唉,我知道!可前面情况这么紧张!知道知道,我一会就回去!好,好!” 团长搁下电话长叹一口气。 “关营长,你们营准备了多少预备队?” 团长向身边的军官问道。 “报告,还有一个加强连一百八十人。” “稍息,不要那么紧张。现在北方方面军机械化部队正在通过106国道迅速赶往我们师,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在89、90、91战区把敌人突击箭头给死死缠住。师部的装甲预备队已经突到86战区,我们基本上恢复了昨天中午的防线。但是装甲部队应该在天亮以前撤下来,所以你们必须在今天天黑以前保住阵地,而且还要把鬼子装甲部队缠住。……还好,你们营没有在鬼子温压弹攻击下损失什么人马,否则我就成光杆团长了。别苦着脸,二团已经增派两个连协助我们恢复前面89号地区的防御阵地去了。让战士们多注意消灭敌人无人机和直升机。我去107火箭炮连看看。你们就按调整的计划执行,如有情况,立刻向团部通报。” 团长说完,带上两个身背报话机的战士向房间外面走去。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团长忽然停下来问我:“小伙子,怎么躺在这里?你是哪个连队的?” 我慌忙站起:“报告,我是一营三连三排的。” “哦,你们连还剩多少人撤下来?” “报告,不到一个班。” 我答道。 “你们连长呢?” 团长靠上来自己打量我。 “他们三连的排以上干部只剩两个,连长指导员早已牺牲。” 营长在旁边说道。 “好。你们抓紧时间休整吧。关营长,你回头把撤下来的战士给重新编整一下。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的增援给你们。对了,上去的三连火力会随时呼叫迫击炮火力支援,你们注意与他们保持联系。” 团长扭头交代一声。 关营长紧走几步来到团长面前:“团长,咱们师两翼的增援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啊?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挺不过今天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敌人对我们的电磁压制也实在是厉害,援军根本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运动。现在前指正在寻找对策。你们还是要注意依托电磁掩护和步炮协同。我知道你们困难,可是无论如何,哪怕你们营拼光,也要给我守住这里。” 团长说完消失在夜幕中。 我见团长已经走了,往地上一靠,浓浓的睡意再次爬进脑海。可是过一会儿,敌人猛烈的炮火又把我给轰醒。 “喂,喂。是三连吗?对,听得清楚。等一下。” “营长,电话线已经通了。三连已经到达阵地,现在已经和敌人交火。” 一个通信兵向营长答道。 “三连吗?我是三营,你们现在情况怎样?什么?敌人粘得很紧?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装甲部队撤离,对,不能让敌人直升机把装甲部队吊住。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你们按计划,该呼叫炮火支援就不用犹豫。什么?联系不上?妈的,再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清楚,没有装甲部队掩护,我们两个团的阵地守不了两天!对,对。把你们手里的防空导弹全部给我打上天,对!好,有情况再汇报。” 营长炒豆子般说完话后撂下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转圈,走了两步把钢盔摘下来掷到一边。坑道里又闷又湿,营长的脑门子上已经是汗水涔涔。 “通知两个连的干部都到隔壁来开会。” 说完营长走了出去。 当我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一个大嗓门的军官正催促着几个战士提着弹药箱往坑道外面走。 我的腿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压得发麻,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了几步活动腿部,好半天才恢复原样。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营指挥部旁边的过道上,不过地上还铺着块木头门板。营通信排的战士正在房间里呼叫。 “喂,老兄。咱们的装甲部队撤下去了吗?” 我一把拉住一位正准备走出去的军官问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跑到这里打听?” 这个军官一脸严肃警惕地问我。 “我是从前面阵地撤下来的,一营二连三排的。我叫卫悲回。只是担心咱们部队,随便问问。” 那个军官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听营长说他们刚刚到达隐蔽集结地,差一点被敌人缠住跑不掉。对了,你们剩下的人不是被编到营预备队里去了吗?赶快回去报到吧..。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呢,到处都缺人!” “是!” 我沿着坑道四处寻找老柳他们,路过一个出口的时候,发现刚才拎着弹药箱的一帮战士正趴在堑壕里在向外面射击。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两个战士正在用40火箭筒向天空发射火箭弹。 “这是干嘛?” 我看见周围没有敌人在运动,奇怪地问道。 “发射烟雾干扰弹,干扰鬼子无人机侦察。” 一个战士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火箭弹在天空中逐个爆炸,形成片片云雾。 远处我们的部队仍然死死地守着那些几乎被敌人轰成废墟的阵地,从我们这里根本看不清山丘,整座山头都被敌人炮火爆炸形成的烟火所笼罩。黑褐的硝烟沿着山脚的农田慢慢地随风飘逸。 过了一会,敌人炮兵阻拦射击开始。炮弹在阵地表面成串地爆炸,泥浆和乱石混合着弹片四处飞溅,大家纷纷撤进坑道中来。 我在长长的坑道里转了一圈找到老柳他们,我们剩下没有受伤的作战人员已经被编入三营营部预备队。 郭永正在检查擦拭新配发的班用机枪,黄彪和老柳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压子弹。 “老柳,你身体怎样?” 我问道。 “没事,昨晚只是被震昏了一会儿。” 老柳还在细心地就着应急灯检查枪机。 “对了,怎么没看见江垒?” 我巡视四周没有看见江垒,便问道。 “那个江垒被抽调到电子对抗连去了,刚走一会儿。你赶快去报到领武器吧。” 居无竹抬头答道,炊事员的脸色也很难看,看来他昨天也被战斗折磨得差不多了。 草草吃过早饭后,我们预备队的官兵开始熟悉阵地。最后大家被集中到阵地后部休息。预备队的战士是由85毫米加农炮连和100毫米反坦克炮连的剩余战士以及我们这些撤退下来的步兵组成的。 我们休息的地方离一个迫击炮阵地非常近,炮兵阵地外面的几个发射阵地上的防红外侦察的迷彩布篷早已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变成四散纷飞的破布条,混合着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连布支撑架都被轰得不知去向。炮兵连的战士不时趁着敌人炮火封锁的间隙动作熟练地架起迫击炮向敌人正在进攻的位置一通发射,然后在敌人压制射击之前又飞快地收拾好家伙撤进坑道里来。 一个士官不断把从炮兵通信员那里获得的最近的射击目标参数输进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换算成射击诸元,动作还挺快的。 我们前沿阵地的火力联络员不停地呼叫着炮火支援,迫击炮连的通讯员就没有停止喊叫通话。 迫击炮连的官兵们则拼命地寻找空隙时间把各种规格的炮弹发射到敌人进攻队伍里,普通的榴弹,带空炸引信的炮弹和干扰敌人直升机和步兵战车射击的装填有气溶胶或者烟雾制剂的特种迫击炮弹。敌人虽然用炮测雷达发现了我们迫击炮连活动的情况,但是炮兵们不停地在好?几个阵地轮流发射,敌人也没有办法摧毁我们这些躲在深深坑道里的迫击炮。 随着战事的延伸,炮兵连的弹药库存已经消耗大半。特别是特种炮弹,本来库存就非常少,折腾几下就寥寥无几,以至于炮兵连长下令暂停发射特种炮弹,留待关键时候用。可是,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炮兵们很清楚前面阵地步兵的压力,但连长的命令必须执行。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 中午十二点五十,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坐在电话机边的通信员与前沿阵地炮火联络员失去联系。 炮兵连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伙都眼巴巴地看着通信员一遍遍地呼叫。一个黑胖的炮兵战士干脆抱着炮弹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满头冒汗声嘶力竭的通信员。 “联系上了,他们还活着!” 通信员高兴得嗓音都变调了。 站在旁边脸绷得紧紧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向你开炮?喂,喂!我操!三连!三连!” 通信员急得拉下耳机。 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的士官紧张得腾地站起来,腿上的电脑差一点掉在地上。 “连长!” 通信员眼巴巴地看着连长。 炮兵连长愣愣地站在电话机旁不知所措。 对方的声音非常微弱,显然是受了重伤的人在说话。“我这里是三连,我们被包围!我请求……不,我命令你们,向我开炮!把所有炮弹都打过来!” 石头上的电话机耳机里含混地响着前沿阵地战士的呼喊声。很快,电话机的耳机沉寂下来。 一阵疯狂的呼叫操作,没有应答。 “你再试试,没准还活着!” 一个战士怯怯地问道。 “死了!都他妈的死了!” 通信员一把抓住那个战士的衣领失声喊道。 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凌晨进入前面山头阵地的那帮兄弟们已经创造了奇迹,不到三个加强连的部队能够在近乎一片废墟的阵地上坚守将近十个小时,那应该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啊! 前面阵地的战友! 炮兵连长沉静地发令:“向三连阵地开炮。” 大约四十分钟后,敌人逼近了这里。 阵地前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炙热的气流和着硝烟灌进坑道里来,趴在坑道口附近的战士们大声地咳嗽着。 “快,大家给自动榴弹发射器弹匣里压榴弹,还有机枪弹鼓。手榴弹全部揭盖。” 在军官的招呼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预备队的战士们一边干活一边伸长脖子向外面瞭望,尽管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阵地表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没过两个小时,我们预备队就分批加入战斗。 在我们阵地的前面敌人投入了更多的步兵,从步兵战车上下来的鬼子步兵在坦克、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的火力支援下开始与我们争夺阵地。 轮流从公路豁口杀过来的鬼子攻击直升机则贴着地面盘旋着压阵助威。鬼子到底在我们师的方向上投入多少战斗直升机啊?怎么没完没了的。 战场能见度实在是糟糕,我们的防空部队高射炮无法有效消灭鬼子的低空目标。在直升机和无人机的不断支援下,我们一些动作不够快的重火力点纷纷被鬼子摧毁。 趁着鬼子一轮扫射过后我从堑壕里伸出头来,天空中终于有架鬼子的直升机被击落,正冒着烟打着旋儿栽向地面。其他的直升机见状,纷纷掉头脱离这片危险的作战空域。周围传来稀疏的喝彩声。 好机会,我赶快抡起冲锋枪猛烈地向正在蠕动的鬼子步兵扫射。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战士沉着地用自动榴弹发射器进行压制射击,更后面的坑道口里一部激光瞄准具正在逐个制导152榴发射过来的反坦克制导炮弹。 低能见度对我们其实更加有利。在直升机被我军驱逐出战场后,敌人的装甲重火力在远距离上开始无法有效支援步兵,但是这些战车又不敢凭借厚重的装甲冲到我们跟前。看来昨天与我们步兵短兵相接的战斗给他们的装甲突击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敌人开始吝啬自己终究有限的装甲突击火力。 很快,我们密集的步兵火力在迫击炮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敌人这轮进攻。 看着战场上散落的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我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的力量也被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样规模的战斗敌人还能发动几场,现在才刚刚是下午三点半。 第十三章 下午的天空已经完全被硝烟的阴霾所笼罩。敌人继续孜孜不倦地敲打着我们的防线,155榴、120迫,M270也不时加入乐队。我们的火力支撑点在下午的硝烟中逐个沉默,但随即在敌人下一轮进攻的时候又会在某个地点冒出新的火舌扫荡着蠕动的钢甲怪兽。 效率不高的单兵防空导弹配合着37高炮还在驱赶着在低空盘旋的秃鹫们,敌人直升机只能从远处发射他们致命的导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防空导弹越来越稀疏。当敌人直升机的活动范围已经进入我们高射机枪火力范围的时候,高机低沉的吼叫声在我左右响起。 傍晚时分,经过一天的搏杀,我们的空军暂时没有新的生力军投入战场。基本获得战场低空制空权优势后的敌人投入新型的F-35攻击机。在绵密的空地火力打击下,我们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坑道口附近工事坚固的地段,敌人坦克、装甲车在距离我们阵地大约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上持续不断地轰击我们的坑道。 我们的表面阵地在炮火的蹂躏下变成一片坑洼不平的死亡谷地,早已被炮火烘干并搓成粉末状的泥土在一声声爆炸中被高高扬起。趴在灰尘蔽日的阵地坑道里,看着被炮弹爆炸重击的坑道顶部窸窣落下小块水泥,我感觉自己好像不是活在现实生活中。 此时,所有人的肺部都充斥着灼热刺鼻的化学气体和细小的灰烬,大家都像一条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着大口喘气。巨大的爆炸声在破坏所有人的听觉,爆炸物形成的漫山遍野有毒的化学气体啮食着战士们的呼吸系统,让人干渴、晕眩。但是,这还是可以忍受的,你还必须随时注意周围天空中的动静,因为任何的迟疑都会给自己招致死亡。 战壕上空金属射流的密度太高了,动作迟缓的人都无法躲避伤害,不断有战友或是嘶叫着或是无声无息地在我周围倒下,卫生员则忠诚地把每个倒下的战友迅速地弄进坑道深处。 我机械地跟着大家一次次冲上堑壕扫射,又一次次慌不择路跳进坑道里躲避敌人的炮火覆盖射击。 下午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漫长,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几次我都想躺在堑壕里等待着天上落下的炮弹结束自己这痛苦的感觉。 面对这无穷尽的战斗,我的神经开始变得过于敏感与脆弱,开始在每次准备冲锋的时候留意着周围的人们。 总有人在新的一次出击后再也没有出现,几次战斗下来,我身边的人好像全部换了面孔。 “我不行了,我肯定不行了。” 每次当指挥员高喊着带头冲入尘与火的世界中的时候,我就在心中无力地呻吟着。可是每次脚总是违背意志踉跄地向外走去。又一场疯狂的战斗。 最终我又再一次活着爬回来,像一摊烂泥一样贴在墙角,手脚酸软。边喘息着,我看着地上跳动的土块,恍惚中奇怪的念头爬入我的脑海。 “我还活着!那,我的生命到底是属于谁?” “属于自己?” “不,这不可能,如果属于自己,我早就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护着我?” “那……” 我开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战友们。 斑驳的脸庞,干裂的嘴唇,或是浑浊或是明亮的眼睛。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从世界不同的角落聚集到这里,为完成同一件事情,用各自的生命来见证眼前的历史。 “那他们呢?生命是属于谁?” “来几个人跟我走,敌人特种兵在我们侧后方活动,必须消灭他们!” 一个军官在烟雾弥漫的坑道深处挥舞着步枪朝我们喊道。 已经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的我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朝他走去。 “敌人?敌人在哪里?”我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然后恍惚地向军官走去,露出惟一还算洁白的牙齿。 军官别着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我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够雅观。 “同志,你还能战斗吗?” 从军官身后转出一个士官问道。 “瞧,我还没受伤。为什么不行?” 我撑着墙壁说道。 “有水吗?”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军官腰间的水壶。这提醒了他,他顺手把空水壶摘下来咣当一声扔在旁边。 “这里已经没有预备队,连营部的书记都补充到战斗一线连队去了。团指答应在天黑后给我们补充一百个人。我们能否在天黑后再行动?” 士官迟疑一下,向军官建议道。 “不行,现在就必须将敌人驱逐出我们的334阵地。否则等天黑后就更困难,没准我们的增援部队会选择我们的侧翼进行反突击,如果被敌人控制住这个制高点,我们就会被敌人空中火力上的优势所钳制。要知道,敌人是特种兵,肯定有航空火力协调员和地炮火力协调员编组,如果敌人召唤炮火进行布雷或者反突击,我们都得完蛋!” 军官耐心地向士官解释道。 “可是?” 士官脱下头盔,为难地挠着光溜溜的脑袋。 “我知道,334高地应该是二团坚守的,但是大家看到了,他们现在无法夺回阵地,敌人已经把334阵地和二团可能进攻的线路完全用召唤炮火给封锁住。没时间了,我们新的特种兵穿插部队在前天就已经渗透到敌人侧后方去了,没准今晚就会有大的反突击战斗。” 军官拍着士官的肩膀说道。 “你帮我找几个射术好一些的战士和我一起行动,我们已经有一个防空火力小组。” 军官说完转身向坑道的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喊道:“要快,天黑后我们的行动就更不方便!” 过几分钟,我们的战斗小队准备出发了,老柳不停地往身上的口袋里装小口径榴弹,吴贲则反复检查着他的40火箭炮。 “营长同志,记得给我们火力支援。大家出发!” 军官冲我们一挥手,带头冲进堑壕里。 334高地是个马蹄形的山顶,易攻难守,是我们两个步兵团的结合部。在334阵地后面就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带,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二团在我们的左翼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在掩护我们,所以敌人在发现我们的薄弱环节后果断地用特种兵机降作战,占领了334阵地。 刚才在图纸作业的时候大家确定了作战方法,防空小队将在军官的指挥下沿堑壕前进,在靠近敌人大部队进攻的方向上为我们进行防空掩护,防止敌人直升机的后续火力支援。我们的步兵突击小队加强了40火箭炮和无坐力炮,分成两个方向摸向敌人。火力支援小组准备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和反坦克导弹为我们提供战场炮火支援,另外,火力协调员将负责协调营部的迫击炮火力召唤。 “敌人是特种兵部队,单兵战斗力强,你们特别注意互相掩护。” 军官在路上分手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们。 敌人?敌人在上面吗?我们小心地沿着堑壕向334阵地摸去。 “卧倒!” 前面不知谁大喊一声。紧接着我看见一个打头的战士摇晃着栽倒在地上。 “是敌人狙击手!快撤到堑壕里去!” 老柳招呼着大家滚进堑壕里。 没办法前进了,前面有一段二百米的开阔地,再往前才是334阵地所在的山丘,爬上山丘还有三百多米的距离。 “大家赶快运动隐蔽,敌人可能会进行炮火召唤!” 老柳的喊声提醒了还在发愣的众人。 “钻猫耳洞!” 一个战士发现了不远处的隐蔽洞口。 当嘶嘶飞行的炮弹狠狠地咬啮着土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散蹲在猫耳洞里。 敌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我苦恼地眯着眼看着外面的堑壕。 趁着敌人火力覆盖的当口,分队指挥员开始联络火力支援,一会儿敌人炮火覆盖结束后,观察员小心地测量敌人的具体位置,几个狙击手在堑壕里游动吸引敌人火力。很快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潜伏位置就被观察员报告完毕。 “大家准备运动,炮火支援..一开始第一组就向山脚下的鱼塘处快速跑步前进,那里有个沟渠可以掩护你们。第二小组的狙击手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准备火力压制,其他人员准备在第一组遭到狙击后予以支援,从其他方向佯装跃进吸引敌人火力,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别让敌人给招呼上。” 指挥员说完就开始看表。 天又快黑了,笼罩着浓浓硝烟的大地被青色的雾霭笼罩着,散发出冰冷厚重的质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堑壕地表上一个蜘蛛正跋涉在泥水中急急地寻找回家的路。 稍稍直起腰,我打量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青灰色的基调,没有跳跃的气息,只有凝固和低沉。我好像在夜色中眺望一幅悬挂在冰冷展厅里的风景油画一般。 不,这不准确,因为我也在这里面。 这应该是个昏暗的舞台,这个应该是属于大自然的世界被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人们改造成了战争的舞台。每天,不,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追逐死亡的剧目。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角色,快乐或者悲伤,高贵或者卑贱,执著或者怯懦,但角色的结局只有两种,生存或者死亡。 远处的鱼塘小屋朝西面的两扇窗户宛若一对闪烁的眼睛,窥看着舞台,随着逐渐暗淡的夜色降临,小屋逐渐睡去。 夜色,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因为这是个彻底没有安全的世界。 “这是我熟知而渴望的世界吗?” 我极力攥紧手中的步枪。 也许,我的命运注定今生就会在这些痛苦里挣扎。每天当我筋疲力尽地干完打扫卫生的例行工作坐在图书馆休息室里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劝慰自己。夜晚,当我蹒跚地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回到宿舍倚在潮湿的折叠床上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散发着些许热量。 “你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会计是不错的行业啊?” 在电脑公司的朋友总是在我的宿舍那张破床上懒懒地躺着,边向我炫耀自己宰用户的新纪录。 “你能帮我介绍一个不用做假账的会计活吗?” 我用酩酊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营养过剩而在灯光下发亮的脸蛋。 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在战争开始蔓延的时候。我甚至抱着嘲笑的态度,看着周围那些平时趾高气昴的成功人士惊恐万状的样子,我心里充满报复成功的快感。 随着战局的恶化,整个城市开始陷入空前的恐慌。我再次失业了,这一次我连憋在小屋里看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打发光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当我在电脑公司工作的朋友像绝望的老鼠靠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可怕。 “你打算怎么办?逃到安全的城市去?” 我边胡乱地摆弄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边问道。 “完了,我的生活全完了。老板欠我六个月的工资跑掉了,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彻底的穷光蛋。到其他城市去?我能干什么?再去卖电脑?” 看着我,他镜片后面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战争,当我抱着自认为无牵无挂,对任何苦难都无所畏惧的心情参军的时候,我想战争不过如此。也许会更刺激吧。 可是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游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至少你的身体就无法抵御这无止境的战火摧残。我的肘部大概磨破了皮,在堑壕里移动的时候被汗水浸泡过后又变得梆硬的作战服折磨着我的创口,阵阵疼痛拉扯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跑!” 雾色中一声低沉的喝喊把我拉回现实生活之中。 跟在前面一个战士的身后,我极力把自己的奔跑速度发挥到极限。为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我毫无顾忌地挺直身体,丝毫没有顾及周围横飞的子弹。 “大家分散突击,多用手雷。火力手注意支援。只要扑进堑壕就好办了。” 指挥员在大家喘息片刻后开始催促大家行动。 我们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敌人驱逐出334阵地,因为我们缺乏单兵夜战装具。夜晚,是敌人的天下。 “冲啊!” 在跑了十几米后有人开始大声叫喊吸引敌人的火力,是老柳。 终于,我惶然仆倒在一个土坎下面。 敌人离我已经很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奔跑这么长一段距离不被敌人击中。子弹啾啾地从头顶掠过,杜鹃科属的阔叶植物枝叶给横扫的弹雨切碎,漫天飘洒。小口径榴弹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得我满身都是。在敌人绵密的火力压制下,我极力试图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然后将它贴在土堆后面。 一个战士在我不远处倒下,敌人大概使用了点50口径的重机枪。战士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有三个酒盅大小的弹洞。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漆黑的瞳孔凝视着死神所在的夜空。 我用颤抖的双手抓出一颗手雷,拉着导火索后奋力向上面扔了出去,紧接着我搂着步枪扑向离我最近的一段堑壕。 我的力气几乎耗尽,手雷没有能够扔到敌人机枪所在位置,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我自己几乎被手雷爆炸的弹片伤着。 “敌人应该没有发觉我吧?” 我滚进堑壕里后大口地喘息着,被硝烟熏伤的肺叶在激烈的起伏时发出可怕的声响,就像只被踏上一只脚的破牛皮口袋。 小心地弯着腰,我开始在堑壕里寻找敌人射击的位置。我们后面的压制火力还在不停地发射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我不时得仆在堑壕里躲避从天空中坠落的炮弹。 顺着堑壕摸索了几十米,我发现了敌人。这是个之字形的抵抗点,敌人正在向山下倾泻火力。掏出一颗手雷。一想,不够保险,再掏出一颗。两颗手雷被我同时扯了拉环,等待几秒钟后我飞快地把这两个手雷甩向敌人火力点的大概位置。没有时间看手雷爆炸的情况,我像条仓皇遁去的鱼沿着堑壕消失在阵地的另一头。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在阵地上,我失去了方向,只能凭借早已迟钝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敌人依然控制着阵地,从双方交火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第二梯队已经冲到334阵地附近。敌人召唤的炮火拦截射击把我们先前的进攻方向所在的谷地轰成一片火海。 天空中传来阵阵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噪音,敌人特种部队的直升机开始掩护他们了。敌人并没有在334阵地上调来重型火器,看来,在没有获得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敌人是不会贸然将这里变成进攻线路上的主要火力支撑点的。 从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活动来看,他们是计划用蛙跳战术占领布防薄弱的334阵地,在控制住334阵地后用特种兵装备的小型战场雷达对我们侧后方的中短程曲射支援火力和增援部队活动线路进行侦测,计划在切断我们一线作战部队的火力支援和补给后用消耗战的方式摧毁并占领我们的一线阵地。我们如果不及时恢复阵地,也许敌人会投入机械化部队从这里进行纵深突破,因为334阵地前方只有几条我们工兵挖掘的大型反坦克壕,而且虽然这片地区目前始终在我们曲射火力的控制范围内,但我们这一带的战场布雷密度不高,主要集中在334阵地的两侧,在334阵地的前方没有足够宽度的雷场进行掩护。下午我们的战场制空权被敌人暂时夺走,再加上防空火力连自己阵地上空都难以保护,所以敌人果断地实施机降作战。 任凭敌人控制这块阵地,那我们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的。 敌人,敌人在哪里? 我沿着堑壕小心地向敌人射击的方向摸去,手指放在扳机护圈里,随时准备向目标开火。 第二梯队的战士们看来已经攻到阵地附近,这都是些经历了残酷战斗的战士,在与敌人特种兵对峙的战斗中没有过于处于下风。我们两个梯队编有近四十名战士,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 开火扫射,然后飞快地退后。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击毙敌人,在堑壕里我已经和敌人交火几次。毕竟是特种部队,敌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我一开火敌人的反击就骤然而至,要不是自己一路注意周围的隐蔽阵地,我早就被敌人的手雷炸死了。 “轰!” 天空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是我们埋伏的防空导弹射手99lib?击中了一架敌人的飞机。燃烧着的直升机打着旋栽向地面。 “好样的!”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头部探出堑壕。 这一刹那的疏忽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结局。一枚枪榴弹在我藏身的堑壕上面爆炸,四溅横飞的弹片瞬间撞飞我的头盔,我的太阳穴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烙铁凶狠地击中。 我感到阵阵晕眩,眼前明灭不定的景物在晃动,鲜血很快把我的视线给遮挡住。恍惚间我好像感觉一个人朝我走来。我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地喊声就栽倒在地上。 当我从剧烈的头疼和呕吐感中苏醒的时候,巨大的直升机发动机噪音就在耳边轰鸣。 “这是哪里?怎么有直升机发动机的声音?”我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抹掉眼睛上糊着的鲜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美式军用战靴。 我的心倏然沉入冰水之中。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一张抹满迷彩油料的脸庞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之中。 不是自己人! 这是一张成年男性白人的脸,高高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睛。 “敌人!我怎么落到敌人的手中了?我不是在阵地上吗?” 一阵锥心的刺痛感深深地啮咬着我的心脏。 极力试图克服头部受伤带来的阵阵眩晕,我闭上双眼回忆自己刚才在334阵地上的遭遇。在我昏倒的一刹那出现在我周围的人不是自己人,那时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部队瞎闯进敌人的筑垒工事。 “真是该死!对了,光荣弹,我的光荣弹在哪里?” 我徒然地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然后又在四周的地板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颗原本绑缚在胸前准备在危急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 旁边坐着的一名鬼子踢了我一下,示意我安静下来。 苦笑着颓然跪倒在地板上,我愤怒地与那位嘴里叼着雪茄烟的鬼子兵对视。恍惚之中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着的手雷上。 机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和后面远处交火地区连天的炮火隆隆声。 趁着鬼子们注意力都转移到外面我军的防空炮火,猛然间我扑向那位正回头向机舱外面张望的鬼子兵,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攥住手雷。 “保险在哪里,保险。”我心中高声呐喊着,用手指焦急地在上面摸索,试图拉响手雷。 突然的剧烈运动让我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霭,是该死的暂时性贫血。我在前几天的战斗负伤后就出现休克的情况,这几天来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夜以继日的殊死阵地战斗更是进一步消耗了我的体能。 我突然看不见东西。 朦胧中我被人大力扯离开来,手雷也极不情愿地从手中滑走。随着周围鬼子的大声呼喝,我的身上着了不少沉重的拳脚,剧烈的疼痛让我蜷曲着身体,一股腥热的液体从我的口鼻缓缓地溢出。 最终,我沉重地倒在机舱的某个角落里。 肺部好像有淤血,我无力地咳喘着,鲜血从我贴在地板上的脸部流下来。机舱边门口急掠而过的夜风拍打着我的脸,粘着血的头发上下敲打着我的额头。 冰凉的夜风撑开我的眼帘,那是如我的瞳孔般漆黑的夜空。 “敌人会怎么对待我?”我的灵魂在这无底的夜空里怆然坠落。 敌人狠狠的一踢踹醒了我,背部传来的痛彻心肺的撕裂感。痛苦让我忍不住开始呻吟。 “中国人,该醒醒了,现在是早餐时间。” 不远处传来蹩脚的中国话,接着周围一片哄笑声。 痛苦的耻辱感萦绕在心头。没想到,我和敌人的见面是从这样的一个场合开始,而我居然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 费力地睁开沾满鲜血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一间屋子里,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里面赫然有个黄种人。 “汪先生,我们开始吧。能俘虏个中国兵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希望这个家伙能够知道得多一些。”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用英文朝这个黄种人说道。这个家伙好像是个大舌头,英文说得含糊不清,我费力地听个大致,大概这家伙正在吃早点。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那个叫汪先生的人开始询问我。 居然是上海一带的口音!是华人。 我错愕一下,然后背靠着墙壁慢慢撑开自己的双腿。背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小心地贴着后面的墙壁。 “你是中国人?” 我的话语还带着重重的痰音,我忍不住开始弯下腰低头剧烈地咳嗽。 “我在问你话。”汪先生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细细地打量着我面前坐着的那个姓汪的家伙,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一条细条纹的领带,皮靴擦得锃亮。这家伙看来保养得不错,经常参加户外锻炼所以脸色显得黝黑红润,人也显得比较精神壮实。 “要是搁在平时,这孙子大概可以称得上个成功人士吧。还可以冒充归国留学人员,至少也算个‘海带’。” 我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面前略显激动的汪先生。 “你是中国人?” 我还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还是先回答我的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现在你们阵地的人员还有多少?” 汪先生看来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中国人?”我冷冷地凝视着已经开始因为激动而嘴角抽搐的汪先生。 “请你清醒一点,这里是美军部队,你已经是我们的战俘。还是放聪明一点。” 那个汪先生开始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是中国人?” “是的!那又怎样!”汪先生恼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我走近了几步。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汪先生又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士兵先生,我尊敬你的爱国精神。我想你肯定是受到共产党的蛊惑,我们来到中国就是要帮助中国的人民推翻中国共产党的黑暗统治,从他们残暴的统治下解救被奴役的人民。如果你的眼睛还明亮,你应该能够看到自己周围的社会是多么的不公平,为什么你不起来反抗呢?我们非常愿意帮助你。如果所有中国下层人民都觉悟起来,我们现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就会很快结束。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选择,尽快把你所知的有关中共军队部署情况告诉我们。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够自己通过先进的科技手段掌握你们活动的情报,虽然你们极力试图隐藏自己的部署并自以为高明。现在我们只是想通过你的回答证实一下,其实你回答与否对整个战局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最后,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战俘身份。” 坐在一边的军官看见他们的翻译与我之间的矛盾,于是挥手暗示汪先生先闭上嘴,然后他尽量以幽雅的姿态开始发言,一边端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可乐。 汪先生面无表情地将这位名叫汉克斯的美军上尉长长的发言翻译给我听。 房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隔壁的房间飘来一阵音乐,我凝神聆听分辨。是《大峡谷》交响乐的片段。 又过一会,汪先生打破了沉寂:“你想好了没有?回答吧。” 我的思绪从音乐的旋律中回复过来,直愣愣的眼光透过镜片射在姓汪的家伙脸上:“你是中国人?” 从穿着体面而又富有教养的汪翻译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英文咆哮咒骂,带着被蔑视后的狂怒表情,汪翻译扑了上来。 “你这个共党死硬分子,去死吧!” 汪翻译与我扭打成一团。 这小子身强力壮,很快我身上再次添加了无数伤痕。 在最后重重踹我一脚后,汪翻译悻悻然走回美军上尉的身边,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味道令我反胃。 “中国猪。沃尔夫,你们给这个家伙醒醒脑,也许他会想起一些有用的东西。汪先生,你们中国人都像你这样富有自由精神就好了,我们就不用从美国到这个荒蛮而又充满敌意的国度浪费如此多的时间。扫兴,我的早餐胃口都被这个肮脏的家伙弄没了。F部队怎么弄来这么个蠢货。” 汉克斯上尉说完,朝我身上吐口痰后走了出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我呻吟着翻过身来朝窗外看去,外面好像又要下大雨了。狂风卷裹着窗前的树枝拍打着破损的窗户玻璃,大片的灰尘和细小的石子被高扬起来敲击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音。 上午敌人加诸身上的伤痕牵扯着我的神经,稍一动弹我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我的脚好像要断了,还有几根肋骨。 企图挪到墙边上背靠着墙壁的努力失败了,我无法攒足力气。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轻轻地喘气,我开始怀疑能否再次挺过敌人的拷打。 “我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我会死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敌人折磨致死,然后被他们拖出去埋在某个角落。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死去!” “你一直保佑着我,原来是打算让我受到这样的屈辱折磨?!” 我的内心一阵阵的痛苦悲鸣着,死亡的威胁慢慢随着黑暗的降临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我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我想大声叫喊,可是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般。 当我还在被幻觉折磨缠绕的时候,外面发生了变化。 远处的空中传来大口径炮弹群坠落时摩擦空气的低沉尖啸声。当我还以为是幻觉的时候,猛烈的爆炸声席卷而来,盖过周围夜风弄出的声响。我待着的这间民房整个陷入了颤抖之中,窗户上的玻璃瞬间被强大的冲击波震碎,碎玻璃溅得我满身都是。 是我们的炮火轰击! 门被匆忙慌乱地挤开,汉克斯上尉、汪翻译和两个鬼子兵冲了进来。 “快,把这个家伙弄上卡车,我们必须把这几个俘虏尽快带到师部去。汪先生,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审问这几个中国人。你和他们一起到师部去,再仔细审问他们。妈的,中国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出那么多敢死队?” 汉克斯上尉的光头上全是汗珠。 “是,是。我会尽力把情况给弄清楚。” 汪翻译早上从容典雅的样子全然不见,满眼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汉克斯先生,我们能否顶得住共产党的进攻?” 汪翻译尴尬地询问汉克斯。 “浑蛋,怎么对我们美军这么不信任?这不过是共产党军队的挣扎而已,你没有看见我们强大的陆空战斗力吗?” 汉克斯有些不屑地训斥着汪翻译。 有些恼羞成怒的汪翻译在我被架出房间的时候狠狠地照着我的后背来了一脚。 外面我军的炮火急促射给敌人,造成惊人的破坏,满眼都是奔走慌乱的鬼子兵和各种车辆,原本宽阔的道路现在已经被乱糟糟的不管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敌人几个物资集结点显然被刚才准确的炮火奇袭所摧毁,冲天的大火被夜晚大雨来临前的这阵大风卷裹着四处蔓延。远处大概是堆积着军火的一个小型仓库被引爆,从爆炸的剧烈程度来看,里面堆积的军火不是装填钝感炸药的炮弹而是导弹之类的填充了烈性燃料和炸药的军火。敌人的消防设备没有及时控制住场面,大概损管人员处于休息状态来不及迅速到达灾难现场。 敌人显然对自己会遭到如此突然猛烈的炮击毫无心理准备。 穿过嘈杂的人流,我被两个鬼子兵快速拖到一辆道奇军用卡车旁边,在那里,已经有几个我们的被俘战士委顿地躺在卡车的四周。 在混乱嘈杂的呼喊叫嚷声中,我断断续续听到正走出房间的汉克斯上尉手拿话筒通话的声音:“是的,我们遭到共产党部队自行155榴弹炮急促射攻击,战场损失正在评估之中,十分钟后提交统计资料。不,预备队现在无法立刻出发。中国人出动装甲部队在62号地区运动攻击我们的后续部队,这个我已经知道。联合星已经抵达56号地区,我们正在交换数据。直升机联队已经出动?好的。我马上将战区协调权上交霍克准将。” 斜靠在车轮边,我眯着眼看着站在一辆装甲车顶部的军官有条不紊地指挥疏导交通。不远处一个军士正在用步话机呼叫运输直升机并指挥自己的手下布置着陆信号。 从我们头顶上掠过一群敌人的战斗直升机,敌人的战术反应能力还是很熟练的,已经开始增加交战地域的空中打击与侦察力量。 “轰!” 又一个军火仓库爆炸了,这次的爆炸离我们更近,一辆轻型悍马车被掀个底朝天,被炸飞的卡车零件四处纷飞,四周的鬼子兵纷纷卧倒。惊慌的鬼子兵高声咒骂着动作迟缓的损管人员,一个军官正手持扩音话筒指挥人员撤离爆炸现场。 “警戒部队怎么还没有找到中国人?我命令他们必须把这些中国民兵像臭虫那样捏死。” 汉克斯上尉愤怒地向部下下达命令。 “怎么我们的炮兵准头这么厉害,不偏不倚正好把炮弹打到敌人如此隐蔽的后方集结地?敌人几乎所有的装备和驻地都有野战伪装保护,我们的侦察卫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现这个目标的。看周围的情形,这里的敌人部队应该是个突击预备队混编群的驻地,有装甲部队,还有防空部队、电子战部队以及工程兵部队的车辆和技术器材。很明显,敌人对我们如此规模的远程精确轰炸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我暗暗惊诧自己部队的侦察和远程轰炸战斗力。刚才听鬼子大尉说,我们的装甲反击部队已经乘乱开始战术反击作战,不知道是新增援的北方方面军先头突击群还是我们师直属的机械化装甲部队。不管怎样,看到敌人乱成这个样子,我们营坚守的阵地应该还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老柳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 我开始打量着周围几个我军的被俘战士,但没有一个人我认识。 “快把这些中国猪猡弄上车,我们快点出发。倒霉,我的晚餐泡汤了。” 一个挽着袖子的军士高声喝喊着,指挥士兵把我们几个伤痕累累的俘虏扔进卡车车厢。 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也跟着跳进车厢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几个人。汪翻译好像坐进了前面的卡车驾驶室里。看来这小子的地位就那样,前面开路的M2步兵战车没有他的位置,那里可是更安全的地方。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敌人这支俘虏押运队驶出了一片混乱的鬼子驻地。 躺在摇晃的车厢里,我聆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又要下大雨了,空气中一股浓重带鱼腥的水汽钻进我的鼻孔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最后一次陪我的朋友在他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电脑公司喝酒的夜晚就是现在这副情景,整个城市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个透湿。” 我苦笑着发现自己又陷入回忆。 痛苦地与颠簸的车厢对抗着,我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可以承担与地板的撞击。 “你们这群肮脏的猪猡。” 一个鬼子兵不满我身边一个战士痛苦的呻吟,上去踹了他一脚。 “嘿,美国人,你们不是自以为是离上帝最近的民族吗?我想你们的结论是正确的,你们确实离上帝最近。” 我实在忍不住一腔的怒火,开口用蹩脚的英语反击他们。 旁边的一个军士拦腰抱住了听懂我的话意思的那个家伙,那小子暴跳如雷地打算用他手里的M16打爆我的头。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雨点顺着车厢边缘随风飘进来。雨真大,外面本来已经漆黑一团的天空现在更加难以分辨远处的景物。 鬼子车队的前进速度明显慢下来,前面的装甲步兵战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以便让后面的卡车能够跟上来。 公路因为战火的蹂躏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隔几米就有弹坑。虽然敌人已经用工程机械紧急修复了这一段道路,但是仍然崎岖难行。 “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一个鬼子兵问他身边的人。 “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我们去师部,希望能够赶上那里的晚饭时间。这该死的大雨。” 旁边的人答道。 一声巨响打断这两个人的闲聊。前面驾驶室里的司机一个急刹车,卡车停在路中间。 “见鬼!M2完蛋了!你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注意警戒。快呼叫总部支援。有中国人埋伏!” 前面的司机开始狂呼起来。 押运我们的军士跳下车,开始指挥其他人戴上微光夜视仪散开警戒线。 漆黑的夜晚里暴雨遮盖住了伏击者的所有踪迹。 这里是一片农田,公路的两侧已经长满了没有人整理的农作物和杂草,雨水打在这些在夜风中摇曳的植物上,发出稠密的沙沙声。 刚才的爆炸彻底把M2掀个底朝天,战车的一边履带被炸得无影无踪。从卡车上跳下来的四个鬼子兵迅速匍匐在四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异常,只有倾盆大雨冲刷着这个黑暗而又不安的世界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揣测周围的变化。敌人也在耐心而又恐惧地搜寻着刚才爆炸的制造者,也许他们就埋伏在周围的田埂里,也许他们早就逃之夭夭。 匍匐在公路上的鬼子兵小声地交换着意见。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我的身后响起,我扭头一看,是个伤势较轻的战士小心地爬向车厢的后边。那个战士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大家别出动静,然后自己小心地从卡车后车厢的挡板探起头来。雨水很大,他眯着眼小心地探察着敌人的位置。其他几个战士和我都小心地爬到后面。 “敌人分四个角警戒,前面的司机和汉奸翻译也没注意我们。大家分头行动,我们两个人对付他们一个,先收拾后面两个。注意夺枪和手雷,万一不行咱们就拉响鬼子的手雷。”我悄悄地在大家耳边..说道。 对我们这些身陷囹圄的人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大家就不会放弃。沿着车帮我们开始一个个小心地摸下卡车,这时候自己身上的伤痛已经被活下去的渴望压制下去了。我们一共六个伤员,其中伤势较轻而又结实一点的战士只有两个,我被分配到伏击左前方敌人的任务。 此时的大雨几乎处于巅峰状态,天地一线的雨水拍击着地面和车篷顶。当冰凉的雨水漫过解放鞋的鞋面渗进鞋里的时候,我不禁打个冷战。 敌人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几个伤员俘虏的动作,当四个战士小心翼 7ffc." >翼地靠上去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伏下身,我等待着前面将要听到动静的鬼子兵。 “抱住他的腿,然后争取把他推倒在地。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收拾他了。” 我开始暗暗咬牙。 开始了!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隐约看见我们的战士猛然扑倒在敌人身上,两个敌人几乎同时被摁住。六个人在雨水中扭打起来。 鬼子兵被突然的偷袭弄晕了,开始大声叫喊同伴的支援。由于这两个鬼子先前都是匍匐在地上,有武器在手上却没有办法开火,我们各有一个人夺枪,另外一个人则搂着鬼子的腰并努力摘下敌人腰间悬挂着的手雷。 混乱中左边的鬼子已经警觉地爬起来端着枪冲了过来。 “是机会了!” 我瞅准时间暗喝一声,突然从车后面扑出,一把抱住鬼子的双腿。 砰!枪响了。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出的子弹。 当我一把拖住鬼子双腿并顺势把他扑倒在地的时候,敌人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我没有迟疑,一个翻身把鬼子身边的步枪搂在怀里。 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我直起腰来朝还躺在地上的鬼子一个扫射,然后顺势滚进旁边的水沟里。 车后面枪声已经响成一片,可能是右面的鬼子正在开火。把枪挎在肩上,我猫着腰沿着排水沟紧走几步,枪口始终对准车后面正在开火的敌人。 M16连发形成的枪口焰在夜雨中明灭,敌人的身影也在此时暴露出来。子弹在公路上追逐着我们的战士,被反弹起来的弹头发出怪异的啸声从我耳旁掠过。 没有迟疑,我抬手给了鬼子一梭子,曳光弹的弹头飞速地穿过十几米的距离然后全部扎进敌人的胸部。鬼子悲鸣着栽倒在地上。 哒哒哒! 一溜火光在我前面的路基上向我席卷过来,我赶快俯身向旁边快跑了几步。 当我再次猛然端着枪站起的时候,公路上已经没有活动的物体。 “别让鬼子跑了!” 从对面黑暗的田野中传来中国人的声音。是自己人,还带着当地的方言。 当我从积水及腰的水沟里艰难地爬到路基上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筋疲力尽,眼睛也进了水,什么也看不清。雨水沿着领口灌进我的衣服里,背心已经像膏药一样贴在我的胸前背后,令人难受之极,我躺在雨水里大口地喘息着。 “还有两个活着的,是自己人,一个还伤得挺重的。快来几个人。” 一个人已经站在我的旁边大声朝后面招呼。 黑暗中几个人靠上来巡视还躺在地上的我。 “还能走吗?” 一个人低头关切地问道。 我疲倦地点点头又摇头,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 “看样子是被鬼子抓走的战士,两个都好像伤得不轻,大家帮忙抬一下。”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开始指挥周围的人。 “快走,鬼子好像出动了!”一个人从田野的另一头边跑过来边喊道。 “队长,两个俘虏怎么办?老规矩,宰掉?” 一个人向这个队长请示。 “等等,端木同志要我们帮他找个舌头,就他俩。带回去。” 队长迅速指挥这帮可能是我们的民兵的人向夜雨的深处前进。 “三蛋,我在鬼子尸体下面留了颗压发雷。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中头奖。哈哈!” 走在这个被叫做三蛋队长旁边的家伙说道,听声音他应该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小心前面有道坎!妈的,这个夜视仪用得很不习惯。” 队长边指挥前进队伍边回口。 “老胡,怎么回事嘛,都一个星期了还叫不清我的名字。记住了,我的外号叫撒旦,不是三蛋!” 这个给自己取“撒旦”外号的队长再一次认真地纠正旁边民兵的错误。 “哎呀,一个音嘛。” 那个民兵打趣道。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这队人马到达临时宿营地。 这是间简陋的民房,房间里还在哗哗地漏着雨。 “队长,我们的特种兵已经来过。”房间里迎出一个人。 “哦!什么时候离开的?” 撒旦队长问道。 “半个小时前。端木队长说叫大家赶快转移到木头垄,敌人可能会扩大搜索范围。端木队长他们今晚去破袭敌人的通信指挥机构,我们的反击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开始反击作战,端木队长率领特种兵们正在策应部队进攻呢。对了,特种兵傍晚的时候引导我们炮兵把鬼子预备队一阵好揍,据说炸死了好几百敌人!” 那人还在夸耀端木他们的功绩。 “队长,有个咱们的伤员不对劲,发高烧一直没退。” 一个游击队员匆匆跑过来。 “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大家赶快收拾一下,到木头垄去。那里有咱们的医疗队。” 撒旦队长迅速指挥民兵们收拾房间,布置了几颗反步兵压发雷。 一个民兵在我身上披上雨衣,两个人把我弄上担架后跟着大部队沿着山脚前进。 敌人今晚异常忙乱,我们不停地寻找隐蔽的位置躲避鬼子不时掠过头顶的直升机。从夜雨迷蒙的远处不断传来炮火轰鸣的声音。 “不知道咱们的反击部队现在进展怎样了?” 我躺在担架上暗暗想着,眼前不断浮现起前两天阵地战斗的一幕幕。 “山上怎么没有信号回复?不对,有情况!” 队长迅速通知大家隐蔽。 “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前面有人压着嗓子低声向后面传话。 前进中的队伍突然停顿下来,在暗夜中趑趄而行的民兵们纷纷从肩上摘下武器,队伍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老胡,带一个班的人从侧面绕到左边的山顶上,带上高机,准备掩护我们运动,注意鬼子直升机来的方向。老查,你带一个班警戒右面。俘虏和伤员放在山坳里,留两个人看守。其他人跟我来。” 当两个民兵迅速将担架抬到山坳里一处大石头后面的时候,前面已经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是鬼子特种兵!我们被兜住了!” 黑暗中有人惊慌地低声说道。 “敌人还没圈上来,快占领高地。不要慌!机枪注意掩护!” 队长迅速下达战斗指令。 在阵阵强烈的夜风中,四散溅落的雨点在小口径榴弹爆炸的火光里时隐时现,被爆炸撕碎后纷飞的松树枝叶在夜风里打着旋,卷带起来的泥浆和石块敲击在岩石上发出劈啪的声响。民兵们纷纷开始艰难地寻找着黑夜里的不速之客,56式、81式步枪与81式轻机枪炒豆般的短点射声和40火箭弹沉闷的爆炸声,间或夹杂着手雷的一连串清脆爆炸声在山谷里回荡。从密集的火力看来敌人数量不少。鬼子在夜雨中的射击技术真的不错,准确的点射让民兵们无法从容运动,很快我们开始出现伤亡。 当我用手遮挡着雨水抬起头看山顶的情形的时候,看见一名中弹的民兵从岩石的高处重重地落在我的旁边,步枪砸在石头上迸出点点火星;趁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我看见他胸口喷溅出来的鲜血迅速洇红了身体下面的岩石,旋即被瓢泼大雨冲刷开来,一道道鲜红的水流深深地浸漫入潮湿的杂草之中。 我从担架上翻滚下来,艰难地爬上岩石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在炮火的闪光里我看清他苍白的面孔。这是一张中年农民的脸庞,厚厚的嘴唇微张着,但脸上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他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看着夜空,水珠顺着被雨水浸得透湿的发梢无力地一颗颗落向地面。 托起他的头,我试图唤醒他,雨滴流进我的嘴,带着微微的咸味。抱着他低垂的头颅,我无力地躺在岩石上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被爆炸卷扬起来的泥浆不时混合着雨水泼洒在我的身上。 天空中一声剧烈的爆炸把我的灵魂唤醒了,我迟钝地仰头看着天空。 一团巨大的火球正在燃烧着向地面坠落,旁边一条快速飞行的物体正拖着明亮的轨迹追逐着黑暗中的猎物。很快,第二个明亮的火球出现在天空之中,剧烈的爆炸声随后回响在空旷的山谷里。 “是我们的部队伏击了鬼子前来支援的直升机!”我立刻挺直身体,半山腰人们的喧哗声也传入我的耳中。 “咱们的特种兵来了,大家坚持住!” “不要让狗日的跑了一个!” “枪!枪在哪里?” 我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刚才牺牲民兵留下的那枝枪。 好半晌,我满手泥污地抓住那枝躺在石头缝里的步枪。 手脚并用,我吭哧吭哧地爬上一块岩石。 敌人开始撤退了,飞快地穿过前面的平原试图撤到远处自己的防区去。四处都是我们的人在开火,子弹和炮弹集中攒射还在田埂里断后的鬼子。 夜雨中瞄准射击根本没有准头,我费力地向鬼子开火的大致方向还击。 弹匣里的十几颗子弹很快被泼洒出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鬼子撤了,大家赶快收拾一下准备走!” 一个人站在半山腰指挥大家准备转移。 当一个民兵走过来准备搀扶我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动弹。民兵们在战斗中伤亡数量很大,已经没有人手给我们两个被解救的伤员俘虏抬担架。 一个年轻的民兵背着我默默地走在撤退队伍里,特种兵的身影隐约出现在道路的两侧,借着天空中的闪电我依稀看见一个特种兵身上背着的12.7毫米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壮硕的枪管。 “队长同志,你提醒大家快走,我们还有其他任务。敌人虽然无法在这种天气出动重装甲部队进行扫荡,但是很快就会出动空中搜索部队。你们现在无法回去,再说还有这么多伤员要处理。还是直接到田家岭一带和我们大部队会合吧。前面鬼子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基本被我们的部队给清理干净了。” 一名军官正在和撒旦队长交代任务。 “那,你们不要掩护吗?在这一带活动我们可以帮得上很大的忙啊!” 撒旦队长有些不甘心。 “还有其他的游击分队在和我们配合。你们遭伏击就是他们转告我们的,鬼子一出动我们就来了。只是路上鬼子设置的传感器太多,我们才来迟了。” 军官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注意收听耳机里传来的消息。 “今天我军正在实施阵地反击作战,几乎所有在敌占区活动的游击队和特种部队都在配合作战。待会我们还有些特殊任务要完成。你们现在的战斗力和机动能力不够,暂时没有办法配合作战。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暂时休整一下。” “那,我们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多加小心啊!” 撒旦队长极不甘心地看着特种兵们消失在夜色里,一脸失望。 有了上半夜的伏击,前进的队伍更加小心,不时停下来进行侦察。 我们这支小分队接近田家岭的时候,前方激烈的战斗还在持续着。天空中双方作战飞机发动机发出的明灭不定的尾焰宛若迷雾中闪烁的流星,远处密集的大口径炮弹擦出斑驳的轨迹成群结队地掠过一座座山丘,天边山头上燃着的有些惨淡的红色火光在雨幕的映射下发出诡异的色彩。 攀缘上一座小山丘后队伍停了下来,前面那座山就是田家岭。队长派三个民兵前往山下寻找我们的警戒人员。疲惫不堪而又紧张了好几个小时的民兵们七倒八歪地随意躺在山丘顶上。背我的小伙子把我轻轻放在地上。 还好,敌人不屑拿走我身上的私人物品。我抬腕看看,现在是凌晨两点。 过会儿,负责联络的民兵回来了。山那边是我们部队的一个临时集结地,我们必须快点行动,因为我军这个集结点的人员车辆必须在天亮前转移干净。大家在队长的催促下一溜小跑地奔赴集结地。下山的时候背我的小伙子一个踉跄,结果我和他一起从山坡上滚下去,两个人彻底成了泥人。 这是个后勤和工程兵部队的集结地,公路两侧停放着工程车辆和后勤补给车辆,所有车辆都披挂着防红外伪装布。 我们两个伤员和其他几个受伤的民兵被迅速送进野战医院的急救帐篷。 帐篷里浓郁的来苏水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蒙眬中有护士给我冲个澡。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确定除头部外没有其他地方有什么大的伤口后给我挂上一瓶葡萄糖。 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帐篷顶端悬挂的应急灯在夜风中摇曳,几只小虫子围着灯管不知疲倦地飞翔着,我的眼皮变得酸涩起来。 周围的医生护士开始异常忙碌起来,前线又有一批伤员被送进来。并不宽敞的野战帐篷变得异常拥挤。我们先到的一批伤员们很快被战士们抬到卡车和吉普车上去。脑袋被包扎好后,我也被抬进一辆吉普车,输液瓶被护士挂在车篷顶上。 敌人还击的炮火已经落到周围的山丘顶上,感觉爆炸好像近在咫尺。 “快点转移,敌人已经在扩大搜索范围,我们今晚的反击作战已经完成任务。前线部队准备撤退转移。你们现在就出发。” 车外一个人大声地和司机说话。 “大家不要惊慌,敌人这是盲目射击。车队注意顺序。出发!” 前面车队的指挥员开始带领车队向后方纵深前进。 这本来是辆拉毛毯的吉普车,大部分毛毯已经被取走,剩下最后一条就垫在我的身下,整个后车厢散发着羊毛和腈纶温暖的混合味道。 我仰面躺在后车厢里,感觉着奔驰在山间公路上的颠簸,熟悉的吉普引擎声从下面传来,毛毯发出微微地颤动。我的头靠在司机旁边已经拆掉的坐位上,下面放着司机的夹克。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点,雨点打在车篷的顶上发出闷闷的劈啪声。车里比较昏暗,间或远处的闪电掠过雨幕照亮后车厢。 看着顶棚上来回晃悠的吊瓶,肺部充满了好闻的羊毛和腈纶的气息,要不是右边大腿还在隐隐作痛,我几乎要舒服地喊出来。 “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想自己应该是满脸幸福。这一天一夜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现在反而没有睡意。 “我说哥们,你怎么受伤的?是北方下来的装甲步兵吗?” 前面的司机一边小心地开车一边问道。 “不,我是步兵。昨天晚上反击作战的时候受的伤。够倒霉!受伤不说,还被鬼子抓走了一天。” 小心地把身体转向左面,我回答道。 想起白天被鬼子折磨的情景,我的牙齿就磨得嘎吱直响。还好,自己当时已经没有什么体力,挨了几脚就昏厥过去了,否则如果被鬼子一直拳打脚踢着,还不知道我身上要断几根骨头。在急救帐篷里迷糊中听检查我的医生说大概大腿和手臂有些骨裂腹部有些淤血内脏有些破裂身体血压偏低什么的。像我这样的情况只能算个轻伤,前沿急救中心没有时间处理我这样的伤号,只能就地转移到后方去。急救中心的护士水准可不错,让人印象深刻,拿起小水枪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来了个全身清洁,整个像收拾动物园的动物一样。 “哇!那你够幸运的。是自己逃出来的?” 司机接着问我。 “是伏击的民兵们把我给救下来的。” 说到这里,我开始努力回忆救下我的那个民兵队长的容貌。由于晚上一直戴着夜视仪,直到离开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撒旦”队长的面容,只是记得他壮硕的身材和满口的方言。我开始奇怪他怎么给自己起这么个外号,大概是见到鬼子不留活口的缘故。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边仰头看着车窗玻璃上一道道的水渍边问道,车窗上贴着几条胶带,大概是防止被强噪音震碎。 “去野战医院的基地,那里是伤员的主要收容地,还有些受伤的平民也在接受治疗。拉完你回头我还要运送些急救药品。躺好,前面有几个大弹坑。” 司机边小心地绕过弹坑边回答。 野战医院的收容地点位于我们团防区后面五公里远的地方。不到一个月我已经三次被医务兵们给收容,想想都憋气。 晚上我军进行的反击作战把双方前线已经犬牙交错的防线搅得更加混乱,双方的机动部队费力地在混战中识别着敌我。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战局里,双方警戒部队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稍有情况都会疯狂地呼叫火力支援。 不约而同地,双方都投入了机械化部队向对方的进攻侧翼实施突击作战,因为大家都明白,如果能够在晚上的侧翼交战中准确地咬住对方的机动兵团尾部,那么他就有可能重创对手,因为两方都有远程打击火力随时待命。敌人有更强大的地空火力作为后盾,他们在这一方面更不会甘心被动。我们面对的是竭力企图击穿面前这条中国人组成的狙击防线的“盟军”重装甲机械化兵团,这里没有什么天堑可以为我们所利用。获得大规模电磁压制支援后,我们的西南方面军和北方方面军在敌人被围困的第8集团军群上空编织起一道道绵密的防空火网,敌人企图利用其空中运输力量将被围困部队撤退出来的计划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增援的敌人地面部队只有穿过我们的防线才有可能解救出被围部队,而我们现在发动的阵地反击作战给敌人造成的打击是鬼子绝对无法容忍的。夜晚双方机动部队都使出全身的力气,只是在看谁能够在最后一刻有机会重创对手。 地雷,我们就是依托布设纵深达四十公里长二百公里的地雷阵来阻隔迟滞敌人的进攻和穿插。从战役打响开始,我们工程兵就没有停止过在所有敌人可能穿越的地区布雷的工作,有些双方重点争夺的地区工程兵们在反复布雷,敌后游击队和特种兵也不时加入布雷的行列。敌人到现在为止被地雷摧毁的战术装备和技术器材远多于被我军其他火力击毁的数量,因为我们始终在有效地干扰着敌人的扫雷进程。 “山谷对面的公路上好像有我们的机械化部队在机动。” 司机扭头仔细地看着山涧对面的动静。 “应该是往下面撤退的装甲部队。可能今晚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前往预定的集结地。” 黑夜中的暴雨严重影响了司机头上戴着的夜视仪观察效果,他不时用手调节夜视仪的功率。 装甲战车群前进的发动机的轰鸣噪音很快传进我的耳朵,外面山顶上炮弹的爆炸声不时充斥在整个山谷里。 “没错,是我们的战车。” 司机肯定地向我说道。 倾盆大雨还在冲刷着整个世界,前面道路的积水比较严重,我们这支车队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趴到被雾气笼罩的车窗边上向外面看去。公路破损非常严重,吉普车异常颠簸,我不得不小心地抓着车门把。 原本砂石路面的公路经过双方炮火的反复轰击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弹坑和从山坡上滚落的石头。路边隔几十米就有我们的人在指引车辆,影响车辆往来的大块石头都被他们及时清理出公路。公路右面是山涧,黑暗中看不清深浅,听对面公路上传来的装甲车发动机声音估计山涧大约有一二十米宽。借着山顶上炮弹爆炸的火光我终于看清了我们的装甲部队,沿山谷长长的一列看不到头尾,许多战车上搭载着步兵。 四周山头上的各种防空武器都在疯狂地朝夜空中倾泻火力,头顶上我们的空军还在和敌人死死地纠缠着,不时有战机从我们这个山谷低空穿行,强烈的喷气发动机噪音几乎要把吉普车的车窗震破。 这是一场艰苦的反突击作战,我们的北方方面军机械化部队终于乘夜色沿侧翼杀入敌人腹地,双方的空军在这一带战区的交锋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又走两分钟我们的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前面有弹坑无法通行啊!” 司机摇下车窗向旁边正在维持交通的人问道。 “不是,我们的装甲部队估计是必须改道。他们原定的撤退路线正在被敌人远程炮火封锁,无法全部转移。现在正在通过前面的舟桥从我们这边撤退。大家先等一下,让装甲兵先走。” 那人靠在车窗边大声地向司机解释道。 “要不要我们帮忙?” 司机忙关切地问道。 “现在还不用,我们工程兵已经在前面搭了几座舟桥,正全力疏散部队呢。” 那人朝我俩挥一下手消失在雨幕中。 从车窗外面吹进一阵冷风,我不禁打个冷战,我没有穿外衣,原来那身湿衣服被团成一团扔在后车厢角落里。司机见我这个样子连忙摇上车窗。 “怎么装甲部队这么大意?连机动路线都被鬼子判断出来了?我们的工程兵防空兵都干什么去了?” 我不满地嘟囔着。 “是啊,还好,现在天气帮忙。等雨一停,小鬼子的无人机可就到处都是,跟满天的苍蝇一样。前阵子我们车队可算吃足这些苍蝇的苦头,车队十几辆吉普车到现在只剩两辆。我们一出动就有鬼子的炮火跟着,要不是老哥我技术好,早他妈玩完了。哎!你别不相信,回头有机会我表演给你看看。妈的,科技发达就是好。你说,什么时候咱们也造出无人轰炸机到狗日的家里去扔炸弹。”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对我抱怨道。 我默默地看着外面山涧对面模糊的车队身影。 “你说,这个样子咱们能坚持到歼灭小鬼子第8集团军吗?你们可千万别让鬼子从咱们这里打开包围圈啊。对了,听说日本也向咱们这边调动了几个机械化步兵师准备配合美军打通包围圈,好像其中还有个叫什么菊花近卫步兵师的,据说是日本的王牌。这下好,我们这条防线前面八国联军算是齐全了。你说说,这些狗日的胆子可够大的,回头看咱们胜利以后怎么收拾这帮趁火打劫的孙子。” 司机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没吱声。 “哎,你当兵几年了?” 司机讪讪地赔着笑问我。 “我是在前一段时间应征的,以前没有当过兵。” 我笑笑说道。 “是吗?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市图书馆打杂。” 我接过司机递来的第二支烟。 “说这么久,还没问你贵姓?” 我凑在忽闪的火苗上点着烟。 “我姓陈。” “家里人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吗?”我眯着眼问道。 “家里人?” 陈司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怎么了?” 我拿下叼在嘴里的香烟。 “孩子他妈在敌人空袭的时候被炸死,孩子也生死不明。” “对不起,不该问这个问题。”我不好意思起来。 老陈闷头大力地吸着香烟,半晌后叹着气说句话:“奶奶的,国破家何在!” 车厢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和尴尬。明灭不定的烟头上冒出的青烟在空中搜索着,努力地寻找逸出紧窄车厢的空隙。我感觉自己背上一阵燥热。 “对面咱们的装甲兵撤得差不多了,动作还挺快的。咱们差不多也可以动了。” 老陈打破沉寂,把夜视仪重新挂在脑门子上向对面的公路上瞧去。 外面的夜雨好像小了很多,山涧里猛增的溪流冲刷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雨晚一点停就好了,鬼子空军马上就要活跃起来。” 老陈担忧地看着前面还没有动静的车队发愁地说道。 我看一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等得不耐烦的陈司机披上一件雨衣跳出吉普车向车队前面走去。我把车窗摇下半截,探头向公路的前方远远看去,尽管在黑夜里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 公路上被严格地实行灯火管制,所有车辆无一例外都披上防护伪装,连排气管上都安装了降温的装置。车队静悄悄地躺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黑暗被覆着一切痕迹。 当我还在努力地试图将山涧对面公路上还在前进的装甲兵部队的车辆从黑暗的背景中分辨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向我跑来,嘴里还在焦急地喊着。 “空袭!隐蔽!快下车隐蔽!鬼子空袭!” 第十四章 雨点不分彼此地落在车篷顶上,密集而又郁闷的细碎敲击声像层朦胧的纱衣覆盖着人们的耳膜,从山坡上跳跃着坠落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点缀着并不安分的夜晚。惊恐地喊叫声此时极不合适地打断了大自然在夜晚的吟唱,尖厉紧张的喝喊声在公路两侧的人群中引起极大的骚动,嘈杂的叫嚷声逐渐变大。 我惊觉地坐立起来,睁大眼睛从车窗的缝隙里探头向前面的车队看去。一团炙热刺目的巨大火球在远处上空迸裂开来,紧接着,强烈的冲击波卷裹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扫荡着公路上的物体。习惯黑夜的眼睛无法适应眼前这团刺目的光亮,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死死攥住。 公路上距离炸弹爆心最近的车队成员遭遇毁灭,还没有及时从前面车队的卡车上撤离到安全位置的一些人在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消失在迅速变大的火球之中;车队中位置靠前的几辆轻型皮卡被冲击波随意地抛掷起来狠狠地砸在公路旁边的岩壁上发出痛苦的破碎声,其他距离稍远的卡车也被冲击波掀翻,几辆卡车迅速开始起火燃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老陈从混乱的夜色中出现在车门旁边,边拉开车门边焦急地吼道:“赶快拔掉针头,跟我走!” 我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硬起来,笨拙地拔下输液针头后我几乎是被老陈拖出吉普。 两个人仓皇地在公路上跟随着众人寻觅构建在公路旁边山坡上的防空洞。我没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条护士刚给我换上的短裤,冰冷的积水迅速把凉意从脚底传递到我身上的每寸神经里,我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直立起来旋即又被稠密的雨点打湿。夹杂在人群里,我俩越过一个又一个已经塞满避难者的小防空洞。几个防空洞里人满得都几乎站在门口了。 山顶上的防空火力点迅速地回应着敌人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密集的防空炮弹飞行的弹道轨迹被曳光弹头清晰地标示在空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守护神能够把这场灾难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现在的天空充满了灰暗的惊恐与死神即将光临的压抑。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数只脚踏在雨水里发出的劈啪声和人们张皇的叫喊声。 又一枚炸弹在后面不远的半空中爆炸,被火光照亮的众人那些被拉长后怪异的背影散乱地投射在岩壁上。我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镜片被雨水打湿后我已经无法清晰地巡视四周的情况,潮湿的空气急速地在鼻翼里鼓荡。 我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 “快进去!”司机老陈把还在向前奔跑的我向路边拉扯过去。 是个防空洞,里面只有一个人。我俩刚跑进防空洞,后面的人就摩肩接踵地冲了进来,准确地说,他们是被炸弹形成的冲击波给轰进防空洞里的。黑暗中几个人滚成一团,我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在下面的泥水里。 在众人一连串的庆幸和咒骂声中,我被老陈从地上拽了起来。 “又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我边擦拭着胸前的淤泥心中边叹息道,刚才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被深深地摁进冰水之中,胸口好像被块石头死死地压着。 又是好几次爆炸,敌人好像已经认准了目标,联合星正在有条不紊地调集他们的空中火力对我们这个狭长的山谷进行地毯式攻击。 山谷里现在是死神的舞台,雷与电的邪恶力量在这个狭长黑暗的甬道里肆虐地展现着它们的威力,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爆炸撕扯着山谷里一切突出的物体,溪涧里的河水混合着公路边上被爆炸剥离的大块石头撞击着山坡上的岩石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撞击摩擦声,防空洞厚实的墙壁上,一些并不牢靠的附着物和小石子也在冲击波的挤压下扑簌簌落下来。 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让防空洞里的人们竭力地向防空洞的深处挤去。黑夜中我无法看清周围人的面孔,但可以想像得到大家的表情。死神在洞口来回地游荡着,随着防空洞的墙壁每被重重地撞击一次,就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死亡气息在防空洞里打个转悠,大家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更加紧张地挤进一次。狭小的防空洞满满当当地簇拥着几个汉子,大家都张着嘴承受着巨大的声波冲击。我被几个大口喘着粗气的身体压着,外面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防空洞顶端潮湿的岩石。黑暗中我的手被一个人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开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面,随着没有尽头的爆炸,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像筛糠一般哆嗦起来。周围几个和他贴在一起的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紧接着所有死死靠在一起的人如同感染瘟疫一般身体都开始哆嗦起来,我甚至听到旁边几个伙伴牙齿撞击的声响。 爆炸声逐渐停息下来。可是大家都没有从防空洞里出去的意思,谁知道下一拨轰炸什么时候开始? 在防空洞的等待是漫长的,绝望与不安死死地按住每个躲在防空洞里的人。我感觉自己好像待在一群惊恐不安的田鼠里,自己也逐渐缩小变成其中的一员。 “我受不了了,让我出去。妈的,不就是死吗!” 在我旁边的司机老陈愤然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咆哮声。他奋力拨开众人从防空洞里冲了出去。 拥挤在防空洞里的人们半天没有从老陈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大家直愣愣地看着老陈的身影消失在防空洞的出口转角。 我内心深处涌动着的躁动不安的渴望瞬间被一根火柴点燃,火苗腾的一下沿着我的脊背燃烧起来,已经僵硬的肢体也在刹那间充满了力量,充盈在头脑里的沸腾了的渴望让我不得不尽力昂起自己的头颅。当无法抑制的火苗扑地蹿进喉咙尽头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还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愤然脱离刚才蛰伏的黑暗世界。 山谷上空闪耀着炮弹爆炸形成的簇簇弹花,暗淡的夜空被远处山..谷顶端升腾的红色火焰点缀得迷离绚丽。雨还在下,但已经不再是冰凉刺骨。柔顺的水滴在我的胸膛上流淌,如同一道道活跃的生命眷绕着我的躯体。我呐喊着,开始奔跑起来,沿着凸凹不平的公路,向远处麇集在几座舟桥旁的人群奔去。脚掌踏在细小的石子上,微微的刺痛让我感觉到自己奔跑的力量。 前面一个头戴坦克兵帽的装甲兵指挥员正在指挥周围的战士们清理舟桥旁边被敌人空袭摧毁的车辆残骸。原来横亘在山涧上的五座舟桥已经有三座消失,剩下的两座也被炮火爆炸的冲击波掀离了原来放置的位置,舟桥也扭曲变了形。 “来几个人把舟桥翻过来!”指挥员向几个正在靠近的战士挥手高喊道。 “政委,旅长叫你赶快到前面去。” 一个战士骑着摩托车从雨幕中出现在舟桥的旁边。 “扯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去通知旅长,今天必须在五点之前把已经过桥的部队疏散到指定地点。” 政委朝正跨下摩托车的战士挥挥手。 “曹营长,上游的伪装物都搭好没有?” 政委转身向旁边正在指挥一辆推土机的军官问道。 “报告政委,都准备好了。”曹营长立正答道。 “奇怪,周围都有干扰机掩护,怎么鬼子还能找到我们的行踪?你还有几个备用舟桥?” 政委边打量着四周山顶的地形边接着问道。 “报告政委,没有了!”曹营长的回答显然没有力气。 “对面还有两个连的车辆,还有几辆战损的坦克需要马上拖曳过河。你马上组织人员把能开动的车辆马上都给我弄过来!这是命令!”政委迅速向曹营长下达了命令。 新上来的战士们涌到一座被炸弹冲击波掀翻的舟桥旁边开始喊着号子把舟桥翻正过来。 “去拿两个千斤顶,其他人弄几块大石头来!”曹营长焦急地站在舟桥边边喊着号子边指挥他的手下。 我转身跟着几个战士到公路的另一头寻找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然后和大家一起猫着腰把石块推向舟桥。 公路上的推土机和坦克正在清理道路,已经被炸毁的卡车残骸一辆辆地被逐个推进山涧之中;损毁严重无法短期修复的坦克和装甲车被工程兵安上炸药,引爆后也被坦克推进山涧之中。 公路上顿时一片忙碌,山涧对面公路上能动的车辆排着队在等待逐个开过舟桥。 “推进来,小心!好!好!”曹营长指挥我们把推过来的石头安置在变形翘起的舟桥下面。 我赫然看见司机老陈正在舟桥下面和另外一个战士用手撑着一个大型千斤顶。他的夜视仪已经摘下来,锃亮的光头上满是雨水和汗滴,腮帮子紧紧地咬啮着。老陈看见了我,脸上绽开笑容,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结实吗?再试试!好!过车!下面的人注意稳住支撑物!”曹营长开始指挥车辆过桥,他的军帽被捏在手里,衣服早已被大雨浇个透湿。 旁边站立的政委正在询问通信员。 “531高地上出现的鬼子特种兵有没有被消灭?” “报告政委,我们的两支特种兵部队现在正在配合531高地附近的守备部队与敌人激战,我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被驱逐出531高地。另外一支特种兵现在正赶往498高地,听守备部队汇报好像在498高地附近发现敌人活动的迹象。”通信员向政委汇报道。 “看来敌人四处活动的特种兵比他们的无人侦察飞机威胁还要大啊!”政委说道。 “是的,鬼子主要是乘坐隐身直升机贴着山谷实施突然机降。我们的红外侦察系统无法及时发现鬼子的行踪。” “敌人的全球定位系统被我们打残后开始改变进攻策略。看来我们要多多依赖咱们的特种兵部队啊。”政委感慨地说道。 鬼子的炮火轰炸密度明显稀疏下来,准确度也在下降,能够准确命中车队所在地区的炮弹数量急速减少。看来我军的远程炮火压制和制高点上绵密的防空火力拦截射击发挥了作用。 装甲车和坦克开始一辆接一辆地驶过舟桥然后消失在公路黑暗的尽头。 “那不是我们的特种兵吗?!”政委抬手指向半空中。 大家顺着政委手指的方向看去。 半空中长长的一队人马正贴着山谷靠左一侧飞行,特种兵身后背负的飞行器高速旋转的风扇把它周围的雨滴卷带成一条明亮圆滑而又长长的雨幕。在空中炮弹爆炸形成的斑驳闪光里,被风扇搅起的那些浑圆的雨幕如同巨龙身上的鳞甲般闪闪发光,升腾翻滚的雾水迅速在巨龙的周围逸散开来。 他们变换成类似雁阵的队形,轻盈擦过深黛色的山谷,雨雾给他们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正凛然地奔向战场! “祖国万岁!” 特种兵那骄傲而又骇人的前进气势深深地震撼着山谷公路上的每一个战士,大家都顾不得隐蔽,压抑已久的感情在刹那之间迸发出来。也不知谁带了个头,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山谷。战士们纷纷激动地举起手中的武器,一个坦克车长更是从坦克里抽出一面红旗站在坦克炮塔上奋力挥舞。 看着周围激动不已泪流满面的战友们,站在我身边的老陈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同志们!大家加油啊!” 政委激动地振臂高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路上还没有撤离的部队越来越少。敌人的小型无人攻击机突然出现在山谷上空,看着山顶上我军逐渐沉默的防空火力,大家越来越担心对面还没有过河的两辆装甲车和一辆拉着损伤坦克的拖车。 “轰!”一架鬼子的无人自杀飞机把后面的一架舟桥轰进山涧里面。正准备过桥的一辆装甲运兵车差点掉进山涧之中,驾驶员赶忙急踩刹车,装甲车斜斜地挂在山涧边缘。 “危险!过去几个人帮忙!”政委急声大喊。 司机老陈一个翻身跳上舟桥朝对面奔去。 跟在两个战士身后我也飞奔向对岸。 我们几个过河的人刚刚跑到对岸,后面公路上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隔十几米我们都感觉到巨大的气浪。我被身后的战士顺势扑倒,泥土劈头盖脸地落了满身。 “你没事吧?”我连忙拉起刚才救我一命的战士。他的肩膀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胳膊。 “政委!”对面传来那个通信员的呼喊声。 “别管我,快修复舟桥。再找些大石头来!”政委怒喝着。 我草草地用撕碎的衣服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帮着一起搬运石头垫在刚才险些掉进河里面的那辆轮式运兵车下面。 敌人的无人机还在逐个扑向山涧两侧的车队。坦克拖车司机被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块砸晕过去,拖车无助地缓缓向山涧边缘驶去。 又一架红外寻的无人机在我们附近爆炸,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一辆装甲运兵车。 刚跑到拖车附近的老陈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哎呀!你受伤了!” 我急跑几步上去搀住老陈。 “别管我,我要停那辆车!” 司机老陈捂着腹部跳上拖车,拉开车门把拖车方向盘打回公路一侧。 “快上来!” 老陈佝偻着身体艰难地踩住刹车。看见我还站立在路旁,连忙挥手示意我上车,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 “老陈!你!” 我刚把歪倒在驾驶室里的司机扶到旁边,发现驾驶室的地板上满是鲜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个司机哪里受伤了,可当我循着鲜血涌出的方向看去的时候,赫然看见老陈的肠子已经从腹部巨大的创口流了出来。 “快躺下,我给你救护!”我喊叫着从司机身上摸出急救包。 “别管我,先把车子开过去。” 老陈身体贴在方向盘上,艰难地把卡车对准舟桥,微弱的声音仿佛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 老陈大口地喘息着,鲜血随着卡车的震动一阵阵从老陈的腹部喷溅到仪表盘上。拖车前面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已经被炮弹破片和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得粉碎。雨水顺着风势飘进驾驶室,很快在我们的脚下形成一片水洼。 无奈,我只能将就着用纱布绷带捂在老陈的腹部。可鲜血很快把纱布洇得通红,还顺着我的手继续朝地面滴滴答答。 前面的装甲运兵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过桥,桥的另一头政委正指挥几个战士加固舟桥。 “政委,千斤顶被炸坏了!”对面一个蹲在舟桥下面的战士伸头出来喊道。 “用石头!” “石头不够,装甲车开在上面容易压垮!” 战士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 “大家都下去,用人抗!”政委说完就跳进刚才爆炸形成的弹坑之中。 “政委!你不能下去!”通信员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装甲运兵车终于驶上舟桥的桥面,嘎吱直响的舟桥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当第一辆战车小心翼翼地安全抵达对岸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长长出一口气。 “注意了,上第二辆!”工程兵营的曹营长也抱着一块大石头跳进弹坑之中。 在无人机的爆炸声中第二辆战车摇晃着驶过舟桥。 “政委!你受伤了,赶快上去!”是曹营长的喊声。 “少废话,第三辆赶快过桥!”政委没有上来。 “该咱们了!” 司机老陈低哑着嗓子说道,话语好像是被他挤出喉咙。 小心地发动拖车,老陈把长长的将近六十多吨重的拖车开到舟桥旁边。拖车轮胎费力地碾上铝制的舟桥桥面,我能够感觉到拖车上放置的主战坦克的重量,舟桥发出刺耳的弯曲声,拖车不由自主地向山涧倾斜。 