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黑暗之路Ⅰ·无声之刃》 序章 沃夫加躺在他的床上沉思着,试图与他生活中这些突然的变化妥协。骄傲的野蛮人被从魔鬼厄图在深渊魔域中那地狱般的监狱里援救出来,再一次的回到了朋友们身边。布鲁诺,他的矮人养父在这边,崔斯特,他的黑暗精灵良师和最亲爱的朋友也一样。听到那不断传来的呼噜声,沃夫加就知道半身人瑞吉斯正在隔壁的房间中满足的沉睡着。 还有凯蒂布莉儿,亲爱的凯蒂布莉儿,沃夫加好多年来一直爱着的女人,他七年前在秘银之厅就曾经计划要娶的女人。他们全部都在这里,冰风谷,他们的家。他们重新团聚在一起,享受着这些令人惊奇的朋友们英勇的努力换来的和平。 沃夫加不知道那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沃夫加在魔鬼厄图的利爪之下被折磨拷问达六年之久。他不了解那些事情。 强壮的男人把他的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如果不是真的已经绝对的疲惫不堪,他绝不会睡觉的。厄图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而今天晚上正是如此。沃夫加虽然深陷于混乱的思想中,却不得不屈从于他的疲惫。他跌入一片平静的黑暗,这片平静的黑暗很快又变成旋转的灰雾,这就是深渊魔域。巨人般的,长着蝙蝠翅膀的厄图,像鸟儿落在树上一般坐在他那雕刻过的蘑菇做成的王座之上,大笑着。他总是那样令人厌恶地笑着。那笑声不是由于高兴而发出的,而是一种.99lib.嘲弄,对于那魔鬼要折磨的人的一种侮辱。现在,那无比邪恶的魔鬼正看着沃夫加和另外一个魔鬼,厄图的喽罗俾兹麦特克。沃夫加有着其它人类难以匹敌的力量,他与俾兹麦特克进行了激烈的格斗。野蛮人不停地,绝望地击打着那巨大的类人双臂和一对钳形臂,他打了很长时间。 但是,许多连枷般的肢体一直在攻击他。俾兹麦特克太大,太强壮了,野蛮人终于开始疲倦了。 每一次的战斗总是如此结束的:俾兹麦特克的一只大钳子抓住沃夫加的咽喉,用它的其他钳形臂和一对人形手臂将那被击败的人紧紧抓住。俾兹麦特克酷爱折磨人的技术,而且很明显地精于此道。它巧妙地按压沃夫加的咽喉,不让他呼吸,然后再松开手。它一再地重复这种折磨,让野蛮人在他的手中虚弱地不停喘息,时间就这样在他身边掠过。 沃夫加从他的床上直直地坐了起来,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在此之后他才意识到,恶魔根本不在这里。他在他称为“家”的土地上,在他的床上。他是安全的,他的朋友们在他身边。 朋友…… 那个词究竟是什么意义?他们知道他的痛苦吗?他们能帮助他逃开永久的梦魇,厄图的追捕吗? 被梦魇侵扰的男人在夜晚的余下时间内都无法入睡,当崔斯特早早地在黎明之前来唤醒他的时候,黑暗精灵发现沃夫加已经穿上了行路的装备。所有的五个人要在这一天离开,把古代宝物克什辛尼朋丢到远远的西南方。他们准备前往因普莱斯克湖边的卡拉登,然后进入雪片山脉中的高飞之灵修道院,在那里,一位叫做卡德利的牧师会将这邪恶的宝物毁灭。 克什辛尼朋。崔斯特来叫醒沃夫加的时候正带着它。黑暗精灵并没有把它拿出来,但是沃夫加知道它在那。他能感觉到它,他能感觉到它的邪恶力量。因为克什辛尼朋仍然保持着与它的最后一位主人即恶魔厄图的联系。它充满了恶魔的能量,而由于崔斯特把它放在身上,并且离沃夫加这么近,所以厄图也一样仍然离沃夫加很近。 “一个上路的好日子。”卓尔漫不经心地评论道。但沃夫加注意到,他的语调相当不自然,仿佛与沃夫加说话是对野蛮人的一种恩赐。沃夫加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一拳打歪崔斯特的脸的冲动。 相反的,他嘟囔着回答了几句,大步走过那在他身边显得矮小的黑暗精灵身边。崔斯特只有五尺几寸高,而沃夫加则接近七尺,并且能举起两个卓尔的重量。野蛮人的大腿比崔斯特的腰还粗。但是尽管如此,如果他们对打起来,明智的人还是会认为黑暗精灵会胜利。 “我还没有叫醒凯蒂布莉儿呢。”崔斯特说。 沃夫加听到这个名字,迅速地转过身。他盯着卓尔精灵的淡紫色眼眸,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深邃,他自己的蓝色眼睛与之相比总是显得过分的醒目。 “但是瑞吉斯已经醒了,并且在吃早餐。毫无疑问,在我们走之前他一定很想吃掉两或三份早餐。”崔斯特笑着补充道,沃夫加却没有笑。“布鲁诺将会在布林·山德的东门外与我们会合。他和他的族人们在一起,当他不在时将由他们的女牧师斯塔姆佩特带领他们