老陈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猛然踩下拖车油门,拖车怒吼着一路踉跄地冲过舟桥。老陈的脸部肌肉随着卡车的震动也在痛苦地痉挛着。 就在我们冲过山涧的瞬间,舟桥不堪重负地断裂了。 卡车猛然停住,老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端痛苦的闷哼。 “老陈!老陈!” 蜡黄的脸上老陈的牙齿咬穿了嘴唇,双腿还在微微的抽搐着,老陈已经昏死在我的怀中。 看见老陈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倒在我身边,我惶然高喊着,双手徒然地捧起他流出来的肠子往他肚子里塞。可是,我无法拯救自己的同胞,老陈轻轻吐了口气,再无声息。 “医生!有没有医生!” 我绝望地嘶喊着,尽管知道周围没有任何医疗兵。 从老陈腹部一阵阵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肠子流到地板上,随着呼吸的停止,鲜血也渐渐干涸了,一滴滴地坠落在我脚下的水洼中。 我大口地喘息着,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抱着怀里逐渐变冷的躯体,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血淋淋的老陈,赤裸的双脚还浸泡在散发着老陈体温的鲜血之中。 在我后面一直昏迷的司机苏醒了,很快,环顾四周的他明白了一切。 “兄弟,兄弟……咱们还是埋了他吧。” 司机垂着泪小心地从我身边站起把老陈的遗体托住抱出了驾驶室,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出抑郁的低号。 我茫然地赤着脚跟随在抱着老陈尸身的司机后面,浑身鲜血。老陈的双手无力地垂向地面,他还没有被送进腹部的肠子一路在地上拖着,一条醒目的血线在路面上越拉越长。 当我们走到舟桥刚才的位置旁边的时候,发现眼前却是一幕惨相。 舟桥已经在刚才负载着五十多吨主战坦克拖车通过的时候被压断成两截掉进山涧里去了,原来堆放在舟桥下面充当桥墩的几块大石头被巨大的压力碾成了一堆碎石子。政委斜斜地躺在弹坑边上,双手深深地插在泥土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悄无声息地躺在一起,身上全是血和泥土。 喉咙里还在发出阵阵扯心扯肺的低号的司机放下老陈的尸体,纵身跳下弹坑试图抱起边上的一位战士。 “别……” 政委突然举起手制止了他。政委的手颤抖得令人心怵,手上满是鲜血。 “都已经牺牲了!全都牺牲了!全都……” 政委呢喃着,嘴角不停地抽搐,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战友的遗体。 我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凝固在黑暗中,触目的血迹像无数枝利箭在攒射着我的心脏。被抽空力量的我软软地跪在弹坑边上的泥水中。 雨还在下。 终于,夜空中不断绽开的弹花和喷气式飞机低空穿行发出的轰鸣声提醒了我们。 “政委,政委。咱们该走了。” 那个司机小心地碰了一下政委还在抽搐的手臂。 政委还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半晌,他费力地摘下了坦克帽,然后奋力扯开了上衣的拉链,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 “啊———”政委像一头绝望的猛兽般突然仰天大喊起来,喉结滚动着。 司机踉跄地拉扯着政委爬上路面。 “前面的道路也被鬼子摧毁了。咱们现在该往哪里走?” 黑暗中几个战士摸索着跑过来,可当他们看到眼前一幕后纷纷垂下自己的头颅。 道路前面传来了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们那些垫后的部队撤了回来。 “政委,前面通道被敌人炸毁,堵了有五十多米。咱们得换个方向撤离!”一个车长从坦克炮塔里探出头来喊道。 “有多少车被堵?” 政委顿时恢复了神志,他翻身站起走向前去。 “有十几辆。” 车长答道。 “具体情况?” 政委有些恼怒车长的马虎。 “五辆坦克,完好,满员;一辆防空导弹车,完好,满员;一门120自行迫击炮和弹药补给车,完好,满员;六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一个加强排步兵;一辆电子对抗车,满员;一辆布雷车,完好,但缺一名车长;另外还有三辆受损坦克,十多个步兵伤员。” 车长有些磕巴地开始报告。 “韩连长,你组织人员检查一下受损坦克,看看有没有现在能迅速修复的。派两辆坦克、两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两个班的步兵到后面与53号公路交汇处警戒。注意开通车际信息交换系统,有情况随时通报。如果道路没有隔断,运兵车搭载伤员先期从53号公路撤离。把电磁对抗车开机压制鬼子无人机侦察。联络周围的特种兵了解一下敌人机动部队动向。” 政委迅速向韩连长下达指令。 “给我接通旅长!” 政委跑到一辆运兵车前向车上的人喊道。 两辆坦克和数辆运兵车绕过我们的拖车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前进,车长们把炮塔顶盖打开向政委致意。 其他的车辆则纷纷绕过拖车,在公路上排好队准备出发。剩下的三个维修工程兵开始检查受损的坦克,看看有没有可以迅速修复的。 战士们开始将老陈刚才开过来的拖车上的坦克卸下来。这辆坦克受损最轻,一边的负重轮被敌人炸坏了两个,履带被炸断。坦克被抢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工程兵修好了负重轮,现在只要换上新的履带就可以。我们已经没有完好的工程车用来修理坦克,其他两辆短时间里无法修复。政委立刻下令把坦克里面的炮弹卸出来然后炸毁坦克,把它们扔进山涧里去。 士兵们几乎是哭着在执行命令。 我和战士们用编织带拖曳着履带把它铺开在公路上,其他的人则手忙脚乱地把履带挂在拖带轮上,然后发动坦克把履带绕上。 敌人的狙击炮火时不时在我们前后爆炸,纷飞的弹片和不断落下的石子提醒着我们战局恶化的程度。战士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这辆坦克马上可以自己走了。 “喂!小伙子,咱们把拖车开到一边去,我倒车,你在后面给我指一下路。”司机拉住我。 在我给拖车司机指路的当口,政委从前面急匆匆跑过来:“你们这边怎么样?坦克修好了没有?” “报告政委,修好了。”我立正答道。 “没人驾驶坦克了,你是司机?”政委忽然转过身来问他,一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是,政委。”司机愣愣地答道。 “那你驾驶这辆坦克。”政委指着他说道。 “走,我们出发。”政委不由分说推着我俩走向坦克。 “政委!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开过坦克。”司机开始有些口吃。 “那就现学。开坦克和开重型卡车差不多。” 政委跳进坦克。 我和司机也跟在政委后面笨拙地钻进了炮塔。 “你俩穿好防护服和坦克帽。我先开一两公里,你在旁边看着,原理和开卡车差不多,只不过这些操纵杆比卡车更灵敏,转向有些技巧。” 政委小心地合上坦克炮塔的顶盖,打开通话。 “注意,韩连长,我是郭亚威,大家现在按一路纵队前进。目的地53号公路路口。防空车辆注意对空警戒,防止鬼子直升机偷袭。大家打开信息交换系统,激光压制系统进入战斗状态。出发!”政委让司机坐在炮手的位置上,他自己发动坦克开始跟随在队列的后面缓缓向前面驶去。 毕竟是个老司机,很快他就把坦克驾驶的大致方法给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你就大胆开,用不着担心加速器和变速箱的保养。”郭政委说道。 一会儿拖车司机和政委交换了位置,他开始小心地试着驾驶。坦克踉跄磕碰地跟在队列的后面在破烂不堪的公路上前进。 “司机同志,坦克的驾驶工作就交给你了。”郭政委拍一下他的肩膀。 “你以前操作过坦克炮吗?”郭政委扭过头问我道。我摇头。 “从来没有接触过坦克或者装甲车?”政委继续问。 “我原来不是当兵的,在前一段时间城市保卫战的时候战地入伍。在郊外参加步兵部队。”我红着脸回答道。 “活到现在?!那你不错!你会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吗?那好,你就学着操作激光对抗设备吧,和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的原理比较相似。我教你。”没有熟练的坦克操作手,政委只能把车长的一些工作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们这辆坦克的安全就寄托在你身上。敌人如果有激光瞄准装置照射我们,这些激光告警装置就会响,你就让交战系统自动工作就行了。如果敌人干扰机在工作你再人工接管,摧毁敌人的观瞄设备或者直接照射鬼子驾驶员。唉!希望你能够动作比敌人快一些。” “韩连长,前面的警戒人员有没有信息过来?特种兵联络得怎样?”郭政委边训练我熟悉设备边问道。 “53号公路上部队撤退情况还不明朗?这是什么话?叫前面的人再问清楚!”郭政委听完韩连长的汇报立刻就火大了。 “会用了吗?再多多熟悉一下。”政委叮嘱完之后回到炮手的位置上检查车际信息系统传过来的资料。 “韩连长。刚才在498高地作战的特种兵部队联系上没有?好的,把他们的电话接到我这里来。”政委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眼前的通信设备,边用炮手热视仪巡视着周围的情况。 “喂,喂。我是97旅的郭亚威,旅政治委员。贾队长你好!我们现在准备转向53号公路。敌人正在追击我们的野战机动和后勤部队,53号公路前面的112地区情况有些问题。喂喂!干扰严重!听得见吗?我们的侦察部队发现敌人有包抄的迹象。可能负责侧翼掩护的部队遭到敌人严重打击。是的,现在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在112和113地区阻击迟滞敌人运动。是的,我们没有机动侦察部队。天快亮了,用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进行机动侦察过于危险。你们有单兵飞行器,是否能够在我们两翼进行战场侦察掩护?我们手上还有一辆防空车可以进行战区机动防空狙击,可以掩护你们。是的。什么?电磁压制掩护?电子对抗部队已经随同主力转移,我这只有一辆对抗车。好,好。那我们就在53号公路口会合。再见。” 坦克开得有些颠簸,我一个人头昏眼花地在车长的位置上试着弄清楚周围各种各样设备的使用方法。政委在一边耐心地指导我。 还好,原来在电脑游戏上接触过坦克作战操作,虽然是M1A2的操作游戏,但这也帮助我了解不少设备的使用原理。但激光对抗装置的使用技巧我还没有完全熟悉。 车队一会儿就抵达53号公路路口。在政委的指导下,我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车长周视仪观察周围的环境。 天快亮了,虽然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厚的硝烟。间或公路上仍然有我军的车辆在急驰,沿公路两侧的山丘上隐约出现我军警戒部队迂回机动队列的身影。 敌人对公路的封锁火力非常猛烈,炮弹成群地落在公路上,一炸就是一片火海。是鬼子的M270火箭炮发射的子母火箭弹。 敌人在112和113号战区的制空权明显开始加强,我们这支小部队只能小心地分散隐蔽在公路两侧山丘下面的隐蔽防空洞里。两辆先期抵达的坦克现在分别停在112和113防区的第三道防御线上两个制高点附近的隐蔽所,正在观察敌人动向。政委迅速通过车际信息交换系统连通这两辆车同步查看敌情,并不停询问他们这半天的情况。 先期抵达的两辆搭载伤员的装甲运兵车由于没有及时转移,现在也被迫滞留在53号公路口附近的隐蔽山洞。 “敌人怎么突到这里?妈的!韩连长,看来我们必须让装甲打击火力在112和113号地区的各个高地实施机动防御。你先和守备部队联络,趁现在能见度差把你们连剩余的六辆坦克分两个小队部署到112和113战区制高点附近,步兵排先各派一个班兵力带上反坦克火器进驻这两个防区的第二道防线,留一个班做预备队;自行迫击炮和自行高炮和电磁压制车布置到113防区的制高点附近隐蔽坑道去。对!尽快呼叫总部,看看这个防区C3I系统是否还能够工作。如果可以,你尽快加载112和113号战区的信息交换权,特别是这个战区的电磁压制部队,优先联络上。对!立刻!我去找守备部队指挥员了解情况。”郭政委对韩连长下令道。 守备部队指挥部设在113防区的598高地附近,指挥员得知我们这批增援部队到达的消息,正向我们这辆坦克进驻的510高地赶来。 等待是漫长的,远处三四公里外隐约有鬼子的遥控工程车辆正在清理雷场。 “怎么守备部队不进行反扫雷压制火力打击?”我奇怪地问政委。 “他们可能缺乏远程压制火力,等敌人靠近一些再打吧。”政委耐心地用车长周视仪观察着地形。 守备112和113号战区的混成团指挥员不久来到我们坦克潜伏的坑道口。 “我们是203师二团的。这是我们曲团长,这是装甲营的魏营长。现在在这两个战区我们部署了一个半步兵加强营和一个机械化装甲营的兵力,电子对抗分队完整,还有一个工兵连,但地雷用完了。有一个107火箭炮连,弹药也还充足,足够压制鬼子步兵。一共一千三百来人,整体来说还算充足。” “电磁压制?有箔条干扰火箭弹和火箭弹投掷式干扰机,还有些气溶胶烟雾弹,数量还行。另外还有几处位置安装了被动电磁侦察系统,能正常工作。” “防空力量?有八门37高炮和十二挺高机,还有五部防空导弹发射器。对了,还有八十多个撤下来的民兵。” “112和113战区的正面宽度是一万一千三百米,原来是一团后勤支援部队和装甲营的临时驻地,通信网络不是很健全,没有和师部通野战有线电话和光纤网,而且糟糕的是,我们的加密微波电台被鬼子摧毁,无法与师部进行通信。” 一旁负责防御部署的团参谋看来有些沮丧。 “我们团主力按师部的作战计划在昨晚向一团三营阵地靠拢,分防111战区和110战区一部,但还没布防完毕鬼子反击部队就上来了。虽然我们自己的微波压制系统没有跟上队伍前进速度滞留在112战区,但凭借协同配合本来完全可以坚持得住,就因为99战区441高地的一团守备部队一部临阵逃跑。妈的!一个连的部队,一枪没放就把鬼子给放过防区结合部制高点。一团团部微波压制系统上来就被鬼子直升机摧毁,没了电磁掩护,我们团突前的一营阵地被鬼子机械化部队突然从侧翼突破,连个反应都来不及。反坦克阵地一下就被鬼子给撕开,防空阵地和迫击炮阵地被搅得一塌糊涂,一团的团部也被鬼子端了。要不是鬼子突击先头部队被我们带着扎进雷场损失惨重,连我们团这点人马都要被鬼子包饺子。妈的!要是让我碰上那个混账连长,老子非一枪崩了他不可!” 团参谋颇为气愤地详细介绍了如此恶劣情况的由来。 郭政委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自己部队的一些指挥员出现战场指挥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么严重的指挥失误却给我军造成极大的被动。由于这个连队的退却,已经给整个战局的部署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而经过一夜的反击作战,我们重新调整的防御层次还没有完全构筑好,侦察、狙击、防空、电磁对抗、工程等等部队的重新部署协调都需要喘息的时间,新增援部队的防御阵地重新配置工作更要花费时间。203师在前一段时间的阻击作战中已经损失惨重,缺乏充足的战术预备队。战线推移到112战区,而此时我们北方方面军的装甲机动部队经过一夜苦战损失比较严重,急需时间重新休整,再说,白天在敌人逐渐获得前沿阵地附近低空制空权优势后我们再出动装甲部队是极不明智的做法。 但是,眼前敌人正在迅速集结新的装甲突击群,准备从他们发现的缺口乘虚而入,他们的前进目标直指我203师师部。 “前指要求你们坚持多长时间?”政委边迅速查看地图边问道。 “最少八个小时。” “安排地面增援了吗?”郭政委抬起头严肃地看着面前的步兵团长。 “电台被摧毁前和师部联系过,他们答应增派预备队。可机动部队现在已经无法沿53号公路抵达我们这里。你们是从47号公路绕过来的,也知道路上有多困难。雨一小鬼子的无人侦察机就迅速在周围地域进行侦察,炮火也随即覆盖过来。我这里光招呼这些小东西都忙不过来。114防区三团一个步兵营的防守部队是距离我们最近的作战单位,离我们也有两公里多路,而且全是比较平坦的丘陵,没有植被遮蔽,徒步增援几乎是送死,况且他们的防守任务也不轻。他们阵地是昨晚刚夺下来的,现在正在紧急构筑工事呢。再说了,鬼子过了我们就轮到他们,再后面可就是三团的团指。我们师第一步兵团已经拼完,我们团也只剩不到一半人马,现在后面二十来公里纵深的防线已经非常脆弱。” “你们能运动过来已经是万幸,47号公路经过113防区的598高地后面,鬼子远程压制火力无法直接控制这一段公路。” “我们的远程压制火力呢?” 郭政委显然被眼前的严峻形势所困扰,眉头拧得紧紧的。 “没有。” “什么?” “凌晨我师炮团152榴、130加、122火箭炮压制火力指挥部被敌人特种兵偷袭,虽然火炮没有什么损失,但指挥中心阵地必须重新转移构筑。通信联络也中断了。即使能及时恢复,他们暂时也无法给我们火力增援。火力压制,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手上剩下的几门107火箭炮。”步兵团长说完后,坑道里一片沉默。 无法保持C3I协同指挥,我们这里的防守部队将无法从其他兄弟部队获得更多的战术支持。没有建立微波阻塞系统与防空、远程炮火压制部队的有效协同,这意味着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手上的力量抵挡敌人空地协同进攻。现在万幸的是我们还有自己的局部微波阻塞压制力量,还有一些装甲流动阻击力量用于对付敌人的装甲突击群。 “团长同志,这样的情况,你还有信心坚守八个小时吗?”郭政委缓缓地靠着旁边的石头坐下。 “妈的!政委同志,大不了老子这千把来人都豁出去!鬼子要过去,那就得等我们死光再说。” 步兵团长显然不是个爱吃瘪的角色,满脸通红地站在郭政委的面前,紧紧捏着拳头。 郭政委笑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对团长说道:“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指挥员,但是,现在我们不能仅仅只有必死的决心,更要有必胜的信心和智慧。你要记住,我们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任务就摆在面前,既然已经不可能指望后面的兄弟部队的直接援助,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前指不是要求我们坚持八个小时吗?好,那今天我们就准备坚持到天黑!” “那,我们怎么才能坚持到天黑?”步兵团长有些发愣。 “瞧,还有他们!”郭政委用手指着坑道入口,笑着说道。 “我是贾立东,哪位是郭亚威政委?”坑道口一位特种兵边卸下身上背着的单兵飞行器边问道。 “我就是。”政委穿过人群走向这位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特种兵队长。 “欢迎参加113战区的狙击战斗!”政委笑了。 “战区形势好像不妙啊。”贾队长皱着眉头说道。 “是。敌人在我们战区前面摆开宽大正面进攻的架势。”步兵团长苦着脸说道。“这是防区203师二团团长,这位是装甲营魏营长。”政委向贾队长介绍身边的步兵团长。 “你好!我叫曲成。” 曲团长和魏营长分别和特种兵队长握了手。 “曲成!” 我听到这里猛然从坦克里探出头来。 “曲成!我是卫悲回!” “哈!是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哈哈!” 万分诧异的曲成连忙把我从坦克上拉下来,浑身上下地打量着我。 “怎么,你受伤了?”曲成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是战友的血。”我黯然答道。 “看来敌人准备采用空地协同战术在行进中突破我们这里并占领114战区各制高点。谁有战区地图?我们得抓紧时间制定一下作战计划。” 政委拍拍曲成的肩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下。 “我这里有。不过现在敌情我还无法判断清楚。敌人在各个机动要道上都部署了警戒部队和电子侦察装置,天亮前我派出去的几支侦察分队都与敌人发生交火,没有办法完全弄清楚敌情。不过从电磁侦察情报判断,鬼子还没有完全作好进攻的准备,现在还忙于对我们这两个防区的地形勘探和阻击阵地配置判断评估。” 魏营长边从旁边参谋那里掏出地图在石头上摊开边说道。 “我们这里有最新的敌人三个小时内兵力调动和集结情报。小叶,把刚下载的战区数据给首长看。” 贾队长叫过一个战士打开背包取出一台军用笔记本。 “我们这支分队是直接隶属于前指战略电子对抗指挥部的,主要负责与战区各师部的电子侦察和电子对抗作战部队协同。”贾队长边解释边打开电脑。 “凌晨是你们突袭了498高地的敌人吧?”我好奇地问道。 “是。敌人特种兵分队破坏了我们498高地附近的微波压制系统并部署一套狼群作战系统对附近公路网实施侦察。你们撤退路线就是被他们察觉到的。敌人很狡猾,他们在大型预警机和装备合成孔径雷达的战区指挥飞机遭到防空火力威胁无法胜任侦查工作的时候投入了特种兵,趁气象条件恶劣用隐形直升机降至498高地附近。”贾队长解释道。 “那你们还带了什么装备?”政委边查看地图和敌情资料边问道。 “电磁频谱对抗设备没有带,只有一个电磁频谱采集分析器。通信倒不存在问题,我们的抗噪通信电台是整个前线作战部队里最先进的,可以直接与前指电子战指挥部联络。另外还有两架微型无人侦察机,可以侦察十公里范围内的敌情。”贾队长说道。 “哦,还好。这样我们可以与后面203师师部指挥中心建立最起码的数据信息交换通道,112和113战区附近的中高空防空能够得到后方必要的支援。” “我们北方方面军增援部队应该给203师带来了新的中远程防空支援火力,估计他们已经严阵以待。昨夜的反击作战重点就放在敌人的远程压制部队上,也就是说,敌人在短时间内还不太可能在压制火力配置上有彻底的改善。” “昨夜我们防空部队已经敲掉敌人一架E8,敌人现在还没有勇气立刻恢复他们以前的指挥协调水平。没有E8进行战区协调,敌人的战场协调能力将暂时下降很多。” 政委边看着敌人向112和113战区部队集结的资料边自言自语道。 “从敌人集结地的规模来看,敌人在我们前面可能集结了超过二百五十辆坦克和二百辆步兵战车,还有六十多门自行火炮和五十多架战斗直升机。估计兵力超过一万两千人!”政委看完敌人集结信息心情沉重地总结道。 周围还不知道敌情严重的指战员们无不色变。郭政委的眉头拧得更紧。 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坚守近十个制高点,抵抗比自己兵力多出十几倍的敌人,还要坚持到今天下午。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本来是要赶到126战区去的。你们这里局势紧张,就由另外一支部队代替我们的任务。这时应该还有一支沿47号公路赶来这里增援的步兵部队在路上。” 贾队长此时打破沉默。 “有多少增援部队?” 曲成的眼里顿时冒出惊喜的火光。 “我还不知道,稍后等我们开通与前指的联络系统后我再查看一下。” “政委,你有没有注意到126战区周围的异常敌情?前指发现这一带可能有问题。”贾队长用手指着地图问道。 大家围了上来。 “我们的主力装甲机动打击群已经运动到126战区后侧,现在从整个防线来看,126防区前面的119、121战区成了我军的突出部。敌人通过特种兵侦察,可能发现我们在126战区有装甲部队隐蔽疏散的迹象,同时敌人对我们126战区实施大规模电磁压制以阻碍我对敌动向之侦察。按照敌人作战的习惯,他们很可能选择119、121战区的两翼进行突破。虽然我们工程兵凌晨时四处布置装甲部队机动转移的假象,但敌人仍可能已经判断这一带有我军主力机动部队并准备把这里选做突击重点。” “从敌人现在的预备队部署情况来看,他们已经在126战区一侧集结大量的航空突击火力,但奇怪的是,我们还没有发现敌人主力装甲突击群在这一带大规模集结的迹象。不排除敌人实施大规模战场伪装来掩饰其作战意图的可能性。昨天晚上的反击作战中你们装甲旅在攻击线路上不就遭遇很多前期侦察没有发现的敌人装甲机动部队吗?这说明敌人的战场伪装能力是相当强大的。” “要知道,一旦让敌人从119、121战区侧翼突破,我们的装甲部队将不得已与敌人主力发生血战。虽然利用宽大雷场掩护可能抵挡得住敌人进攻,但用我们自己的战区战略机动部队与敌人进行正面的消耗战是极不明智的。从整个战区的战役目标来看,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此时外面传来敌人猛烈的炮火试探,轰炸声打断了贾队长的发言。 “去看看情况!”曲成把参谋推出坑道。 “那又怎样?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主动出击把敌人的战役意图给破坏。我们的防空部队昨晚损失可不小啊!” 魏营长摘下腰间的水壶大声地问贾队长,外面剧烈的爆炸声迫使大家纷纷提高嗓门。 “那就把敌人吸引过来。”政委此时突然大声地发言道。 “你们看,敌人如果打算从119战区侧翼突破,那他们就有可能把位于203师防线中部的116战区作为主要进攻线路,因为那里地势较为平缓,便于敌装甲部队持续高速突击。虽然116战区一带地雷密度大,而且本应该获得110、112和113战区部队的掩护,但由于110战区被敌人突破,我们现在已经被敌人压制在这里,113战区反而变成突出部。” “我判断,敌人本来不会把地形复杂的112和113战区作为连续突击的主攻方向,因为我们在这一方向上的112和113战区有大量复杂地形可以利用。这一带河流和山谷断层较多,敌人如果连续突击,其空中部队的低空进攻航线需要多次折向。只要部署一定数量的防空火力,敌人的空地协同作战就无从谈起。从敌情资料判断,敌人习惯将其航空火力的垂直攻击线路作为主攻方向。而你们看看敌人直升机突击火力集结地的位置,六个突击群一百五十多架直升机的可从出击地按梯次笔直通往116战区。所以,敌人应该把116战区诸要点作为主攻方向。” “但是,如果让敌人轻易拿下112和113战区并前出至114战区,情况又不同。敌人可以置我军126战区的主力于不顾,直接向114战区后侧的三团团指指阵地进行突击。如果真是这样,我军将十分被动。” “置之不理,敌人下一个目标就瞄准后面二十公里远的盘龙岭师指挥部,而且126战区部队被迂回包抄;出动主力拦截,我们的战略机动打击力量就被动接敌,主动权交到敌人手中了。” 政委边查看敌情资料边对照地图向大家分析。 “这是两个多小时以前的战场卫星资料。而且敌后侦察部队的情报显示,敌人迅速增加了112和113战区前面的突击力量,两个直升机突击群的前进基地就是在半个小时前部署完毕的。敌人会不会改变主要进攻方向,转为112和113战区?就算我们不吸引敌人,他们也会把这里作为主要突击方向。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坚决要求前指迅速向这里增援。团长同志,敌人是在什么时间突破110防区的?” 贾队长在看完新下载的数据资料后开始支持政委的分析。 “是凌晨四点四十分。”曲成答道。 “我们这条防线的防御纵深不到六公里,当务之急是先稳住112和113战区各战术要点。如果连这里都守不住,还侈谈什么牵制破坏敌人战役意图。” “曲团长,你们步兵营的反装甲火力不是不够吗?我们还有一个步兵排,连装甲运兵车上的导弹发射器一共带了十二部,有七十多枚导弹,全部配属到你们步兵营各骨干支撑点,你来分配。还有,我建议你把一门107火箭炮拆解,分成十二门单炮,多带箔条干扰弹、烟雾弹和榴弹随同位于各个火力枢纽的排级指挥部行动,准备协同我们的电磁对抗车进行战场电磁迷茫并尽快对敌工程车辆进行压制。要防止敌人随意侦察我们的布防。” “另外我建议,多设几个指挥部。这里掩体过于单薄,一旦敌人重点轰炸,指挥部被敌人摧毁,那整条防线就没有办法协调指挥。曲团长,你手头上的通讯器材可以搭几个指挥分部?三个。那就分开设三个指挥所,113战区最高点是598高地,那里的指挥所先作备用;112战区必须再设一个。” “贾队长,你们带了几部激光指示仪?八部!好,我们还有一门自行迫击炮,还有二十多发反装甲制导炮弹,你安排一下特种兵小伙子们和迫击炮的协同作战。你的无人机也派出去,搜寻一下敌人自行火炮和地面战场观测雷达的大致位置,我们也该用火箭炮给鬼子打个招呼。你去112战区负责协调指挥,曲成的电子战分队也归你调度。你主要协调电磁侦察和压制工作。” “魏营长,你尽快和我们韩连长商量一下装甲火力的配合工作,我们坦克连现在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车际信息交换系统已经暂时关闭。在全频道阻塞干扰设备运转起来之前,装甲兵的联络就通过你们步兵营的有线电话完成。曲团长,也请通知你们各级通信人员配合一下。对了,我这辆坦克还缺人,魏营长你那里还有没有富余的人员?还有驾驶员!太好了,让小伙子们尽快来我这报到。” “大家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郭政委迅速拿出了他的指挥计划。 “现在鬼子对我们阵地的电磁压制也比较厉害,连排级无线通信系统已经无法工作,只能靠我们通信连和工兵连来维持战场通信。还有,防空问题怎么解决?我手里的防空力量太薄弱,没有办法覆盖防区正面十公里以外空域。要不要请求空军支援我们?” 曲成显然非常担心我们薄弱的指挥和防空力量。 “我们还有一辆自行防空车、六部单兵防空导弹发射器,你不是还有些高炮和高机吗?就都交给你调度。” “战场中远程防空任务就让师防空指挥部来协调,贾上尉会保持与师部的联络。” “112、113战区虽然正面防线超过一万两千米,但敌人地面装甲部队可以展开突击的正面大概只有六公里宽,也就是说,他们每次最多只能投入约二十辆坦克和差不多数量的步兵战车,一次性能够杀入堑壕的步兵数量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名。按我们现在防线上的阻击火力密度,应该能够承受得住冲击。惟一需要注意的是敌人的自行火炮支援火力,希望我们的107火箭炮能在第一时间寻找到敌人自行火炮位置并压制他们,否则我们的装甲兵将会在战场机动防御的时候遭到严重的威胁。” “还有,曲团长,现在战场局势还不明朗,草率请求支援会把前指不多的战略预备队消耗掉的。万一敌人从116战区突破怎么办?毕竟那是他们最方便的出击方向。我们必须先尽全力和敌人搏杀几个回合。你说呢?” 郭政委诚恳地看着眼前年轻的步兵团长。 “那好,我服从上级指挥。但希望我们能够及时判断出敌人的意图。因为如果敌人把剩下的航空突击力量投到我们战区,那后果是极其严重的。我先去协调步炮协同布防。” 曲成说完,转身走出掩体。 敌人的进攻准备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趁着敌人还没来,曲团长的步兵营、三团其他连队被打散的剩余部队、民兵、增援的装甲兵和特种兵部队的指战员紧张地进行战场火力、人员编组和协调,工程兵也在利用不多的伪装物设置添加各种假目标以应付鬼子侦察。曲成在113战区的510高地临时增设一个战场指挥所,通信兵忙碌地在坑道掩体里架设电话交换机,拉扯电话线。 坦克驾驶员到我们这里报到,居然是姜野!这小子一看见是我当时就傻在那里,然后和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眶都红了。弄得政委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 一个通信员试了一下电话听筒后把电话交给郭政委。 “喂喂!听得见吗?我是郭亚威。韩一鸣,你们在112战区的几辆99式坦克现在位置具体在哪里?哦,我看看。好,423高地、441高地还有450,好。112战区的坦克阻击群由你负责协调调度,113战区的坦克群由魏营长协调。” “你们现在实际上是把打击火力放置在第二道火力线后面,虽然有坑道可以掩护,避免了敌人空中打击,但射界比较狭小。因此我建议你们每辆坦克要一名步兵部队的通信员跟随,随时保持机动联络,把握战场态势。敌人发起冲锋的时候先发射炮射导弹攻击没有主动防护系统的敌人装甲步兵战车。你们连是集团军坦克野战射击冠军,希望不要丢掉这个荣誉。好,现在不用向我保证,用敌人的残骸来说话吧。好,就这样。” 在政委询问113战区各制高点坦克部署情况的当口,我伏在泥泞的掩体出口旁向对面战场眺望。 炮火遮蔽射击的硝烟在我们颤抖的阵地上翻腾着向天穹顶端攀缘,互相追逐呼啸着的弹丸藏匿在滚滚火光中坠落下来。经历了无数次的炮击后我已经能够比较镇静地面对这种场面。只要有安全的隐蔽地点,我就能安心地凭借弹丸刺耳的破空声大致分辨出它即将抵达的位置。 敌人的炮火覆盖密度相当高,似乎让人感觉同一个地点要落下数枚炮弹。炮弹砸在潮湿泥泞的阵地上发出沉闷的爆炸声,暗红炙热的火光如同一颗颗巨大的毒瘤在丘陵表面膨起,然后化成奔流的火海四散喷溅。 大口地呼吸着辛辣的空气,边咳嗽着,我终于趁着敌人炮火转移的空隙看见了敌人的阵地。 那是一片丘陵山脚的低洼处,隐约可以发现敌人自行火炮发射时产生的袅袅烟雾。阴霾青黛的雾纱扭曲飘浮在山洼上空,让那里显得更加诡异迷离。相对我们阵地的嘈杂喧闹,敌人阵地显得过于安静。如果没有火炮发射药燃烧后形成的团团烟雾,那里应该是一片清晨尚未苏醒的山谷。敌人隐蔽得非常出色,准备出击的装甲车辆身披迷彩巧妙地融合在周围的环境里,我一直看到眼睛发酸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目标。 敌人炮火快结束的时候密度达到了最高潮。有些炮弹已经在离我们非常近的地方爆炸,我不得不撤进掩体里面躲避横飞的弹雨。 当我们都还在掩着耳朵等待轰炸结束的时候,一名通信兵大声地喊道:“敌人出动了!” 待炮火稍稍减弱一些,我再次靠在掩体出口的钢架旁向对面看去。 没错,是敌人的装甲突击群。 离我们前沿阵地大约四五公里远的山洼地里涌出一排灰褐色斑驳的坦克,后面不远处跟随着步兵战车。散开行驶的坦克在前面开道,速度非常快,时速大概超过四十公里。坦克炮塔快速地左右摆动着,履带碾在潮湿泥泞的红壤上身后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线,远远看去就像突然从浑水里浮现出来的一群鳄鱼在游动,划开层层涟漪。 敌人开始大量发射烟雾弹,阵地前面的能见度开始迅速下降。M1A3的发动机声音很小,敌人突击部队的踪迹逐渐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 “希望前沿阵地的战士们沉得住气。”姜野不知什么时候趴到我的身边。 没有回答,我静静地等待着接触战打响的那一刻。 又过一会儿,时间好像停滞下来了。 “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前沿阵地的人都牺牲了?啊!” 姜野不安地用手摩挲着钢梁。 我也开始担心,扭头看着负责与各个藏书网制高点联络的通信员,热烈地企盼着从他的耳机里能够传来好消息。 郭政委坐在通信员身边,没有抬头,还在安静地查看着战区小比例地图,手上握着一枝红蓝铅笔在地图上作着标记。 看到政委镇静自若的神情,我略略宽了一下心。转身拍拍姜野的肩膀:“哥们,有烟吗?” 敌人的炮火遮蔽射击此时已经转向我们防线纵深,炮弹在我们后面的高地上炸成一片。 在姜野还在身上摸索着翻找火机的时候,身后传来通信员兴奋的喊声:“报告政委,炮射导弹击毁步兵战车六辆!韩连长的坦克连全部命中!” 政委没有抬头,继续在地图上作着标识。 细心地画完一个箭头,政委扭头向通信员说道:“通知112战区450高地,密切注意敌人低空突击部队动向。” 前沿阵地此时传来敌人自行迫击炮发射的迫击炮弹尖厉的呼啸声,间或夹杂着坦克炮沉闷的轰击声。 “政委,我们是不是杀出去?”姜野在我身边问道。 政委看着姜野笑起来:“怎么,等不及了?” 姜野利索地站起来走到政委身边:“憋在这里更难受,前面战壕里的弟兄和敌人杀得你死我活的,我却在这里闲着,心里堵得慌。要是前面撑不住怎么办?” “沉住气。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们要争取坚持到天黑。还有一天的战斗等着你参加,现在不节省体力,谁也无法在几个小时的连续战斗中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记住,这是生死搏斗。”政委缓缓地说着,铅笔在他的手里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驾驶员同志,来这里吃点东西。门口的同志,你也来吃点。”一个坐在后面角落的战士热情地招呼我们两个。 真的很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没有吃任何东西。让那个战士一提醒,我的胃部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衣服!谁有衣服?给我一件。”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上身还是赤裸的,一阵阵寒意让我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抓过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否干净合身,三两下套在身上。 有饼干和瓶装水,我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来,喝水。” 旁边的战士看见我被压缩饼干噎住,忍不住笑起来。 “姜野,你怎么车都没了?”我扭头问道。 “操!别提了。脱离战斗的时候压上鬼子火箭弹撒布的地雷,来不及修理,只能弃车。531运兵车就是单薄。”姜野趴在坑道口喊道。 坑道口不断有硝烟飘进来,敌人的迫击炮火非常密集,外面的天空里充满了细细的尖啸声。 “敌人坦克突进112战区411高地。”一个通信员大声地通报政委。 政委左手手指在嘴唇上来回地摩挲着,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政委摇通贾队长的电话:“贾上尉,电磁侦察有情况吗?哦,有三个突击群在集结。直升机呢?在战场压制。哦,还不敢压得太上。敌人迫击炮火力威胁太大,你有没有办法导引我们的迫击炮反击?没有办法!好,先说到这。” “看来只有近战才能把敌人缠住。前面的步兵日子难过啊!”政委放下听筒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前面的战斗又持续十多分钟,交火的声音好像慢慢停了下来。 “政委。敌人退下去了。”通信员长出一口气报告道。 “通知前沿统计损失。另外,把曲团长叫来。” 捏着记录损失的纸张,政委把风尘仆仆跑进来的曲团长拉到地图前。 “112战区的410、427高地伤亡过半。战士们怎么不注意隐蔽?第一次进攻敌人只有坦克能够冲过来,步兵战车全部被我们的反坦克火力拦截了啊。”政委对这几个阵地的大量伤亡痛心得很。 “这三个阵地是由混编民兵驻守的。他们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正规的阵地阻击战,一些轻武器射手冲进表面阵地作战,被敌人迫击炮曲射火力大量杀伤。”曲团长边说边擦脸上的油汗答道。 “你马上派一些老兵混编。对了,你准备了多少预备队?”政委问道。 “两个战区各一个加强连。” “重武器怎么分配的?预备队手里留几部导弹发射器?” “只留八部。前沿两道火线都缺乏反装甲打击力量,我们防守的面又那么宽。要不是有魏营长和你们的支援,我现在只能保证一道火力线的反坦克火力密度。又没有攻顶反坦克地雷,要是让敌人冲进结合部那我就完了。” “反斜面阵地情况怎样?” “基本完好,有反坦克火箭筒配置。” “政委,敌人第二拨上来了!”守在电话机旁边的通信员喊道。 “我去指挥阻击。小钱,通知二连,派两个班分别到410、427高地加强协同。”曲团长朝政委挥挥手,转头扎进硝烟中。 敌人第二次进攻已经明显改变战术。坦克在烟雾弹的掩护下徐徐前进,并不急于一下突破防线。步兵战车拉开与坦克的距离,远远坠在后面。天空中炮兵观测无人机一圈圈地巡视着战场,一有可疑目标敌人的迫击炮火就飞快地覆盖上来。不过双方都全力以赴地进行电磁对抗压制,侦察制导的效率成倍下降,至少敌人炮火召唤的速度和精度已不再像前些日子我们营防守时那样凶猛准确。 当敌人坦克接近到距离我前沿阵地不足一千米的时候,滞后的敌人步兵战车开始加速。 敌人坦克包裹着厚厚的装甲,炮塔上加装的主动防护系统可以消除大部分非攻顶反装甲弹药。当然,准确射击的次口径脱壳穿甲弹是谁也无法防御的。 敌人坦克在步兵战车快跟上的时候也齐齐加速扑向我们的前沿阵地。 我们的反坦克导弹射手在战场发射条件恶劣的情况下仍然对敌人步兵战车发动一波攻击。 “击毁几辆战车?”政委显然非常关心前沿阵地对敌人步兵战车的打击力度。 “没有办法统计。敌人坦克已经抵达前沿堑壕!”通信员无奈地看着政委。 “把剩余的炮弹全部装进自动装弹机。我来给你们作示范。”政委看见我俩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叫上我们钻进炮塔把储弹仓里的剩余炮弹装进自动装弹机。 “还有十四枚穿甲弹、三枚榴弹,反坦克导弹没了。”政委边清点炮弹边说道。 “政委,燃油好像也不是很充足,只有一小半左右。”姜野提醒政委。 交换机旁边的通信员大声地通知政委:“敌人攻击机抵达战场上空,还伴随了一批攻击直升机。” 政委跳下坦克快步走到掩体出口端起望远镜查看一线阵地态势。 天空中敌人攻击机正在高速俯冲,F35攻击机和AV8C型攻击机不断地发射空地导弹并用30毫米机关炮在猛烈扫射他们战车四周的地面阵地。从对面山丘后面贴地扑来的战斗直升机后续增援机群也四散开来朝地面可疑目标倾泻弹雨,一串串曳光高爆榴弹拖着无数道刺眼的红色弹道在堑壕前后爆炸,像魔鬼带火的鞭子一般抽打在地上带起丈高的火墙;高速旋转的直升机桨叶把地面的浮土高高卷起,阵地上空灰黑的硝烟被掠过的直升机搅动起来,在低空急速地旋转着,形成一个个小龙卷。 前沿阵地表面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狙击者陷入了艰难的抵抗之中,在敌人空地协同火力的立体打击下,防守部队没有可以利用的火力死角进行机动作战,被分割后的作战分队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坦克火力。在第二条防线上的我军狙击火力同样被敌人低空扫射的作战飞机死死地压制在坑道堑壕里无法还击。骄横的敌人坦克在阵地上高速地碾压着,炮塔上的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也在猛烈开火。 “命令。炮兵发射箔条弹干扰,所有对空火力准备攻击空中目标。”政委走到通信员身边迅速下令道。 我们的防空部队开始反击。 我和姜野扑到掩体出口朝前面阵地看去。 “干扰火箭弹发射了。”姜野用手指着天空喊道,他的声音明显过于亢奋而开始变调。 107火箭干扰弹已经在天空中炸开,漫天的冰晶状箔条在晨曦中散发着点点亮光。抗干扰能力强的激光制导和毫米波制导防空导弹拖着细小的尾烟开始在天空中追逐起目标来。 敌人的作战飞机没有想到看似羸弱的防守部队居然还保持了如此密集的防空炮火,纷纷开始惊恐地四散规避导弹和高炮炮火。旋即,我军坦克炮射导弹也加入追逐低空目标的行列,随同单兵防空导弹、自行防空车齐射的短程防空导弹和37高炮,甚至还有步兵连队的高射机枪一起编织起层层火网。 导弹拖着长长的弯曲尾烟开始贴在山丘表面追逐着目标,高炮的连发炮弹在目标周围形成簇簇弹幕。沿进攻航道猛扑进来的鬼子直升机群显然没有料到中国人尚有如此密集的防空火力,开始疯狂地发射红外干扰弹并迅速脱离。 “打中了!两架,不,是三架。”长出一口气的姜野眼神好,很快从纷繁杂乱的战场天空中查看到攻击的效果。 一架正在拉起的攻击机被击中机翼根部,剧烈的爆炸奋力把机翼从机身上撕扯开来。失去一边机翼的攻击机踉跄地试图在空中保持平衡,但很快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向大地俯冲。鬼子飞行员飞快地放弃了座机,天空中出现了两朵白色的伞花。 紧急弃机的鬼子飞行员跳伞的位置还在高射炮火力范围以内,被压抑多时的高射炮已经找不到其他的猎物,还悬在半空中的飞行员成了倒霉的牺牲品。一束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一个飞行员,他的身体迅速消失在一团烟火中。很快,第二个也消失在清晨的空中,化做一团火光。 失去牵挂的降落伞在天空中无力地飘荡着。 没有空中的威胁,我们的反坦克手纷纷跃出掩体。 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在阵地表面快速机动着躲避四周攒射的反坦克火箭弹。 敌人压制火力射击弹幕已经开始徐徐向纵深推进。 漫长的前沿阵地表面错落着几辆被火箭弹摧毁的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它们正在猛烈地燃烧着,乌黑的烟柱醒目地伫立在山坡上。更远处平坦的谷地上散落着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步兵战车的四周或多或少都有几具士兵的尸体躺在地上,扭曲破碎的车体上也在徐徐冒着浓烟。那些倒霉的家伙大多数都是在第一次冲击途中被防守部队的反装甲火器给拦截的。几辆鬼子工程抢救车正在争分夺秒地试图将受损的战车拖离战场。 “122战区的贾队长报告,敌人后续突击梯队准备投入战场!” 通信员高声报告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我的嗓子此时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喉咙费力地吞咽着唾沫。敌人显然不是佯攻了,这一轮还没撤退,下一轮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要坚决突破我们的防区。 “卧倒!”判断出敌人的弹雨覆盖的范围已经将整个阵地纵深笼罩进去,155榴弹的呼啸声表明它的目标包括我们这个地方后,我飞快地拉着姜野退后并匍匐在地上。 被无人机呼叫而至的敌人压制炮火摩肩接踵地将防御阵地纵深的防空导弹发射阵地轰成一片火海,炮火覆盖速度之快,火力密度之高令人咋舌。 从洞口向南部后面看去,边缘镶嵌着灰黑硝烟的巨大红色火团正一个接一个高高腾起,在连绵的山丘上形成一道一百多米高的火墙,不,应该是火焰山。火焰山剧烈地喷发着,不断落下的炮弹强有力地添加着新的能源,维持着这座巨大的火山的威力。阵地地表开始颤抖,炙热的岩浆飞速地在山丘表面游走,任何来不及躲避的生命都会立即被死神拉进猩红狂野的舞场之中。 猛烈燃烧的巨大火球高速地拉扯吸纳着阵地周围的空气,急急掠过掩体洞口的风胡乱地拨弄着我的头发。 “老天!这么炸,还有人能够活下来吗?”姜野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张长脸顿时变得煞白。 “政委,敌人撤下去了!”通信员终于送来一个聊以自慰的好消息。 阵地虽然保住了,但一线作战的部队为打退敌人这次进攻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损失惨重的一线部队甚至连对撤退的敌人实施反击的能力都丧失了,仓皇脱离战斗的敌人完好无损地撤回出发地。而且,更为糟糕的是,阵地防御设施被破坏得非常严重,只有几个反斜面阵地还完好,其他的掩体坑道不是被敌人轰塌就是被炸弹揭了盖。 奇怪的是,敌人已经准备好的下一个梯队没有马上冲锋。赶过来的曲团长和政委一起默然不语地看着参谋统计出来的损失报告。 “还好,敌人没有连续投入突击部队,否则防线就被突破了。”曲团长悻悻地说道。 “必须尽可能拖住敌人进攻的节奏,不能让鬼子来安排进攻的时间。”政委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曲团长。 “那,怎么打?”曲团长疑惑地问道。 “敌人在突击部队出发后会发射大量的烟雾弹,但是在他们坦克露面以后,会有个时间差。我们在112和113战区一线阵地高地里找几个视野开阔的坚固工事设伏炮兵制导员,自行迫击炮还有一些120口径的毫米波攻顶炮弹。争取在鬼子出发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打乱他们的攻击节奏,迫使敌人停止进攻。”政委边说边用铅笔敲击着桌面。 “必须抓紧时间再把第二道火线的防御工事修理一下,看现在的情况我们只在前沿反斜面火力点保持兵力,余下一线阵地只保留少量警戒分队。反坦克火力全部转移至后面。政委,你看怎样?”曲成问道。 “各个骨干高地的指挥员必须随时在手上保持一支预备队防备敌人突破。我们的防御纵深太窄了,任何一段防线被敌人装甲部队高速突破都会造成巨大的威胁。你还有多少反坦克攻顶雷?没有了!真糟糕,哪怕有五个都好。炸药包。那有什么用?让战士们与有步兵和航空兵掩护的敌人坦克近战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不到生死存亡关头不能用这个办法。” “通信员,接通450阵地。” “喂!贾上尉,有没有最新的敌情资料?什么?敌人地面部队在126战区前集结!具体部队数量?什么?卫星资料模糊!后面防空力量现在怎么样?导弹只剩一半,37高炮损失一门,高机损失两挺。好,我知道了。你安排几个手下,准备在敌人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导引迫击炮打反突击,对,对,在敌人还没有发射烟雾弹前。好!就这样。告诉小伙子们小心。”政委搁下电话心情沉重地叹口气。 “敌人可能要对119、121战区实施大规模突击。”政委扭头对曲成说道。 “总不能让我们向对面的敌人实施反冲击吧,那样等于是送死。抽调手里的机动部队骚扰在119战区前沿的敌人?我们现在这点人马还不够鬼子警戒部队塞牙缝。”曲成无奈地摇摇头。 “政委,空军呢?能否呼叫空军支援?现在我们的歼击机部队正在与敌人争夺制空权,能否请求强击机支援,用集束炸弹?”曲成忽然发问道。 “敌人在这一带战区的防空火力密度太高了,虽然我们能够干扰敌人微波系统,但敌人如果使用红外和深紫外制导导弹,我们的空军同样会损失惨重的,现在进行非制导轰炸等于送死。我们空军的对地攻击力量已经不够用,主力还要配合后面进行合围作战的两个方面军主力军团啊。”政委否定了曲成的想法。 “当然不是让攻击机现场支援。用防区外撒布弹药,我们在敌人进攻的必经之地侧翼设伏,导引炸弹。”曲成边喝水边说道,手还不停地擦拭着头上的汗珠。 “主意是不错,可激光制导炸弹必须在距离敌人非常近的位置才能进行地面导引。到哪里找这样合适的位置?现在在敌后方活动的特种部队白天是无法运动到敌人附近的。那我们怎么靠过去?小部队机动时间一长敌人就会发觉,别忘了敌人还有无人侦察飞机。” 政委仍然摇头。 “政委,你看我们和119战区中间的地形,115、116战区全是崎岖的山地,有大bbr>量溪流交错,比我们112和113战区地形还要复杂。其中116战区的部分阵地略微向东北方向突出,而且恰好是我们和199师的结合部。敌人有可能在93、94、95地区进行集结,因为那里原来有一片镇子,地形复杂,适合实施大规模战场伪装和机动。93战区靠近116战区一侧有条南北走向的山丘,恰巧遮挡住116其他位置稍高地点的视线,但116战区的538高地恰好直接居高临下面对这一片地区,敌人要对119战区发动全面突击,其展开部队将直接暴露在538高地面前。538高地是个光秃秃的锥形岩石山头,上面站不了几个人,我们无法派部队长时间驻扎在上面。前一段时间我们团计划在538高地上开凿坑道,布置一部战场观察雷达。但道路难行,时间不够,所以放弃了。而且即使派人,下面也无法及时进行补充。现在我们能否临时利用这个地方?” 曲成用手指点在地图某处耐心地解释道。 “运动到那里要穿过兄弟部队防区,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派人到538高地引导轰炸。可是538高地附近没有隐蔽的运动线路,部队需要穿过大约八百米的缓坡开阔地,缺口正好是敌人战场雷达的绝对覆盖范围。然后还要爬上将近一百五十米高的陡峭山坡。这个538高地,就如同田野里孤零零的电线杆一样。我们如果派部队上去,以敌人的炮火覆盖反应速度,那等于送死,几挺重机枪就可以把他们的前进道路给封锁住。” 郭政委仔细地查看538高地附近的地形后不满地说道。 “要想压制敌人进攻只有这个办法。我愿意组织敢死队。”曲成腾地站了起来。 “你去?穿过几百米没有任何掩护的开阔地然后再花十几分钟爬上那座石头山?你这是敢死队还是送死队?”政委看着曲成直摇头。 “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外面的天空中极不适时地传来炮弹滑行的低沉嚎叫声,一片片,如同游荡在地狱里的鬼魂们全被恶魔释放出来。已经被刚才结束的炮击震得七荤八素的通信员们个个的脸再次变得惨白。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敌人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155大口径榴弹雨点一般砸在阵地上。 在这里,你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点来躲避。每一枚炮弹的爆炸都似乎掀掉它附近任何的障碍物,只要是看得见的东西。整个山头都在摇晃,姜野下意识地抓住坦克履带上的裙板,身体死死地贴住坦克车身。坑道口附近接二连三的爆炸让人禁不住闭上眼睛,碎石头沿着坑道墙壁喷进来,漫天的硝烟裹挟着尘土浩浩荡荡地占领了新的空间并在任何活动的物体身上留下印记。不一会儿我们都已经满脸是灰黑的硝烟油子。 “同志,你先到炮塔里躲一会儿,那儿安全一些。”政委注意到姜野的表情,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姜野没有说话,只是指着自己的胃部在摇头。 我能够理解姜野此时的心情。 在野战医院养伤的那半个多月里,每天晚上的梦中我都被自己第一次经历的炮击场景反复折磨。在那场炮击中,敌人的一枚155榴弹径直击穿坑道顶部并把躲避在里面的两个战士撕得粉碎,除了一顶沾满脑浆变形的钢盔,没有剩下一个哪怕是看得出是什么东西的完整零件留给收容的人。半截子坑道完全被血肉浸得通红。每次我穿过那个坑道都无法抑制呕吐的感觉。我整整一天无法喝水,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我那两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恍惚地熬过,战斗都是在下意识地进行。看着周围战士们一个个地倒下,我却没有任何触动。仿佛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我开始变成了一具战争机器。 我以为自己将永远没有感情,不再会对死亡,对鲜血有任何触动。可是,我错了。我无法没有感情,因为,我的生命是周围的战士们赐予的。 靠在墙角的通信员们一声不吭地全都埋着头,任由坑道顶部的石子灰尘落得满身,一顶顶钢盔都变成灰色的土堆。角落里蒙着迷彩布交换机几乎被灰尘和石子掩埋掉。 敌人炮击刚开始转移,曲成就一言不发地冲出坑道。 遮蔽射击,空中压制制导,烟雾迷茫,装甲车突击。敌人已经把这一套战术配合玩得极为纯熟。 我们纵深几公里的防线现在已经基本荡平。虽然拥有强大的低空突击力量,但敌人自始至终都无法实施大纵深高速垂直突防的战术打法。不是没有控制战场电磁权,敌人现在的全频谱电磁压制效果好得很,在浅近地域我军的中程防空导弹已经无法形成有力打击力量。但敌人没有想到的是中国人红外制导的单兵防空导弹和坦克发射的炮射激光束防空导弹效率高得惊人,那些无人侦察机也悉数被中国人的高炮捅下来。在我们工程兵的掩护下,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无法有效压制这种分散配置、灵活机动的地面狙击火力。 没有办法发挥空地协同高速突防的能力,敌人现在只能进行线形作战,靠地面部队一寸寸地推进。在交战区域两侧强行进行穿插也不太现实,中国人的游击队和特种兵几乎无处不在,队形一拉开,指挥枢纽和后勤系统的安全就无法保障了。 敌人的指挥官在指挥着一场别扭的战斗。自己正在和看不见打不死的敌人交战,尽管自己仍然是强大的,也知道对手就在面前,但卫星和战场侦察飞机永远能够传来不断增加的敌人目标,而自己强大的火力却无法消灭他们。 “敌人突进第一道防线,有步兵下车作战!”刚刚和其他火力点接通联络的通信员报告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趴在坑道口用望远镜观察阵地的政委没有动身。 阵地上空的硝烟几乎将数十平方公里的地域完全笼罩住,新添加的爆炸将酱黑厚重的硝烟搅动着,巨大的红色火舌在空中翻滚,伴随着刺耳的爆炸声和冲击波。人在这里显得异常渺小脆弱,生命与生存在这里已经变成一个悲剧性的词汇。完好地活下去,在此时变成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我们477高地的防守坦克被敌人摧毁!是迫击炮!”通信员声音更大了,带着颤抖。政委想了想,没办法! “上车!去477。”政委高喊一声后朝坦克跑去。 “通知其他坦克打开车际通信系统。与曲团长联系,阵地暂时由他指挥!” 政委在跳进炮塔的时候朝通信员高喊。 我和胃部痉挛正在干呕的姜野愣了一下,旋即跟在政委后面跳进炮塔。 “你们俩把防护服穿好,拉链拉上。”政委看见我俩把他给我们的作战服只是披在身上,非常不满地说道。 “太热了,政委。”我痛苦地说道。 为节省油料,姜野没有开空调。 “热也必须穿着,这是能够防护次声波炮弹的防护服,必须全身密封。”政委坚决说道。 姜野边擦着眼角边问道:“政委,咱们去哪儿?” “477高地,走左面的堑壕。注意利用山梁。”政委极其熟练地启动车里的电子设备,战场态势资料被迅速传送过来。 姜野灵活地启动车辆,转动炮塔。坦克震了一下后吼叫着冲入阵地。 “你注意对四周特殊情况的警戒,把主动防御系统打开。”政委叮嘱我一句后把眼睛贴在潜望镜上。 坦克迅捷地转动着炮塔,姜野小心地沿着山梁的低洼地前进。战场能见度非常糟糕,我在车长周视仪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激光对抗装置的红色报警器没有动静,这让我稍稍安心一些。 我们没有时间熟悉阵地地形。实际上,熟悉也没有用,因为整个阵地现在已经面目全非。 “沿前面的堑壕边走,有情况就往石柱子后面绕。注意两点钟方向。”政委在耳机里大声地交代着,炮塔在政委的操作下快速地左右旋转着。 “加速!” 政委吼叫一声,自己已经将一辆正在一线阵地上转悠的鬼子坦克锁定了。 坦克迅速被姜野加速,坦克蹦跳着越过一个弹坑朝山丘后缘奔去。 几乎在姜野将坦克驾驶着飞跃过弹坑的同时,政委开炮了。 从车长周视仪里我只看见一团火光在炮口附近闪耀一下,在巨大的火炮射击声中炮管猛烈后退,驻退机开始工作。火炮刚回复位置,自动装弹机迅速将另外一枚次口径脱壳穿甲弹塞进了炮栓中。 姜野紧张地高速驾驶着坦克绕到石柱子后面。这里是敌人装甲战车的射击死角。 “别停,保持时速三十公里,上坡!”耳机里响起政委的话。 坦克刚刚爬上一段隆起的山坡,政委就高声喝喊:“后退!”接着炮口再次喷出一团耀眼的火光。坦克周围的尘土被坦克射击产生的后坐力扬起,坦克的驻退机和自动装弹机又开始运行。 姜野在政委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扳动操作杆以最快的动作将坦克后退。 我们爬上缓坡到撤离发射阵地前后才几秒钟,政委就已经发现并摧毁了一个敌人目标。 真快!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政委已经射击两次,可我连敌人在哪里都没有看见! “政委,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我紧张地问道。 “别着急。慢慢找,屏幕上有敌人地面机动目标,我来对付。你多注意低空目标。”政委冷静的回答让我安心许多。 “一点钟,直升机。车长注意激光炮锁定射击!” “转向,上左边山坡!走之字路。”政委这时选择了一枚榴弹。 我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将头发完全打湿,橡皮的车长周视仪眼罩有些滑溜。死死地贴着潜望镜,我摇动着激光炮的瞄准手轮,小心地将指针始终指向一点钟方向。 坦克快速跃上一个土堆。 该死的硝烟!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攥着握把,我疯狂地上下左右转动瞄准镜框试图搜寻到那架直升机。坦克颠簸着攀缘上山丘顶部,我们已经危险地将自己暴露在便于敌人火力攒射的位置。 搜索半天,那架可能会对坦克造成巨大威胁的直升机目标仍然没有找到。政委小心地用潜望镜观察着前面一大片开阔地里正在向我军阵地推进的鬼子装甲目标并将其逐个输入资料传送系统。 “没有!”半晌,我无奈地喊了一声,嗓子都有些嘶哑。 “快退!绕向右面阵地!”政委无奈地将榴弹退出换上穿甲弹。 就在我们准备倒车的瞬间,激光告警装置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敌人的导弹攻击! 我这时终于在潜望镜里第一次发现了敌人的动作,只是这次的发现已经太迟。一枚由直升机发射的反坦克导弹高速地穿越战场上空的硝烟朝我们扑来,从尾部喷射出来的耀眼尾焰搅动着烟云醒目地标识着导弹攻击的目标。 “压制敌人激光瞄准!”我的耳朵里响起政委的喊声。 太迟了!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是如此的迟缓笨拙,敌人的直升机微微地在前面一千米远的山丘顶部露头,可是我的瞄准镜怎么也无法将正在飞行的直升机目标套入射击光环中。 “完了!” 在敌人导弹即将撞上我们坦克的时候我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高速横飞的弹片流射撕烂自己的身体。 车辆仍在倒退,半天我都没有等到敌人导弹击中坦克的爆炸。 怎么回事?啊!敌人导弹射偏了? 我无法相信我们居然逃脱了一次必死的攻击。 当我将眼睛凑在潜望镜上朝刚才的方向看去的时候,才明白是如何逃离死亡的。我虚脱般靠在座椅上。 不远处迅速涨大的一团火球预示着我们逃过了一次灭顶之灾。 是炮塔顶端的主动防护系统自动发射的防御榴弹。 导弹被榴弹拦截在不远的前方左侧。幸亏敌人这次发射的是一枚老式导弹,而不是新的攻顶型。 我开始祈祷姜野的驾驶技术能够让我们赶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土堆远一些。 “加速!加速!” 政委指挥着姜野将坦克的速度开到五十多公里的极限。 我们一路蹦跳着飞快地跑过一段三百多米的开阔地冲向一片杂乱的堑壕和坑道阵地。 “注意寻找防空坑道,敌人有无人机制导!”政委再次查看113战区各个坦克传输过来的资料。 坦克灵活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穿梭着,不停地向周围高地的坦克们传送捕获到的鬼子装甲目标资料。敌人的电子对抗系统已经发现我们的坦克部队启动车际信息交换系统,正在全力干扰。政委费力地查找发送着信息。 “车长多注意敌人直升机目标!把激光炫目系统交给自动交战系统管理。就这样,对。”政委再次叮嘱我。 可是,那该死的烟雾。我的潜望镜里能看见的全是烟雾,战场形势在潜望镜里一片模糊。我根本没有办法发现一个敌人,哪怕是辆车或者一个士兵。怎么政委能够轻易找到那么多鬼子?真是见鬼! 坦克上的激光报警装置突然再次鸣叫起来,红灯也不停地闪着。 我的神经瞬间被抽紧。“又有敌人!在哪里?啊!在哪里?”我徒然地快速转动着潜望镜摇把,试图找到那个锁定我们的鬼子目标。 敌人好像都隐身在烟雾中一般,诡异地窥看着我们,等待着我们疏忽的瞬间给我们致命的一击。警报灯还在闪烁,我愈发开始焦急起来。因为任何的等待和迟疑都会给我们这辆车招致死亡。 还好,姜野高速地将坦克开到一堆高大的乱石之间,警报终于消失了。我长出了一口气。 坦克在政委的指挥下忽快忽慢不停顿地在第二、三条火力打击线之间冒死机动。 不一会,更多的敌人发现了我们这辆新出现的坦克。我们的激光告警装置已经四次发出报警呼叫,幸亏在政委的指挥下我们始终保持高速不规则机动,敌人的锁定才一再被我们摆脱。 在高速的奔驰腾挪中政委又一次发射了穿甲弹,在发射的瞬间我终于看见那个目标。是辆即将冲进一线堑壕的敌人步兵战车,鬼子兵们正在下车。装甲车模糊的身影混杂在周围的景致里,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识别。两千多米外的鬼子步兵战车在炮弹发射出去后,眨眼工夫就被巨大的爆炸撕裂。 还没有看清战果,坦克就在政委的指挥下高速驶向一个防空坑道口。政委开始一路施放烟雾躲避敌人瞄准射击,在炮塔转动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自己坦克的身后高高扬起一片黑色烟雾。 坦克高速冲进短窄的坑道里,姜野使出浑身解数才停下坦克,避免与坑道岩石墙壁的猛烈撞击。 “等一下出去。敌人反坦克制导迫击炮现在可能在寻猎!”政委轻松地靠在座椅上说道,眼睛仍然盯着资料。 几秒钟后,外面天空中传来鬼子迫击炮弹滑行的尖啸声。 姜野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解开头盔扣子不停地擦汗喘气,刚才短短几分钟的战斗让他浑身已经湿透。 “你们俩放松一些。敌人可能比你们还要胆小。关键是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敌人目标可能和背景色非常接近。” “驾驶员同志,你驾驶坦克应该注意身体协调,这样会感觉舒适一些。”政委缓缓地传授着战斗经验。 “叫我姜野吧,政委同志。”姜野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那你呢?” “我叫卫悲回。”我好奇地看着政委的操作。 “名字不好听。不吉利嘛。干脆叫卫报喜算了!”政委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 我好半天才从刚才极度紧张的情绪中稳定下来,如急促的鼓点般高速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变得平缓。 “都是党员,想不到你还挺封建的。”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以前干啥的?”政委笑着问道。 “学计算机的,无业游民。”我回答道。 “等打胜仗,你就有活干了。年轻人,生活乐观点。”政委拍拍我的腿。 “政委,我们出去吧?应该没有威胁了。”姜野等了半晌显得有些不耐烦。 “等一会,我们这辆坦克已经是敌人眼中钉。鬼子的自动寻的炮弹会在空中停留一段时间的。不知道我们的微波干扰系统工作得怎样,还是再等两分钟吧。”政委回答道。 几分钟后,政委再次查看断续传过来的资料。 “鬼子撤下去了。我们回指挥所。” 当坦克终于在指挥所的大坑道里停下来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力气自己爬出坦克炮塔。扯开防护服拉链,我身上的汗水竟然淌了一地。刚才的战斗紧张程度超出了自己参加的任何步兵战斗,我说不定体重都有明显的减轻。那种有力气使不出来的感觉特别窝火。 “妈的,我真没用!”我恨恨地在心中唾骂自己,重重地一拳砸在炮塔顶盖上。 “帮我接通贾上尉。”政委跳出炮塔朝通信员喊道。 已经等在指挥所的曲团长迎上来。 “政委,敌人在126战区正在进行炮火准备!” “开始多长时间了?”郭政委急速走到地图面前。 “刚开始。我们阵地减员过大。个别地段被敌人多次突破。各营的预备队都已经投入。”曲成满脸的疲惫,看来刚才的一场战斗让他使出浑身解数。 “团里还有预备队吗?”政委问道。 “只剩一个连了!” “只剩一个连?敌人再次进攻你怎么办?” “只有收缩防线。让出第一道防线,把第四道防线的人组成预备队。”曲成无奈。 “看来只有这样。126战区怎么办?我们必须增援!”郭政委直直地看着地图上126战区一侧的地形。 “哪里能抽调部队?”曲成的头都大了。 “政委,贾上尉的电话接通了。”旁边通信员把电话递过来。 “我们必须派援军!否则我们坚守这里的意义就不大了!”政委边接过电话边坚决地对曲成说道。 第十五章 “贾上尉,我是郭亚威。现在必须与前指联系,呼叫航空火力支援。对!不是。火力支援126战区。对,呼叫防区外撒布弹药,由你们制导。有个地点必须得用了。你手头有没有战区地图资料?有。好!请找116战区的538高地。对,那个石头山。找到没有?好,你们必须使用单兵飞行器。对,我们将进行电磁干扰和烟雾掩护。你手头还有无人侦察机,把它放出去尽可能寻找到鬼子指挥部和装甲突击火力集结点。对,用激光测距仪,可以引导攻击十公里内敌人的重要目标。最好能够呼叫装有电磁炸弹弹头的巡航导弹或者远程撒布弹药进行第一轮攻击,尽量先瘫痪敌人的指挥系统。对,请空军沿红色走廊进攻。战斗计划由你来拟订,炮兵和电磁掩护曲成会予以配合。对,对!越快越好!” 敌人的报复性炮火覆盖正在进行,郭政委在呛人的硝烟中大声地和特种兵队长通话。 丢下电话筒政委默默地回头看着曲成,半晌才说道:“保存实力,拖住敌人。” 曲成本来有发火的冲动,一开始是他打算上538高地的。但政委一片爱护之心,只有领受。 “有可能局部阵地会被敌人占领。一旦防御阵线被敌人撕破我们就没有办法保持机动防御的战术,而到目前装甲兵的机动防御对敌人的威胁最大。”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没有各个环形支撑点的迟滞和干扰,我们也不可能实施战术机动。你要注意,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要是有批地雷就好了!” 政委双手撑着台面昂着头向外面某处看去。 “拖住敌人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其次是尽可能地保存实力。难啊!在这种作战态势下,我们不可能对敌人实施迷惑,分散其火力和突击部队密度。关键是现在的战场信息感知权几乎是对敌人单向透明的,不了解敌人作战序列的部署、火力投放时间和位置,我们纵有几十门重炮掩护也难以坚持长久。更何况……” 看着外面愈发猛烈的炮火,曲成欲言又止。 “能在敌人阵地上放几颗电磁炸弹就好了。哪怕是一颗!”政委感慨地说道。 “不可能啊,电磁弹头的巡航导弹现在可比黄金还贵重啊。”曲成与政委相视苦笑。 “现在前指的重点是高速切割消灭包围圈里的敌第8集团军,有限的电磁炸弹都用在摧毁被围鬼子修复起来的通信指挥系统上了。”政委说完,重新走到坑道口附近用望远镜向前方阵地瞭望。 “要是有几十个感应地雷就好了!实在不行让大家用炸药包!钱参谋,炸药都分发到各高地没有?”曲成重重地一拳砸在地图上。 “团长,早就分下去了。”钱参谋靠在坑道出口处朝里面回答道。 “小心!” 门口政委高声朝坑道洞口后侧的方向喊道,也不管外面的人能否在震耳欲聋的阵地上听见。 “是谁啊?” 曲成走到坑道出口附近问道。 “是负责后勤的李参谋,他怎么跑到前面来了?”钱参谋诧异地回答道。 不一会,鬼子炮火开始转移。外面蛰伏的人趁机飞奔进来。 李参谋浑身泥土满脸硝烟油子,肩膀上挂了花,大概是刚才被横飞的弹片划伤。李参谋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肺部发出可怕的呼呼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钱参谋帮着前胸后背一阵捶打。好半天李参谋才喘过劲来。 “政委,团长。有增援了!”李参谋的脸上满是兴奋。 “啊!增援!什么时候到的?在哪里?有多少人?带反坦克装备了吗?”钱参谋一把攥住他的肩膀。 “大家别急。你慢慢说。”政委拦住猴急的钱参谋正身站在李参谋面前问道。 “整整两个加强连,带了八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还有反坦克火箭筒,还有反坦克感应雷和反直升机雷。嘿嘿,嘿嘿!”参谋边说边咧开嘴笑。 “啊!”钱参谋高兴地一把抱住政委。旁边的曲成也高兴地捶了李参谋一拳。 坑道里刚才还眼巴巴地看着李参谋的战士们全部齐声欢呼起来。 是啊,援军到了,还带来反坦克和防空重装备,看来坚持到天黑的希望大大增加了,难怪大伙如此兴奋。 “立刻通知贾上尉准备增援126战区!” 政委挥手示意通讯员紧急联络在112战区指挥的贾上尉。 “给李参谋包扎一下。政委,那我就赶到112战区代理指挥,带一个连去。小钱,咱们出发。”曲成说道。 “第一道火力狙击线能守住就尽量守住,注意保存实力。现在离天黑还有九个小时,要做好打退敌人二十次进攻的思想准备。后面恐怕没那么多援助了。坦克机动防御的时候注意多发射箔条干扰弹。还有,战区防空就交给你了。” 政委拉住曲成的手郑重地叮嘱道。 “那就保留反斜面阵地,其他环形火力点坑道还完整的阵地部分也派流动打击小分队。关键是第二条防线的防御,看来我们必须谨慎使用预备队。李参谋,你留在这里协助政委。” 曲成在出发前反复交代了与112战区联络的各项细节。 在曲成挺着胸膛出发后不久,新到达的步兵连队抵达了后备阵地。连队迅速分配到两个战区,按计划作为预备队准备补充到可能被敌突破的战术要点上。李参谋紧张地向步兵连长介绍现在113战区诸高地的地形情况和部队运动线路。补充上来的反坦克火器和感应地雷也被迅速发送配置到敌人前三次进攻的主要方向上。 天空中数量迅速增加的我军歼击机已经开始向在凌晨后一直就占据制空权优势的敌人空军发起挑战,绵延几百公里纵深近百公里的东线防御阵地上的电磁对抗系统此时也进入了全速运行状态。 “贾上尉,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政委在通信机旁边向特种兵们询问道。 “正在前进。好,和空军协调部门联系上没有?还没有!抓紧联络。” 政委的通话被在洞口警戒战士的高喊声打断。 “敌人上来了!动作好快!” “我们出发!”政委迅速丢下电话奔向坦克。 一个孤独的骑士冲出坑道沿着堑壕边缘飞奔向477高地。 发动机高速旋转着,向履带和厚重的钢轮源源不断地传输着澎湃的动力。 坦克蹦跳着越过一堆堆被炸得扭曲变形的水泥护墙,钢销履带与地上散落的钢筋条猛烈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穿过周围隆隆的炮弹爆炸声传到我的耳朵之中。 炮塔在政委的操作下快速地四向转动着,贴在潜望镜上,雾蒙蒙的战场景象涌进我的眼帘。 “小卫,头盔扣好。防护系统开了没有?”政委扭头发现我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大声地命令道。 “开了,政委。”我连忙扣紧头盔。 “各坦克注意。打开数据交换系统,准备发射导弹。” 从头盔耳机中我听到政委朝进入战斗状态的几辆98式坦克下达作战指令。 嗷———轰! 一枚155榴弹拖着长长的颤音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土堆上爆炸,放射状散落的尘土纷纷扬扬地落了坦克一身。 “继续沿堑壕前进,二十公里时速。”政委还在耐心地将显示屏上出现的敌人机动目标逐个输入电脑中。坦克颠簸地在布满弹坑的山丘上跋涉,原本被整夜雨浸得透湿的泥土早已被无穷无尽的炙热炮火烘烤得变成了细小干燥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被飞驰而过的履带甩起。 如果从高空向地面逡巡,你可以看见在战场的两端两队装甲战车正在逐渐接近。但位于东面的装甲车队明显声势浩荡得多,排列整齐的装甲骑士们纷纷从各个方向向西面废墟般的山丘阵地冲来。 在骑士的后方上空还有如同狮鹫般凶猛的武装直升机盘旋着,披挂整齐的武装直升机将随时扫荡敢于露头的狙击者。 从远处雨点般抛洒过来的炮弹正在为这群钢铁骑士扫清前进的道路。空中满是炮弹高速滑行的尖啸声,重重敲击在地面上的炮弹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密腾腾的烟尘柱子高高地伫立在西面颤抖的山丘上。进攻者还拥有随时可以从空中召唤而至的自动寻的炮弹,那可是能摧毁任何敢于反击者的天神的闪电。 整齐列队前进的装甲战车群在充满杀气的鼓点催促中又一次开始了突击,车后高高扬起的尘土渲染着这群现代骑士华丽壮观的阵容气势,似乎任何敢于对抗的对手都将在勇敢高贵的骑士们面前卑贱怯懦地倒下。 这是伟大的十字军的后代,他们注定将被胜利与荣耀所笼罩。 相对于东面骑士们的辉煌阵容,西面的戍卫者显得无声无息,似乎已经被这浩大威猛的声势所震慑。 防御者正在默默地忍受着炮火的密集攒射,掩体被炮弹逐个掀开,伤口一再被撕裂,早已经变成废墟的阵地被猛烈的炮火一再践踏。 但,他们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进攻者踏入足以被撕碎的射程。弓箭手们逐个拉开了他们的弓弦,一枝枝复仇的弓箭被狙击者搭在弦上。 被覆厚甲的骑士们孤独地从各自的栖所再次踏上命中注定属于他们的征程,尽管他们的数量少得可怜。鲜血在沸腾,生命在燃烧;战马也被眼前肃杀的景象所感染,浑身的鬃毛纷纷立起,马蹄踏在破碎的盔甲兵器上发出铿锵的声响,一缕缕尘土被马蹄扬起。低沉的硝烟被阵地上的微风推送着在山丘间游荡,当孤独的骑士们从自己身旁奔驰而过的时候,烟尘纷纷从骑士手中握紧的锋利长矛两侧慌张地让开,当骑兵走远后它们又好奇地跟随在这个亡命的骑士后面。 战斗在进攻者即将踏入城堡废墟的瞬间爆发了。 自动装弹机将一枚次口径脱壳穿甲弹塞进炮膛的声音将我还停留在空中的思绪拉进坦克。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我俯身趴在潜望镜上耐心地朝四周的半空中搜索。 敌人直升机的魅影一闪即逝地掠过我的视野。 “敌人!” 我差一点脱口而出。 胸膛里的心脏随着周视仪的旋转开始猛烈地敲打起来,我的耳鼓里好像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声。 “镇静!镇静!” 我不断地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注意警戒,上坡!” 政委快速简洁地下达了命令。 我的潜望镜还没有环顾完一周,火炮就已经喷射出一缕怒火。 “三秒吧?” 当我心里还在猜测估算政委从发现敌人到发射出炮弹的时间的时候,政委已经在高声下达机动行驶的命令。 “走右面!” 自动装弹机将后面的炮弹装填进炮膛。 飞驰过几十米长坎坷不平的一段坡底后,坦克如同战马跃壕般从土坡的最高处向空中飞去,炮塔在政委的操作下如同自己的上身肢体般灵活地扭向东面。 我被巨大的后坐力压在座椅上,脸还死死地贴在旋转的周视仪上。 宽阔的战场第一次清晰完整地通过周视仪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前面的开阔地里到处是正在冲锋的高贵骑士。高昂的头盔、锋利的长矛在灰暗的战场中异常醒目。从炮管中发射的炮弹在嘭嘭火光烟雾中如同索命的长矛般射入城堡废墟的某处。 这是伟大的战争! 一个孤独的骑兵猛然从山丘后面被大地高高抛起,奋力蹬离地面的战马带着戍卫者勇敢地穿行在云中。 久违了,宽阔的天空!戍卫者的心里涌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欢呼。 沉重的裙甲此时突然变得轻盈灵巧,如同飞马的翅膀一般扇动起来,战云被卷裹着四散飞溢。骑兵从容地跨坐在战马上,粗大有力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沉甸甸的长矛。 长矛顶端的矛簇是由最致密的重金属锻造而成的。如果你拥有力量,那这枚充满质感的矛簇就是力量最佳的载体。 当战马飞腾至云端深处最高点的时候,戍卫者充满力量的臂膀倏然间摆动起来。 战马左面突然迸发出一股炙热的火焰照亮了暗淡的天空。 被赋予了生命的锋利矛簇穿越迅速升腾变大的火焰,沿着它短暂的生命轨迹飞奔向旅途的终点。 在空气中高速滑行的矛簇与空气剧烈摩擦迅速变得通红炙热。 短暂得不到一秒的生命轨迹是沸腾的红色。 在奋力抛出矛簇后戍卫者仰天长啸,厚重有力的声音如同号角一般响彻在山丘之间,被战斗号角厚重的长啸声震颤着的战马更加抖擞地扬起前蹄99lib?。 “异教徒!是个亡命的共产主义者!他要干什么?” 正在进行曲伴奏下列队冲锋的一些骑士们诧异地注视着眼前可怕的一幕,一个异教徒眼睁睁地飞向天空然后向即将踏入防御者阵地的骑士队列掷出一枝锋利的矛簇。 短短的几百米,矛簇眨眼之间就与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骑士拥抱了。 这是死神的拥抱。 可怜的骑士还没有看清楚,锋利的矛簇就撕开他漂亮厚重的盔甲,穿透了他的心脏。 骑士的战马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被戍卫者打发下地狱,仍然在欢快地奔驰着。失去活力的骑士软软地靠在战马身上,手中的长矛无力地垂在身旁。 “上帝啊!” 还沉浸在惊恐之中的骑士们木讷地目送着戍卫者消失在山丘顶端的硝烟之中。 伟大的战争? 主战坦克重重地落在地上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方继续奔驰着。我的手在剧烈的震动中还牢牢地攥着潜望镜扶把,人却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砸在座椅上。剧烈的颠簸让坐椅硌得我的大腿生疼。 “继续前进,走之字路。注意防空!”政委高声指挥着。 发动机引擎被姜野驱赶到最大,坦克在崎岖不平的山丘之间穿行。残破不全的堑壕和水泥堡垒成了极佳的障碍物,政委不断地利用居高临下的便利地形抢先开火。 “敌机!”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瞥见几架急于复仇的战斗直升机。 敌人非常谨慎,整个机身只有旋翼和桅杆露在外面。对他们来说,现在只要用机翼顶端上的安置在桅杆里的传感器就足以完成战场机动目标探测工作。 我们这辆坦克被数架直升机一再锁定,只是因为坦克现在机动速度已经达到时速四十公里以上,又在障碍物之间穿梭,大大影响了敌人发射导弹的举动。 还没等我转过周视仪和激光炮瞄准镜,政委就已经开始释放烟雾。热腾腾的烟雾一路高高扬起,把坦克的身影笼罩起来,现在战场的能见度更加糟糕,几乎和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车长,耐心一些,注意分辨鬼子干扰!”政委边观察战场边提醒我。 没有回答,我咬着嘴唇细心地观察着刚才敌人直升机出现的大致方向。 “上来了!” 我的周视仪里出现了鬼子直升机拉高后的身影,身边的激光告警仪吱吱叫了起来。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自动交战系统被鬼子假目标吸引住了!我只能手动接管激光炫目系统。 好像熬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我费力地将敌机套入瞄准镜框,十字线的中心标尺逐渐对准它。我屏住呼吸,生怕惊飞这只秃鹫。 就在我要按下发射键的一刹那,敌机好像警觉到什么似的,呼地一下沉了下去。瞄准镜里顿时失去目标。 坦克此时也奔驰进一段坡底。 我的心腾的一声沉到脚底,好半天眼睛里都是刚才那架直升机旋翼的影子。等我回复神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紧张地扣在发射键上,在神经质般抽搐。 耳机里姜野和政委刚才的交谈声我也全然没有听清楚。 “慢点!慢点!”我心里默默地劝慰自己。 离开周视仪我做个深呼吸再次将眼睛贴在上面。 “导弹!大家注意!” 坦克在我的高声惊呼中开始灵活地转向,奔向一片浓厚的烟雾。 应该是刚才那架直升机。 鬼子驾驶员狡猾地缀在我们后面,利用机动上的优势抢先占领有利地形发射了两枚导弹。激光告警仪几乎在我们驶向山坡的同时开始鸣叫。 在看见导弹尾焰的瞬间我几乎绝望了。敌人直升机离我们大约有两千米的距离,导弹的飞行时间至少还需要七八秒钟。 “孙子!” 我心里怒骂着镇定下来。手里的瞄准镜立刻运动起来,十字光环将还在空中悬停的直升机套住。 敌人直升机再次准备机动摆脱锁定。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巨大的目标驾驶座舱掠过中心靶环的瞬间狠狠地按在发射键上。 “打中了!”我兴奋地喊叫起来。 确实打中了,被激光炫目系统击中的鬼子飞行员失去坐标感,敌人直升机开始不自然地升高进入了单兵防空导弹有效狙击的射程。 直升机开始脱离战场,直升机尾部扭向西面,机身进入下滑航道。现在驾驶舱里的鬼子驾驶员应该开始祈祷不要被某个防空狙击手盯上。眼睛瞎了,纵然披挂满身的武器也只是做个摆设。 导弹!还有那两枚该死的导弹! 我紧张地巡视搜索着正朝我们扑来的导弹,希望能够用激光炮击落它们,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七八秒钟,我们这辆坦克应该能够开出将近一百三四十米远,计算横向距离应该也有四五十米吧。 我感觉我们的坦克速度如同蜗牛般缓慢,禁不住开始焦急地高声催促姜野摆脱导弹的扫描。 虽然鬼子导弹已经没有激光制导,但是它们应该还有自动寻的的毫米波与红外双重制导系统安置在弹头部分。 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轨迹一前一后地朝我们飞驰而来。我的激光炮瞄准镜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俩中的任何一个锁定瞄准。 冷汗沿着我的额头涔涔流下。 “姜野,赶快躲!有导弹!” 我边喊叫着边胡乱地摆动潜望镜。 激光告警仪的尖叫声让我的大脑一阵阵迷糊。 该死的告警仪! “导弹!导弹!你在哪里?” 我嘴里不停地叨唠着。 我的双手死死攥住握把左右晃动,搭在握把上的手指微微地抽搐着。被汗水浸湿的眼罩如同膏药一般贴在我的脸上。 我再次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发射! 晚了! 好容易从瞄准镜里捕获一次,可我却让它溜走了! “唉!可恨!”我心里一声叹息。 又一枚炮弹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隔着厚厚的炮塔装甲我无法感觉到炮弹的巨大冲击波。 黑暗代替了眼中的世界,我顿时什么也看不见。 衔枚狂奔的战马冲进了一大片烟雾里。 可是,这并没有摆脱死亡的追逐。 已经没有机会瞄准目标,我已经失去从容把握炮塔里战友们命运的机会了。剩下的只有祈祷菩萨保佑。 可菩萨也救不了我们。 耳朵里一片寂静。 告警仪失灵了? 目光有些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潜望镜目罩,令人厌恶的绝望念头又一次攀缘进我的心头。 令人痛恨的无力与软弱。 如果有如果,我决不会选择这种生活。 战争,在这场战争里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小零件而已,当这架机器开动起来后,每个细小或者伟大的命运都被翻滚的战争玩弄折磨碾压着,直到它崩溃破碎。高贵与低贱,无论你曾经停留在社会的任何角落,现在都无法左右战争的选择。 这是属于谁的战争? 坦克猛然转向,车身开始高度倾斜颠簸。 猛然间,颠簸的坦克来个急刹车。 大概是姜野把坦克开进一个弹坑里停下来。 变得迟缓的我被突然甩离了坐位,我下意识地撑住旁边的某个东西才没有摔倒。 “怎么没有爆炸?是不是鬼子导弹失去目标了?”我疑惑地胡乱猜测。 潜望镜里一道耀眼的闪光。 车体顶部的主动防御系统开火了! 我再次将眼睛靠在潜望镜上。 火球的涨大与消融映入了我的双眸,刺眼的亮光迫使我暂时闭上眼睛。 巨大的火球迅速扩大并映红了坦克上空厚重的黑幕,死神的身影乍至又逝。 这生与死的瞬间仅仅隔着毫厘。 死神在空中失望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后怅然离开了。 外面车顶的情形我无法查看,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动防御系统发射的榴弹截击了某个危险的目标。 没错,车体的倾斜让坦克自动防御系统的雷达在导弹几乎进入垂直攻击线路以前捕获了它,并在导弹准备射出重金属流的瞬间将导弹击毁。 我们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大家半天没有言语。空调风扇转动发出了细小的嗡嗡声,温热的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汗味。 姜野扯开拉链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坐在炮塔里的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沉默,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品尝着生命的滋味。 这是生命的气息,我已经冰凉的身体被周围温暖的空气包容着。随着阵阵呼吸,我的肺部逐渐变得舒畅温暖起来。 随着呼吸的平缓刚才还散乱纷杂的脉搏也逐渐平息下来,我甚至听见旁边两个人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炮塔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气氛,暗淡的炮塔里面绿色的荧光屏把姜野的长脸映得分外可爱。 “终于躲过一劫!” 政委靠在座椅上松口气后第一个说话。 姜野也转过脸冲我一笑:“怎么样!我的技术还行吧!这一带的地形我已经记熟了。” 政委满意地拍着姜野的肩膀:“好!当坦克兵的料!” 我的兄弟! 我笑了,脸上流淌着喜悦。姜野略带浙江方言的普通话在我耳朵里变成了美妙的音乐。 我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审视着这个狭小但却充满生机的世界。这一刹那,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对这个空间里的一切所倾注的眷恋。错觉中,我似乎看见了老雷的笑脸。 不,不是错觉,是老雷,是我在老雷身上体验到的患难之情,是同一血脉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亲情。 我永生难忘的亲情。 无法抑制冲动的我猛然间从后面搂住了姜野的脖子。可我的手还在发软,只能可笑地垂在姜野的胸前。东方民族的生存法则,这一刻我似乎顿悟到什么。 “别这样,哥们!这是我应该做的。”姜野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 “继续战斗吧。大家还能坚持吗?”政委沉声问道。 继续吧,如果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的长矛依旧锋利,我们的战马依然可以驰骋,战场上的鼓点也在毫无疲倦地敲打着,召唤着戍卫者们。 当我的眼睛贴在潜望镜上的时候,心里升腾的斗志一再灼烤着我的喉咙,满身大汗的姜野将防护服脱下扔在一旁,而政委则依然是那么沉稳灵敏地操作着火炮。 自豪而无畏的骑兵又驰骋在疆场之上了,更加有力坚强。 “那边情况怎样?贾上尉有没有抵达位置?”政委一下坦克就坐在指挥桌前朝通信员问道。 “五分钟前引导员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攻击机现在正在沿着红色走廊前进,估计八分钟后将投掷滑翔炸弹。前指已经命令红色走廊的电子对抗系统全部打开,联合防空系统现在在驱逐最后一批敌人负责争夺战区制空权的战斗机。在敌人后方活动的友邻特种部队也有效干扰了敌人无人机指挥系统。现在只需注意避免敌人突然出动的特种兵突击分队就可以了。”坐在一边的一名特种兵通信员起立报告道。 “126战区前沿现在的形势你们知道吗?”政委眼睛紧紧追逐着这名特种兵战士的眼神。 “敌人的炮火准备密度非常大,126战区两侧的诸战术要点一度遭到敌人炮火的严厉打击。估计敌人已经实施较长时间的周密侦察。我们的导引分队整整迟滞了二十分钟才得以运动上去。”特种兵回答道。 “电磁干扰和烟雾掩护情况怎样?”政委严肃的脸庞舒缓下来,旋即仍然不放心地追问道。 “效果很好。敌人在498高地一侧的警戒部队被我掩护部队发射的干扰机和牵引火力所迷惑,现在正在召唤远程炮火和迫击炮攻击堑壕目标。”特种兵飞快地将情况报告完毕。 “哦!”政委在应一声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政委,团长电话。”通信员把电话递到政委面前。 在通信员的提醒下,政委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是曲成?把电话给我。” “我是郭亚威。你那个地方情况怎样?损失五辆坦克?这我已知道。步兵情况怎样?阵亡二十七,伤四十一。那你还剩多少?只有一百六十人了。阵地怎样?一线阵地无法坚守。那就全面退居二、三线,二线保留一些骨干要点。你们重新部署一下。好,有情况再说。” “李参谋,我们113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没有?” 政委转身向一旁正在忙碌的李参谋问道。 李参谋赶紧把部队的伤亡统计资料递到政委手里。 迅速地看完统计,政委拉上几个参谋在战区地图前开始重新布置火力和战术打法。 我和姜野并排疲惫地斜靠在墙角养神。整整一个小时十分钟的战斗,敌人没有停顿地连续发动两次进攻。我们两个已经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干纱。 刚才我们这辆坦克没有停歇地和敌人对峙了足足一个小时。113战区的几个战术要点一再被敌人装甲部队突破,我们也就高速地在这几个阵地之间来回援驰拼杀。战斗中113战区的坦克分队被敌人迫击炮发射的制导炮弹和直升机发射的导弹连续击毁了四辆坦克,坦克成员当场全部阵亡,魏营长的部队损失惨重,只有韩连长的六辆坦克还没有损失。 敌人目前已经损失了大约三个连队的坦克和二十辆步兵战车。 这是在所有演习中都取得胜利的部队,是集团军最锋利的一把匕首,他们可以扮演突击的尖刀,也是钢铁后卫。如果我们的防空、电磁压制、后勤支援部队编制完整的话,敌人付出的代价将远远不止这些,我们也不会损失一大半人马。 政委的战术让我和姜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政委每次都能抢在敌人坦克前面开火,有一次居然连续击毁敌人两辆坦克而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射击反应速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平时艰苦训练的真实反映。其实韩连长的射击技术比我还要好———政委是这样回答我们的惊叹。 当刚才那场战斗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炮弹。最后突入我军阵地的敌人坦克一发现我们就掉头逃跑,敌人已经知道有这么一辆幽灵坦克的存在,也知道和它面对面地对决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们是凭借着气势才保住了前沿阵地的。 我也没有闲着,两架直升机的观瞄系统被我摧毁。最后敌人直升机干脆胡乱发射完导弹就掉头转移,没有激光制导的导弹也无法真正对我们构成威胁,不是被我们规避掉就是被自动防御系统拦截。 刚才姜野爬到炮塔后面查看一下自动防御系统,只剩一枚狙击榴弹。 “油料只够跑三十公里左右。我们还有机会把坦克开回去。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多好的坦克啊,扔掉可惜!”姜野一个人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保住了阵地的完整,不过,人员锐减后我们已经不可能在漫长的一线阵地上与敌人对峙。很快这里就要变成前沿阵地。 “几点了?”姜野低头问道。 “十二点。”我没有看表。 “十二点,还有六个小时才天黑。六个小时啊!”姜野疲惫地挺直上身。 战场在经历一上午的血战后陷入了长时间的平静,敌人已经有十分钟没有发射一颗炮弹。已经习惯震耳欲聋的场面,突然的安静让我变得不安起来。这可怕的平静后面蕴藏着什么样的狂风骤雨?我心里开始暗暗勾勒起即将开始的死亡之旅。 敌人也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上午敌人发动了七次大规模进攻,原来预备连续突击作战的装甲突击群偏偏在这片看似毫无威胁的阵地上丢盔卸甲,死伤枕藉。敌人现在急需要做的事情是使用战场侦察系统再次对我们这片阵地的战斗力进行评估,寻找这支中国军队的破绽。 盲目的自信与乐观已经让敌人指挥官损失了可观的战斗力量,他们在了解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打出擅长的勾拳。他们正在并还要领教这个东方神秘民族的韧劲。这支曾经被蒙哥马利誉为地球上战斗力最强的陆军正在重新复苏他们的战斗力,尽管就在不久以前他们的软弱无力还是军官们餐桌上一个饭后休闲笑话。必须在他们恢复力量以前摧毁所有可能存在威胁的抵抗,否则,否则被中国人围困在庞大的包围圈里的友军将不可避免地面临覆灭的命运。 坑道里战士们正在进行简单的午餐,我们只有压缩饼干和清水。 这场战争将我们的后勤支援系统摧残得支离破碎,大量的物资都被敌人轰炸机和远程炮火摧毁在转运站和运输线上。我们有限的防空力量无法维持整个战区的制空权,反应迟钝的落后防空导弹发射系统和高炮部队在雷达被敌人炸毁后变成壮胆的道具甚至是拖累自己的摆设。尽管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战斗,可我们依然缺食少弹。