的氏族。” 沃夫加听到了这些话,但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些话对他没什么意义。整个世界对他都没什么意义。 “要叫醒凯蒂布莉儿吗?”黑暗精灵问。 “我会去叫醒她。”沃夫加粗暴地回答。“你去管管瑞吉斯。如果他吃得太多,他就会减慢我们的速度。我希望能快些到你的朋友卡德利那里,我们得要把克什辛尼朋给处理掉。” 崔斯特刚要回答,沃夫加就转过身,走到凯蒂布莉儿房间的门口。他只敲了一次门,声音如闷雷一般,就把门推开了。崔斯特向那个方向移动了一步,准备责备野蛮人粗鲁无礼的行为——凯蒂布莉儿还没有让他进去呢——但是他放弃了。在黑暗精灵认识的所有人中,凯蒂布莉儿保护自己免受侮辱或暴力侵扰的能力是最强的。 此外,崔斯特也知道,他想要去责备沃夫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粗暴行径,而且还是因为他,一个男人的妒忌心。毕竟,沃夫加曾经是,也许很快还将再一次成为凯蒂布莉儿的丈夫。 黑暗精灵轻抚一下自己的英俊脸庞,转过身去找瑞吉斯。 当沃夫加进入她的房间时,凯蒂布莉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衣,裤子只穿到一半。她震惊地看了沃夫加一眼。“你至少应该等我回答之后再进来吧?”她冷冰冰地说,迅速地驱离她的尴尬,把她的裤子穿好,然后去取她的紧身短上衣。 沃夫加点点头,举起双手——也许只算是半个道歉而已吧,但是这已经超过了凯蒂布莉儿的预期。 她看见他天蓝色眼睛中的痛苦,也看见了在他偶然紧张的微笑中的空虚。她已经与崔斯特,布鲁诺和瑞吉斯都谈过了,所有人都觉得应该耐心。时间会使沃夫加藏书网的创伤痊愈的。 “卓尔精灵为咱们准备了早餐。”沃夫加说道。“在我们出远门之前应该好好吃一顿。” “‘卓尔精灵’?”凯蒂布莉儿覆诵道。她绝不是有意大声说出来的,但是从沃夫加口中说出的对崔斯特如此疏远的称呼的确让她目瞪口呆。沃夫加会叫布鲁诺“矮人”吗?而要多久,她在他的口中会变成“女孩”呢?凯蒂布莉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穿好她的上衣,提醒着自己沃夫加是刚刚从地狱里回来——至少从字面上说是如此。她看着他,观察着他的眼神。她看到了一丝尴尬,似乎她重复的他对于崔斯特的疏远称呼的确使他的内心受到了震动。这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准备要离开她的房间,但是她走向他,伸出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然后她的手划过他光滑的脸颊,摸着他那令人发痒的胡须。他是想要留胡须呢,还是暂时没有剃胡子呢?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沃夫加往下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柔情。自从他和朋友们在浮冰上与邪恶的厄图的战斗之后,他的微笑中第一次现出了诚实的本分。 瑞吉斯到底吃了三份早餐。五个人从荒凉的冰风谷的十镇中最大的布林·山德出发之后,他一直在抱怨着这趟旅程。他们的旅程首先是向北找到比较容易走的地面,然后一直向西。在北方很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了本地区第二大城市塔尔歌斯的高耸建,越过城市的屋顶,还可以看到都尔登湖的湖水闪耀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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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中间时分,他们已经走过了十几里路,来到了盛冈河岸边。河水由于春天溶化的冰雪而变大了,流速很快。他们沿着它向北,来到都尔登湖岸边的布理门镇。在那里,瑞吉斯已经安排好了一艘船等着他们。 朋友们婉拒了镇民在村庄中为他们提供晚餐和床铺,让他们停留一晚的建议,也同样拒绝了瑞吉斯的抗议,他宣称他已经快饿死了,随时都可能躺下死去。他们渡过了河,继续向西行进,把他们的家,十镇,丢在身后。 崔斯特几乎无法相信他们这么快就出发了。沃夫加只是最近才重新回到他们之间。他们所有人都又团聚在他们称为“家”的这片土地上,这里那么和平,那么美好。然而,他们又必须再一次的由于他们的责任而继续冒险。卓尔精灵把他的头巾拉得低低的,以免他那敏感的双眼被阳光刺伤。 也因此,他的朋友们没有看见他的微笑。 