我们曾经集结了数量惊人的预备役部队,可是由于后勤力量的单薄,这些部队并没有在战争中发挥他们应有的战斗力,指挥系统被敌人摧毁后,部队就无法有建制地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作战任务了。 这就是现代战争,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落后,这支军队都注定要被战争的规律所惩罚。我们已经不能按照半个世纪以前的战争规律来进行战斗,尽管我们还有无畏的勇气。 “进攻开始了!” 通信员高声的报告声吸引了坑道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手上的工作把目光集中在角落里的指挥部。两个作战参谋也紧张地抄着手站在交换机前。 “炸弹已经全部投掷完毕,攻击机正在返航。” “注意保持联络。” 政委抬起头朝通信员叮嘱了一句。 坑道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干扰通信员的工作。一时间阴暗的坑道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香烟燃着后发出的淡淡香气混合着硝烟刺鼻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之中。 十分钟过去了,电话里没有动静。通信员在呼叫。 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通信员仍然在不厌其烦地呼叫着。 人们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作战参谋开始围着通信员转悠,不时停下来查看通信员的细小举动。通信员也不时抬起手来擦拭脸上的汗滴。 姜野的喉结非常响亮地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当我转过头看他时,发现他手上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手指,紧紧绷着的瘦尖下巴上堆满了皱褶,嘴唇半张着,胡茬醒目直拗地倒立在嘴唇上面。 我悄悄碰一下姜野用眼色示意他别紧张。姜野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并尴尬地咧嘴笑起来,顺手擦了一把流淌在额头的汗水,姜野放松了架在左腿上一直紧绷着脚踝的右脚。 “能呼叫上他们吗?”一个作战参谋终于打断沉默发问道。 “电磁压制得厉害,联络中断了。”通信员的嗓音有些嘶哑。 “该有结果了。不会是导引部队被敌人发现了吧?”另外一个参谋低声说道。 等待,还是等待。 一个战士终于忍受不了坑道里紧张的气氛,站起身走到坑道出口处。 我拿起手中的罐头盒准备喝口清水。 “命中目标!全部命中目标!” 通信员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宣布,过于激动使调门变得异常尖厉。 一个哆嗦,罐头里的水泼湿了我的前胸。 嗷!嗷!胜利了! 坑道里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战士们又叫又跳地纷纷拥抱在一起,一些战士高兴地将罐头盒、包装纸、衣服、帽子等等在自己手边的物件往空中扔去。 政委没有参加战士们的狂欢,只是微笑地坐在石头上。通信员飞快地向112战区的指挥部报告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为特种兵们干杯!”姜野激动地朝我举起罐头盒。 “干杯!”我兴奋地同样举起罐头盒。 欢庆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息下来,战士们三两个聚在一起高兴地讨论研究着战果。 “行了,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敌人下一步肯定要对我们阵地疯狂反扑。”政委站起来说道。 “让他们来吧,政委。” 出人意料的是敌人居然整整两个小时没有动窝,其间鬼子只试探性地发射了几百发炮弹。只是他们的无人侦察机持续不停地在我们阵地上空盘旋,引得我们的高射炮炮兵一阵忙碌。 下午两点三十分,休整了两个小时的鬼子开始猛烈轰炸。坑道里顿时忙碌起来。特种兵们已经安全撤回112战区,贾上尉又开始负责协调112战区的指挥工作。 曲成赶到我们这个指挥所和政委商量将指挥部撤到后面的高地上去。政委坚持留在这里,把曲成和参谋们赶到新的指挥所里去了,通信员带着一堆通信设备也随同后撤。 坑道里只留下几个步兵战士和我们这辆没有弹药的坦克。 我请示政委坦克是不是后撤或者干脆炸毁。 “别急!坦克还能参加战斗!”政委的回答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难道我们要驾驶坦克与敌人撞击? 难挨的炮火覆盖终于转移了,敌人新一轮集结起来的装甲部队开始发起冲锋。这次敌人集结的远程炮火和直升机突击火力惊人地强大,看来他们是决计占领并突破我们这片残破的阵地。 “上车!”政委挥手示意我们。 当我爬进炮塔准备坐在熟悉的车长位置上的时候,发现政委却已经坐在那里了。 “政委,我坐哪里?”我疑惑地问道。 “哦,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留下和步兵们作战吧。” 政委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留下?那怎么行! 我死活不同意政委的安排。 战事紧张,政委也没多想就同意我坐在炮手的位置上了。 “出发!我们去消灭敌人坦克和直升机!”政委豪气满怀地发出战斗命令。 “通知贾上尉,准备开努干扰机和发射烟雾弹,配合电磁对抗车干扰鬼子观测和战场监控。” 政委在座椅上停了一会后好像想起什么来,从炮塔伸出头来对通信员说道。 “希望曲成的火箭炮能摧毁一些鬼子的技术器材。我们走!” 战车在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冲出坑道。 对126战区进行战术性突击的尝试失败后,敌人今天只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攻克我们这一千多中国人驻守的112和113战区上了。由于始终没能摧毁我们的电磁对抗车,敌人的精确远程打击支援能力始终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他们的空中支援力量也无法对其地面进攻部队提供前沿火力支援,因此狂攻一上午的敌人到现在还两手空空。 八千米的全频道阻塞干扰带,这是敌人无法逾越的鸿沟,无线电通信、雷达,在这八千米里全成瞎子聋子,只有激光和红外观瞄装置还能使用。在八千米外敌人是在进行一场21世纪的战争,而在八千米以内,这里却是属于19世纪。除非他们能摧毁我们放置在防线后部掩体里的电磁发射器扇面。 在中低空,凭借地面导引站和在更高位置的苏30进行协调的截击机部队正在利用红外制导的短程格斗导弹折磨着敌人的F16、F15机群。双方的电子战部队都对战区实施了大规模电磁压制。敌人始终在试图搜寻中国人的电磁发射平台,只可惜深藏在坑道中的发射平台全都有良好的掩体掩护,敌人仅仅用电磁定位系统是无法准确搜寻出我们发射器的位置的,而战区上空始终糟糕的天气和弥漫的硝烟,使得敌人使用光学侦察系统的高速高空侦察机效率始终无法提高。 电磁干扰严重,信息交换系统无法保持顺畅的工作状态,政委费力地判断着传过来的数据资料。贾上尉已经将我们信息交换系统的微波工作频率纳入管理,但他们无法阻止敌人电磁干扰车的频率干扰。 当我们跃上一处高地的时候,远处前方的战局从潜望镜里涌入我的眼帘。 我们的干扰火箭弹正在敌人进攻路线上逐个爆炸,贴地爆炸的烟球迅速膨胀并将宽阔的战场遮蔽起来。隐约可见的敌人装甲战车正在行进中发射导弹和炮弹,由于战场干扰实在严重,他们的炮火命中率有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我们很清楚,由于现在战场电磁干扰已经超出安全限度,他们现在的火控计算机只不过是手中的昂贵摆设,更何况他们正在朝干扰源挺进。 两千米以上的距离只有激光制导导弹才能发挥作用,敌人的步兵战车正在勤快地工作着,拖曳着长长的尾焰,陶式导弹接二连三地从发射筒中扑过来。 轻巧的一个摆身,骑兵灵活地奔驰下山谷。 “政委,我们已经没有炮弹了!”我小心地提醒政委,希望他现在没有陷入冲动之中。 也许他是打算和别的坦克会合分点弹药? “我知道。注意听我命令,看见前面的石柱子吗?贴着边上去。”政委边从车长周视仪里观察阵地边对姜野说道。 我们的烟雾发生器已经全部使用完毕,在正面无屏蔽地区我们的坦克自卫系统就只剩下激光炫目系统可以发挥作用。姜野小心地将坦克开到石柱子旁,一边还始终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准备一有情况就高速退车。 坦克现在处于车长超越射击状态,政委正在聚精会神地操作着什么。 “政委是不是疯了?” 我胡乱猜测着,眼睛仍然注视着潜望镜里的景象。 “注意!准备倒车!” 政委大声地对姜野嚷嚷,手里却没闲着。 “命中!撤!” 政委大喊起来。 打中什么?拿什么东西打中? 我茫然地在潜望镜里查看着。 不错,确实有一辆敌人步兵战车被击中,可这是政委干的? “上477,敌人已经攻进来了。” 政委下令道。 我忍不住发问:“政委,你打中什么了?” “制导其他坦克发射的炮射导弹,灭辆战车。妈的,干扰严重,差点脱靶!” 政委利索地回答着我,眼睛却没有离开车长周视仪。 “好家伙!” 姜野嚷了一句,抖擞着驱赶战马。 一段段的阵地被烟雾弥漫着,如同夜晚般让人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姜野几乎是凭借着记忆在阵地上摸索前进。 477高地已经被敌人坦克突破,可对手的位置我们却无法判断。在战场能见度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仅凭借激光测距仪是无法及时找到对手的,双方只能靠运气。 “可惜没有激光雷达!” 政委自言自语道。 近旁的爆炸火光吓我一跳,紧接着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是我们步兵发射的反坦克火箭弹。 “附近有敌人!” 姜野在高喊。 可我什么也看不见,周围是如同墨汁般漆黑的烟雾,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紧握着潜望镜握把。 骑兵踏入了夜色,无边的夜色。周围的戍卫者还在与征服者艰难地对峙着,铁与火的较量在战线的每个角落中迸发。 姜野驾驶着坦克终于驶出了一片烟雾,履带辗转着碾过一条坍塌的堑壕。远处几百米的前方,一个高贵的骑士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双方在刹那间都错愕地打量着对手。真的太近了,我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M1A3隐藏在迷彩披挂装甲下的潜望镜片。 骑士惊慌地掉转长矛,准备发动致命的一击。 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将发动机功率驱赶到最大,尽量使得自己与对手的相对速度超过三十公里以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对手的命中率尽可能地下降。 火控系统不能正常工作,M1A3的反应速度显然无法保持在数秒之内捕获并准确发射炮弹。尽量将自己的炮塔正面冲着对手,M1A3终于抢先发射了一枚次口径脱壳穿甲弹。 巨大的冲击波将骑士周围的硝烟迅速搅动起来,震颤的大地表面搓起一片灰尘,骑士终于爆发了,愤然掷出一枚箭簇。 有着电一般属性的箭簇瞬间扑到戍卫者面前,炙热的弹道准确地穿过头顶将脆弱的榴弹发射器干脆利落地击飞。 在几百米远的距离上准确地击中榴弹发射器,完全可以与用弓箭射中孩子头顶苹果的威廉媲美。 完美的表演! 可惜,骑士却无比地愤怒与懊恼,炮塔里的装填手疯狂地将另外一枚次口径脱壳穿甲弹塞进炮膛之中。 本来他想射中的是苹果下面的孩子! 该死的射手! 该死的异教徒,他们的身材怎么如此低矮?他们为什么不公平地将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禁忌取消? 该死的战争! 迟了! 当骑士满怀愤怒准备发出另一枝箭簇的时候,戍卫者夺走了他们明亮的眼睛。 激光束可怕的能量融化了激光接收器光学镜片上的保护膜,脆弱的镜片出现龟裂。更加令人痛苦的是,射手的眼睛在刹那间回到夜晚,回到最黑暗的时光。 激光炫目发射器准确地击中潜望镜和激光接收器,戍卫者没有留给对手任何机会。 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折磨,骑士毅然掉转坐骑,决计离开这片该受到诅咒的土地。 可是其他的戍卫者不忍心让眼前漂亮的骑士们就这样离开,两手空空的,在黑暗中。 一枚近在咫尺的反坦克火箭弹及时地与骑士的后背接吻了。 姜野继续高速地在阵地表面机动,天空中单兵防空导弹配合着37毫米高射炮弹在追逐着直升机,甚至还有40火箭弹。 整个战场如同上演着一幕杂乱的歌剧,演员们胡乱地在台前幕后来回奔跑,不知道谁是主角,也不知道剧目该上演哪一段。歌剧的导演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糟糕演出,尽管这场战争是他导演的,尽管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他安排的。 终于有一方的演员决定暂时退出舞台,正义决定暂时让邪恶取得胜利,骑士们纷纷开始朝餐桌上的巧克力奶茶奔去,尽可能早点忘却这该死的剧目和台词! 在戍卫者热烈的欢送焰火中,骑士们又留下几匹倒卧在泥土中难看的战马。 地面热烈的演奏再一次停顿下来。 “政委,我们没油了,只够跑大概几公里的样子。” 在坑道里姜野痛苦地提醒政委。 坐在炮塔顶上,政委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去别的阵地找找,看看其他装甲兵有没有备用油料。” 我转身朝姜野建议道。 “估计够戗,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到魏营长那里问过了,所有的战车都缺油。我们营昨天晚上已经连续战斗一夜,本来出发的时候就没有补给满。我们设在101战区的后勤基地昨天就被敌人摧毁了。” 姜野无奈地冲我摇摇头。 “准备弃车。姜野,你去弄些炸药。” 政委说完跳下战车走到坑道口朝外面瞭望。 给激光炫目系统补给的备用发动机已经被姜野关闭,坐在驾驶室里,姜野半天没有动身,只是不停地用手摩挲着方向盘。 “姜野?” 在炮塔里陪了一会我决定出去,看姜野半天没有起身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多好的坦克,干吗炸掉?你说呢?” 姜野的询问让我无法回答。 “可我们没油,也没有弹药。” 在炮塔出口顿了半天后我终于说道。 “我知道。可这是咱们装甲兵最好的武器。” 姜野摘掉坦克帽,头顶还在热腾腾地冒着气。 我无法看清他瘦长脸上的表情,在黑暗中姜野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还有多少可以战斗的人?” 政委放下手里的火箭筒朝曲成问道。 正在与其他阵地通话的曲成说完几句后转身回答道:“还有三百多人。” “伤员呢?”政委坐了下来。 “有四十多个。” 曲成边捏着手指边说道,他的脸部被敌人炮弹弹片划伤,脸颊上有个长长的口子,胡乱用块纱布贴着。 “我们已经无法保持反坦克火力阻击密度,政委同志。防空导弹也没了,就只剩四门高炮还有些弹药。” 曲成边看着外面的天色边提醒政委。 “现在几点?”政委扭头问我。 “八点二十,政委同志。”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下表。 我和政委弃车作战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多时间,昨晚我被轮换的步兵接替,在坑道里草草休息了四个小时。半夜的时候又有一个步兵连队增援上来,战线被我们得以再次坚持了一个昼夜。只是因为敌人对我们的补给线一直保持了猛烈的炮火压制,我们的弹药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严重匮乏。 白天我和政委参加了反坦克作战,政委一直扛着部反坦克火箭筒,而我则手提冲锋枪背着火箭弹紧跟在他身边。 天已经黑了,我们这些防守部队也逐渐退缩到最后一条防线上。112战区一些战术要点已经被敌人占领,我们现在的活动区域越来越小。韩连长在下午四点的时候阵亡,装甲营损失殆尽。魏营长手上只剩下七八辆装甲输送车可以用,但这些车辆根本不可能用来与敌人的重型坦克较量。刚才的一次战斗险些让敌人摧毁我们的电磁压制发射器,幸亏技术人员在狙击手的支援下紧急修复了发射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曲团长,准备先把伤员撤下去。联络贾上尉,在撤退伤员的时候准备烟雾掩护。” 政委站起身对旁边的曲成说道。 “现在撤退?政委同志,能不能再推迟两个小时?没准过一会我们的远程炮兵能给我们一些支援,要是这样,我们可以坚持到天亮。” 曲成显然很不甘心这么早就作撤退的打算。 我们从昨天就开始无法制导152榴弹,因为表面阵地早就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伪装,工程兵也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消耗完自己手头上所有的伪装物资。而且每个可能出现我们士兵的坑道出口和掩体都被敌人自行火炮打上了标志,上阵地表面制导只能白白增加伤亡。 “团长同志,我们现在的防线太薄了。这点人手只够在这边几个高地再坚持一两个小时,也许还坚持不了。现在敌人的进攻目标已经很明确,112战区的电磁发射机已经被敌人摧毁,我们这边的发射器位置也很容易被敌人准确判断。没有电磁掩护,敌人一个冲锋我们就得全完蛋。” 政委对曲成的犹豫有些不满,虽然这个指挥员是如此渴望再继续坚守下去。 “可万一咱们的装甲反击部队准备在这一带地区实施反突击我们不就正好可以策应吗?” 曲成还是不死心。 “咱们这一带的地形虽然适合装甲部队大规模展开反击,但昨晚装甲突击群的转移位置离我们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126战区后侧的机动部队可能还是打算在今晚对敌人北部侧翼实施打击,因为从那个方向他们能够得到急需的补给,同时能获得北方方面军先头部队的协同配合和红色走廊上的空军支援,发起反击作战行动才能进退自如。” “现在我们后侧的阵地驻守部队应该已经完成了防御部署。从前指今天对我们的要求来判断,他们还是希望我们以静态防御为主,尽可能地迟滞敌人。所以我们如果要想守住这里,首先必须解决后顾之忧,趁着现在还能与敌人进行电磁对抗,这几百个伤员必须先及时转移,否则背着包袱我们无法灵活作战,进退不得。” 政委搭着曲成的肩膀说道。 “好!那就先把伤员撤下去。就让魏红翼指挥撤退,他手头上就剩些没弹药的运兵车,没法作战。李参谋,通知魏红翼到这里来报到。” 曲成朝下属下令道。 快成光杆司令的魏红翼连声抗议,但在政委和曲成的严厉要求下,只能按照上级安排组织撤退。 一百多个伤员在敌人的炮火盲目拦阻射击下艰难地逐批撤退,后方阵地的防守部队安排了接引人员帮助他们通过雷区。 姜野不知从哪提了一大壶柴油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你从哪里搞到的?”我诧异地问道。 “一辆准备放弃的战损坦克,用吸管接的。够咱们坦克跑回去了。” 姜野兴奋地说道,瘦长的脸上满是灰尘汗水,一边手臂上还挂了花。 坦克下午被姜野勉强开到后山,现在停放在一个山洼路口上,转移的时候坦克还差点被鬼子直升机给干掉。 “你小子!”旁边的政委笑着骂了一句。 “政委,贾上尉来电话。” 后面指挥所里的一个通信员对我们喊道。 “小贾,有没有前指新的指示?哦,酌情坚守,后撤通道已经安排人员接应了吗?好的。远程炮火什么时候可以支援我们?再过一个小时。太好了!你那里没有足够的电磁掩护,注意不要硬挺,看情况不对就向我们这边靠。对,对。” 政委边与贾上尉通话边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香烟点着,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 112战区没有电磁屏蔽掩护,迫使我们这边的一台发射器掉转方向照射112战区,但因为有山地死角,所以对他们的支援也是非常有限的。 今天敌人对我们阵地的突击很不成功,习惯于疏散队形进攻的敌人突击部队经常遭到我们狙击手从侧翼发射的反坦克火器严厉打击而早早陷入苦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地面进攻部队还没有学会在失去电磁控制权的情况下,如何作战的技巧。在地面交战区域双方都没有电磁控制权,可对敌人来说,现在干脆连敌我识别系统都瘫痪了,原本强大的空地协同和精确打击就更加无从谈起。 可是,敌人必须把他们被围困的几十万部队拯救出来。 在狭长的交战区域里,中国人的行踪是如此的神秘,层层叠叠的山地丘陵阻击阵地里隐藏着无穷尽的戍卫者。尽管中国人的防线纵深只有区区百十公里,装备有大批直升机群的机械化骑兵部队理论上只要用上个把小时就能与被围部队会合,可是他们用近两周的时间才前进不足四十公里,这是对这支地球上最强大军队的无声嘲讽。 “团长!敌人上来了。” “准备战斗!” 跃出坑道爬行在一段堑壕里,我紧张地跟随在政委身后。头上戴着撤退伤员留下来的夜视仪,政委绿色的背影在我前方忽隐忽现,身后背着的火箭弹愈发地感到沉重起来。 天空又开始下雨了,黑色的雨点,漫山遍野地倾洒而下。胶鞋踏在黏稠黝黑的泥水里发出难听的扑哧声。 敌人的坦克已经攀缘到离我们不足五百米的距离上,政委架起火箭筒准备射击。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从八点半开始我们已经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 因为伤亡实在太大,112战区的阵地已经丢失殆尽,贾上尉只带着不到一个班的战士撤了过来。由于地面压制炮火过于猛烈,贾上尉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炮火制导,被压制在坑道掩体附近的战士们只能与敌人装甲部队和下车作战的鬼子步兵近战缠斗。 我们阵地上的电磁发射器只剩下一个发射机在运转,其余的两个发射机已被摧毁。尽管我们得到后方阵地部队的电磁支援,但逐步恢复战场微波通信和侦察能力的敌人战斗力正在迅速增强。 到现在为止,我们只剩下三个呈品字形分布的高地还在手中,防线只有不到一千米的纵深,指挥部还一度与敌人发生短兵相接的战斗。 继续战斗。 这是指挥部的一致意见,坚持到最后一刻,把敌人的突击主力拖在113战区,支援我们的装甲突击部队实施夜间战术反突击。 由于丘陵地带地形起伏,我们使用一台发射器无法覆盖整个战场正面,敌人已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用无人机召唤炮火支援在我们电磁压制的盲区。 天空中敌人贴地飞行的直升机群从不同方向对地面进攻部队实施掩护,低沉而又有节奏的旋翼搅动声隐藏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我们的高射炮已经弹药告罄,无法阻止敌人的空中支援,高射机枪面对有装甲保护的直升机效率又太低,只适合消灭那些速度慢又没有装甲保护的无人机。 在我们身后,打平射的高机还在对敌人伴随坦克前进的步兵实施拦阻射击,曳光弹弹道从我俩的头顶掠过。是九发的长点射,希望他们能有效干扰鬼子步兵。 暗夜的阵地上能见度实在太差,我几乎无法看清敌人坦克。政委还在耐心地等待鬼子坦克将炮塔侧面暴露出来,丝毫没有理会不断在周围爆炸的炮弹。 冷冷地蹲在堑壕里,头上扣着夜视仪,政委眯着眼在瞄准。 黑暗中一架鬼子直升机从我们头顶猛然掠过,打着弯从阵地上空绕行。机身上的30毫米机关炮没有停歇地倾泻着弹雨,高机发射阵地顿时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得手的直升机欢快地低声吟唱着死亡之曲在空中继续盘旋,魅影再次消失在滚滚云海里。紧接着又是一架。 蹲在堑壕里的政委倏然开火,120毫米火箭弹嘶嘶鸣叫着扎入黑暗。 “走!” 政委大喝一声开始弯腰狂奔。 在我们身后膨胀起巨大的火球,一辆M1A3在火焰之中痛苦地挣扎着。 费力地推开一块坍塌的钢筋混凝土块,我和政委从另外一个坑道出口探头朝外看去。 敌人已经对我们阵地实施包夹进攻,坦克发动机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可这一面的防守火力点却没有任何动静,大概都被鬼子直升机给摧毁了。 只剩一枚火箭弹,我们已经快弹尽粮绝。战斗开始前所有人员都集中检查了武器弹药,由于很多弹药贮藏点在鬼子炮火攻击下坍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弹药可供支配。仅剩的两个反坦克雷被突击队员瓜分,我和政委只分配到两枚火箭弹。 “政委,那边土堆里好像有颗反坦克雷。” 透过夜视仪我一眼看见不远的堑壕顶端好像有颗没有使用的地雷,是感应型的。 “小心点!” 政委在我身后低声地喊道。 顺着堑壕小心地在泥水爬行了三十多米,我逐渐接近那枚地雷。 是的。没错,是颗感应雷,本来给浮土埋住遗弃在那里,因为暴雨的冲刷,它浅灰的身体又露出来了。 我欣喜地将它搂在怀里,这是一颗浑圆可爱的地雷。如同抱着自己的孩子,我小心地转身准备爬回政委身边。 直升机旋翼的低沉搅动声,当我抬头朝后面阵地上空看去的时候,一架从阵地后侧盘旋而至的直升机浅绿色身影出现在夜视仪中。 “危险!” 我不顾危险地惊恐吼叫起来。 我们刚才匍匐的位置后方没有任何隐蔽,只有身体前面的半堵水泥墙,而政委此时却直着身体在瞄准前方出现的坦克。 聚精会神正在瞄准的政委没有听见我的喊声,巨大的爆炸声和直升机旋翼声淹没了我嘶哑的叫喊。 直升机的前部机身突然倾泻出一束弹雨,贴地丈高的火墙笔直地穿过政委的身体,政委的身体瞬间被横飞的弹片撕裂。火箭筒顶端的火箭弹猛然爆炸,巨大的火球让我无法直视。 绝望地仆倒在地上,我等待着同样的火墙在我的身体上迸发。 直升机几乎贴着山梁消失在夜色之中,巨大的旋翼将我的头发猛然拨弄着,被气流激起的雨幕混合着泥浆劈啪地砸在我的身上。 怀里抱着地雷,我把身体深深地嵌在泥水之中。 死亡的翅膀如此接近地与我擦肩而过,它身上散发的腐质般的气息是那么的让我熟悉。 泥水浸泡让我感到阵阵刺骨的寒冷。我的全身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上下牙发出钙化物互相敲击的脆响。 远处的坦克发动机声越来越近,我还是无力地躺伏在泥水之中。 天还在下着雨,可我的嗓子里却在燃烧着一团烈火。 这是从肺腑之间腾然而起的烈火,是那呼啸而过的旋翼点燃的烈火,它渐渐地烤灼着我的四肢并让它们变成几根坚硬的物体。 我慢慢仰起头来。坦克咆哮着朝我右侧高地前进,带着灰暗的兽性,发亮的车体后部排气道拖曳着泛白的野兽长尾,在深绿的世界里显得异常刺目。 条件反射般直起上身,我迅捷地抱着地雷跳入堑壕,动作灵活得让我惊讶。 飞快地潜行,放置地雷,打开保险,侧身奔跑爬行。 一切都在我的意志控制之外,我的耳鼓中只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靠在堑壕水泥墙壁上我扭头等待着葬礼的开始。 那是政委的葬礼,我只能为他做这些。 我无法为他饮泣,因为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也无法为他哭号,因为我已经发不出声音;我甚至无法为他致敬,因为,我已找不到他遗体的位置,在黑暗中。 但是。 一枚金属焰火在夜色中迸发,伴随着巨大的火球与野兽的悲鸣。大地再次震颤着,被爆炸巨大的威力所震颤。 在迸飞的火焰中,政委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帘中。 戍卫者不死的灵魂在阵地上升腾起来。 政委,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葬礼。 是祭奠你,也是祭奠所有不屈者灵魂的葬礼。 入侵者沉重的金属躯体在爆炸声中开始解体,肥硕的炮塔被猛然敲击着燃烧着从车身上被莫名的力量推开撕裂。炮塔上道道黝黑的灰烟在青色的火苗中四散开来,在黑色的雨幕中扭曲升腾。 耗尽所有力气的我静静地坐在酱黑的泥水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下一头野兽的到来。没有反坦克武器,我紧握住挎在身上的冲锋枪。身上满是黏稠厚重的泥浆,我的手指几乎无法抓牢护圈里的扳机。 远处的山腰上间或爆发出绛红的火球,迅速朝天空升腾缩小,随即隆隆的爆炸声震颤着撞入我的耳中。无穷尽的雨点还在穿过黑色的硝烟云层坠落,被染成黑色的雨滴敲击在我的头盔衬布上,从帽檐会聚成一条黑色的水柱缓缓地垂流在冲锋枪枪托上。各种绿色调制的夜色场景中充斥着斑驳的起伏与突兀,沉重的杜瓦瓶在我耳边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发动机的嗡嗡声越来越近,我的耳朵似乎在警觉地立起。极力睁大眼睛,可我无法看清那头即将出现的野兽模样。 近了,一束猛然迸裂的火球昭示着野兽的到来。从140毫米口径的炮管里喷涌而出又迅捷膨胀扩张的发射药火球将周围黑色的雨幕猛然推开,一大块发亮的斑点在我绿色的视野里逐渐开始消退。 冲锋枪抵在腰间,我紧张地检查一下胸口的光荣弹,还在,只是现在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泥球。 步枪子弹是无法对眼前的巨兽构成任何威胁的,我注意的是它身后的步兵们,那些配备着地面勇士武器系统、外型充满后现代色彩的未来战士们。 巨兽缓缓地越过一条残破的水泥护墙驶过来,沉重的钢销履带碾压在一枝被遗弃的步枪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弯曲声。拖着浅色尾巴的巨兽从我的身旁不远处轻蔑地向上攀缘,丝毫没有在意它身边不远处倒卧在泥水中的中国人。 可它身后的未来战士们却没有忽略周围任何可疑的动静,2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猝然开火了。弹着点却是在我右侧不远的坑道出口处。 难道有其他的战士在伏击敌人坦克? 我小心地掉转头朝右面看去,除了爆炸产生的火光其他什么也没有。 两个鬼子步兵上来了,是装备精良的步兵,在包裹良好的德式造型头盔下面有光纤引线的瞄准具威风凛凛地挂在脸上,他们手里都拎着一部双口径能够发射20毫米榴弹的单兵武器。 我的前方是堑壕,顶端满是淤泥,恰好在敌人步兵的视线以下。 附近大概有我们的士兵活动,这两个鬼子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我们的微波干扰系统大概还没有被摧毁,否则一路搜索上来的鬼子兵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忽略掉还趴在堑壕里的我。 保险早已松开,我慢慢地端起冲锋枪。曾经犯过的错误不能再次出现,我摸索着摘下弹匣检查里面是否还有子弹。 前方已经弯腰前行至我侧面的两个鬼子兵突然开始扫射,从他们附近不远的夜空中也突兀地出现了一架增援直升机。 晦涩暗淡的夜色在这时已经被一团火球点亮,绿色视野的后半部分开始泛白,是我熟悉的金属流射在奔涌。 掩护自己人! 仓促间我猛然扣动扳机。 我手中的冲锋枪猛烈地抖动,颀长艳丽的弹道寻找到自己的终点,在两个紧挨着的鬼子兵身上猛然间炸开。 弹匣里居然全是曳光弹。 小口径钢芯弹头无情地撕裂凯夫拉装甲并在陌生的物体里急速滚动切割,被巨大动能撞倒的躯体颓然无力地栽卧进泥水。 天空中的直升机驾驶员一定清晰地看见了地面上发生的这一幕情景。压低机头,左转舵,手指紧紧扣在发射手柄按键上,驾驶员决定给这个从堑壕中站起来浑身黝黑的中国人最后的审判。 旋翼附近的黑色雨滴被急促旋动的气流推拉着,形成一张巨大的黑色翅膀,散发着死亡腐质气息的空气在我鼻腔里急速地激荡着。 急速地沿着堑壕奔跑,脚下的积水被我奋力踏起水花,我开始试图躲避时刻会迸发而下的火墙。 湿滑的胶鞋急速地蹬踏在赭红色的泥浆里,每一次从黏稠的泥浆里拔出鞋子都耗费了我巨大的能量,小腿上的腓肠肌阵阵地在抽搐。 糟糕! 慌不择路的我一脚踏入堑壕中的一个深坑。 左脚重重地挫了一下,我失去重心闷声栽进泥浆里。 我慌乱地从泥水里仰起脖子,开始大声地咳嗽,我的肺部进了水。 拖着满是泥浆的步枪,我转身背靠大地奋力朝后倒退。 已经太迟了! 死神的翅膀已经完全笼罩住大地。 凶猛的秃鹫扑闪着翅膀在天空中逐渐逼近,它的身后是一个巨大黑色的雨环。 那是审判者的标志。 双肘一软,我无力地躺在泥水里,任凭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左脚的鞋没了,我狼狈地用右脚撑住墙壁。 从不远的地面上迅捷地升起一枝梭镖,一枝拖曳着长长尾焰的梭镖。 是反直升机雷!戍卫者的审判在前面! 狙击弹头径直插进秃鹫的腹部,瞬发引信准时将弹体内的烈性炸药激活,数以兆计的能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开始膨胀迸发。 直升机在痛苦的悲鸣声中开始解体,机身挂架上被引爆的弹药加速了审判的进程。 刺眼的火球迫使我暂时闭上眼睛,耳中传来直升机坠地发出的巨大摩擦声爆炸声,近在咫尺。仍然在高速旋转的直升机翼片把地面上的泥浆刮起抛洒,夹裹着翼片搅动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兜头盖脸地喷了我一身。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柄弯曲断裂的旋翼插在堑壕墙壁上,碳纤维翼片离我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险些将我切成两半。 “政委牺牲了?妈的!” 听完我的话曲成的脸黑了下来。 曲成的气色看来也不是很好,他脸上贴着的纱布已经被雨水泥浆浸泡变成酱黑色,嘴唇却有些发白。 “团长,微波发射机已经无法修复。” 旁边跑进来的一个工程人员紧张地汇报了这个糟糕的消息。 今晚最后一个能坚守的机会都破灭了,没有微波压制,任何形式的抵抗都是毫无价值的。 我是被一个战士搀回指挥所的。曲成刚才清点人员,只剩下不到两个班的战士还能继续战斗,虽然其中一大半是贾上尉的特种兵们,另外坑道里还有十多个失去战斗能力的伤员。 继续战斗?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反坦克弹药,连小口径弹药都开始匮乏。 坑道里的战士们默默地看着曲成和贾上尉。 “上尉!指挥部来命令。鉴于113战区的防御体系已经无法在短期内得到恢复,继续坚守只能增加无谓伤亡,命令该战区剩余部队有组织后撤到三团驻守的114战区进行整顿。” 一个特种兵通信员大声宣布前指命令。 我旁边的一个高射机枪手正在更换枪管,可枪机上的弹链只有短短的一小截。 “曲团长,你还是组织大家撤退吧。我负责掩护断后,早点撤到后面阵地整顿。” 贾上尉小心地提醒着曲成。 曲成仍然黑着脸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的脾气,这时候让曲成撤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后面的阵地此时应该对我们这边实施电磁支援,可这里是起伏的丘陵地带,我们的正面仍会有大量的盲区无法覆盖到。 “我来掩护你们撤退。”曲成终于说话了。 “不行,还是我来。”贾上尉执意要留下断后。 “你们特种兵能够完成其他更有价值的任务,没有必要在这个阵地上送死。” 曲成摇摇头。 “团长,魏营长带三辆运兵车上来了!” 一个浑身泥浆的战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魏红翼这小子又上来干什么?他妈的,嫌我这里还不够乱?” 曲成骂骂咧咧地走到坑道口。 魏红翼是来帮助我们撤退的,他把几十个伤员托付给后面前来接应的部队,自己又指挥三辆空车往回跑。刚才的战斗中敌人一直在封锁道路,魏红翼一路躲躲藏藏地摸了回来。 搭乘运兵车撤退! 指挥部一致决定撤离,可是由谁来掩护却无法确定。 曲成坚决不离开指挥所,贾上尉也寸步不让,魏红翼在一旁直挠头。 最后贾上尉使出了杀手锏。 “曲团长。你能确保掩护大家撤离后自己能安然离开吗?” 曲成愣了一下。既然打算掩护撤退,那负责掩护人员几乎就要准备随时牺牲。安全撤离?这谁能拍胸脯? “还有,你怎么掩护大家撤离?堆一堆炸药等鬼子上来?现在鬼子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他们会用无人机先探测一通,把可能有活人的坑道掩体统统制导炸遍。” “那你能比我多做什么?”曲成瞪着眼说道。 “我制导152榴掩护你们!” 贾上尉的话顿时吸引了旁边所有人的目光。 “你,你说什么?制导152榴?怎么制导?光着膀子爬上山顶?” 错愕地瞥了贾上尉一眼,曲成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不是爬上山顶,是飞上山顶。” 贾上尉指着身后角落里的单兵飞行器说道。 “那你怎么呼叫?总不能背着电台升空吧?再说在空中飘浮不定,你怎么用激光照射仪精确定位?” 曲成对贾上尉的大胆构想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周围的战士们也被贾上尉的疯狂弄傻了。 “地面有我们的通信员与炮兵部队联络,我们电台还能在强干扰状态下进行呼叫。我带部电话对讲机升空,拖曳电话线。单兵飞行器能保证短时间内旋停。” 贾上尉回答了曲成所有的疑问。 “现在,团长同志。我建议你立刻组织大家转移。否则等敌人攻上高地再对全区域实施微波干扰控制,我们谁也别想走。现在你们就撤退,我制导炮弹掩护完你们后可以借助单兵飞行器脱离战斗。” 贾上尉见曲成半天没有动弹有些着急。 “上尉同志,我和你一起留下。” 曲成无法忍受放弃阵地的折磨。 “团长同志,我想让你把身后这三十万鬼子留下!” 贾上尉这最后一句话让曲成哑口无言了。 在贾上尉升空后不久我们开始撤离,近三十名战士,这是112、113战区一千九百多官兵里不足百名生还者中最后一批撤离的人。203师现在的地面作战部队已经损失过半,后面约二十公里纵深的防区将面临敌人更猛烈的冲击。最精锐的部队消耗殆尽,不知道我们师后侧西面方向上坚守近三十公99lib?里纵深阵地的201师能否抵御得住被围敌人的疯狂突击。 在我们身后的坑道里还掩埋了数百具战友的遗体。而在前面的几条战线上有更多战友的身体被敌人炮火撕成碎片,混合着泥土永远留在那里了,包括政委,永远也无法找回。 在我们战线面前,也有很多敌人可耻地倒下。最后据一个生还的参谋保守统计,被战士们击毙的鬼子超过两千人以上。敌人损失了上百辆装甲车和几十架直升机。 现在已经超过子夜时分,敌人对我们阵地后侧机动公路的拦阻射击显得有气无力。听魏红翼讲,经过缜密的侦察,我们的装甲机动突击群又在北面战场上发动了反突击作战。鬼子指挥部现在应该忙于应付配备移动电磁压制系统,又得到远程炮兵和空军掩护的机械化突击集群的纵深打击。而被我们死死缠在这里一天多的鬼子主力突击集群现在进退不得,惟有拿下我们阵地敌人才不会两手空空。 贾上尉两天都没有完成的夙愿没想到在临撤退的时候会突然实现,看来他要好好折磨一下鬼子。598高地上空可以获得后方阵地的电磁压制支援,敌人无法用战场雷达观测,也不太容易用直升机上的红外观瞄系统远距离找到红外特征弱小的单兵飞行器。 夜色,成了贾上尉他们最好的保护。 装甲运兵车吃力地爬行在泥浆道路上,598高地逐渐开始远离我们的视线。无力地躺卧在运兵车里面,我侧着脑袋凝视着我们曾经誓死捍卫的山岭。 我低声地咳嗽着,胸口的肌肉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被一再拉扯,放射状的刺痛蔓延到我的腹部。 山谷的东面还在一声声地发出爆炸,应该是贾上尉他们引导152激光制导炮弹攻击鬼子突击队形或者是更远端的装甲集结地和炮兵阵地。 鬼子想把国旗插上510高地的时间看来又不得不推迟。 也许他们会在以后的回忆录里将这个该死的地方命名为“中国伤心岭”;或者勇敢一些,让几个未来战士们摆个漂亮的造型把战旗插在510高地的顶峰再用数码相机拍下来庆祝他们距离被围部队的距离又缩短了五千米。 敌人明显后力不济,对我们后方阵地的拦阻射击简直就是安慰自己。 从510高地到后面防御阵地的撤退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是从地狱爬回天堂。本来时间不需要这么长,因为114战区距离我们只有短短的两千米直线距离,可是前进道路上大部分地段被洪水淹没,另外还有工程兵敷设的庞大地雷场。接应部队的战士用手持激光发射器给我们指引道路。 运兵车里散发着淤泥的恶臭,每个战士身上都满是黑色的泥浆。曲成从运兵车后座上找到急救包,把脸上黑糊糊的纱布换掉。他的气色依然不好,眼睛自始至终都凝视着510高地。我理解他,让一个团长放弃坚守的阵地其实不难,难的是丢下那些战死者的遗体。 被战士们搀扶着走下运兵车,我坐在坑道拐角等待着周围的医护人员给我清理。 我旁边的坑道是放置牺牲人员遗体的,靠着我边上的一个战士的遗体身上简单地盖着块防雨帆布,还没有放进黑色的塑料运尸袋中。 从露在外面的服饰来看是个坦克兵,身上穿的是和我一样的连体防护服。他露在外面的身体上满是细小的孔洞,大概是在坦克被导弹击中的时候来不及躲避,被坦克车体内侧崩落的碎片杀死了。 趁着暗淡的灯光我揭开帆布。 一张熟悉的瘦长脸庞映入我的眼帘。 姜野! 我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是姜野?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我委顿地跪在他身边半天没有动弹。 我想诅咒这个该死的夜晚,可我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发泄的词语。 摆正他的躯体,我开始默默地替他整理仪容,擦去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把衣服拉链拉上。 他上衣口袋里有个长条状的东西,大概是他贴身的私人物品吧。 我从口袋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是支口琴,苏秦的那支口琴。 没有想到姜野还一直保留着它。 口琴的高音区被弹片击穿了,破损的银白色外壳上镌刻着一只漂亮的鸽子。 摩挲着口琴,终于,久违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在2416阵地坑道里休息的最后一个夜晚,那首《黑名单上的人》片尾曲悠长的旋律,布衣愉快的笑脸,塑料布上的水壶,还有从坑道口飘进来的雨丝。 那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苏秦、布衣! 眼前的口琴让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我开始痛哭起来。 第十六章 紧攥着口琴我昏然睡去。 整整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而且又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相逢,现在我已经筋疲力尽。在姜野身边我整整哭泣了半个小时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曲成招呼医护人员帮我清洗身体处理伤口,抬上前往野战医院的卡车。 虽然我坚决要求留下,可曲成在听完医生的检查后执意要医生把我送进医院。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虽然没有什么严重战斗创伤,但血色素低得吓人,随时会在战场上休克,根本没有体力继续进行激烈的战斗。谁让我在战争爆发以前十多年都没有锻炼过身体。我经历过的战斗激烈程度,连久经训练的战士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一个体质平平的青年。 野战医院就设在三藏书网团团指旁边,经过十来分钟的颠簸,我被战士们从担架上抬进一处坑道。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当然,还有熟悉的饮泣和哭号。 又回到该死的医院病房,那个我无比痛恨的地方。 我现在的心情实在糟糕到极点。 明天得想办法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靠着墙壁一侧的长椅上委顿地坐着个军官,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绷带,他的手上赫然带着一幅亮晶晶的手铐。 “那人怎么回事?” 我小心地询问旁边正在给隔壁病床上病人换药的护士。 “临阵脱逃的,押在团部。昨晚企图夺枪逃跑,给打伤了。居然还是个连长。” 护士撅着嘴说道。 临阵脱逃! 我不禁细细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受伤军官。 逃兵连长的个子并不大高,大约一米七五的样子。他大概一夜都没有休息,精神非常委靡,胡子已经有几天没刮,乱糟糟的,更显得人没有精神。人松垮垮地缩在椅子上,瘦小的一团,肿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某处。如果他脱下军装,我怎么也无法把他与军人联系在一起,活脱脱一个罪犯。 观察了逃兵连长一会,我有些无聊,伸长脖子四处打量周围的情景。 中间和右面的病床区都是受伤的军人,左侧靠外面的病床区好像是些城市平民,在他们的里面坑道部分则是农村的老百姓。城市平民和农村人之间不知道是谁用防雨塑料布拉起隔开。 我开始起床溜达,昨晚严重扭伤的脚还疼得厉害,我只能借助一只拐杖小心地挪动着。 城市人的病床区明显比那边农村人的干净,生活垃圾都集中在几个黑色的大塑料袋中。不过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没有像那边农村人一聚就是一堆人。 没有找到上次在医院那个大嗓门的秃顶中年福建人,倒是一眼看见那只熟悉的小狗和女主人。女孩依偎在白胖的小伙子怀里正在呢喃着什么。 我略略有些失望,不知道福建人现在是否还活着。 拄着拐杖,我继续往里面走去。里面的坑道里有一股尿骚味,大概是这些小孩随意在墙角解的。小孩正聚在一起玩耍打闹,大部分是男孩,旁边几个女孩倒是文静许多。男孩们正在玩玻璃球,在地上挖了几个浅坑;女孩子们则折腾着一个头发已经掉光的塑料玩具娃娃,娃娃身上的电池快用完了,模拟的婴儿哭泣声有些变调。 此时从坑道尽头的手术室里推出一辆手术车,我抬头一看,在手术室外边迎上去的不就是那个福建中年人吗? 那福建人推着手术车朝我这边走来,他穿着一套浅黄色的夏季休闲西装,一尘不染;手臂撑着车子扶手,身体有些佝偻;一双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手术车上正在熟睡的一个女孩。 福建人小心地边推着手术车边朝旁边的医生护士道谢,当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福建人有些错愕,旋即冲我点点头,嘴角微微流露出些许笑容。他应该没有见过我,上次在山区医院的时候我是隔着老远听他说话,只不过我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这才冒失地主动打招呼。 “您是……” 福建人帮着护士把手术床上的女孩小心地放置到病床上后转身问我道。 “哦。我是上次在山区医院见过你。” 我不好意思地讪讪说道。 “那请坐,那请坐。” 福建人连忙招呼我坐下。 “这是?”我看着病床上的女孩问道。 女孩正在熟睡,略略有些散乱的刘海柔软地覆盖着瘦削苍白的脸庞上。 “是我女儿。上个月肾脏突然出问题,一直没有好,在做肾透析。” 福建人的话有些凄凉无奈,低沉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一缕头发搭在他额头上的皱纹上。 我注意到他鬓角的白发和眼中的血丝。 看来这位父亲一直在细心地照料着女儿,自己却愈发地憔悴起来。 “您夫人呢?”我问道。 “失散了。” 福建人低头轻轻地掖好女儿的被角。 “您是福建人?”我又问道。 “不是,我是台湾人,祖籍在福建。” 身体前倾,台湾人略略上翘的嘴角向两侧拉开,凑出一丝笑容。 我在旁边也陪着笑了一下,试图冲淡眼前这凝重的气氛。 上午,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台湾人聊天。 他姓冯,我就叫他冯先生。 冯先生已经在福建安家立业,开了家半导体内存加工厂,战争爆发前一直和国内的电子厂家做生意。