序言 当我的刀在鞘中静静休息的时候,当我周围的汹涌浪涛暂时停息的时候,我通常会坐下,思考我所感觉到的不安。在战争中,我们都希望和平重回大地,这是我为之奋斗的理想。尽管如此,在和平时期——而且这在我七十多年的生命中的确罕有——我却从没有感觉到我已经做到完美了,相反地,似乎我的生活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粗看起来,这真是个不协调的现象。它使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战士,一个需要行动的人。在没有紧迫地需要行动的时期,我会感到不安。非常的不安。 当我们没有在道路上冒险的时候,当没有怪物可打,没有山可爬的时候,我感到无聊。我已经开始了解关于我的生活的这一真理,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的这个真理。也因此,在那些偶然的无聊场合,我会找到击败无聊的方法。我会去找一座比我之前爬过的山都高的山去爬。 我现在在沃夫加身上看到了许多相同的症状。他从坟墓里回到我们身边,从深渊中为厄图控制的那片旋转着的黑暗里回到我们身边。但是令我担忧的是,沃夫加的情况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无聊了,而是到了漠然的程度。和我一样,沃夫加也是需要行动的人,但是行动似乎已无法治愈他的倦怠和漠然。他的人民正在呼吁他行动。他们希望他来领导整个种族。甚至顽固的贝斯加也必须放弃人人都想要的统治权的位置,转而支持沃夫加。他和所有其他的人都知道,在这一微妙的时期,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将会给冰风谷的游牧野蛮人带来最 5927." >大的利益。99lib. 沃夫加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呼吁。我知道这既不是因为谦逊也不是因为疲倦,也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不能胜任这一位置。所有这些问题都能够克服,能够解决,或者由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沃夫加的朋友们帮助他解决。但是不,不是因为这些可以克服的事情。 他就是漠不关心。 是因为厄图给他的痛苦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持久以致于他失去了和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吗?是因为他看到了太多的恐怖,太多的痛苦,因而无法听到他们的呼吁吗? 我最担心的是,除了这些症状之外,他的漠然本身无法被有效的治愈。并且,说实话,我看到沃夫加的特征已经明显地被改变了,他现在是处于一种自我逃避的状态中,最近他自己遭遇的恐怖经历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看到事情的真相。也许他已经不能了解其他人的痛苦了。或者也许,如果他能了解别人的痛苦,他也会将别人的痛苦与他在厄图监狱中遭受的六年审判相比较,然后把别人的痛苦当作琐碎的事情丢开。失去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将很可能成为最持久,最深刻的伤痕。一个不可见的敌人,执着无声之刃,撕裂我们的心更甚于打击我们的力量。没有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我们算是什么? 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别人的欢乐和痛苦,我们的生命中还有什么快乐可言?我还记得我逃出魔索布莱城之后在幽暗地域中度过的那些年。除去偶然几次关海法的来访,我几乎是仅凭自己的想象才度过了那段显得比实际长了好多倍的时间。 我不确定沃夫加是否还有想象的空间,因为想象需要一个人的内省,而我觉得,当我的朋友这么做的时候,他只会看见厄图的喽罗,深渊的淤泥,还有恐惧。 他的身边有爱着他的朋友。他们将会尽力的支援他,帮助他越过他面前的阻拦,也就是他心中厄图的地牢。也许凯蒂布莉儿,他曾经如此深爱并且也许仍然深爱着的女人,将会对他的恢复产生决藏书网定性的影响。我承认,看到他们在一起我感到痛苦。她以如此的温柔和同情对待沃夫加,但是我知道,他感觉不到她温柔的碰触。如果她打他的脸,严肃地看着他,告诉他他的倦怠表现,那会更好。