战争爆发后加工厂属于优先迁移的企业,冯先生也随同厂子一起转移。可到我们城市附近的时候被敌人突击部队给追上,设备被炸得差不多,自己也和老婆失散,更糟糕的是女儿却在这要命的时候出现肾衰竭,冯先生只能将就着留在城市医院给女儿紧急治疗。部队朝山区转移,冯先生和女儿也就一起随同转移,因为孩子的病必须及时做透析。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其他地方哪里能找到治疗设备? 我问他战争结束后打算干什么,他说接着开IT生产厂,而且要开一个更大更先进的厂子,用美国战争赔款。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打赢,他紧绷着嘴角,态度异常坚决。 一个执著的商人。我开玩笑说战争结束后只要我们俩还都活着,我到他厂子里当会计去,冯先生严肃地看着我答应了。 中午时分护士们挨个给病人们送饭,路过那一群小男孩的时候,淘气的小家伙们一拥而上。战争时期医院所有的人都实行配给制,这些小男孩们都处于发育期,怎么也吃不饱,一看见病号饭推上来就忍不住上前围观,哪怕是闻闻味道也好。 混乱中一个上前帮忙的男孩把捧在手中的盒饭给弄洒了,后面吓坏的一个中年男子奋力把小孩摁住用力揍他的屁股,下手特狠。这次淘气的孩子大概彻底激怒了中年人。 已经被眼前情景吓坏了的小孩开始哇哇痛哭起来。 旁边的十几个吓着的小孩也跟着哭起来,坑道里顿时一片混乱。推车送饭的护士蹙着眉手足无措地愣住了。盒饭洒了一个,有个军人病号没饭吃。 在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一个衣衫褴褛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妇女艰难地把手中的盒饭递给护士,忙不迭地边赔礼道歉边示意她把盒饭还给军人。 站在那里尴尬无比的护士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一个在旁边帮忙的轻伤员见状,连忙把那个农村中年妇女的手给挡回去,转身把自己的盒饭放在重病号的床头。这个轻伤员一边示意护士继续给战士们分发午饭,一面走到孩子父亲身边将孩子拉到自己面前抱起来。这下该孩子父亲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在前面一张病床上的那个白胖小伙子站起来不满地对自己身边的女友说道:“就是这帮农村的,一生就是一堆小孩,把国家都折腾穷了,还天天吵得要死。” 旁边有几个人也开始无聊地附和着,对农村中年人指指点点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那个中年农村汉子好像没有听见,自己又一屁股坐回床边。 当护士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冯先生说话了:“小吴同志,能不能把我那份给刚才那位解放军战士,我今天没有食欲。” 护士好像和冯先生已经很熟了,嫣然一笑回答道:“冯先生,没关系,我们还有备用的饭菜。您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吴护士轻轻地把盒饭放置在床头,又仔细看了还在熟睡的女孩一眼。 “你女儿这几天病情好像开始好转。” “是。多亏你们细心照料,我老冯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冯先生感激地看着护士。 下午,又转来一批伤员,坑道里顿时一片忙乱。医生护士实在人手不够,于是有个医生站在门口喊人帮忙。 能自由活动的轻伤员都呼啦上去了,接着那帮农村的人群里只要是腿脚灵便的也都上前帮忙,连他们那帮子小孩也都一窝蜂跟在后面。可这边的城市人里却没有动弹的,只有冯先生一个人走上去帮忙提点滴瓶。 我想上前凑热闹,却被医生嫌碍事撵了回来,拐杖居然没收给其他新伤员用。 郁闷的生活。 第二天我的脚踝开始好转,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我开始小心地跛着脚四处游荡。 那个逃兵连长每天都被押送过来接受治疗,他的伤看来还挺重的。我曾经蹭到治疗室附近朝里面看,逃兵连长的头伤到颅骨,一个护士小心地用一个碗状的东西扣在他的伤口上再用纱布绷带缠上。自始至终逃兵连长的手都被铐着,不过今天他的情绪还算比较正常,只是两眼无神地直直看着护士。 下午当我又在冯先生旁边聊天的时候,两个孩子玩耍着从我们身边经过,在前面病床上歪着的白胖小伙子开始找事了。 “小孩,过来。把这些垃圾袋给我扔到外面去。”白胖的家伙有些凶狠地命令道。 这大概是姐弟俩的小孩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小男孩紧张地躲到他姐姐身后。 “听见没有!叫你们哪,又不是没有倒过垃圾。真是弱智!”旁边的小狗的女主人有些厌恶地大声呵斥道。 小女孩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离开还是按照眼前这两个大人的话上前提垃圾袋。 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姐弟俩,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俩,但又记不起来。 “招娣,你们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坑道口一个同伴在朝他俩喊话招手。 招娣! 我记起来了,不就是那两个被老柳在镇子上解救的孩子吗? 见眼前两个小孩不听使唤,旁边的白胖青年更加凶狠,挥舞着老拳。 我身边的冯先生有些看不下去,准备起身,我连忙按住老冯。 “周招娣,到解放军叔叔这里来。” 我招呼眼前被吓傻的小家伙们。 小女孩显然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个解放军。愣了一下神后拽着弟弟走到我跟前,我轻轻地抚着两个孩子的头。 “找到亲戚没有?那爹妈呢?”我俯身问道。 前面床上躺着的白胖青年显然没有想到还有军人认识这两个小孩,顿时缩起脖子不言语。 被我拉到怀里的两个小孩被我不合时宜地勾起伤心事,小丫头的嘴立刻瘪到一起,眼睛里开始有泪珠在打转转,她身边的弟弟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喊声叔叔就哇的一声哭开了。 看来这一段时间这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受了不少委屈,弟弟一哭,姐姐也跟着哭开了。他俩的年纪,姐姐估计也就十一二岁,弟弟更小,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不知道在这个战争年代里,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品尝失去父母的滋味,过着流离颠沛的生活。 好半天我才从小丫头嘴里弄清他俩的情况。从小镇战斗后,孩子们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收留,可妇女很快又在敌人的炮火轰炸中被鬼子炸成重伤,周围的群众认为他俩是灾星,没人肯收留。最后这两个孩子是被医院张院长给带到这里来的,也没有地方安置,就凑合着挤在那帮农村人中间。 一直被周围的人使唤这么长时间,小丫头一直默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没有父母的呵护,这两个孩子不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吗? 听完丫头的话,老冯一把把小姑娘拉过去。 “丫头,要是不嫌弃,先跟着伯伯。等战争结束,伯伯帮你俩找爸爸妈妈。” 冯先生拍着招娣的背安慰哭得正欢的小丫头。 前方的战斗进行得更加激烈,听战报报告,我西南和北方方面军已经顺利地将被围敌军切割成大小好几块,特别是最靠近西南和西北部分被分割的敌人几乎被我们吃光。现在就剩东南和东北方向上的被围敌军,因为战斗建制还比较完整又提前利用手里的工程兵部队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所以我军现在对这两股最大的敌人部队进攻还比较艰难。不过因为补给线路几乎被完全切断,敌军的战斗力正在以指数级速度下降,美国人从来没有打过缺乏后勤的胜仗,看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战争攻防顶点的预测错误使得敌人终于要付出惨重代价,虽然这个顶点曾经被联席参谋会议预测过无数次,但战争中总有些因素是无法用数学公式来求解的。 我们这两个方面军的机械化突击部队也几乎消耗殆尽,生产补给根本无法弥补前线的战损数量。现在进攻部队主要依靠步炮协同和一定程度的空军对地打击火力支援逐步推进,但这种进攻方式的机动速度明显无法达到高速纵深穿插的效果,也就无法像战役初期那样动辄一口气就大刀阔斧地撕裂敌人数十公里防线,只能逐寸逐尺地蚕食敌人的防御阵地。 可是被围敌军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连续在交战地区普降暴雨,整个战区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泽国。本来这一大片地区就是传统的长江洪水多发区,再加上三峡大坝在战争期间严重受损又没有人员参加抗洪抢险,这次的洪涝灾害是长江流域空前绝后的。所有的低洼地带都淹没在洪水之中,机械化部队反而成了瘸子,坦克装甲车只能用来当做固定堡垒。数量庞大的轮式车辆就更不用说,根本就无法机动。看来战争结束后美国人该老老实实地重新发展具有两栖机动能力的履带式重装甲部队。 前面三团的防御部队仍然遭到巨大的进攻压力,虽然我们成功地将敌人阻隔在113战区长达两个昼夜,机械化突击集群也不断地趁着夜色突击敌人侧翼,但得到补充的敌人丝毫没有战斗力削弱的迹象;相反,敌人除加强正面持续突击外,还不停地派遣特种兵部队渗透到我们防线内部寻找并摧毁我们的微波压制系统。 微波压制系统是我们遏止敌人信息战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对微波发射机的保护成了每支防御部队的头等大事。当初我们连队的轻型微波对抗系统能够引起连长老田和指导员的高度注意的话,阵地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在一天之内被敌人冲垮。 北方方面军一直在给我们这条防线上的各级部队输送补充新的微波对抗系统,现在我们整个东部防线上已经有数百部发射机在工作。从干扰距离三四千米的营级小型干扰发射机到作用距离达一万米的重型发射机,东线部队的电磁阻塞压制能力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在一天天增强。 敌人这两天一直在派特种兵和敢死队企图渗透到三团的微波机站位置摧毁它,双方多次在附近阵地发生激烈战斗。 傍晚医院接到通知准备转移。这里距离前线实在太近,天知道什么时候三团的阵地就被敌人突破。这两天敌人压制炮火一直在我们医院四周爆炸,上午一个小孩就因为躲避不及被炸死了,孩子父母哭声震天。 小心地掩饰自己脚上的扭伤,凭借良好的外表我成功地混进警戒部队里面。握着新配发的步枪,看来我有希望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出发前大家提前进行晚餐,因为安置工作可能要持续一夜,医院新的位置是在203师指挥部附近。 刚做完伤口检查的逃兵军官也跟我们一起吃饭,听旁边的押解战士说,他的名字叫刘海啸,就是那个丢掉110战区关键制高点的连长! 晚饭做得非常仓促,虽然有午餐肉在里面,但份数不够分。 我们警戒部队只能嚼压缩饼干,不过还不错,有热乎乎的菜汤。 一些平民也只能分到饼干和菜汤。 农村人倒没什么意见,因为饼干的味道还不错,而且总比饿着强。可是有些城市人不干了,看见刘海啸端起饭盒,愤怒的白胖青年终于忍不住冲到我们跟前。 “为什么给他吃饭?一个逃兵!一个叛徒!” 手里捏着饼干,这个青年的脸都有些发绿。 他身后有几个人也开始鼓噪。 “回你位置上去。”我严肃地对这小子说道。 “我们在保家卫国,吃的是这种东西。可是这东西居然吃的是大鱼大肉!” 白胖青年愤怒地尖声喊道,在我面前扬着手里的压缩饼干,嘴里的唾沫星溅到我的脸上。他一身的香水直冲我的鼻子。 我们?这小子居然用“我们”这个词? 我的胃部一股翻腾,顿时没有了食欲。 放下汤碗,我站起身来咔啦一声拉了下枪栓。 “听见没有,退回去!” 我低声喝道。 “你开枪啊!对着自己人开枪啊!没本事打鬼子,对付老百姓倒有一套!” 没有如愿的白胖青年开始耍泼,看来这小子闹事已经闹出经验来了。 后面几个捏着饼干同样郁闷的城市中年人也趁机靠上来发泄,你一句我一句地喊着。 “我他妈的要保卫的是你这种人?” 坐在椅子上的刘海啸实在无法忍受,他猛然将自己手中的饭菜兜头盖脸地掷到白胖青年的脸上。 彻底被激怒的这个白胖小子哇哇叫着准备上前打架。 “住手!都给我后退!” 从后面传来一声大吼,把在场的平民们给震住了。白胖小子骂骂咧咧地后退,临转身时还朝刘海啸身上吐口唾沫。 刚才一声大吼的是我们警戒部队指挥员,在弄清楚情况后对这些仍然愤愤不平的城市人说道:“这是我们的政策,就算是敌人俘虏我们也会这样对待。部队政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军人就知道说漂亮话,这里用压缩饼干打发我们,厨房里面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是给谁准备的?我们老百姓还能相信谁?这个21世纪的中国是我们创造的,你们现在却连应尽的责任都做不到。” 一个中年人挤开人群愤愤地说道。 啊!有好吃的给自己留着! 周围更多不明就里的城市人挤了上来。 警戒部队指挥员看着眼前慷慨激昂的中年人,不禁在眼角浮起一丝嘲笑。 “怎么,发饼干给你们就是虐待我们辛劳的国家建设者?没错,厨房里是有营养餐,可那不是给你们的,也不是给我留着的,是给我们的信息战指挥中心受伤的工程师们准备的,他们是带着伤工作在岗位上的。怎么,不服气?你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很了不起?很伟大?这21世纪中国的繁荣是你们这些人创造的?没错,你们是这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的主人,你们热热闹闹地制造了都市的繁荣,让那些工人农民目瞪口呆,付出一生的努力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无论他们怎样学习怎样模仿也永远无法让你们认同。没错,你们是天天享受着好莱坞大片的沐泽,也在天天等待着西方现代文明生活的到来;可等来的是什么?是炸弹,是TMD、NMD,是西方赤裸裸的国家利益,是眼前令无数家庭破碎的战争。你吹嘘自己是国家现代文明的创造者,可我眼前真正的国家文明好像并不是你们聒噪者创造的,那些后现代、后后现代的城市也不是你们一手一脚用砖瓦搭建起来的。建设者?你对自己的评价是否过高了?我怎么在你身上看不见奉献的精神?你为中国改变了什么?” 中年人张口结舌半天没有吭气。 虽然指挥员的话我还无法完全理解赞同,可觉得非常地顺气。 吆喝着,我和几个警戒部队的战士轰开仍不甘心的这帮人。 夜色降临,医院的人员开始转移。 公路上实施了严格的灯火管制,同时所有人员也一再被强调禁止出声。农村的人没话说,甚至还有些人在帮着医生护士搬运伤员药品什么的,小孩们也异常听话地跟随在大人们身后。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刚才那帮起哄的家伙也非常老实地配合。 后面山顶上亮如白昼,炮火喧闻,热闹非凡。 我们知道,前面三团的战士们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包裹着厚厚装甲的入侵者。 队伍在夜色中出发,打头的是装载着珍贵药品器械的卡车,这是我们必须优先转移的东西,因为我们的医生们必须依赖这些宝贵的药品才能拯救无数生命垂危的战士。 后面跟随着的是受伤军人和平民的车队,卡车、吉普上坐满了伤员和平民。 我和一个战士押解着逃兵连长坐在一辆吉普车后座上,等待着在洪水区延伸的队伍缓慢向前移动。 “所有车辆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忽然从后面低声传来命令。 怎么回事? 我低声一打听,是山顶的微波阻塞压制系统遭到鬼子特种兵破坏,修复需要时间。 真他妈坏的不是时候! 坐在前面的司机愤愤地低声骂了一句。 可骂归骂,汽车不敢发动,队伍也无法收拢后撤,大家只能就地隐蔽,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附近有没有鬼子撒布的探测器。 吉普车里的人都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司机有些感冒忍不住咳嗽,自己悄悄地用扎在手腕上的毛巾死死捂住嘴。 我们足足等待了十来分钟。 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们这支脆弱的队列。司机悄悄呼了一口气。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没事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刘海啸忽然奋力挣扎并大吼起来:“快隐蔽!快隐蔽!” 我倏然回头,不禁被天空中的异样所震慑。 拉着各种调门的尖啸声,无数炮弹开始朝我们队列所在的方位坠落。 敌人怎么察觉到我们车队位置的! 再隐蔽已经毫无意义了,车队后面的司机疯狂地发动车辆掉转车头驰往安全的位置。 太迟了! 长长的车队无法在狭窄的道路上朝四周疏散,炮弹纷纷在前方的车队里逐个爆炸。 巨大的火球迸发开来,卡车、吉普车被毫不留情地撕裂抛掷,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喊尖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摧毁了医院的设备物资,短短五分钟的炮火急促射给我们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这怎么办?啊!张院长,我们怎么办啊!” 在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军医拉着院长痛哭失声。 “怎么办?快抢救人员物资!” 张院长也急得大吼起来。 可是怎么抢救啊! 道路上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燃烧的汽油、残破的物资和人员尸体碎片。 “快!能行动的战士全体听令,赶快抢救人员物资!” 是警戒部队指挥员在大声指挥。 “你留下看守。” 在我旁边的战士喊了一声就跳下车冲到前面去。我忐忑不安地把头伸出吉普车窗朝前方火光冲天的位置看去。 满地都是奔走的战士医生,我在车里面急出一头汗。 “你去帮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 在我旁边的逃兵连长冷冷地对我说道。 看着我无声地瞪着他,刘海啸默默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眼睛懒散地凝视着在火光中反射着晶莹光泽的手铐。 “我不会再逃走的,请相信我。” 从他的眼神中我前所未有地看到了一种凄凉的神情,一个不该是七尺男人所拥有的眼神,仿佛生命的趣味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无言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转身跳下吉普沿着泥水路朝前面狂奔而去。扭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可我的所有感觉都被眼前的惨相揪住。 这是个不忍目睹的夜晚。 大人小孩的尸体碎块交错着躺满道路,旁边的水洼里也漂浮着残破的尸体。卡车破碎油箱里的汽油流得满地满沟,腾腾地燃烧着。 活着的人们奔跑着救助伤员,在道路上徒劳地搜寻着剩余可用的药品器械。 我沿着道路前进,试图找到没有被炸坏的药品包装箱。走到队列的最前端,我看见张院长和那个医生蹲在地上。 他俩人已经被周围的灾难给深深攫取走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 道路两侧的水洼里还在燃烧的汽油里,翻腾的橡胶物品散发着炙热而又令人窒息的焦臭味,丝丝纷飞的雨点坠落在水面形成一个个水泡,满地破碎的玻璃碴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晶亮发白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附着在地面杂乱物品残骸上白色的血浆液体。 张院长颤抖着死死揪着自己散乱的白发。 那个医生边在地上摸索着边大声哭泣:“全没了,血浆全没了!我们所有的血浆!呜———” 手还在地上摸索着,这个医生的手指已经被玻璃碎片扎破,鲜血顺着手指尖流淌在玻璃碴儿上。 “别哭了!” 张院长红着眼朝旁边的医生咆哮起来,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剧烈地抖动着。 已经没有力气的医生边哭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仗打到现在,每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精神异常脆弱。 怎么安慰他们?在这极度令人失望的夜晚里,我也已经没有什么能说得出口的话,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这里危险。没准敌人还会再次轰炸。医院得继续撤离。” 我的嗓子感到阵阵干涩。 费力地吞咽口水,我边劝慰着边拉起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的医生。他浑身发虚,沉重的身体被我拖离地面后双腿还软软地靠在地上。 “已经没有医院了。” 呢喃着,张院长手足并用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走到水边。 远处山顶上的戍卫者还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阴沉的夜色被他们所点亮,在无穷尽的沸腾与翻滚的火与云的世界里,在这样漫长而又嘈杂的夜晚里,不知有多少战士寻找到了自己生命完结的答案。 阴霾的天空还在垂泪,不知道她在为谁哭泣着。 又一个燃着爆响的巨大火球在一个山丘顶端高高地屹立在苍穹下面,张院长朝山顶凝视片刻后右手颤抖着在腰间掏着什么。 刚把医生拉起来我准备喊院长的时候,赫然看见他毅然从腰间拔出一枝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不!” 我绝望地扔下医生嘶喊着踉跄奔跑上前,竭力伸长自己的手试图夺下他手中的枪。 太迟了。 张院长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清脆的枪声击碎了我最后一丝希望,子弹无情地穿透他的头颅。 老人失去支撑的身体悠然栽向水面。 当医生爬起身来跑到我身边的时候,张院长瘦弱的身躯已经无力地倒在我的怀中。 半张着嘴,双手无力地垂向地面,老人沾着点点雨滴的灰白头发轻轻地在夜风中摇摆。 旁边的水洼里汽油还在热烈地燃烧,火苗被掠过水面的夜风摆弄着。旁边的泥水中一只布娃娃孤独地躺卧在那里,雨水将她头上的毛发弄成一团。 “院长!” 旁边的医生目眦俱裂地紧紧抓住院长的肩膀,泪水纵横。 “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们位置的!不是隐蔽得好好的吗?” 一个在爆炸前待在队列后面的护士哭着问周围的人们。 “是那个白胖小子的女朋友。她的狗突然跳下车子,然后她下车又喊又追,大家怎么喝止都没用。敌人肯定是用传感器探测到了什么。” 一个浑身湿透的平民男子痛苦地说道。 “那个女人在哪里!” 一个士兵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刚才说话的男子。 “不、不、不知道。不过那个叫郑小明的白胖小子在那边!” 平民男子惊慌地结结巴巴解释道,边用手指着后面墙角。 “是谁允许你们带狗的?” 战士不依不饶地继续揪住他的领脖子怒喝着。 “不、不关我的事。是那两个人要、要带着狗。我们劝他俩,他、他俩说我们多管闲事,还说什么狗有狗权。” “我操你妈的狗权!” 战士已经愤怒到极点,一把扔下这个满头大汗的男子朝墙角扑去。 浑身湿透的郑小明正躺在地上接受治疗,嘴里还痛苦地哼哼唧唧着。 愤怒的战士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抬腿就是一大脚。 “我让你要狗权!我让你要狗权!” 郑小明被这个战士踢得满地乱滚,边抱头哭叫边高声求救,嚷嚷着解放军打人什么的。结果更多的人上来殴打。 此时周围再也没有一个城里人上前替他解围,都冷眼看着这小子被战士踢得满地乱滚。最后还是赶到现场的指挥员严厉地制止了战士的发泄。 无论战士怎样痛打肇事者,我们的损失却永远无法弥补回来。 院长自杀了,医生护士还有伤员平民们伤亡大半,医疗器械和药品几乎损失殆尽。可无论怎样医院必须按计划转移,刚才没有仔细检查出发队伍的指挥员铁青着脸清点完人员物资后指挥大家继续上路。 今夜对冯先生同样是个肝肠寸断的夜晚,他的亲生女儿在刚才的轰炸中遭遇了不幸。没有任何办法,当第一颗炮弹在队列中爆炸的时候,卡车上所有的人都疯狂地试图弃车奔逃,冯先生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倒在车厢角落里,炸弹掀翻了卡车,众人纷纷落水。虽然紧紧拉着冯先生的两个孩子和他都奇迹般没有受什么伤,可他的女儿却因为溺.水而死。被两个抽抽搭搭的娃娃拉着的他一路上都神志恍惚地抱着自己女儿冰凉的躯体。 我无法找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语。 逃兵连长果然没有动弹,自始至终地端坐在吉普车上。无言地挤在他身边,我任由车子颠簸着将身体左右摇晃。 快抵达指定位置的时候车队停止了前进,我跳下车走到路边大口地喘息着。 阴霾的夜空仍然凄雨霏霏,旁边水洼里散发出难闻的牲畜尸身腐烂后的味道。没有戴夜视仪,我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只是模糊中感觉到两边崔嵬的山梁已经和这厚重漆黑的雨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头尾,哪里是边际。炮火距离我们好像远了很多,可我总感觉它时刻跟在后面追逐着,随时会在顷刻间笼罩下来。迷茫的云雾中交织着喷气式战机发动机的轰响,或远或近。 前面有人在挨着卡车焦急地询问,有没有懂光纤焊接架设数据线路的人。 怎么回事? 需要寻找工程人员紧急修复通讯线路。 我曾经在网络公司干过一段时间,对架设光纤数据网还有些印象,看他们如此着急的模样,所以硬着头皮摸到跟前报名。 已经有几个人在队伍里,大伙都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跟着工程兵出发,看来我们这些城里人里还有不少在IT公司供职的。我居然发现老冯也在应征的志愿人员里面,他怎么也懂这些? 老冯没有心情回答我,只顾帮着工程兵们整理工具。 看老冯脸上的表情就知道现在他的心情如何,我小心地没有再和他多说话。 两个小孩被老冯托付给护士,我们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离开公路。 什么重要线路?通到哪里去啊? 不知道! 我想打听些情况,可周围的那些工程兵们一问三不知。保密? 我满腹疑问地跟在队伍后面。 我受伤的脚踝愈发地刺痛起来,道路很难走,都是在岩石泥浆中攀缘,有的地方还要手足并用。半山腰的路上有人正在等我们,摞在推车上的光纤线上面盖着防雨布,周围还有几个人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工具箱。 抓紧时间! 我们这群人急促地奔往工作地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通往一个指挥分部的两条数据线路都中断了,我们开始在被炸断的部分工作起来。重新敷设光纤线路,熔焊节点,增加信号放大器,检查电磁兼容和屏蔽情况。 老冯的动作居然非常熟练,很快就完成一个断点的修复工作。 指挥分部的门口曾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当我们走进坑道进口的时候,发现一些战士们仍然在清理战斗现场。 这里距离交战前线应该有近二十公里的距离,怎么会有地面战斗爆发? 一打听,原来是敌人特种部队渗透到这个防空指挥部附近,企图破坏我们的指挥机构。 指挥部部分信息指挥设施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我们这些技术援兵开始帮助里面的技术人员启用备份系统。工程师们紧张地重新布置机架式服务器、交换机、路由器、备用电源,我则和老冯一起帮助拉扯光纤线路,熔焊,测试。 坑道里弥漫着电气设备爆炸燃烧后浓郁的恶臭味道,几个士兵正在费力地用鼓风机把有毒气体排出坑道。几部有线和无线电话机在一刻不停地呼叫着,指挥员们满头大汗地与不同部门联络,一片紧张。 “你们还没好?还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敞着衣服的指挥员汗流浃背地问我们这里的工程师。 “报告首长,还得等四十分钟!” 一个工程师站起来报告道。 “四十分钟!不行!你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修好指挥系统。” 指挥员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个技术员为难地互相看着对方。 “同志们,我知道现在很困难。可你们要知道,如果不能及时修复指挥系统,敌人的运输机群很可能在半个小时内穿越我们阵地上空给被围鬼子输送补给!” 指挥员的嗓门顿时大了许多。 “副师长,前指紧急通知,201师师部信息中心遭到敌人攻击,目前无法联络。前指要求我们尽可能恢复防空指挥协调能力!” 坑道深处传来一个参谋的喊声。 副师长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在坑道里兜圈子,边踱步边自言自语地骂着:“这些王八蛋海豹部队,真会挑时候!” “首长,关键是我这里人手不够,系统电磁兼容测试时间无法缩短。这里很多设备都没有用过,是临时组配在一起的,不经测试强行启动我们无法保证系统稳定!” 一个工程师边调试设备边回答道,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是实际测试还是模拟测试?” 旁边老冯完成手头的工作对工程师问道。 “先模拟再实际联调。我们这里有些顶替原系统的设备比较陈旧,是上世纪90年代初生产的,都没有注意以后的集成,经常无法通过联调。” 工程师边干活边叹气说道。 “我来帮你做一部分,多注意一些关键节点。” 老冯说完走到这个工程师身边。 “副师长,前指通报,敌阵地电磁波动异常,要求我们尽快上传各单位初始电磁态势资料。” 又一个参谋在里面喊道。 “副师长,161区1号微波阻塞系统修复!” 副师长听完汇报后摆手示意自己明白。 “老冯,你以前搞过军事信息系统?” 我诧异地挤在老冯身边问道。 “原来给台军做过佳山基地的C4I系统集成,原理都大同小异。” 在电脑上查阅资料的老冯头也不抬地答道。 老冯不停地用专业术语和他身边的技术工程师交流,自己也没有闲着,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忙碌着。 老冯居然知道军用信息系统的电磁兼容测试联调?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我们身边居然有个多才多艺的电子电气工程师。 测试的速度明显快许多,旁边一直在看着的副师长脸色放松了下来。 “你这个数学模型是用FortranIV编的?好象跟IPP—1干扰预测软件类似。不对,设计更漂亮,有点类似IESEMCPP的风格,底层模型是用C语言写的?哦,真不错。” 老冯边低声和工程师交流着边帮这个工程师将分析系统导入地理信息系统,设定电子设备的精确经纬度值。 工程师开始让系统读取地图提供的海拔高度,研究分析设备间的地形变化情况及地貌特点,同时他和老冯一同边商量边对预测方程进行修改。 工程师很快发现几个故障点,并指挥周围的电气工程师依次进行设备调整。 几个大家伙需要挪动位置,副师长连忙手一挥招来几个战士。 “侦察兵发现敌人前线机场大量起飞F22,大批战斗直升机也准备进入攻击航道。” 副师长被突如其来的报告弄得紧张起来。工程师们也同样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妙,动作更加快捷起来。 电磁测试联调通过!只用了十五分钟! 在指挥间里,早已焦急万分的指挥系统操作人员开始高速行动起来。 “报告,可以传送电磁初始态势资料。” “报告,全信息加权体系已经开始发送结果!” 站在指挥台后面的参谋低声报告道。 “加快软电台联调!” 副师长果断命令操作人员们加快速度。 “报告,软电台开始频谱联调!” “报告,软电台频谱联调成功,微波阻塞系统工作正常!” “软电台是什么?” 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各级操作指挥人员向副师长汇报,我边朝老冯请教。 “就是软件无线电,在C4I系统上工作,用不同波形覆盖整个波段。换句话说,就是用C4I系统来管理所有的微波通信,包括频谱波动范围和时间等等一系列战场通信协调。软电台系统可以管理所有频段的无线电通信,包括高频、甚高频、毫米波等等。” 旁边的工程师解释到这里里面又传来新的通报声,他用手指放在嘴边做个噤声的手势。 “报告,长城已和苏30数据链开始接通!” “报告,长城已和歼七机群开始联络,正在导引!” “报告,长城已和电子战机取得联络,正在导引!” “报告,地面红外对抗系统全部开始工作!” “报告,微波阻塞系统开始和敌电子对抗系统接触!” “报告,125战区预警系统资料开始上传!” “报告,128战区预警系统资料开始上传,根据航迹分析,敌人开始按我们预测的航道攻击!” 站在各指挥系统操作台后面的作业参谋不断转身向副师长汇报。 “联合防空系统准备怎样?” 副师长听完一连串报告后朝一个参谋长问道。 “报告,早就准备好了。” “发现敌在低空佯攻的直升机突击集群,分六个航道,有两个从我126、128战区方向穿越,伴有强烈电磁压制和红外压制掩护,电磁压制作用距离两万八千米!” 两万八千米,这意味着我们师防御阵地的纵深地段被敌人电磁压制彻底覆盖了。 “来得好快啊!只能全靠我们自己了。” 副师长沉声说道。 “预警机发现敌无人诱饵机群,分三个高度侵入。” 前面的一个参谋急速回头报告道。 “我们的诱饵机群现在抵达什么位置?” 站在指挥室门口,副师长习惯性从兜里摸出香烟,但意识到这里严禁烟火后又无奈地塞进口袋。 “已抵达64号空域,目前坐标×××。” “敌主力掩护机群大概什么时间进入我地面火力圈?他们的预警机和E8战术协同指挥机呢?” “八分二十五99lib?t>秒。敌人电磁迷茫严重,暂时无法精确定位预警机和E8。” “报告,第一打击方案已经接受完毕,正在进行任务分配。” 负责交战指挥系统工作的参谋转身报告道。 终于开始了东线战场上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场空战,我们将首先打击敌人率先低空突入的直升机战斗群。 我们的地面防御纵深现在只有一百五十到五十公里不等,特别是我们203师的防御纵深,是整个东线战区最薄弱的部分,敌人的数个主力直升机战斗群中就有两个突击群按梯次冲击203师阵地。 加上201师的阵地,我们这边的防御纵深才五十公里,如果敌人直升机群全速突击,大概只要十几分钟就能穿越我们的防区。可是在解围作战初期,敌人曾多次发动过几十架规模的直升机低空突防作战,却没有一次成功地穿越我们的防线,除了徒劳地损失掉宝贵的低空突击力量外,没有得到更多的收获,这让他们的指挥官感到无比的震惊。当消耗日益超过补充的速度时,受到严重挫折的敌人指挥部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只能小心地将这些直升机部队用于协助地面部队层层推进时的火力协同掩护之用。 被分割包围的敌第8集团军群各部现在正遭受着空前的痛苦。没有足够的机动回旋空间,因为所有的低洼地带和公路网都被洪水所吞没;没有一个安全的战术机场可供使用,因为现在的防御纵深只有可怜的四五十到一百公里不等,所有的阵地都笼罩在中国人远程火箭炮的射程里。更加糟糕的是,他们曾经无比充裕的补给现在开始严重短缺,无论是弹药还是技术器材,或者粮食和武器配件,甚至连饮用水都开始缺乏。待在滔天洪水里,士兵们却因为缺乏净化设备而无法得到足够的干净饮用水。 今天晚上,再也无法忍耐的敌人终于开始一场豪赌。 敌人指挥官们集结了上千架飞机,其中作战飞机就有六百架以上,还有上百架准备向被围部队实施空投补给的重型运输机,另外还有数量不菲的电子战飞机、无人诱饵机、空中加油机、预警机和战术电子指挥机。为了组织这场规模空前的空中突击战役,他们使用了陆军和海军综合指挥调度平台。在中国人部署的东部防线两侧,所有的防空火力都准备压制中国人的空军歼击机群。规模庞大的空地电磁压制部队也全部上阵,整个战区上空的电磁干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密度,目的就是要尽可能地削弱中国人的战场电磁控制权。 201师现在还无法并入联合防空指挥系统,这意味着我们的实际空中阻击防线只有二十来公里! “ 7b2c." >第一轮打击开始了!” 参谋的声音在寂静的坑道里显得特别引人注意。 “敌人今天玩命了!” 坐在我身边的技术工程师感叹地低声说了一句。 大概看见我和老冯都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工程师连忙悄声对我们解释道:“我们这里是整个203师防御阵地的防空指挥中心。前几天我们的特种兵就截获敌人大量的异常活动信息,前指判断敌人很有可能在这几天内发动大规模的空中突击行动。从前天开始,敌人就大量派遣特种兵部队和敢死队渗透到我们防线内部,规模也是空前的,而且这些特种兵的任务基本上是负责寻找并摧毁我们的防空部队和电磁阻塞压制部队。敌人的这些举动更加坚定前指的决心。果不然,敌人今夜开始玩命了。别小看敌人佯攻的低空直升机突击群,如果轻易让它们获得低空制空权那我们就全完了,微波压制部队要遭殃,中远程防空导弹部队无法展开发射,指挥部门就更无法互相联络。没有地面电磁压制部队和防空部队策应,我们的空军是无法和敌人主力F22机群对抗的,这样的话交战区域内我们所有空间的制空权就全没了。没有电磁权,又没有制空权,我们的防御阵地瞬间就会崩溃……等等,外面是什么动静?” 这时候外面的空中传来噪音巨大的直升机旋翼搅动声。 是鬼子低空突击部队!难道我们连鬼子第一拨进攻都抵挡不住吗? 我忍不住起身快步走到外面的掩体出口朝夜空眺望。 真是敌人的低空突击先头部队,阴沉漆黑的夜空里我根本无法看清敌人直升机的模样,但从旋翼搅动空气所发出的震动声波源可以分辨得出直升机现在的飞行位置有好几百米高。 奇怪,怎么敌人直升机不贴地飞行?它们不是有装备良好的地形自动规避驾驶系统吗?我在前一段时间的战斗中发现敌人直升机驾驶员特别喜好贴地攻击,既安全又爽快,架架都几乎是飞行在我们的头顶上。怎么今天鬼子这么胆大? 我忍不住朝旁边出来眺望的军官发问,可戴着夜视仪一直紧张朝天空里搜寻的他似乎没有听见我的提问。 当我无聊地靠在掩体口打着哈欠的时候,天空中出现异样的动静。 不远的地方,在鬼子直升机攻击线路上传来一声声巨响。 敌人直升机居然逐个撞击在山谷岩石上,爆炸闪光照亮了四周的山谷。 怎么会这样? 敌人低空突击集群第一拨进攻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当我听见旁边的军官如此自言自语,不禁诧异万分。是用什么消灭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 军官拍着我的肩膀冲我一乐。他还戴着夜视仪,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可从满脸的牙花可以看出他现在兴奋的心情。 “敌人一开始准备突击,我们就启动数量庞大纵深的反直升机雷场配合防空部队作战,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是机动配置的,更不用说那些遍地都是的拦阻索气球空障。嘿嘿!鬼子谁敢低空飞行?升空就意味着完全暴露在微波阻塞干扰空间里,自动驾驶仪怎么正常工作?况且还要遭到我们地面高炮导弹的阻击。这是鬼子第一拨攻击。等着吧,还有别的节目留给后面的冒失鬼。” 我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上。这么简单? 这时山谷里响起鬼子远程炮火攻击的爆炸声,沉闷刺耳。 我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熟悉而又可怕的爆炸,是鬼子在发射重型次声波炮弹! “快进来,把防护门关上。” 我身边的军官反应更快,一把把我拉进坑道里面,转身开始推上防护门。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坑道是特别加固的,有防护门,门后面包裹着厚厚的吸音材料,连坑道墙壁上一路都贴着吸音材料。 毕竟是指挥中心,比我们前线的防御坑道档次就是要高一节。 一颗次声波炮弹在坑道附近爆炸,虽然贴有吸音防护层,可我依然能感觉到那可怕的声波频率,身体里好像开始迅速沸腾起来。 可怕的次声波轰炸,虽然它不像燃料空气炸弹那样发出骇人听闻的爆炸冲击波,但它能够在无形中在爆心附近形成可怕的次声冲击波,轻而易举地将没有防护的受害者体温加热到一百二十摄氏度以上,活活地将他蒸发掉。 在2416阵地上,我周围的无数战友就是这样被它夺去生命的。我也曾经被它震昏过去,因为人的体温如果上升到四十摄氏度以上就会很快昏迷丧失知觉。 真是见鬼,敌人怎么再次使用次声波炮弹轰炸,而且是如此规模的? 看来敌人今晚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不知道我们一线作战人员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带着各种疑问和担心,我回到冯先生身边。 冯先生一个人抱着头坐在地上,潮湿的休闲西装贴在身体上,但他却没有注意到。 看来老冯还沉浸在丧女的悲痛回忆之中,周围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唉,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医好这个战争给他造成的创伤。 “准备开始启动接收‘602’系统作战方案!” 副师长的命令我没有听明白。 “什么是‘602’?” 我悄悄地捅了一下工程师的胳膊。 工程师翘着嘴看我好半天,似乎不满我的无知和过分的好奇。 “‘602’是我们自己的防空神经网络指挥系统的代号。说通俗点,是在联合指挥中心调度下,在全频谱压制的部分跳频空间里通过设定的频谱分配规则来协调各种雷达观测和引导站导引防空导弹拦截敌人的作战机群。当然整个指挥部分里还包括我们的空军作战飞机。” “不就是用一个指挥系统统筹指挥所有的战区防空和空战力量与敌人对抗吗?我明白了。” 我赶紧表示自己还不笨,免得这老兄不再回答我其他的问题。 “155战区2号微波压制系统损毁!” 指挥室里刚才还略显轻松的气氛因为我们一些微波阻塞压制系统被敌人摧毁而变得紧张起来。 “命令各部抓紧时间启动备用系统!野战电话还能保持畅通吗?” 副师长也紧张地站起来。 还没有与敌人最精锐的F22战斗机群开始作战,我们的地面防御系统就已经开始出现破绽,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靠近敌人的浅近交战地域防御部队将要首先承受巨大的空地打击,看来今晚我们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是无法阻挡敌人的进攻狂潮的。 指挥部里出现了难得的短暂沉寂,这种沉寂让作战室外面的人都惴惴不安。坐在我身边的工程师甚至双手撑地屏住自己的呼吸。 “报告,敌人诱饵机群进入外围火力圈!” “报告,敌人主力微波干扰系统开始启用,全信息加权体系开始发送电磁态势评估资料!” 负责通报战局信息的参谋轻声说道。 副师长冷冷地哼一声:“就知道小鬼子留了一手。我们的软电台有没有开始调整?” “报告,已经开始调整了。” “报告,敌人电磁压制纵深已经扩大到六万米,而且在继续扩大。电磁警戒部队正在上传数据!” “副师长,要不要请求启动主防御系统。现在旁瓣拥塞干扰严重,白噪音无法消除,各雷达跟踪站工作困难,敌F22机群目标开始丢失。” 一个作战参谋紧张地低声建议道。 “敌主力机群什么时间会进入有效交战地域?” 副师长站住问道。 “还有四分钟。”一个参谋答道。 “那再等等,看前指有没有新的指令。” 副师长一摆手,否决了参谋的建议。 “敌第二拨低空突击群进入突击航道,一分钟后开始接敌!” 另外一个站在指挥台后面的作战参谋的话加剧了指挥室的紧张。 外面鬼子的远程炮火密度达到了最高潮。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思绪也飞到外面的夜色之中。 此时在东线战场的夜空里,双方的作战飞机正在迅速地互相接近,敌人各级作战部队在他们的C4I作战指挥系统协调下已经将马力开到最大功率。加大电磁压制并消弭了大多数中国人的电磁干扰后,战场的电磁压制权已经如他们的指挥官所愿一般,开始向他们倾斜。中国人的中远程地面警戒雷达此时已经无法正常捕获空中目标,F22开始消失在中国人的视线之中。没有目标,F22几分钟后将在预警机的指挥下轻松地猎杀对手数量庞大的老式歼击机群,因为中国人的飞机此时已经失去地面导引站的指挥,他们可怜的短距前视雷达也如同瞎子一般。 漆黑的夜色里,如果没有有效的指挥导引,你和瞎子是没有区别的。 “151战区1号微波压制系统损毁!” “133战区2号微波压制系统损毁!” 一个又一个危险的信号从参谋长嘴里蹦了出来。 我旁边的工程师汗流浃背,尽管这里的气温并不高,作战室的空调制冷效果也好得很。 已经无法忍耐的副师长点着一根香烟,烟雾从他的手指上袅袅冒起来,然后摇摆着奔向排风扇。 指挥台操作台上的作战人员都无比痛苦地忍耐着时间的煎熬,一个操作员艰难地扭动着自己的脊椎。 让人窒息的等待。 数据交换机上的一排排红色发光二极管在不停地闪烁着,墙角的后备电源发出轻声的嗡嗡叫声。墙壁上的隔音板隔几秒钟就颤抖一下,是外面的爆炸波在作用。 靠在松软的隔音板上,我极力忍耐着嗓子里的痒痛。 多长时间了? 我低头专心地看着手上的防水手表慢慢跳动的指针。 又过一分钟,此时双方作战飞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大概只有不到六十公里,F22不用开加力,甚至不用开雷达,在预警机的导引下就能在数十秒钟后发射先进的红外制导格斗导弹。 “远程导弹开始发射!” 参谋长的报告打断了指挥部里暂时的沉寂。 我们开始反击了。 可是没有雷达制导,这些发射出去的导弹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 敌人所有的战争机器开到了最大功率,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场现代化信息战,将被史册永远地记录下来。 全面的胜利已经异常接近他们指挥官的手心了,还有金灿灿的国会勋章。 “远程导弹已经全部发射升空,中程导弹正在发射。” 一个参谋低声说道。 “报告!前指命令,远程微波干扰系统全部开机!软电台再次进行联调!” 伴随着参谋长的报告声,指挥间里传来一片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坐在我旁边的工程师终于把憋着的一口气呼出来,人也顿时来了精神。 “今晚的大场面终于开始了!” 工程师挺直腰板,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好像战争是在他的指挥下进行似的。 在我身边一直低头不语的老冯也抬起头朝指挥室里看去。 “软电台联调成功,微波阻塞作用水平距离已经达到十三万米!” 参谋长的话已经有些颤抖了。 这无法不让人激动。 阻塞作用距离达到创记录的十三万米,东线防御阵地主力微波阻塞系统终于全部开机了。 这意味着我们从这一时刻起开始掌握了绝对压倒性的电磁权,我们的空军甚至可以发射中程和远程空空导弹!