我知道这些, 但是我不能告诉她这么做,因为他们的关系远比这更复杂。现在我的心里只想着怎样对沃夫加最好,但如果我告诉凯蒂布莉儿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有同情心的方法,它可能,并且将会——至少在沃夫加现在的思想状态看来——被解释为来自一个嫉妒的求爱者干扰他们生活的行为。 不是这样的。因为,虽然我不知道凯蒂布莉儿对于这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的真实感情——因为她最近已经开始相当好地隐藏自己的感情——我确实知道沃夫加现在还不能够爱。 不能够爱……在描述一个人的词语中,还有比这更令人悲哀的吗?我想没有了,我真的希望现在可以对沃夫加的精神状态做出另一种判定。但是爱,真正的,诚挚的爱,需要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它是一种分享——分享欢乐,痛苦,微笑,眼泪。诚挚的爱使一个人的灵魂变成另一个人灵魂的镜子。而且,就如同在房间两面镶上镜子会使房间显得更大一样,两个人共同的欢乐也被扩大了。而且,就象某些东西在这样的房间里显得不显眼了一样,痛苦也由于两人的分担而不再那么痛苦了。 这就是爱的魔力,无论是在强烈的爱情还是友谊中都是如此。分享使欢乐加倍,使痛苦减半。沃夫加现在在朋友身边,他所有的朋友都希望促成这种分享,就象从前那样。然而,他却不能和我们分享,他不能撤掉当他被厄图的同类包围的时候,他所建立的,当时也是必须要建立的心防。 他失去他和别人交流感情的能力。我只能祈祷他会再次得到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对他的朋友们完全开放自己的心灵。因为没有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他的生活就不会有目标;没有目标就不会有满意;没有满意就不会有满足;而没有满足,他将会没有欢乐。 而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帮助他。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章 归乡异客 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一座小山上,俯瞰着巨大肮脏的城市,试图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他抬起手来擦掉落在他嘴唇上和他新长出来的短须上的灰尘,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几天以来都没有刮胡子,他的络腮胡已经长得相当长了。恩崔立毫不在意。 风吹起了他脑后的长发,掠过他的脸颊,刺痛他的黑色双眼。恩崔立毫不在意。 他就在那里注视着卡林港,同时试着注视他自己的内心。他在这个南部海岸上的城市里度过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的时间,他在这里成为了一名声名显赫的战士和杀手。这里是他唯一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现在他在这里,俯视着它。沙漠无情的太阳照耀着豪华住宅那白色的大理石,也同样照耀着路边那些贫民窟中破烂的小屋和损坏的帐篷。那些道路是如此的泥泞,因为在那里根本没有能够使用的下水道。俯视着卡林港,归来的杀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他已经知道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他已经达到了他那凶险职业的顶峰,任何一个提到他的名字的人都持着敬畏的态度。如果有人雇用阿提密斯·恩崔立去杀一个人,那个人很快就会死。没有人能逃脱。而且,尽管他已经树立了许多敌人,杀手还是能够公然地走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而不必躲藏在阴影中潜行,因为他确信,没有人会敢于与他作对。 没有人敢于向阿提密斯·恩崔立射出一支箭,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箭一定得了结他的性命,一定得了结这个似乎超越凡人的生命,否则,他一定会来找他们。而且他会找到他们,而且他会杀死他们。 在他附近一个影子细微的移动引起了恩崔立的注意。当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从岩石后面跳出来,站在恩崔立面前大约二十尺的地方,手交叉放在结实的胸前,挡住他面前的路的时候,恩崔立摇头叹息着,并没有感到惊讶。 “要去卡林港吗?”那个人问道,他的声音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 恩崔立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但他的眼睛则警惕地注意着道路两边的岩石。 “你必须得付买路钱。”那名结实的男子继续说道。“而我是你的向导。”他鞠了一躬,露出一抹邪笑。 恩崔立听说过许多关于这种威胁抢钱的事,但他以前还从来没有遇见敢于抢劫他的人。没错,他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他仍然没有回答,结实的男子走过来,把他的斗篷脱下来扔在地上,露出腰带下悬着的剑。 “你要付多少钱?”那人问道。 恩崔立想让他滚开,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又叹息了一声。 “你聋了吗?”那人说道,把他的剑抽出鞘,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还是把钱给我吧,否则我和我的朋友们会从你的尸体上把钱拿走的。” 恩崔立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更没有拿出他唯一的武器,那把镶满珠宝的匕首。他就在那里站着,而他的行为似乎激怒了那结实的男子。 那人向一边——恩崔立的左边——悄悄地使了个眼色,但杀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情。他向那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强盗的同伙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之间的影子里面,手里握着弓。 “现在,”结实的男子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恩崔立静静地把脚趾放在一块石头下面,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动作。他站在那里等待时机,盯着那名结实的男子,眼角的余光瞄着那名弓箭手。杀手可以如此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的动作,他最轻微的肌肉收缩,以及每一次的眨眼;然后,他首先移动了。恩崔立向左前方跳出并且踢出右脚。他把石头向弓箭手的方向踢出去,但并不是要击中他——虽然阿提密斯·恩崔立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而只是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当他开始滚翻的时候,杀手使他的斗篷不受控制地飘起,希望这样可以把箭兜住,或者至少减慢它的速度。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担忧,因为弓箭手严重失误了。即使恩崔立一点都没动,他也不会被射中。 在他落地之前,恩崔立抬起脚调整自己的方向,冲向那名剑士,同时注意到另外两个人同时从道路两旁的岩石后面出现。 他仍然没有拿出武器。恩崔立令人预想不到地向前冲去,在毫厘之间低下身躲过了剑士的攻击,然后从挥动的剑后面出现,用一只手抓住了攻击者的下巴,另一只手绕到那人的脑后抓住他的头发,轻轻地一扭把那剑士举了起来。这时,恩崔立松开手来控制那人拿武器的那只手,防止他试图再度攻击。那个人重重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同时恩崔立的脚踩在了他的咽喉上。那个人逐渐地放开了武器,就好像他正把武器交给恩崔立一样。 当另外两个人一个从前面,一个从后面向恩崔立冲过来的时候,杀手跳了开来以防他的脚被倒地的人缠住。恩崔立的剑闪耀着光芒,他左手持剑向正前方的敌人攻击,随后又挑出一个剑花。正前方的敌人轻易地躲开了恩崔立的攻势,但是这次攻击只不过是一个虚招。恩崔立剑交右手,双手一齐握剑,然后突然向后踏出,同时把他的手和兵器转向身后。他把他的剑向后刺出。杀手感觉到了他的剑尖刺穿了后方敌人的胸,听到了当那人的肺部被切开时空气的声音。 杀手的本能使得他转向右边,并且把那个被刺穿的人留在剑刃上。