这意味着我们防空兵可以威胁到作用距离内的任何空中目标! 此时敌人的低空突击机群应该深入我们防线腹地,可迎接他们的是漫山遍野的音频制导地雷和拦阻索,还有数量不菲的雷达制导高炮和单兵红外寻的导弹,当然,还有更可怕的激光炫目发射器。 这是什么样的战场防空优势! 机架上的数据交换机面板那一排排显示数据线路正常工作的发光二极管健康活跃地跳动着,一组组数据汇聚成一个个坚决的战斗指令,变成无数支腾空而起的巨大箭镞消失在夜空里。 戍卫者终于重新擦亮了自己的眼睛。 副师长深深地吸一口烟,火苗猛然间在他的脸部亮了起来。 “第一批目标全部击中,指挥系统正在进行结果评估!” 参谋长的报告都带着喜悦。 敌人的主力机群已经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后退,后面准备进行空中补给的运输机群将被迫返航,而可怜的预警机和E8战场指挥机又一次面临着中国人高速歼击机群的追击;进攻,没有制导协调,数据链在电磁盲区又陷入瘫痪,仅靠双色制导的短程格斗导弹来维系自己的生命,这似乎过于冒险了,况且连中国人的歼7机群现在都已经具备了视距外攻击能力。 这是哪个混账军官杜撰出来的荒谬计划! “报告!防空导弹第二批全部射击完毕,结果正在评估中。第一批攻击结果下来了,命中率27%。” 负责结果评估汇报的参谋喜气洋洋地大声报告。 作战室里一片欢腾。 够了,27%的命中率。要知道,这些导弹攻击的是敌人最先进的F22机群! 这是防空导弹部队迄今为止最伟大的胜利。不用等第二批战果出来,几乎每个导弹营里都要涌现一批功臣! 副师长已经笑得嘴都合不拢。 被周围的喜悦所感染,老冯的脸上今晚终于绽开了一次笑容。 “副师长,要不要追击敌人?” 一个作战参谋兴奋地问道。 “不用,命令部队,立即转入防御工事。我们师的纵深也就这么屁股大的地方,犯不着现在就和敌人死掐。” 副师长冷静地下令道。 今夜对双方的交战部队来说是个不眠的夜晚,在这场空前的空战中,中国人笑到了最后。看来敌人希望一战就彻底将被围部队解救的愿望已经破灭,现在他们只能一步步地朝西面推进,用坦克和刺刀。 在防空部队欣喜若狂的时候,前沿阵地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虽然敌人的空中攻势遭到有效的遏止,但他们的地面突击部队却趁着刚才我们部分阵地上微波阻塞系统被破坏的当口发动猛烈的地面突击。 我们现在的地面防御部队力量过于薄弱了,本来就不足的预备队因为战区洪水泛滥而无法保持足够的机动支援能力。 发现中国人的弱点后,敌人指挥官果断地将第二拨直升机突击集群投入到对地面进攻部队的战术支援当中去了,我们三团部分防御地段被敌人突破。 现在部分防守部队已经和师部失去联络。 防空指挥所里的指战员们紧张地协调着各个防空单位,现在必须及时压制敌人在前沿阵地附近实施地面攻击的庞大直升机集群。 又是一片忙碌景象。 新的通知下来了,由于负责掩护师部附近地域的微波阻塞系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我们一个指挥分中心遭到敌人远程炮火攻击,需要附近的各工程维修分队紧急支援。 工程师和工程兵们在坑道里紧急集合,我和老冯也站到队列之中。警戒部队领路,我们冒雨出发。 指挥中心被搭载特种兵的敌人攻击直升机趁着刚才我们微波防御网破损的当口给攻击了。 闻讯出发的指挥中心卫戍部队已经在周围制高点拉网搜寻敌人。 我们在警戒部队小心的掩护下朝这个指挥中心前进,附近几个山头上不断响起激烈的交火声,不用说,肯定是我们的搜索部队遭遇上了鬼子特种兵。 “隐蔽!” 前面队列低声地逐个将隐蔽命令向后传递。 老冯戴着钢盔趴在我身边,他已经在坑道里让战士们给换上迷彩作战服,自己原来那身衣服就扔掉了。 警戒部队配发的夜视仪比我以前的强多了,上面的杜瓦瓶小巧玲珑,整个夜视仪的重量也非常轻巧,这大概是在前一段时间击溃多国雇佣军部队时缴获的鬼子装备。 匍匐着朝旁边一个制高点爬去,我小心地探头朝山谷下面看去。 对面山梁上双方作战部队还在激烈地交火,鬼子特种兵先进单兵武器上发射的20毫米小口径榴弹在我军狙击战士的周围爆响。细细地观察一下我们这边的山谷下面,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正当我试图将身体再往外面探出一些以方便查看一些山岬死角的时候,一枚高爆榴弹呼啸着砸在离我不远的一处岩石上。 痛苦的惨叫声,一个躲避不及的战士被气浪高高掀起。 我赶快缩头躲回石头后面。 妈的,下面有鬼子! 不敢出声,我边心里问候鬼子母亲边挪动位置寻找适合狙击鬼子的射击位置。 岩石都非常滑溜,我小心地将自己的动作节奏放缓,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或者碰掉什么小岩石惊动鬼子。 鬼子肯定在下面山谷里四处游动,如果我盯着刚才鬼子射击的位置那什么也找不到。 极力睁大眼睛,我揣测着鬼子可能的潜伏地点。 边观察,我边将一枚枪榴弹挂在步枪下面的榴弹发射器上。下面山谷里都是些狭窄的石头缝,步枪子弹即使连发也不一定能有效杀伤暴露位置的鬼子特种兵,因为损失了动能的跳弹是无法击穿鬼子身上的凯夫拉防弹衣的,除非精确地击中鬼子没有防护的其他身体部位。 眯缝着眼睛,我细心地等待着可能暴露位置射击的鬼子兵。 我们一些警戒部队的战士还在朝可疑位置倾泻弹雨,他们中居然有人用轻巧的大口径高平两用机枪在扫射。 具备巨大杀伤力的重型高机弹丸在山谷石缝里四处迸飞。在这里高机是种有效的武器,因为进行长点射或扇面扫射的大口径机枪能够对鬼子造成巨大的威慑。 有鬼子开火还击。 我猛然掉转枪口估摸着大致的方位高度把榴弹打了出去。 可惜,我的射击技术实在够戗,榴弹偏了将近十米的距离在一个石头缝里爆炸。 “啊!” 我大声地惊叫起来。 是鬼子!我看见鬼子了。他居然朝我榴弹爆炸的方位移动,榴弹爆炸的火光恰好将他快速移动的身影照亮。 来不及了,我赶快掉转枪口准备瞄准,可已经无法准确地将三百米外的鬼子身影套进准星里。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响居然就在我旁边的一块岩石里发出来,接着一束微弱的枪口焰闪烁了一下。 伴随着这声闷响,鬼子身体侧歪着从岩石上掉进他旁边的山涧里。 什么东西? 我爬了几米靠在那块长满苔藓的石头边。 石头居然动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哪是什么石头,是我们一个特种狙击手。 他身上披挂的野战伪装物让我误认为是块石头! 被看破行踪的特种兵狙击手冲我一乐,洁白的牙齿在涂满黝黑油彩的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第十七章 这个受到鬼子特种兵攻击的指挥中心紧挨着师部,当我们这支工程维护分队抵达指挥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这个指挥中心看来受损严重,几个坑道口一片狼藉。没有任何灯火,所有维修人员都是在黑暗中忙碌着。需要紧急修复的指挥中心线路已经大多整理好,我们这些新抵达的工程人员被安排进入坑道里面帮助修复指挥中心部分的网络设备。 师部所在的位置也在这座山上,一条盘山公路蜿蜒着依附在山腰上,这是周围近五六公里范围内贯通东西方向的惟一一条可供机械化部队通行的道路。 这里的坑道非常复杂,也被工程兵们挖掘得异常宽阔,可同时容纳两辆吉普车通行的坑道里有许多地方居然敷设着大量的金属结构件。 不对,怎么这些金属架不像普通的承力支撑件,应该不是工字钢啊? 我好奇地靠上前打量着眼前这些看不到头尾连绵穿行在坑道里的金属支架。 “这是我们的微波压制系统发射器!” 跟在我后面随行的工程师满脸自豪地对我们说道。 “发射器?” 我诧异地回头问道。 “没错,连绵上万米的发射器,山洞深处还有大量的发电机负责供电。这个对抗系统是依托山体构筑的,山体就是发射器的掩体,每个子发射器有几十米到上百米长。这个系统可以压制周围六万米范围内的战场空间,如果需要,这套系统可以让周围半径九万米的范围内变成彻底的信息盲区!” 工程师边欣赏着宏伟的工程边自言自语道。 “就是它,让敌人回到19世纪。” 老冯感叹地说了一句。 “我们这套系统的功率是整个东部防线功率最小的,据说北方方面军装备的一套系统可以覆盖半径十七万米的范围!” 这个工程师撇着嘴说道。 这套系统是如何工作的我还不清楚,但从几个小时前我们与敌人激烈对抗的效果来看,没有它我们绝对不可能取得胜利。 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 指挥中心设在深藏在山洞里面的一个大厅里,这里原来曾经是三线工程某个工厂的大型厂区和仓库,现在被部队改造成一个现代化指挥中心。 敌人的特种兵在几个小时前居然渗透到这里来了! 指挥中心里还是一片狼藉,许多工程师和战士们正在忙着重新修复网络指挥平台。 我们的到来加快了指挥中心的修复,在工程师们的指挥下,大批备用设备在指挥大厅里被重新布置开来。 被重新装配起来的服务器在接通电源后一台接一台地启动,面板上的灯光逐一在闪烁,机箱后部的风扇也开始嗡嗡地转动起来。 指挥中心的三防隔板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炸毁了不少,空调已经不起作用,整个坑道大厅里的湿度和温度都无法保持在规定的范围内。电缆等有机物燃烧后形成的有害烟尘还弥漫在大厅里,看不清四周的景物,空气也极其污浊。氧气面具数量还不够,我们只能将就着轮番进入工作现场。 忙了半个小时,我实在无法在工作现场坚持了。毒烟一直没有消散,氧气面罩又型号不对,我被漏进面罩的毒烟熏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胸口也恶心无比。 大口地喘着,我靠在坑道外面的石头上不停地咳嗽。眼角膜异常酸涩,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哎呀!卫大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鬼子抓走了吗?”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无比惊讶的脸庞,我面前的人边大声地喊着边紧紧攥着我的胳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连忙眨几下眼睛仔细看着面前大呼小叫的家伙。 是江垒!我居然在这个地方遇上江垒! 这简直就是一场梦! “我,我……” 我张口结舌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几天不见你成结巴了?哈哈!” 江垒的情绪看来还不错,虽然满脸的疲惫,胡子拉茬的。 “我是被师部的信息战中心抽调上来的,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天了。” 江垒估计我会问他这个问题,自己抢先回答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老柳在阵地上找你都找疯了!” 看见我身上居然还穿着装甲兵的作战服,江垒连忙问道。 “我是被民兵给搭救的,后来又参加了113战区的阻击战,后来跟随野战医院转移到师部附近。工程兵分队到我们队伍里征召工程师,我就跟着他们一直走到这里。” 我简短地把我的经历给江垒解释了一下。 “那你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 江垒皱着眉头看着我身上满是淤泥的衣服问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全是泥浆,这大概是几个小时前搜索鬼子特种兵的时候在泥水里滚爬时弄上的。 “我和装甲兵一起参加113战区的阻击战时他们给我弄来的衣服,当时我身上就剩一条短裤。” 边用旁边灌木上扯下的树枝刮着胸口肩膀上的泥浆,我边回答道。 “时间紧张,我们还是先干活吧。走!” 江垒拉着我又再次钻进坑道里。 就在我刚才休息的当口,我们的工程兵们不知从哪弄来鼓风机,指挥中心所在的大厅里毒烟开始逐渐散了出去。 这时趁着灯光我终于看清整个指挥中心的模样。 在几个角落里堆积着数量庞大的电脑设备,还有几块大型显示屏,其中已经有一块被弹片给炸烂;指挥台一片狼藉,许多战士和工程师们正在指挥台周围整理收拾。 “师部也要搬到这里来,我们手头的设备数量不够,已经无法设置多个指挥所。” 江垒碰碰我的胳膊说道。 “我也是刚从另外一个指挥部赶过来的,那里晚上也遭到鬼子偷袭。还好,没有被鬼子摸进指挥部里面,否则今天晚上我们的防线就不保了。” 我边帮着几个战士拖曳一根光纤边对江垒说道。 “鬼子已经发现我们师的防线战斗力薄弱,大部分特种兵突击分队都投入到我们这个方向上来。现在不知道前指能否及时增援地面部队给我们,三个小时前三团的部分阵地已经被鬼子突破了。” 江垒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我们这一带已经被洪水给包围了,防线又这么短,鬼子很容易就能控制我们的补给线。” “师长,张参谋回来了!” 随着旁边战士的喊声,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军官越过我们身边朝指挥台附近提着一盏应急灯的军官快步走去。 “怎么样?201师联系上了吗?” 师长扭头问道。 没错,是薛恩平师长,我们曾经在出发前的聚餐上和他握过手。 “联系上了,情况很糟!” 张参谋汇报道。 “你先抓紧时间把有线通信给恢复。他们现在防线情况如何?” 薛师长说话非常地有力顿挫。 “赵师长阵亡,师部几乎被鬼子给端了。现在整个防线都失去联络,不知道他们两个步兵团部队的阻击战斗情况如何。侦察兵已经在用无人机进行侦察核实,不过根据卫星资料显示,鬼子好像已经突破郑家岭一带防线,现在距离我们不到十公里。” 张参谋没有给薛师长带来好消息。 201师的防线即将崩溃,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站在师长周围的人纷纷停止手上的工作朝师长望去。 应急灯轻轻地在师长的手上摆动着,昏黄的光线不安地掠过周围人的身边。左右摇晃的影子怯怯地游走在后面的控制台上,彷徨着,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遁去。随着忽明忽亮的电焊火花,金属件上发出的嗞嗞响声让人愈发地烦躁起来。 “张参谋,201师的炮兵呢?有没有联系上?” 薛师长身边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军官朝张参谋问道。 “政委,恐怕一时还无法联系上。他们的师部被鬼子炸个底朝天。” 张参谋低声说道。 “妈的!那他们的炮兵和防空兵看来也悬了。老辛,你立刻通知李玮,马上增派一个混成营,务必要在天亮前控制住周家渡附近的制高点,卡住并封锁303国道周围的任何可以通行机动车辆的路口!张参谋,你增派一个通信分队帮助201师恢复各部的通信。对了,你再把我们剩下的那两套微波压制系统方舱也给他们带上。” 薛师长低头沉吟片刻后朝旁边的政委和张参谋发出了命令。 “那,我们115的492高地怎么办?师部可就剩这些预备队了!” 张参谋眼巴巴地看着身边那位辛政委。 “都什么时候了,还你的我的!再不增.援,201师就玩完了,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 看到张参谋脸上的表情,薛师长有些光火。 “那我通知他们增援目的地有变。得让李玮他们抓紧时间,周家渡附近的战场资料还需要整理后才能分发给二营指挥员们。张参谋,你抓紧时间抽调一个侦察兵分队协助他们摸清周家渡附近的情况,还有,通信必须随时保持畅通。” 老辛说完拉上张参谋跑了出去。 我的嘴里干涩得很,在战士们的催促下继续扛着沉重的光缆跟在他们后面。 我们还能守住防线吗? 201师的防线体系已经无法恢复到几个小时前的态势,本来我们就严重匮乏有生力量,洪水既迟滞了鬼子前进的步伐但也妨碍了我们自己的补给。卡车已经无法正常行驶,我们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组织足够的冲锋舟和快艇进行远程横向补给。现代战争的物资组成和消耗速度是半个世纪前所无法比拟的,从导弹到炮弹,从油料到食品,我们需要种类繁多数量庞大的物资来维持战斗;还有即将抵达的增援部队,我们不可能用只装备轻武器的预备队来抵抗敌人空地协同作战的现代化部队。 而所有这些我们匮乏的东西现在前指都无法及时满足。 不久,201师阵地被突围鬼子连续突破的消息被更多的战士知道。整个大厅里的人脸上都看不到笑容,每个人都紧锁着眉头。 终于,经过三个小时的紧张工作,我们师的指挥中心再次运转起来。 看着最后一台备用电源的面板上显示出正常工作的绿光后,我疲惫地瘫倒在地上。江垒比我好不了多少,听他自己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 靠在我身边没半分钟,江垒就打开了呼噜。 薛师长就坐在我们不远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大型通信操作台,通信员不时走到他身边汇报前线最新的情况变化。 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几个医生护士正在从支援者那里采集鲜血,几个暂时没有任务的战士军官正在排队等待抽血。我们野战医院现在已经移到盘龙岭上师部附近的一个山梁坑道里,他们的备用血浆已经在转移路上被鬼子炮火偷袭给炸光,所以医生们只能到这里来寻找备用血液。 “师长,三团长电话接通了。” 一个通信员按薛师长的要求终于叫通了三团。 “老徐,你的544高地夺回来了吗?没有预备队?你那两个连的预备队哪里去了?一个已经增援116的二团!499高地拿回来没有?没有?怎么回事?还是鬼子直升机突击群。哦,我知道了。注意与老辛联络,他会给你们安排增援。好!好!你一定要注意保持有生力量。” 薛师长边与三团团长通话边注视着前面不远处大屏幕上的敌我态势分析图。 “师长,21军的先头增援部队在251、254、260战区遭到鬼子压制,无法按时机动至161师的128、129、134战区。” 一个参谋边将大屏幕切换到比邻的161师战区地图边指着某处朝薛师长报告道。 “161师也拼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可能指望他们能给多大的支援。现在只能希望他们多少能牵制鬼子在116战区侧翼的作战部队,给我们在117战区的二团剩余部队一个喘息的时间。” 薛师长边用毛巾擦着脸边自言自语道。 “师长,辛政委回来了。” 一个通信员小声地提醒薛师长。 “哦,是老辛。坐。给了三团多少部队?” 还在紧盯着屏幕的薛师长伸手把辛政委拉到身边。 “两百人,不过其中有三十来人是还没有痊愈的轻伤员。老薛,我们的预备队已经快消耗殆尽了,21军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啊?各团的团长都快把自己给填进战壕了!老徐一直都在骂娘,他身边就只剩两个参谋。前指前一段时间给我们的增援太少,信息战的技术工程师倒派来不少,可他们能起多大作用啊?” 辛政委说着突然停下来,因为他已经看清21军增援部队现在的位置和机动态势情况。 老辛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麻花。 “薛师长,刘工找你!” 坐在旁边工作台上的一个军士转身对正在和政委研究敌情的薛师长低声说道。 “哦,老刘,有新情况?” 薛师长起身问道。 “是。鬼子的新编入作战序列的重型高速运输船队和重型地效运输机机群正在兼程运送新的补给物资。倭寇的‘菊花’近卫师已经抵达我们东线战场附近,估计这个近卫师很有可能会投入到我们师的防御方向上。” “另外,刚收到一份消息,鬼子在一个小时前发射了两颗新的卫星,其中一颗是光学侦察卫星,一颗是在Ku波段上工作的商用通信卫星。” 老刘略显疲惫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薛师长,他的工作服领子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显得非常好笑。 “哦,大名鼎鼎的‘菊花’要来了,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第六步兵师团到底是什么货色。鬼子新投入的这个高速运输船队是不是你上次提到的那第五批在纽波兰等船厂制造的五万吨级双体运输舰?没想到鬼子的制造力量这么强大,这样的话,鬼子投入到太平洋战区的运输力量里仅海上高速运输舰队总吨位已经超过四百万吨。时速四百公里的运输舰队啊,鬼子看来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 “还新发射了两颗卫星,这么说鬼子的标准综合性指挥系统马上可以恢复正常工作了?前指有没有找到鬼子卫星的精确坐标?” 薛师长有些错愕地看着刘工,因为这实在不是些好消息,在战局如此恶化的当口。 “还没有,鬼子火箭升空后卫星曾经多次变轨,机动方式和以前完全不同。不过在包围圈内的敌人标准综合性指挥所系统已经确认被我军摧毁了,停泊在台湾海峡的两艘作为战术指挥中心的两栖指挥舰现在也已经丧失指挥能力,目前就剩他们部署在浙赣线附近等待维修的Humvee软顶方舱指挥所,但鬼子还缺乏维修备件。我们的技术人员现在正在跟踪他们的备件运输路线,‘戟’技术组在俄罗斯人的帮助下已经侵入他们的后勤支援系统,目前正在跟踪敌第7军的CSSCS-EAC后勤系统的物资分配情况。” 刘工注视着薛师长,有条不紊地汇报信息中心的工作进度。 薛师长见刘工还站着,连忙起身准备让刘工坐下。 “我已经坐了两天,还是让我站着活动活动腰腿吧。” 刘工谢绝了薛师长的礼让。 “老刘,你调度161和180师炮兵支援火力的办法行不行啊?我们三团现在可快撑不住了!” 辛政委担心地问了一句。 “技术部正在和通信营联调,应该会在二十分钟后结束。辛政委你放心,鬼子的高级野战炮兵战术数据系统没那么复杂神秘,我们小伙子们有一天的工夫就能弄清楚系统结构。” 老刘笑着安慰道。 “用鬼子的高级数据系统来指挥我们自己的炮兵,鬼子到底会不会干扰啊?别到时候我们的作战信息都被鬼子侦察系统给截获利用了!” 老辛还是无法理解老刘的冒险行为,隐隐中他大概对薛师长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安。 “政委同志,我不会拿科学来开玩笑的。我们缴获的AFATDS系统就是鬼子的师级战术野战炮兵支援作战系统,我们的小伙子们已经将系统软件修整后移植到我们自己的精简指令集计算机平台上。也幸亏前指得到俄罗斯科学家和特工的帮助,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系统修改。刚才我们已经和161师和180师的炮兵指挥部进行一次联调,基本没有问题,刚才只是系统信息传递的延迟时间还没有达到要求,不过小伙子们已经找到修改办法了。” “前指已经通知我们的特种兵部队注意搜寻鬼子的陆军数据分发系统网络控制站,到时候没准我们可以借助鬼子的网络控制站指挥鬼子的野战炮兵部队。请大家务必再稍等一会。” 老刘叉着腰对政委解释道,他的手指按在腰间的时候脸部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我们自己的炮兵损失太大了,现在21军的增援又上不来,想要守住阵地就必须想办法利用兄弟部队的远程支援火力。现在既然送到161和180师的固定壁方舱已经能够用上,我们就用这个办法。你说呢,老辛?” 薛师长站在老辛身边,自己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大屏幕。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自己的炮兵指挥中心居然会被鬼子特种兵端掉,否则也不用如此冒险。” 辛政委无奈地摇摇头。 轰!轰! 外面的山坡上隐隐传来阵阵爆炸声。 我的注意力被外面密集的爆炸声吸引过去。是155榴,虽然隔着厚厚的岩石层,但炮弹的爆炸声仍顽强地透过蜿蜒曲折的坑道传到我的耳中。大厅坑道口灰白的墙壁上悬挂着的应急灯散发着暗淡的光线,执著地投射在过往的军人身上。 敌人的炮火已经能够覆盖我们师部所在的阵地,不知道我们前线的战士现在的情况怎样? 老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还有黄彪和郭永。对,还有居无竹,那个炊事班班长,矮墩墩的家伙,这小子喜欢不停地摸自己的胡子。 “鬼子在用炮兵攻击我们的微波压制系统。” 辛政委大致分辨一下动静后对薛师长说道。 “那他们得把这座山轰平才行。” 薛师长的脸上破天荒浮起一丝微笑,旁边的辛政委和老刘也会意地笑了起来。 “哦,老刘,柴师长他们的‘602’系统能再提高一些效率吗?他这几天一直在抱怨防空部队的火力没有充分发挥出来。” 薛师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刘工。 “我们给柴师长他们的‘602’系统重新修改了决策部分的算法模型。整个新系统完全可以满足柴师长他们进行实时动态预测分配作战目标的要求。技术小组的人已经出发,应该能够在几个小时内给柴师长手头上的‘602’系统升级而不影响他们的作战任务。对了,薛师长,我们的防空部队还是要注意截击鬼子的电子侦察机,特别是他们装备了复合侦察系统的EH-60L黑鹰和RC-7B德哈维南侦察机。我们前沿作战部队的微波压制系统比较单薄,现在又无法进行长程机动,很容易被鬼子的测向系统截获压制系统和C3I系统设备的坐标。” 老刘快速答道。 “是的,鬼子现在已经可以通过Ku波段卫星恢复一部分战场协调指挥工作,反应速度肯定会有所提高。老辛,通知老柴,让他们多注意和空军的截击机配合猎歼鬼子的EH-60L和RC-7B。叶雨,通知李玮尽快到我这里来。” 薛师长拍了辛政委的肩膀一把后扭头冲一个通信参谋喊道。 “政委,柴师长的电话通了!” 旁边一个通信士官按照辛政委要求叫通了防空指挥中心。 “哎!江垒,你怎么在这里啊!快!快到队长那里去报到,有新任务!我去找个看守电源的,马上就回去。” 这时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跑到我们身边,毫不犹豫地摇醒还在熟睡的江垒。 江垒一个激灵顿时没了睡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半天不知道东西南北。 “哎!王工,别找了,这里就有。老卫,走,跟我去指挥分队!” 江垒看我还傻站在旁边,也不管我的抗议,一把拉着我拔腿朝大厅北面的一个坑道跑去。 江垒他们的信息战分队工作间紧挨着大厅,是个不大的房间,已经被我们的工程兵们改造成一个机房。机房里满满当当地簇拥着各种设备,操作台上有十来个人正在工作着。 一个头目模样的军官连忙招呼跑进来的江垒准备开始工作,是个女军官。 怎么听声音这么熟悉? 我一时回忆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我被这个军官安排了一份工作,给大家看管电源系统。 信息战中心的几台发电机还没有完全修复,这个机房就使用后备电源供电。情况紧急,大家无法等待工程兵修复发电机。 机房里的技术人员都在埋头工作着,一个联络士官坐在房间门口的一张工作台上,从他的工作来看好像是正在把这个信息分队处理后的战场信息转输进我们自己的作战指挥系统。 机房门口旁边的一个小隔间是个水房。水房的台子上正架着个煤油炉,煤油炉上有个铝制水壶。红色火苗包围着水壶的底部,水壶正在嗞嗞作响,水过几分钟就要开了。 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机房的电子设备居然全都是前一段时间我们歼灭鬼子雇佣军部队时缴获的家伙,江垒面前就摆着一台17吋的米制液晶显示器。 奇怪,怎么江垒的屏幕上全是鬼子的作战指挥系统操作界面? 我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好像是地理信息系统的界面,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又不完全是。 “江垒,这屏幕上是什么信息?” 终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鬼子的全源分析系统。” 江垒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啊! 怎么我们的信息战部队用起鬼子的作战指挥系统了? 我的脑子好半天没有转过弯来,看着江垒轻快地用鼠标拖曳着信息菜单条,我满腹疑惑。 见所有的人都紧张地忙碌着,我只能暂时将一肚子的问题先压下去。 “唐中尉,我先把四点以前的统计做出来。” 手头工作告一段落的联络士官抬起头对那个女指挥官说道。 唐中尉? 对,我记起来了,就是在野战医院里看望刘工的那个女军官。 我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女军官两眼。 齐耳的短发,严肃的神情。 如果不是那头短发,我无法将她和周围的男军人区分开来。 在战争面前,所有的人都将被迫去适应眼前的环境,或者坚决地生存,或者死亡。性别在战争面前是没有分别的,包括你的性格和爱好。 “敌人是不是疯了!” 当那个联络士官看见统计资料结果的时候忍不住惊呼起来。 “怎么了?” 被他的惊呼声吸引过来的唐中尉关切地问道。 “两个突击群!在我们师的正面鬼子集结了两个突击群准备轮番冲击阵地!不对,我让里面的人匹配电磁综合态势资料再核实一下。” 联络士官说着拿起了手边的红色电话。 两个突击群的轮番冲击,这意味着我们前沿阵地的指战员们要承受着近万敌人的轮番进攻,这些敌人装备了上百辆重型坦克和直升机,这还不包括后面数量庞大的远程压制炮火! 我们师的防守正面宽度不到二十公里,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鬼子居然轮番投入两个突击群,可我们现在一线的作战人员还不到两个步兵团! 如果战场侦察信息是真实的,那这将是阻击作战进行到现在鬼子进攻部队最密集的时候。 没多长时间,统计信息被电磁频谱监控部门核实了。敌人现在确实投入了两个突击群轮番冲击我军阵地! 一个技术人员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则发直地盯着联络士官。旁边一个只有半边屁股靠在椅子上的技术人员干脆一不小心坐在地上。 整个机房里的人全都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恐怖的消息紧紧地摄住了自己的灵魂。 这就是敌人对我们实施大纵深电磁压制的回应,19世纪的战争,古罗马方阵再度现身,只不过走在队列最前面的是装备了140毫米滑膛坦克炮和贫铀复合装甲的M1A3。 虽然我们现在躲在深厚的掩体里面,但六十多吨的重型坦克仿佛正排着整齐的队列隆隆地逼近我们的眼帘。 那一群巨兽在血水里划开涟漪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我脑海里,还有那用死亡之翼在混沌的云海中搅动的黑色秃鹫和如同火山喷发岩浆奔流的山丘。 而此时突围的敌人正在撕裂着201师的防线。 我禁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坦克作战服。 煤油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蒸汽把壶盖顶得砰砰作响,浑白的蒸汽顺着过道逸了进来。 我步履沉重地来到水房里。 红色的火焰还在灼烤着水壶,吞吐不定的火焰不时漫过水壶边缘竭力地向上伸展。 灼热的蒸汽涌到我的脸上,坑道里应该很温暖,可我却觉得背上一阵阵地发冷。 我禁不住打个寒战,手不由自主地靠在火苗边上。 “水开了。” 一个人从后面伸出手关掉煤油炉。 我转身一看,是刘工。 “怎么,同志,觉得冷吗,是不是生病了?去看医生。” 老刘关心地看着我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转身回到坐位上。 “大家怎么在发愣?小唐,‘黑甲’分队在21号地区又成功控制了鬼子一个师级EPLRS网络控制站,还缴获几个完好的栅格坐标发射器。你们小组马上准备配合他们,‘黑99lib?甲’现在正通过‘队组’方舱进入鬼子交战层网栅收取敌七军战术指令。” 刘工跟在我后面走进机房对唐中尉下命令道。 “侦听员注意,战术电子支援全部启动,全开接收机工作不要停顿,瞬间角覆盖率继续保持三百六十度覆盖,把超高荷周信号排除设定键打开,频谱分析的时候叠加脉冲的区分还是用老方法。” “数据接收小组准备接收卫星信号,情报小组准备数据修改。” “狼群小组注意,所有狼群系统准备开通,并入鬼子传感器网栅数据层进行伪装信息上传。” “小周,你注意和我们管制中心联络。” “对了,刘工,‘黑甲’现在的战术情报分发等级是多少?” 唐中尉迅速地逐个下达战斗命令,机房的操作小组全部进入作战状态。 “是‘金色’。” 刘工坐在一张工作台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金色!” 旁边好几个技术人员发出了惊呼。 “对,他们现在已经是师级作战单位的权限。” 老刘的回答还是那么平静。 终于有个好消息。我们的特种兵有重大斩获,他们居然也以牙还牙地成功偷袭了鬼子一个师级指挥部,而且还接管了一个战术网络中心。 这时机房里的气氛明显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几个技术员正在兴奋地交流着眼神。 “刘工,火力支援协调员庄天俊奉参谋长命令到您这报到!” 门口一个参谋立正朝刘工报告道。 “啊,是庄参谋,快,快进来。我们的AFATDS系统已经联调成功,161和180师的炮兵正等着我们的作战命令。现在这里已经开始接受鬼子进攻部队坐标信息,这里就等你了。” 刘工连忙招呼抱着军用笔记本的庄参谋。 用军用笔记本接入战术互联网后,庄参谋启动了参谋作业系统的界面,开始接收全源分析系统数据信息并用他们自己编译的指令集进行地形描绘。 反复地逐个用系统内置的视觉视野过滤器检查后,很快一份份资料被庄参谋发到大厅里的指挥中心服务器上。 “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够渗透进鬼子的传感器网栅数据层和交战层网栅,这些网络渗透技术俄罗斯人没能在欧洲战场用上,我们却成为了第一个使用者。如果这场战争我们能够获胜,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那些俄罗斯科学家。” 在庄参谋身边看着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的手指,刘工感慨地自言自语道。 “刘工,我们能不能让鬼子自己打自己?我已经想好几天了。” 正在工作的唐中尉边工作边问道。 “让鬼子自己打自己?怎么个意思?” 刘工有些不明白唐中尉的意思。 “鬼子毫米波工作方式的敌我识别系统被我们的阻塞干扰给压制后,他们的突击群在地面交战区里已经无法进行敌我识别,而且鬼子分发的战术情报里远程炮兵的发射坐标部分信息我们早就可以进行替换,‘黑甲’现在又有师级战术信息分发权。我想,如果我们冒充鬼子指挥部分发他们突击群先头部队的坐标,那……” 唐中尉的话被老刘打断了。 “我明白了!现在就试试。我们已经能够绕过鬼子的AN/PYQ-反情报系统,你把修改过的鬼子战术文件提供给我,注意文件格式不要改变。我让前指用流星余迹通信方式发给他们。现在就试!” “刘工,可以让‘黑甲’先发给鬼子的M270火箭炮部队,让他们对自己的突击群集结地进行地毯式轰炸!” 唐中尉紧接着在出主意,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 就在刘工忙着给“黑甲”制作假作战命令的时候,联络参谋不断地从大厅的中心系统里通报利用改造后的炮兵指挥系统进行压制射击的战果。很快,刘工他们制作的信息也被发送出去。 等待吧。 我在监控供电系统的同时留意着看“黑甲”有没有成功地控制鬼子的远程压制火力。 工程兵已经把发电机修复,我帮着他们把机房的电源切换到发电机供电状态。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的“戟”技术组再次发现重大敌情!师部指挥中心再次进入紧张状态,工程兵部队在所有坑道入口紧急加装三防装备。 日本鬼子通过高速地效飞机机群向东部战线运送了一万多枚化学毒气弹,其中大部分是先进的二元毒气弹! 必须将这些炮弹及时摧毁,否则我们整个东线将无法维持。一整天我们的前指都在紧张地调度特种兵部队,所有的防化兵部队也进入战斗状态。我们紧急出动的空军运输机群在承受重大伤亡后空运投掷了一批防化服和解毒剂到东部战线防御部队手中。 师部一直在紧张地注意着鬼子“菊花”师团的动向,信息战中心的大屏幕上不断切换着“菊花”师团各部机动的大致坐标信息地图。 “戟”技术组不断地根据截获的化学武器运输集装箱代码在敌人的CSSCS-EAC后勤系统里查询运输线路与地理坐标。循照这些坐标信息,我们的特种兵部队不停地导引地对地导弹部队和空军发射的装有云爆弹弹头的导弹密集攻击运送和储放这些化学武器的卡车和野战仓库。 到第二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鬼子所有的二元化学武器运输代码从CSSCS-EAC后勤系统的数据库里消失了。但我们的盟友的战略情报中心却通知我们,至少有一百枚以上的VX毒气弹已经跟随鬼子的“菊花”师抵达战场。 信息战中心在艰苦的条件下运行着,我们很多的设备都是用普通的商用电脑来代替,坑道里的湿度和温度都超出普通电脑设备运行的环境标准,我们的工程兵现在又没有足够隔板将机房进行单独隔离,所以设备故障率比较高。 我们这些维修人员不停地来回维护排除着故障点,一天下来能休息四五个小时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我紧紧地跟随在维修工程师后面,没想到这调试配置电子设备并将它们组合成一个个作战系统的事情是如此的复杂,工程师们不停地在他们的笔记本里调出配置软件来评估运行环境,检测电磁兼容和串模干扰情况。在工作的时候,我注意到我们许多子系统都分别被厚重的铅板所隔开封闭,大概只有这样才能抵消我们这个位置里巨大的电磁作用。 三天,又有整整三天过去了。 特种兵部队一直在注意搜索并摧毁鬼子携带的毒气炮弹,在他们的干扰和不停的伏击以及制导导弹和炮弹的多重攻击下,敌人始终没能发射那些该死的化学武器。 可我们并不知道是否鬼子运抵战场上的毒气炮弹都被摧毁,而且,因为我们的防御部队一直和鬼子们纠缠在一起,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为了自己部队的安全,估计正在实施突击的美军也不会让日本鬼子发射这些该死的炮弹。 这三天我们是熬过来的,作战中心的指挥人员和技术人员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战斗岗位。 虽然这里闻不到硝烟。 信息战中心一度成功地牵制住鬼子的远程压制炮火,直到最后鬼子发现那个被端木龙神指挥的“黑甲”特种兵分队接管的指挥中心。可鬼子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用自己的远程压制炮火狠狠地揍了突在前面的友军一顿,两个突击群的集结阵地分别遭到地毯式轰炸,损失惨重。 鬼子在第二天里投入“菊花”近卫师团,但在我军联合火力的打压下同样进展缓慢。 在经过我们技术人员改造的AFATDS系统指挥协调下,目前仍保持相对宽纵深阵地的161师和180师用他们的压制炮火有力地支援着在前面苦苦支撑的我们师二团和三团部队。 没有他们的火力支援我们无论如何也撑不过这三天。 三天里我们师只让鬼子前进了十公里,尽管鬼子的前锋部队距离师部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可我们毕竟没有让鬼子突破。 可我们203师却已经损失殆尽了,因为我们还要协助201师守住后面的防线。21军这两天抵达的增援部队大部分被立刻补充到201师阵地上去。 东线战场上其他兄弟部队的预备队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更何况我们这片战区是泡在洪水之中,谁都无法在鬼子漫天的炮火压制下携带重武器快速机动过来,我们203师只能从自己野战医院里还能战斗的伤员中组织预备队。 前沿阵地已经严重减员,防御部队一再收缩阵地也无法保持阻击密度。师部从昨天开始在指挥中心调动剩余人员,参谋人员、工程兵、通信兵,还有耗尽弹药的防空兵和其他可以抽调的后勤人员都统统被编入几个预备连队中。 我再次被编进步兵预备队。 “班长,我们什么时候反冲锋?” 在我身边趴在泥浆里的一个小战士不安地问道。 没有回答这个从工程兵部队调到我们步兵班的小战士,我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我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景致都如同月球表面般荒凉,这些天老看到这种景色。 能够出现在视野里的是连绵不断的山丘,被洪水包围的一个个山丘。近前的山丘上已经没有任何突出物,不管是人工的还是自然的,山丘表面上遍布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弹坑,灌满泥浆的弹坑。 山丘的上空是无穷无尽的黛青色雾霭,黏稠的雨丝把山丘和雾霭紧紧地粘在一起。低处的水洼早已变成黑褐色的模样,黏稠得如同一摊摊糨糊,糨糊表面不时能看见漂浮的尸体和一块块硝烟粉末。雨滴星星点点地坠落到糨糊表面,然后迅速被黏稠黝黑的糨糊所消融,一个涟漪都没有留下。 间或有几发炮弹捏着促狭的嗓音急忙忙地砸进黝黑的泥浆之中,旋即在水洼表面升起几颗肮脏丑陋的泥浆柱子。红褐色的火焰在泥浆柱子的顶端竭力地试图朝阴沉的天空逸去,仿佛它们也无法忍受这散发着恶臭的黝黑糨糊的热情拥抱。 这就是我们203师的东线战场,一个巨大彻底的、黑臭难行的泥浆潭。我们的战士就是在这样的阵地上日复一日地与敌人对峙着。 泥浆彻底将我们敷设的巨大雷场给掩盖了,鬼子的扫雷装置已经无法进行像样的扫雷工作,随处可见的泥潭又一再牵绊住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没有坦克装甲车辆的掩护,那些装扮华丽的地面勇士们也失去继续前进的勇气。现在只剩下直升机群还能不时出动一下,但这些筋疲力尽的飞行员们也无法像战争初期那样保持高效的出勤率,因为如果不幸被那些中国人该死的防空导弹或者高射炮击中的话,那结局不是死亡就是掉进这无边无际的黑臭泥潭中。 我们一个排的战士准备对前面的417高地实施反冲锋,因为这个高地上的鬼子阻挡住前面两侧已经弹药告罄的两个阵地上防御部队的退路。417高地两个小时前被“菊花”近卫师的一个步兵分队占领,我们这个排奉命紧急运动到417高地附近准备夺回这个关键阵地。 由于中国人部署的雷场实在无法清除干净,连续攻击未遂的美军地面部队已经彻底退出一线突击战斗,只留下直升机部队和炮兵部队支援负责进攻的日本“菊花”师团。因为他们的侧翼已经受到中国国防军北方方面军的严重威胁,所以留下士气低落的日本人掩护他们。 到我们出发的时候,师部战地通报说敌人“菊花”师团已经被我军一部阻断退路,可没想到鬼子居然不退反进,连续朝我们阵地发动突击。看来鬼子是估计自己没几天蹦跶,“菊花”师团干脆准备与我们来个同归于尽,全部投入步兵部队对我们的阵地实施突击。 我在的这个步兵班已经在这一带阵地上边战边退地连续坚持了两天,因为减员严重,班里现在只剩四个战士,班长在上午鬼子炮火延伸射击的时候阵亡,我现在代理班长职务。 费力地从黏稠的黑色泥浆中拔出作战靴,我摸索着把手中95冲锋枪的保险打开作好冲锋的准备。我身边不远处的泥浆中匍匐着班里其他的几个战士,所有的人都是浑身泥浆,只有脸上稍微干净一些,手中的步枪都好像一条条泥棍子似的。 161师负责炮火压制射击的130加农炮炮兵营还在进行五分钟急促射。 炮弹嘶鸣着穿过潮湿的云层,原本清脆亮丽的破空声里掺杂着粗糙的杂音;红色的弹道有些模糊,弹道边缘好像散发出一缕缕猝发迸溅的流彩,如同镶嵌在毛玻璃里的丝带被后面的射灯映照着一般。 417高地正在被红色的火海彻底烘烤着,榴弹逐个在目的地爆炸,猛然从地面蹿起的巨大泥浆柱子顶端点缀着朵朵暗红的花蕾。 这个阵地已经在双方攻防部队手中多次易手,防御工事早已破烂不堪。每支防御这个阵地的部队都无法顶住对手几次冲击,因为阵地上已经没有像样的地方能供步兵们躲避炮火射击。 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我等待着炮火轰炸进入最后三十秒,因为那是我们开始突击的时刻。 还有十秒钟,我趁这个机会最后一次扭头朝身后的盘龙岭看去。 盘龙岭的坑道里有我们的师部和野战医院,离我们这里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我们师的阵地就只剩这么点纵深,正常情况下你步行只要几十分钟就能穿过这点距离。 可敌人已经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却只推进三千米。 所有一线作战部队必须再坚持二十四小时,这是最后的二十四小时。 这是我们今天下午出发前师部发布的命令。 鬼子陷在包围圈里的部队已经基本上丧失了有组织的防御能力,没有补给,鬼子已经无法再坚持战斗。尽管还有将近三万敌人还坚守着约两千五百平方公里的阵地,但我们的合围进攻部队已经在高速地进行穿插分割作战,同时前指已经发电要求这批弹尽粮绝的敌人早点放下武器投降。 还要再坚持二十四个小时! 我们这些防御部队也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所有一线作战的指战员们都是在体力和精神承受能力的极限外坚持着战斗。 虽然日本鬼子的亲密盟友已经将他们抛弃了,美军现在只是出动少量直升机部队提供象征性的战场支援。但从昨天开始,鬼子“菊花”师的步兵们反而开始发动大规模的步兵集团冲锋,很多鬼子都装备战刀预备进行抵近肉搏。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垂死反扑的野兽,它们已经没有人性。 在刚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我们连续后撤七千米。因为实在是没有人了,我们这些预备队不停地在各个突破口之间奔波着,给我们各被围阵地上已经消耗完弹药的防御部队杀开一条条撤退的血路。 “冲啊!”排长终于下达了命令。 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协调人员用激光指示仪标识照射着我们前进的方向。雷区标识已经无法用肉眼判断,我们只能在激光照射仪的指引下冲锋才不会跑错方向。 我猛一起身,可靴子却被泥浆牢牢粘住了。 一个嘴啃泥,我结结实实地栽进前面黑糊糊的泥潭之中。 我挣扎着试图尽快站起身来,可发软的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脸部陷在淤泥里几乎让我快要窒息。 这场战争已经彻底将我的身体拖垮。 当我蠕动着直起上身的时候,战友们已经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之中,用步枪当拐杖把身体支撑起来后,我费力地追赶着他们。 黑臭黏稠的泥浆糊了我一脸,腥臭的气味直冲我的脑袋。被这恶心的味道折磨着,我的胃部一阵阵地翻腾,胃酸涌进口腔里。 没有时间抱怨,我拎着泥棍踉跄地追赶着队伍,脚趾吃力地勾着湿滑的靴子。远处的战友们已经冲上半山腰,正在弯腰奋力攀缘着,模糊的身影几乎被这暗淡潮湿的景色所吞噬。 山丘上我军的炮击已经停止,可鬼子却没有进行像样的还击。 借助战友的手我终于登上山丘。战斗其实早就结束了,防守417阵地的鬼子兵在我们发起冲锋的时候都已经被我们的130加给全部报销干净,我们冲上来只是象征性地拿下这个阵地。 无法用报话机通信,我用随身携带的信号枪朝天空中发射了两发红色信号弹,表示我们已经顺利拿下阵地。 前面两侧阵地上还在苦苦支撑的防御部队终于可以脱离战斗朝我们这边撤退下来,他们早已弹尽粮绝多时,能够苦撑到现在实在不易。 借助间或在水洼里爆炸的炮弹闪光,我们看见三三两两撤退过来的战友们。 有伤员,两个浑身泥浆的战士抬着一个伤员踯躅地走过来,伤员身上也同样满是泥浆。 “能帮忙吗?我们实在没有力气了。” 打头上来的一个泥人艰难地咳嗽着说道,他的两条腿在泥浆里不停地哆嗦着,手还死死地托着伤员的双脚。 “老柳,怎么是你!我是卫悲回啊。” 当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后我激动地迎上前去。 老柳显然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我,好半天人都晕晕乎乎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卫悲回!” 我的嗓音都有些哽咽,手指哆嗦着抓紧老柳的胳膊。 老柳褴褛的衣服上滚满黑臭的泥浆,一大块泥浆粘在他的脸颊上;左边肩膀上一个大血口,已经结痂,伤口上同样粘满淤泥;裤腿上已经糊满泥浆,紧紧地贴着腿,已经裂开的靴子可笑地挂在他的脚上。 要不是头上的钢盔和身上挎着的那枝还算干净的步枪,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老柳联系在一起,甚至无法和一个士兵联系在一起。 “老弟,别开玩笑了?卫悲回?你是人还是鬼啊!” 老柳哆嗦着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喃喃说道。 “老卫!郭永,是老卫。黄彪,你醒醒,看看眼前的人是谁!是老卫!他还活着!这小子他妈的还活着!” 老柳也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欣喜地大声朝后面的泥人喊道。喊了几句后,这条刚强的汉子居然蹲在地上紧扯着我的双手呜咽起来。 这是场没有尽头的战争,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会是怎样安排的。所有的战士们都在泥浆和弹雨中忍受着饥饿与疲倦,等待着这场没有尽头的阻击战早点结束,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明天的晨曦。 能够在战斗中重逢,这种平时极为平常不过的事情放在现在却成为了奢侈而又悲喜的一幕。 后面的郭永看见是我,嘴一咧,扑上来紧紧将我抱住,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俩抬着的人是黄彪。黄彪受了重伤,需要紧急治疗。 没有时间寒暄,我一把接过老柳的活,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抬着人往前走。 郭永光着一只脚,另外一只脚上的旅游鞋鞋底已经掉了,黝黑破烂的鞋面随着脚的移动拍击着淤泥。 他就这样进行战斗? 轮流替换着,我们几个人一路蹒跚把黄彪抬到医院。 黄彪的小腿动脉被鬼子弹片击穿,老柳他们用三角带临时给黄彪作了战场救护。但因为迟迟撤不下来,黄彪已经失血过多陷入休克。 必须给他紧急输血治疗。 没有血浆了! 黄彪被我们搁在手术台上,可医生无法进行手术。 所有在坑道里遇上的医生护士都这么回答我。我疯狂地找遍整个医院,结果没有。 坑道里满是重伤员,两个护士正在一个角落里忙着给一个中年妇女接生。 “医生!医生!” 我开始在坑道里狂吼起来,双手愤怒地拍打着墙壁。 这纷乱昏暗的医院让我愈发地焦躁起来。 “什么事?” 一个正在给伤员做手术的医生终于抬头应道。 “我是O型血,快给我抽血,我们有重伤员需要输血!” 我继续狂吼着,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墙壁。 “小吴,给他验血!” 这个医生耐不住我的吼叫声挥手示意他身边一个护士过来给我验血。 “我是O型血,我是O型血。” 我把手搭在桌子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有些目眩,耳朵在嗡嗡直叫。 给我验血的这个护士没有因为我浑身的泥浆和刚才无礼的举动而不悦,仍然轻柔地给我作了检查。 “你的血色素好像太低了,同志。再输血恐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吴护士轻柔地向我建议道,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脸色如同墙壁上应急灯光般蜡黄。 “求你了,给黄彪输血吧。啊!我是O型血。输我的血,哪怕是两百CC。” 我依然呢喃着哀求道,试图抓住她的胳膊,可自己的身体却软软地瘫在椅子上不听使唤。 大眼睛的吴护士终于把输血针头插进我的手臂,我依在墙角上恍惚地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橡胶皮管里缓缓流入血袋中。 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周围的重伤员中有人在剧烈地咳嗽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战士身上的泥浆散发出来恶臭味充斥着整个坑道。涌进口腔里的胃酸还残留在牙龈里,舌头上好像还有酸涩得发苦的胆汁味道。 坑道的角落里那个白胖的郑小明正团着身体,将自己尽可能地塞进病床靠墙的一面,用如同饥饿老鼠般病态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周围路过的人连正眼看他的都没有,大概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曾经干过的事情。 旁边走过的护士递给我一杯兑了葡萄糖的生理盐水,我半睁着眼艰难地吞咽着。 “小吴,等他输完你再抽我的,凑足一千CC。看看能不能救活这个伤员。” 旁边好像是那个医生在说话,可我的眼皮怎么也无法睁开。 “曹医生,你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了!” 吴护士疲惫的话音中带着颤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个护士推醒,整个坑道里一片刺耳的大呼小叫声。 “快,快换防护服。鬼子毒气攻击!” “三防设备坏了!大家快点啊!” 是VX毒气攻击! 鬼子终于发动了化学战。 他们用剩下的毒气弹攻击我们人员活动密集的部分阵地和坑道。本来这些炮弹是不会给我们医院造成足够威胁的,但怎么坑道口的三防设备突然失灵了? 因为刚才给黄彪输血,我的手脚已经变得麻木,护士扔到我身边的防护服我哆嗦着怎么也穿不上。最后还是大眼睛的吴护士给我换上的衣服,随手把防毒面具给我扣上。 警报是从指挥所附近的阵地传开的,我们前沿阵地上部分骨干支撑点首先被鬼子毒气炮弹攻击,指挥部紧急通知了所有单位。 周围能走不能走的人都在飞快地穿防护服,医生护士们则繁忙地给那些确实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员们逐个穿上衣服扣上面具。 防化兵小组的几个战士穿着防化服已经冲到坑道口试图紧急修复设备。 在角落里躺着的郑小明早已换好防化服,小心地继续靠在床铺靠墙的一面。 “我的孩子!孩子怎么办!” 从角落里传来刚生产的母亲充满恐惧的惊叫声,夹杂着婴儿震天的哭喊声。 真该死!医院里的防护服数量不够,居然没有多余的衣服和防毒面具留给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孩子!难道他刚到人间就得回到永远黑暗阴冷的空间里去吗? 站在小孩身边的医生护士们手足无措,因为他们也没有防护服穿,只是在刚才互相给对方注射阿托品。 孩子是不能给他注射这种解毒剂的,因为这解毒剂本身就是毒剂,孩子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 母亲的哭喊声刺耳地穿透我的耳膜。 孩子! 周围已经穿好防护服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我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走到她们身边。 就在我试图站起的当口,近旁的一个战士毅然脱下了自己的防护服将婴儿包裹进去,顺手把三防式氧气再生面具扣在他脸上。 老柳! 是老柳! 孩子母亲也被医生们重新扣上面罩。 “阿托品,快给这个人注射阿托品!” 一个医生在奋力高喊。 迟了。 就在一个护士慌忙地攥着注射器冲过来的时候,老柳的身体迅速佝偻起来。 老柳的身体迅速滑向地面,像一片迅速枯萎的叶子一般,旋即他浑身裸露在外面的肌肉开始剧烈地抽搐膨胀。 鬼子的毒气已经漫进来了。 “快给他注射阿脱品!” 更多的医生焦急地高喊起来。 手持注射器的护士手忙脚乱地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忙着给正在呕吐抽搐的老柳注射解毒剂。 我紧走几步试图靠上前去,可肺部怎么也无法吸入氧气,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是该死的贫血症! 头一阵晕眩,我砰然栽倒在地上。 “老柳!活下去!” 朦胧中我的心里发出阵阵无力的呐喊。 老柳死了!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老柳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群。 他已经扭曲变形的遗体佝偻着蜷缩在角落里,和其他几个也没有来得及注射解毒剂的重伤员遗体靠在一起。旁边围满无言的人们,招娣姐弟俩泪流满面地靠在吴护士身边。搂着逃过死神追捕的婴儿,那个孩子的母亲靠在一个护士怀中还在忘情地饮泣着。 郭永跪在老柳遗体的旁边久久没有动弹。 坑道里满是消毒液的味道,医生们已经给坑道里进行了大规模消毒。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进人群里,靠着郭永在老柳的遗体前跪下。郭永的泪水早已打湿他的前胸衣襟,死死地攥着拳头,这条汉子还在无声地哭泣着。看着老柳发黑浮肿的面孔,我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医院里大家的士气在遭到鬼子毒气攻击后更加低沉下去。 “快增援师部!鬼子正在进攻盘龙岭主峰!” 门口一个军官筋疲力尽地嘶喊着,所有还沉浸在刚才那激动人心的旋律中的人们都被他的喊声所吸引过去。 “有没有能战斗的,啊!有没有?都跟我来!” 军官挥舞着步枪继续大声喊着,嘴里还大口地喘着。他好像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战斗,脸上满是厚厚的泥浆,身上新穿的防护服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滚上一身泥浆快看不出什么模样来了。 鬼子在发动化学战后很快突破我们指挥部前面几公里宽的防御阵地扑到盘龙岭脚下。盘龙岭阵地需要新的预备队。 二十几个能战斗的战士默默不语地站到军官面前,按高矮次序排队。 趁着昏黄的灯光我挺胸朝队列右面看去。 都是些多次经历战斗的战士。他们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护送受伤的战友,而被鬼子的毒气攻击滞留在这里,所有的人身上无一例外地都散发着泥浆的臭味。 “刘海啸,出列!” 军官威严地朝队列最后位置上个子最高的那个战士喝喊道。 刘海啸?不就是那个逃兵连长吗? 队列里所有的战士都朝戴着手铐低头默然不语地走出队列的逃兵连长投去诧异的目光。 军官板着脸,火辣辣的眼光愈发地让这个哑巴般的连长不敢抬头。 军官盯了刘海啸半天,见他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哀求自己,已经转到嘴边的刻薄话又咽了回去。 “所有战士听令!向左转!出发!” 军官带着我们跑出坑道。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刘海啸一眼。 刘海啸没有看我们,只是一个人抬头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应急灯,牙齿紧紧地咬啮着。他颀长孤独的影子被墙壁紧紧束缚着,佝偻地蜷曲贴伏在坑道里面。 鬼子在发射VX毒气后等待两个小时,看我军阵地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当我们这支疲惫不堪的增援部队摸黑沿着山路赶往师部预备队集结地的时候,东面山腰部分双方的部队已经接上了火。 黑绰绰的夜色,晦暗的黑夜吞噬了所有能发光的物体。湿乎乎的黑纱被黑夜随手抛撒在大地上,缠绕着所有移动着的人。雨滴打湿我的面颊,虽然是江南6月的天气,可我仍像树叶般禁不住在瑟瑟的夜风中颤抖起来。 敌人已经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必须守住盘龙岭! 我们这支小分队被迅速编进预备队中,战士们在坑道里排着队作出发前最后的休整。 坑道里有人在低声地咳嗽,有气无力的。我所看到的所有士兵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眼睛里满是血丝,脸色蜡黄。军官们也一样,都是满身泥污,疲惫不堪。 还要再坚持二十个小时。 外面阻击阵地上很多战斗分队在鬼子毒气攻击的时候遭到严重损失,现在师部的一些职位较高的指挥员也被编进部队,政委在坑道里作动员。 我远远看见李玮,但没有上前和他打招呼,他正在坑道里检查归他指挥的那一个排的士兵们。 两个军需官正在给缺乏武器弹药的士兵分发数量不多的库存装备,大部分是我们前一段时间从鬼子那里缴获的家伙。 当我们路过储存弹药的房间门口的时候,一眼看见一挺六管7.62毫米口径的加特林机枪。机枪的旁边堆着几箱机枪弹和几条弯曲颀长的金属弹链,因为这挺机枪是从悍马上拆下来的,没有普通的三角支架,所以一直也没有人想到怎么使用它。 “就给我这个吧,同志。我是重机枪手。” 站在我身边一直没有言语的郭永伸手指着这挺机枪对军需官说道。 “没有支架。这家伙很重,后坐力又大,你现在能提得动吗?” 军需官打量着郭永蜡黄的脸色疑惑地问道。 “没问题,这种家伙我原来练过。” 郭永也不管军需官是否同意,径直上前放下自己手中已经没有弹药的95式班用机枪,把六管机枪提起来。 郭永身上原来穿着的衣服满是淤泥,非常湿滑,机枪枪托有些架不住身体。郭永见状小心地摘下光荣弹,三把两把把外套扒下来,露出古铜色精壮的上身和触目的伤疤。 “军需官同志,麻烦帮我配几个弹药手。” 郭永边低头检查着机枪边对军需官说道。 “老卫,弹药不轻,你扛得动吗?” 闷头等待完进行徐进弹幕射击的鬼子炮火延伸后,从坑道出口沿着堑壕摸索着前进的郭永回头看着我说道。 “别管我,少不了你的弹药。” 我紧走几步赶上郭永,用力将斜背着的弹链往上推了推。 弹匣真的非常沉重,好几次我都差点跪倒在湿滑的堑壕里。 我小心地探头朝山下看去,一片绿蒙蒙的景色,鬼子兵正沿着山坡朝我们的阻击阵地爬来。 我们的防空部队的单兵导弹可能消耗殆尽了,在半山腰的空中处于高射炮射击死角的几架鬼子直升机正在掩护他们的步兵进攻,30毫米机关炮正顺着飞行方向上扫射一切可疑的目标。 一架鬼子直升机从我们头顶附近一掠而过,机头部位的机关炮疯狂地倾泻着弹雨,丈高的火墙沿着山腰的岩石一路蔓延而来。 碎石夹杂着四处迸飞的弹片从火海中急急地飞溅开来,在我们堑壕周围敲击跳跃着,发出各种调门的尖叫声。 “滚你妈的蛋!” 加特林机枪发射时枪口发出的巨响立刻将郭永的怒吼声吞没。 一条由曳光穿甲弹组成的明亮耀眼的金属长鞭瞬间抽中了这架在战场上卖弄着威风的狮鹫。 本来机身厚实的装甲能够保护AH-64D不受12.7毫米以下口径防空武器的威胁,可这次挂在武器挂架上的火箭弹巢却不幸被曳光穿甲弹击穿,还没来得及发射掉的“九头蛇”火箭弹顷刻之间被引爆开来。 灾难还只是刚刚开始,紧接着这架直升机的密封油箱也被“九头蛇”火箭弹的爆炸诱发,形成了二次爆炸。 拖曳着巨大的火球,扑闪着翅膀的黑色狮鹫挣扎着试图脱离死神的召唤。 可爆炸实在发生得太快,这架AH-64地上的飞行员甚至没有时间按动火箭逃生椅上的红色按钮。 这架直升机很快脱离了它原本计划的飞行线路,四处迸飞的机身碎片宣告AH-64D生命的终结,连同座舱里面的飞行员。 急于复仇的其他直升机则纷纷掉转机头朝我们这里扫射轰炸,刚刚进入堑壕准备朝山腰攀缘的鬼子步兵也停下向我们射击。我们缩进坑道里面。 当这批鬼子的直升机受到更多的地面阻击火力拦截的时候,它们开始逐个脱离战场,躲避到稍远一些的山丘附近,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郭永手里的六管机枪又活跃起来,曳光穿甲弹编织的火红的金属长鞭有力地在鬼子进攻队伍中来回抽打鞭挞。爬到一半路程的鬼子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扫射压制得无法抬头,后面进行曲射火力支援的鬼子自动榴弹发射器见状赶忙对我们这边进行反压制。 不久,我们的无坐力炮和自动榴弹发射器也对鬼子的曲射支援火力进行反压制,偶尔,我们的37高炮射手也将高炮打平进行扫射。鬼子的曲射支援火力只能断断续续地变动阵地朝我们开火。 郭永见鬼子压制火力已经转移方向,再次跳入堑壕从射击孔朝下面的鬼子们挥舞着火红炙热的金属长鞭。 双方的射手就这样在压制与反压制间对抗着,各自的重型压制炮火也不时登场表演。 随着战斗的进行,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 凌晨时分,我们161师和180师的压制火力已经彻底消耗完他们的炮弹储备。我们设置在山腰上打平射的37高炮也打完最后一发炮弹。火箭筒手和无坐力炮手,连同自动榴弹发射器射手也把弹药全部发射干净。我们现在没有重型火力的支援,只有坑道里还在工作的微波压制系统还在给予着电磁庇护。 鬼子整夜都被我们阻隔在半山腰无法继续前进,下面的坑道出口也被我们其他的部队层层设防,鬼子没有办法朝坑道深处推进。 迸发出顽强战斗力的战士们开始进攻,愣是将鬼子击退一千米,将鬼子驱逐到山脚下的泥浆潭里去了。 凌晨五点,我们这个战斗小组被其他战斗分队替换下来,我们几个战士草草地在坑道里休息三个小时,补充了宝贵的水和食品。 鬼子在这三个小时里却没有停歇,一轮接一轮地发动着新的进攻。 其他已经匮乏小口径弹药的战士将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的步枪和冲锋枪的弹药悉数拿走,连我们不多的几个手雷也被拿走,只留下因为口径不对而无法使用的转管机枪子弹。 现在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的弹药手就只剩下各自胸前的光荣弹。 趴在坑道出口附近一个还没有坍塌的堑壕射击掩体里,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等待着鬼子白天的又一轮进攻。 鬼子远程压制炮火的遮蔽射击刚刚结束,山腰上满是硝烟油子的呛人气息。刚才他们的炮火射击密度与前天相比简直稀疏得可怜。 “郭永,今天雨是不是停了?” 透过逐渐散开的硝烟,我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郭永没有回答我,只顾专注地看着山脚下鬼子的动静。 今天好像真的没有下雨,天空略微变得透明起来,山腰远处的物体也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模糊不清。 阳光! 居然有阳光! 随着硝烟被西南风逐渐吹散,早上的太阳光如同梦境般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多少天了? 十五,还是二十天? 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见太阳是什么时候,所有的人好像都和我一样,感觉自己都已经发了霉。 习惯于阴沉与黑暗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太阳光照射得有些目眩。 身体在已经被干涸的泥浆弄得梆硬的作战服里不安地扭动着,尽管我极不情愿让粗糙肮脏的作战服紧贴着肢体。 尽量克制自己不要理会泥浆的恶臭,我闭上眼睛贪婪地体验着阳光照射在脸上的舒服感觉。 明天,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我暗暗地思酌着,活下去的渴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剧地在脑海中翻腾。 我环顾四周,仔细地注意着周围同伴脸上的表情。 是的,我看见和我一样欣喜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神,阳光让所有的人眼中都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我们要活下去!活着看见胜利!” 因为看见阳光而兴奋不已的我大声地朝周围的战士们喊道,手里挥舞着捏紧的拳头。 “先消灭这些鬼子再说吧!” 郭永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回应我,直视前方的眼神里充满愤怒与仇恨。 我不满地扭头朝山下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情景让我把准备抱怨郭永不解风情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是鬼子! 正沿着山坡朝我们冲锋的鬼子! 排着队,一色光着膀子提着战刀嗷嗷叫跟在膏药旗后面密密麻麻看不见头尾的鬼子! 笑容飞快地从我的脸上退却消失,代替的是腿部微微地颤抖,频率越来越高的颤抖。 刚被饮用水滋润过的嗓子突然变得干渴起来,想再喝一杯水的念头不停地折磨着我。 费力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沫,我脸色苍白地朝旁边冷冷站着的郭永靠去。 “疯了!鬼子是不是疯了?” 我们这个火力小组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战士失声喊了起来,急促的嗓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异常尖锐刺耳。 战场上传来自动步枪和手枪稀疏的射击声。 打头扛着膏药旗的鬼子应声栽倒,可后面的鬼子又很快捡起来。那些缺乏准头的恐吓性扫射并没有给正在列队冲锋的鬼子造成多少有效伤亡,膏药旗继续执著地朝我们阵地靠拢。 这些抢先开火的战士都和我一样,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情景所震慑。 “郭永,是不是该扫射了?” 我紧张地提醒站在身边的郭永。 他的枪口仍然低垂着指向地面,丝毫没有射击的打算。 我的冲锋枪已经在刚才休息的时候给一个士兵拿走,现在我只剩胸前的光荣弹和背后重新压满曳光穿甲弹的加特林机枪金属弹链。 “老卫,别急。再等等!” 跟我说话的时候郭永的眼神还死死地追逐着鬼子前进的步伐。 三把两把将背心脱掉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郭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咧开的嘴角带着鄙视与厌恶。 我们现在距离鬼子还有大约一千米,这是加特林机枪有效射程以外的位置。虽然我明明知道这些,但仍然忍不住想叫郭永射击。 鬼子排列着整齐的队列逐渐靠上我们下面第一道火力线,十几面膏药旗傲慢地挥舞在队列前面。 一场注定将会用遍地的血腥来装点大厅的交响乐马上要开演,无形的指挥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乐队,指挥棒顶端挑着的膏药旗在微微抖动。 五百米,鬼子仍然有力地踏着整齐的步点。 指挥棒扬起了,踏在泥浆中的步点如同锤子在钢琴低音区敲打,发出沉闷而又有力的节奏。 四百米,我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鬼子靴子上的泥浆。 在钢琴低音区敲打发出的沉闷节奏愈发地响亮,带着统治性的威慑,仿佛主宰着整支乐曲。 三百米了,扬起的指挥棒重重地落下,终于,在序曲过后乐章正式开始演出。 在指挥官高扬的战刀示意下,鬼子兵齐齐地发出呐喊朝我们阵地扑来。 钢琴手敲击出的低音节奏达到最高点。在空中挥舞的战刀被毫无遮拦的太阳折射出缕缕寒光,一色光着上身挥舞军刀的鬼子兵们嚎叫着冲向我们第一道火力打击线。 战争的指挥者满意地看着统治乐谱的钢琴手,空中急促地挥舞着的指挥棒即将要触及那让人兴奋不已的血液与哀号。 当成群结队的鬼子们奔跑到距离我们第一道火力打击线只有大约一百米距离的时候,蹲伏在这条战线上还有子弹的几个战士在指挥员的号令下同时开火。 不甘作为配角而成为乐曲殉葬品的黑管手开始演出了,回应指挥的是那簇簇迸飞的火焰,从枪口喷涌而出的火焰。 稀疏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火力勉强在阵地前面阻截,可效率并不高。 奔跑在前面的几个鬼子纷纷应声栽倒,后面涌上更多嚎叫着的亡命者。 惊惧的黑管手们竭尽全力地试图冲破这个已经被低沉音符统治着的天空。 沉闷杂乱的低音节奏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扫射而中断,相反,在指挥棒的敦促下,更大的低沉噪音充斥在舞台之间,夹杂着野兽的嚎叫声。 第一道火力打击线的火力密度无法对蜂拥而上的鬼子构成全面的威胁。 鬼子很快沿着几个缺口冲进我们人手和弹药都匮乏的第一道火力拦截线的战壕里。 逐渐,更多的阵地被鬼子撕裂。 前面的战士们在战壕里和挥舞战刀的鬼子展开肉搏战。 黑管手的鲜血映红了阵地前沿,嗜血的亡命徒却愈发地兴奋狂热起来。 乐队指挥那原本狂热挥舞的指挥棒在血腥的乐曲中更加肆无忌惮地抖动着。膏药旗傲慢地摇曳在我们第一道防线上空,旗子中央那块红红的血迹夺目慑人。 看见一个个光荣弹在下面的堑壕里逐个爆炸形成的火球,我的拳头都快捏碎了。 一次冲锋! 鬼子仅仅用一次冲锋就将我们战斗一夜才夺回的前沿阵地给撕裂了! 低沉的敲击继续回荡在大厅之中,带着满意的血色。 我脸色惨白地看着正在趟过第一条堑壕的大群鬼子们。 “老郭,老郭你快开火啊!” 旁边另外的战士尖叫着催促郭永。 郭永仍然没有动弹。 嗷! 挥舞着战刀的鬼子们又冲过了五十米。 刺耳的低音已经完全充斥在舞台所有的空间里,没留一丝空隙。 “老卫,准备弹链吧!” 没有将机枪架在堑壕射击孔上,郭永提起沉甸甸的六管机枪纵身跳上堑壕顶端将机枪死死抵在腰间。 “滚你妈蛋!” 郭永端着加特林机枪怒吼着径直朝正在冲锋的亡命徒开火。 每分钟六千发的射速,加特林六管机枪的枪口在转瞬之间喷涌出暴雨般的弹幕。 抑郁已久的小号手挺拔地屹立在堑壕的顶端,在清晨的曦阳中开始了他激情的演出。 在这宽阔的山谷上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孤独的小号手那高亢嘹亮的高音穿透薄薄的雾霭,如同漫天冰雹般清脆的音符昂然回荡在清晨透明的天空中。 指挥错愕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的小号手,原本热烈挥舞的指挥棒忘却摆动。而正沉浸在统治性演奏快感中的钢琴手则厌烦地加快了敲击的节奏,试图用强烈霸道的音符将小号手的乐曲淹没。 可高亢的小号音符却有力地穿透着曾统治整个乐章的沉闷敲击声,奋力在整个乐队的上空攀缘升腾。 曳光穿甲弹执著有力地追逐着山坡上挥舞着沾满戍卫者鲜血的锋利战刀的入侵者。激昂的旋律用一个个尖锐的音符刺透沉闷的低音,轻蔑地将它们推倒击碎。 穿甲弹逐一撕裂了还在咆哮着的入侵者身体,重金属弹头穿透着任何敢于阻拦的血肉盾牌,弹头巨大的动能毫不留情地将钢琴手丑陋的躯体掀飞。野兽原本兴奋的嚎叫声变成濒死的惨叫,丑陋的躯体纷纷栽倒,只留下滴着血的锋利指甲在地上翻滚。 烦躁的钢琴手仍然倔强地敲击着,更多挥舞着战刀的鬼子漫了过来,试图将小号手吞噬。 回应他们的是更加密集的弹雨! 没有一丝空隙的弹雨! 以数倍音速飞行的曳光穿甲弹带着呼啸声平贴着山坡朝目的地奔去,在空气中因为剧烈摩擦而发亮的弹体划出一条艳丽的弹道,密集交织的弹道汇聚成一条金属长鞭。郭永竭力挥舞着长鞭,颀长锋利的鞭梢飞快坚决地抽打切割着任何敢于前进的物体。 在密集弹雨的攒射下,指挥棒也开始纷纷坠落,膏药旗一张张无力地倒伏坠落在黑臭的泥浆里。 郭永的上下颚紧紧地咬啮着,脸部的肌肉因为用力而不停地抽搐;加特林六管机枪在他肌肉发达的胸前剧烈地跳动着,枪管在高速旋转,如同一台运转到极限的发动机轴承。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鬼子眨眼之间被郭永制造的金属风暴撂倒了一大半。 塞满几百发子弹的弹链很快发射一空,转身跳下堑壕的郭永朝我示意更换弹链。因为费力地承受着机枪高速射击形成的巨大冲击力,他古铜色的前胸皮肤上已经满是细小的汗珠。 枪口仍然袅袅地冒着青烟的加特林机枪的枪管还在急速地旋转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在堑壕顶端跳动着的铜制弹壳在岩石和混凝土上碰撞着,发出低沉悠长的嗡嗡长音后滚落在堑壕里厚厚的弹壳堆上。 边紧张地安装着弹链,我边偷眼朝山下看去。 在舞台上空盘旋着的高音旋律暂时停止了。 被这把横扫战场的金属镰刀吓坏了鬼子兵终于忍不住齐齐卧倒,武士道的信徒们惶然失措地在烂泥堆里打滚。 见郭永的射击停止了,在恼羞成怒的军官敦促下,从后面涌上来的鬼子兵挥舞着雪亮的战刀继续朝山顶冲来,发出野狼般的嚎叫。 指挥棒被重新捡起,膏药旗又一次在指挥棒顶端摇曳着,旗子中间的那团血迹如同盛开的罂粟花般妖艳刺眼。 紧闭着嘴,郭永再次跳上堑壕。 骄傲的小号手再次端起亲爱的加特林六管机枪,挺拔地屹立在舞台中央重新演奏起充满激情的乐曲,用自己燃烧的生命。 从他的演奏里我清晰地感觉到演奏者对生命的演绎,感觉到他独白中灌注的对生命的理解与渴望。 这高亢的..t>乐曲让我全身的肌肉情不自禁地震颤起来,那些强有力的音符让我血脉奔流,须发直立。 “啊!杀!” 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奋然跳上堑壕,手臂有力地在空中挥舞着,呐喊着召唤同伴倾泻出更多复仇的火焰。 一头头疯狂的野兽在无情的火焰长鞭抽打下迅速消融委顿,膏药旗一面面无力地垂倒在泥浆里。 空弹壳如同从打谷机倾倒出的金黄色谷粒一般,哗哗地从退壳器蹦跳出来。小号手此时又如同田间收获的农夫,不过他此时收获的不是粮食,而是东线战场上千千万万战死的戍卫者的渴望,是千千万万正在与入侵者搏斗的中国人的梦想,是山坡上正在攀缘着的鬼子们委顿消融的丑陋躯体和那濒死的绝望哀号。 炙热火红的长鞭在郭永手里往复挥舞着,带着非凡的气势横扫着战场。 弹壳在郭永脚面不安地跳动着,倾听着,分辨着郭永从嘴里间或蹦出阵亡战友们的名字。 “连长!指导员!孙猴子!程小柱!柳大勇!……” 禁不住巨大伤亡的鬼子终于退却了,留下十几面膏药旗和满山坡的尸体,仓皇遁去。 骄傲威严地站立在山坡上,郭永面无表情地手端机枪,一动不动。山坡周围的战士们欢声雷动。 眼见鬼子撤退干净,郭永一言不发地走进坑道里更换已经通红的枪管。 恼羞成怒的鬼子在磨蹭半个小时后重新开始了进攻。这次鬼子没有再骄横地摆开队形端着战刀排一排朝我们扑来,只是三五成群地交叉前进,在他们愈发稀疏的召唤炮火的掩护下,手中的武器也被迫换成了步枪。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拉锯战中煎熬,郭永手中的子弹越来越少,到中午时分机枪就只剩小半条弹链。 眼见我们已经没有像样的压制火力,试探两次后的鬼子在下午第一拨进攻的时候再次摆开了集团肉搏冲锋的队形。 因为没有合适的武器与鬼子进行肉搏战,我们这些两手空空的战士在指挥员的催促命令下,缓慢地朝坑道口靠了过去。蜿蜒曲折的坑道里敷设了层层的定向雷,鬼子至少不会像在外面阵地这样轻易地突进我们的核心坑道。 “老卫!进坑道!大家都进坑道!不要让鬼子冲入!” 郭永威严地朝他周围的人下命令,包括战场指挥员们。 “你也撤进来!” 我冲郭永大喊道。 郭永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奋力摆了下手示意大家快点撤进坑道。 看着逐渐爬上来的鬼子,我心有不甘地一步步退向坑道。郭永还一个人站立在堑壕里,手中的加特林机枪间或发出短促的点射,而没有像早上那样没完没了地扫射。 打头的鬼子已经冲到距离郭永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上,所有近旁的鬼子都直奔郭永而来。他们已经对这个给他们造成巨大伤亡却怎么也消灭不了的中国重机枪手恨之入骨,无论如何也要用手里挥舞着的战刀凌迟结果他。 “郭永,撤进来!” 我依然不甘心地靠在坑道口大声地对郭永吼道,希望他能边战边退,跟我们一起撤进坑道中。 没有回头,郭永依然一动不动地朝鬼子点射。被郭永击中的鬼子在堑壕前面翻滚哀号,哀号声清晰地传到我们耳中。 指挥员也和其他战士焦急地催促着他。 郭永还是没有动弹。 终于,郭永手中的机枪发射完最后一发子弹。 端着空机枪,郭永等待着鬼子靠上来。 第一个鬼子扑上来,郭永用枪身格开战刀抬腿将他用力踹了下去,紧接着是另外一个。 一柄从斜刺里捅过来的战刀插进郭永的腹部,又是一柄。 两个嗷嗷叫的鬼子疯狂地用力将战刀捅进郭永身体里面,浸满鲜血的刀头从郭永的两肋后面透了出来。在鬼子的推搡下,郭永踉跄着一步步后退。 就在后退的时候郭永扔掉机枪。左手卡着一个鬼子的脖子,郭永用右手奋力拉响胸前的光荣弹。 “大勇!” 速炸手雷发出的爆炸声吞没了郭永撕心裂肺的高喊。 随着一团迅速膨胀扩大的火球,郭永和两个鬼子同归于尽! 被围敌人的命运不会因为鬼子占领我们盘龙岭主峰而改变,因为我们后面还有增援的21军部队坚守的将近五六公里的山地阵地,已经丧失战斗力的被围鬼子们是不可能从这片满是洪水和阻击者的阵地上冲过来的;他们也没有逃走的希望了,因为今天早上我们的增援部队已经彻底将这支鬼子部队包围起来,正在从后方逐渐逼近。 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郭永会选择这片土地作为他的墓地,在今天? 我无法理喻。 鬼子在试探几回后停止了朝坑道深处进攻的企图,双方暂时陷入了对峙状态。鬼子不可能从布满定向雷的坑道中杀进来。 “还有四个小时,合围战役应该结束了吧。” “那我们怎么撤退?等援军?援军在哪里?” “不知道对面山梁上的野战医院情况如何,鬼子有没有攻过去。那里可有我们四百多名重伤员和许多医生护士以及老百姓啊!” 旁边两个战士担心地低声交谈着。 全体集合!到信息战指挥中心的大厅里去。 除几十个技术工程师,所有能战斗的指战员都在大厅里列队,大约有三百多人。 队列的前面站着薛师长和政委,薛师长手里举着203师的军旗,政委手里则举着面国旗。 “同志们,我们现在已经弹尽粮绝了。可现在,现在鬼子占领了我们应该坚守的最后一个阵地。盘龙岭主峰落到鬼子手中,我们还有战友处于危险之中。” “我这里请求,请求大家和我一道把这个本应该属于我们的阵地夺回来。”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合围战役已经胜利,坚守坑道我们可以不必付出无谓的牺牲。可盘龙岭却在我们手上丢掉了,而且对面山谷里是野战医院,里面还有我们四百多名伤员,他们都是我们师宝贵的剩余力量。没有子弹,可我们还有刺刀,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的土地是不允许侵略者踏进一寸的。既然鬼子能凭借刺刀占领我们的土地,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再用刺刀把她从鬼子手中夺回来呢?” 薛师长站在队列前面对着我们大声说道。 “请志愿者向前面跨一步,没有武器的志愿者到军需官那里领取步枪和适合肉搏的武器。” 政委在一旁接着说道。 政委还在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就朝前迈步,不是一步,那人径直走到政委的身边。 是江垒,年轻的江垒!从侧面我一眼就认出他脸上的轮廓。 一个,两个。 我看见了曲成,还有李玮。 当我还在犹豫是否朝前跨步的时候,我周围有更多的人开始挤出队列朝政委和师长走去。 我的脸开始发烧,我为自己想活下去的念头而羞愧,喉头费力地吞咽着。 看着更多的人走出队列,可我的腿却毫不留情地直立在地上。 终于。 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不! 我不想一个人! 我不想一个人孤独地活着,不管是如何的卑微或是伟大! 一步一步,强迫着自己的腿朝前面摆动,我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朝他们踯躅走去。 队列默然不语地依次经过军需官身边,没有武器的人从他手里接过空膛但上好刺刀的步枪。但即使是带刺刀的步枪也数量不够,一大半人空着手回到队列中,他们甚至连个光荣弹都没有。 “谢谢!谢谢大家!我代表人民……” 薛师长哽咽着再也无法说完话语,泪水顺着他灰黄的面颊流了下来。 “有工兵镐!同志们,我们还有工兵镐!” 是李玮在大声地提醒那些没有武器的战友,他的手里赫然提着一把被磨得锋利的工兵镐。 工兵镐的数量也不够大家装备,到最后我们机灵的军需官弄来了钢筋条。 重新列队的指战员们整齐地排列在师长面前,政委也举着红旗站在队列边上。 “师长同志,203师全体突击队员全部到齐,请下命令吧!” 依次报名完毕后政委大声地向师长报告。 薛师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举着战旗缓缓地从队列的这头走到另一边,他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每一个战士,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没有掩饰此时自己的感情,师长任由眼泪顺着面颊流淌。 最终,检阅完自己的部队后,师长正步走到旁边的工程师面前对中间的刘工正色说道:“刘工,各个坑道口的警戒部队我都已经预备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坚守!” 没有说话,刘工有力地摆动着手枪对他示意没有问题。 “为了祖国!” 薛师长擦干净眼泪对着我们庄严地大声喊道,手里的军旗被他高高举起。 “为了祖国!” 全体战士齐声喊道,一排排锋利的枪刺耸立在队伍之上,中间还夹杂着工兵镐,甚至还有钢筋条。 整齐划一的喊声在坑道大厅里回荡着,久久盘旋在我的耳边。 站在一旁的工程师们举起手朝我们这支开拔的突击队敬礼。 越过一盏盏昏黄的应急灯,我拎着根沉甸甸的钢筋条紧跟在队列前面的战士后面。背在前面战士后背上的步枪枪刺发出冷冷的光芒,如同郭永那锐利的目光般注视着我。 低沉有力的脚步整齐地踏在坑道的地面上,被脚步踏起的尘埃纷纷扬扬地弥漫在坑道里,把应急灯管笼上一层灰蒙蒙的纱雾。 当我跟着队伍冲出坑道口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爆发开来。 打头冲出去的战士们和正监视着出口的鬼子兵迎头撞在一起,激烈的肉搏战在钢铁的碰撞和高声的呐喊中在山坡上展开。 冲在队列最前面的李玮铁锨上已经沾满鬼子的污血,他的脸上也被鬼子战刀拉条大口子,神情可怖。 下午的阳光灿烂得可以,明晃晃的光线映照着战士们步枪上锋利的刺刀折射出簇簇炫目的闪光。 攥紧手里的钢筋条,我跟在已经将战旗迎风展开的师长后面大踏步朝山顶走去。 战斗爆发了,盘踞在山头上的入侵者发出野狼般的咆哮声与越过师长扑到队列前面的战士们展开疯狂的肉搏战。 我奋力跟随着前面的战士,旁边不断有与鬼子扭成一团的战士从山坡上一路滚打而下。 愤怒地喊杀声响彻山谷,继续前进的战士们簇拥着战旗朝山顶冲去。 虽然队伍里的人逐渐减少,但国歌与喊杀声却始终没有中断。 奋力地敲烂一个正准备从我身边战士身体里拔出战刀的鬼子脑袋,我提着钢筋条怒吼着扑向另外一个与我们战士扭成一团的鬼子。 杀! 我的眼睛里一片通红。 就用鬼子的血肉来祭奠我们的山河吧! 鬼子已经没有支援炮火,攻占我们主峰的鬼子大约有两百多个,个个都坦着多毛的胸膛端着战刀。 “师长上去了!” 一个挥舞着工兵镐的战士边大声喊着边紧紧跟在擎着战旗的政委身后。 打头跃向峰顶,师长手里捏着的手枪点倒几个鼓足勇气试图将他砍翻的鬼子。 前面就是鬼子插在主峰上的膏药旗,一个鬼子军官龇着牙咆哮着不停地挥舞手里的战刀。 很快,我们的突击队员和鬼子们在山头上展开一场血腥的肉搏战。 几百人在盘龙岭主峰这不大的地方厮杀着,山坡比较陡峭,不断有我们的突击队员死死地搂着鬼子从山顶滚了下去。 狼狈地用钢筋条格住一个鬼子恶狠狠劈向我的战刀。吃不住力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面冲上来的一个战士帮我接住鬼子再次斜劈过来的锋利战刀。 李玮挥舞着工兵镐冲出我们的队列一路杀进鬼子丛中,锋利的工兵镐在他的手中急速地舞动着,宽阔的镐面不断地划过鬼子的身体,带出一蓬蓬污血。 一个鬼子从侧面猛然刺中李玮的后背。怒睁圆眼的李玮吼叫着反身一个怒劈,工兵镐锋利的铲面径直劈入了这个来不及躲闪的鬼子脖子里。 “李玮,小心!” 当看见另外一把战刀捅入李玮肩头的时候我惊声喊道。 可眼前的几个鬼子拦住我们战士的前进道路。 来不及救他了。 因为巨大的痛苦,李玮没有力气再从垂死的鬼子身上拔回工兵镐。竭力挺直上身,李玮吼叫着拉响了悬挂在胸前的光荣弹。 “啊!” 一个手提钢筋条的战士狂叫着越过我们的队列朝看守膏药旗的鬼子军官扑了过去。 是江垒! 已经打疯了的江垒怒吼着抡起沉重的钢筋条劈头朝鬼子军官砸去,根本不理会这个鬼子军官从斜刺里挥过来的战刀。 被江垒拼命的攻击所激怒,这个鬼子军官也丝毫不退地嗷嗷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劈向对手。 鬼子军官满身的肥膘肉,胸口满是黑毛,粗短的颈脖上安着颗肥硕圆滚的猪头,猪头的中央还别致地贴着枚仁丹砣子。 轻便的战刀先一步砍到江垒的肋部,可江垒沉重的钢筋条随后也像棒球棍敲中棒球一般砰然抡上鬼子肥硕的脑袋。 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被钢筋条敲烂脑袋的鬼子军官尸体像条失去重心的破麻袋一般重重地仆倒在膏药旗旁边,迸飞的脑浆直直地溅在还瑟瑟抖动的膏药旗上。 被鬼子战刀砍中的江垒也踉跄着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垒!” 杀急了眼的我急忙窜到他的身边。 江垒居然没有死,只是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低头查看他胸口的伤势。 怎么没有血?是不是被鬼子砍得太深了? “江垒,你?” 我茫然地问道。 “老子有防弹衣!老卫,快杀鬼子!” 喘息片刻后江垒哇哇狂叫着扑向另外一个鬼子,奔跑的过程中还顺手将还插在地上的膏药旗一棍挑飞。 当政委把战旗牢牢地插在盘龙岭主峰的时候,我们突击队只剩下八十多人。 曲成一手提着工兵镐,一手攥着鬼子的战刀高声长啸起来,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浸得通红。 十几个吓破胆的鬼子正连滚带爬地匆匆逃下山去。 他们已经没有远程火力支援,只能靠自己的步兵再从山下重整旗鼓一步步地爬上来。 薛师长带头给我们那些受伤的指战员包扎伤口。政委也受伤了,用完好的右手拄着旗杆,政委的左手软软地垂在身上。 “你们看,鬼子发现我们医院了!” 正在向四周环顾的曲成一眼看见北面山梁下正绕道朝医院扑去的一队鬼子兵。 医院里有我们四百多重伤员,还有许多医生护士和平民。那里防守薄弱,如果被鬼子突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情况紧急,薛师长连忙将队伍分成两部分,曲成和受伤的政委带四十个战士坚守主峰,其他战士在师长的带领下援驰医院。 江垒死死地攥着我的胳膊不让我滑倒,我们俩踉跄地跟在援驰队伍的后面。 我的肺都快破了,大口地喘着气,我竭力不让自己被队伍落下。 江垒的钢筋条已经被他扔掉,手里换成了一把锋利的战刀。 拄着钢筋条,我费力地登上一块巨石。 医院就在前方,在坑道口边上我们的战士们正在与鬼子们混战成一团。 是几个轻伤员,还有医生护士们。 刘海啸也和一个鬼子在地上扭打翻滚着,他的手上还有手铐,没有办法用力,颈脖子已经被鬼子死死地掐住。 一个女护士见状急忙扑了上去。 是那个大眼睛的吴护士。 她手里没有武器,只是攥着一支注射器! 瞅准机会,吴护士狠狠地将注射器扎进快要把刘海啸掐死的鬼子颈部。 这个鬼子的身体很快僵硬起来,弯曲着身体在地上滚动抽搐着。 是阿托品,吴护士把满满一针筒的阿托品打进鬼子体内! 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的鬼子很快像一片枯萎的叶子般蜷缩不动了。 化学战,鬼子不是要化学战吗? 那好。我们就给他化学战! 随着几个赤手空拳的医生护士倒下,更多的鬼子涌到了坑道门口。 我们竭力奔跑、狂吼着,可打头的战士距离医院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一个小孩的身影挡在鬼子们前进的道路上。 是周平安! 失去父母的小男孩,怯怯地站立在坑道口的阴影里,单薄得似乎随时会被鬼子急驰而过的身体轻易地撞倒。 战刀在夕阳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怪叫着的鬼子们试图将这个毫无威胁的小孩一刀砍翻。 恐惧地看着砍下的锋利战刀,脸色苍白的孩子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鬼子战刀落下的时候,一团手雷爆炸的火球将孩子和这几个冲到坑道门口的鬼子吞噬了。 孩子拉响了光荣弹! 啊! 疯狂奔跑着的战士们怒吼着扑向还在坑道外面山坡上与我们其他伤员和医生搏斗的鬼子们。 枪刺在空中挥舞着,工兵镐在空中挥舞着,跟在风中猎猎飘扬的战旗后面。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鬼子兵们顿时慌乱起来,几个怯懦的家伙已经开始转身逃跑了。 战刀狠狠地切进一个鬼子的身体里,江垒丝毫不理会鬼子同样剁在他胸口上的战刀。 我滑倒在地上,真是太不中用了!江垒还在战斗,但看来已经没力气了。我在地上摸到一把谁落下的手枪,跪起来对着与江垒对砍的敌人就是一枪。嗵的一声响,一团红色落在鬼子胸前,把他打得后退了几步,却没受伤!这是一把信号枪!江垒向前一跃,战刀砍在那鬼子的头顶! 侧后有声音,我急忙转身,一个鬼子冲到了面前,举刀冲我狠狠地劈来。我本能地用钢筋条去挡。 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我被鬼子的战刀劈倒。 钢筋条脱手了,不,还在我的手上。 是我的手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巨大的疼痛让我几乎昏过去。 想跑! 我用完好的右手死死地拉住这个鬼子的脚腕。 被我带倒的鬼子重重地摔在泥水里,沾满鲜血的战刀也脱手掉进一条堑壕中。 狠狠地把我踹开,鬼子连滚带爬地准备越过眼前的这条堑壕。 砰! 从我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鬼子的后脑勺上绽开一朵血花,如同他们膏药旗上的那团血污一般刺眼。 失去重心的鬼子尸体晃悠着一头栽进堑壕里的污水中。 我的眼前逐渐开始黑暗起来,恍惚中我看见布衣,他正朝我傻傻地笑着,手里还捏着那根燃着的香烟。 “布衣!等等我!”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着,身体松软无力地贴伏在土地上在慢慢融化。 尾声 一张温暖的小手。 朦胧中我感觉一张温暖的小手抚摩着我的脸。 我的头很疼,腰部也被什么硬东西硌着。 我的眼皮还很酸涩,黑暗中我在腰间摸索着。 “叔叔,是不是找这个东西?” 是个女孩的声音,好像是那个男孩的姐姐。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弟弟的死不知让她哭泣了多长时间。 那硬硬的东西被她放在我的胸前。 我摸索着,是支口琴。 是姜野的口琴! 它还在。 我的手指细细地在口琴表面摸索着,感触着上面镂刻的鸽子图案。 “我昏迷多久了?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上了主峰了。听首长说,大部队已经结束任务,正要从我们这里过去打那个菊花师。” 我想了想。 那么,被包围的敌军主力 5230." >到底投降了。现在轮到“菊花”这个瓮中的老鳖。 我吃力地朝后面看去。 是吴护士带着小女孩周招娣。两个人快步跑到我的身边。 “快,扶我上去!我一定要去看。” 在她俩的搀扶下,我们一步步朝顶峰走去。 漫天灿烂的星斗悬挂在天宇之间,如水般温柔的月光轻柔地覆盖在山坡上。南风轻快地掠过山冈,灌木的枝叶在风中瑟瑟摆动着,摇曳着。一棵没有被炸掉的阔叶灌木的叶子上满是露水,映射着莹莹的月光,发出璀璨的光彩。 极其遥远的天边,有沉闷的空中机群的引擎在轰鸣。周围山脚下,能听见坦克履带在泥水中通过的声音。但夜深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在我的后面,在吴护士长重新插好的战旗旁边,小丫头把我递给她的信号枪高高举起,一次次扣动扳机。 越来越多的重伤员在护士们搀扶下爬上了主峰,山顶上一颗颗照明弹正在升起,已经盛开的照明弹发出光彩夺目的红色光团,冉冉飘浮在深蓝色的夜色中。 是啊,是啊。大家看吧。 藏书网我们师还在。 我在主峰上坐下来,拿出姜野的口琴,吹了一曲《黑名单上的人》。这首曲子真的好听99lib?。小丫头一眨不眨地听完。谁都不再说话。血染的主峰,一片宁静。 我想躺下来,但周围没一块干地方,又犹豫了。我看到有些士兵不管不顾真的躺下来了,对呀。这是咱主峰..,咱地盘,咱抢回来的家园。虽然条件不好,但我想躺就躺,要躺多久就躺多久。 放平了。啊……我吐出一口气。挺舒服,好松弛。星星,瞧它们满天都是。老外的诗人怎么说的?黑色天鹅绒上钉满了金色的小钉? 中国人怎么说的?我蒙眬中想着…… 天上星, 亮晶晶。 永灿烂, 长安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