他把那个人的尸体当作一面避免弓箭手攻击的盾牌,而弓箭手也如他预料的一般再度射出一箭。但是他再一次的严重失误了,这一次箭射到了恩崔立前方几尺的地面上。 “白痴。”杀手喃喃自语道,同时猛地一拉,把他前一个杀死的人扔在地上,并优雅地把剑收回手中。他杀人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优美,剩下的那名剑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无法与他相匹敌,他转过身飞快地逃走了。 恩崔立再次快速地转过身,将剑掷向弓箭手所在的大致方向来做为掩护。 时间缓缓地从他身边流逝。 “他在哪?”弓箭手喊道,他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恐惧和挫折感。“莫克,你看见他了吗?”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在哪?”弓箭手再次喊道,这次他显得更加狂乱了。“莫克,他在哪?” “就在你身后。”杀手低语道。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闪现,将弓弦切断,然后,在那震惊的弓箭手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匕首已经停在他的喉咙上。 “请别……”弓箭手结结巴巴地说,他的身体抖动得太厉害了,虽然恩崔立并没有动,匕首还是在他喉咙上划出了小小的伤口。“我还有孩子……对,许多许多的孩子……十七个……” 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恩崔立已经把他的头颅切成了两半,同时脚踩着他的后背,然后把他脸朝下踢倒在地上。 “那你就应该选择一个安全些的职业。”恩崔立回答道,但这时,那个男人已经听不到了。 杀手很快看见了强盗团伙的第四名成员,他正在岩石的影子中试图潜行。那家伙很明显是在往卡林港逃跑,但又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没命地奔跑。恩崔立知道他能够抓到那家伙,也可以把弓弦修复,从这个位置一箭射倒他。但是他没有。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他甚至没有费心收集尸体上的战利品,而只是细心地把他的魔法匕首擦干净并且收入鞘内,继续走在大路上。没错,他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 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阿提密斯·恩崔立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世界上和在卡林港的地位。现在,在他离开好几年以后,他盯着这座城市,想到了他以前在这里的生活。他了解他生活过的那些为黑暗组织所控制的地区,并且意识到,在那些阴暗肮脏的小巷中,很多事情很可能已经有了变化。以前的同伴们大概已经死了或是离开了,而他的名誉并不会使得他进入统治者 7684." >的小圈子——现任的公会会长和派系领袖多数是些自封为领袖并且鼠目寸光的小人。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崔斯特·杜垩登?”他轻笑着问道,因为帕夏普克曾经交给他一个任务,从一个逃亡的半身人身上收回一件红宝石魔坠。当他开始进行这项任务的时候,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生活开始了一场巨变。恩崔立曾认为这是一件极其简单的工作。杀手认识要找的那个半身人瑞吉斯,他绝不是自己的敌手。 恩崔立那时并不知道,瑞吉斯已经奇迹般地为自己找到了许多强有力的盟友来保护自己,其中对恩崔立造成最大威胁的就是黑暗精灵。恩崔立沉思着,自己遇到崔斯特·杜垩登以来已经过了多少年?自从恩崔立首次遇到他的对手以来,谁能够象崔斯特这样,让恩崔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场幻梦呢? 他知道,近十年以来他似乎已经老了些,慢了些;但同时,那个能活六个世纪的卓尔精灵几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年龄的影响。 是的,崔斯特使恩崔立开始了对自身危险的反省。当恩崔立再次与黑暗精灵的家族成员一起追踪崔斯特的时候,危险只不过是再度扩大了。崔斯特在秘银厅外面一块突出悬崖的岩石上击败了恩崔立,而且若不是一个黑暗精灵投机者贾拉索救了他一命,杀手那时就已经死了。后来,贾拉索带他去了黑暗精灵的巨大城市魔索布莱城,那里同时也是混乱之后罗丝的要塞。人类杀手在那座满是阴谋和残忍的城市中地位与从前明显不同。在那里,每个人都是杀手,而恩崔立虽然在谋杀技术上有着非凡的才能,只因为他是一个人类,就被限定在社会的最底层。 但是在杀手居住在魔索布莱的时期内,给了他深刻打击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地位高低的问题。还有他更加认识到自身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以前,由于他有着经过苦练的高超战斗技术,他觉得自己在周围的乌合之众中间已是鹤立鸡群;然而在那座充满了如恩崔立一样的杀手的城市中,他开始认识到自己以前想法的荒谬,更感到由这想法而来的自信是如此的愚蠢。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他俯瞰着卡林港,这个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为家的地方,他最后的避难所。 在黑暗神秘的魔索布莱城中,阿提密斯·恩崔立学会了谦卑。 当他开始回到遥远的卡林港的旅行时,恩崔立常常怀疑是否自己真的需要回来。他知道自己旅途的开始会很危险,但是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死去而犹豫的。他是害怕继续自己的生活。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卡林港并没有什么变化——恩崔立喜欢称呼它为“百万乞丐之城”。这是一个真实的写照。他走在路上,路边都是些可怜的家伙,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或者干脆就没有衣服。他们的大多数人可能是在早上被卫兵给扔到某个地方,以免他们挡了显贵商人的路,然后他们就一直呆在那里。他们向恩崔立伸出发抖的,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冷酷的杀手快步走过他们只需要几秒钟,然而他们的双臂是如此的瘦弱,以致于他们甚至不能把手抬起来坚持几秒钟。 该到哪去呢,恩崔立默默地想着。他的老雇主帕夏普克早就死了,当恩崔立完成了收回魔坠的任务之后回来找他的时候,崔斯特的朋友魔法黑豹杀死了他。当这个不幸的事件发生之后,恩崔立也没有在这个城市中呆很长时间,因为他带瑞吉斯到这里直接地导致了他雇主的死亡,这对于恩崔立作为杀手的荣耀简直是一个极大的污点,而他的杀手同伴们也决不会放过他。他当时完全可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也许还相当容易,只需要继续为另一个强大的公会会长服务就可以了,但是他选择了离开卡林港。恩崔立已经决心要专心致志地对付崔斯特,并不是因为普克被杀——杀手根本不关心那个——而是因为他和崔斯特在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曾经激烈地战斗过,但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恩崔立相信自己应该会赢。 现在,他沿着卡林港肮脏的街道走着,他必须考虑在他离开之后,他身后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名声。 毫无疑问,许多其他杀手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说很多他的坏话,他们会夸大在瑞吉斯事件中恩崔立的失败,以这种手段来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 当他考虑过了现实——而且他知道现实必然是如此——之后,恩崔立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坏话只会在私下里传播。即使他不在这边,其他的杀手也同样会害怕他的报复。也许他已经不再了解这个世界中他自己的地位。也许魔索布莱城的人们已经把黑暗的……不,不是黑暗的,而只是在他前面放了一面镜子,但是在这里,他不能否认,他仍然是受尊敬的。 尊敬。他可能必须重新赚取别人对自己的尊敬,他尖锐地提醒自己。 当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知道大部分的公会建筑曾经位于何处,并且猜测除非某些合法的城市领袖进行了一次大整肃,那些建筑物可能仍然在那里,并且没有遭到损坏,很可能已经被他认识的杀手同伙所利用。普克的帮派在他被杀时已经摇动了根基,后来懒惰的半身人瑞吉斯成为了普克位置的继承者,他的帮派则继续瓦解。恩崔立已经解决了瑞吉斯这个“小问题”,他把半身人驱赶到北方去了;而且,虽然这使得整个帮派一片混乱,它还是没有彻底解散。也许它现在仍然存在着,但是杀手只能试着猜测现在是谁在统治着它。 恩崔立可能会去那里,那里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合乎逻辑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重新建立起他的权力;但他只是耸耸肩,并没有选择去那里。他只是想漫无目的地转转而已,他想道。但是很快,他又到了另外一个他熟悉的区域,并且意识到他在潜意识中已经选择了这里作为目标。 这里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年轻时第一次在卡林港崭露头角的地方。在这里,只有十几岁的他击败了所有痴心妄想的挑战者;在这里,希伯斯·洛尤赛特,巴沙多尼公会的副长官曾指派一个人来消灭恩崔立。恩崔立杀死了那个杀手,稍后又杀掉了丑陋的希伯斯,这桩巧妙的谋杀使他得到了巴沙多尼的青睐。他成为了在卡林港,以至于整个卡林杉都是最有势力的公会之一的副长官,而这时,他才仅仅十四岁。 但是现在,回忆起这些故事并没有给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笑。他想起了在这之前的事情,想起了他来到这里后遭受的痛苦,想起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分残酷的试炼,想起了遭到所有他认识和信任的人的欺骗和背叛,其中最令他伤心的是他的父亲。但现在,他根本不在意那些,甚至感觉不到痛苦。那些事情根本毫无意义。 他在一座小屋的阴影中看到一名妇女正把洗过的衣服挂起来晾干。她看见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躲藏在更阴暗的地方。他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里,他是一个陌生人,穿着对于这个贫民窟而言过于贵重的旅行斗篷。在这种地方,陌生人通常会带来危险。 “从那儿到那儿,”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喊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傲,但却带着一丝恐惧。恩崔立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看这个年轻人。他又高又瘦,手里握着一个钉头棒,神经质地挥舞着。 恩崔立死死地盯着那男孩,他在那男孩脸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不,他意识到,这不是他,因为这家伙明显非常紧张。这个人不会活得很久。 “从那儿到那儿!”那男孩更大声地说道,用手指着街道的两头,恩崔立走来的这一头和较远的另一头,也就是杀手将要去的地方。 “请您原谅,先生。”恩崔立说道,浅浅地鞠了一躬,他的手如同往常一般摸着藏在他斗篷下面的魔法匕首。他的手腕只需一个迅速的动作,就可以将那把匕首投掷出十五尺,穿过那个小子的笨拙防守,深深地插入他的咽喉之内。 “先生。”那年轻人重复道,他的语调显示他并不怎么相信。“没错,先生。”他的语调变为决绝,很明显他非常喜欢这个称呼。“我,塔迪奥先生,管辖这条街道,所有这些街道,不允许任何没有经过我允许的人通过。”说完之后,他不停地用自己的拇指戳着胸口。 恩崔立站直身体,一瞬间,杀意闪现在他的黑色眼睛里,并且他的思想里重复着“死掉的先生”这几个字。这个小家伙刚刚挑战了他,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在几年前曾是一个接受并且击败所有挑战的人;他甚至不用移动就可以很轻松地把这个年轻人当场杀死。 但现在,自傲的闪光悄悄地从恩崔立的眼中溜走,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并不让他担心,也没有使他受到侮辱。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在一天之内又卷入另外一场愚蠢的战斗。有什么必要吗?他这样想着,面对着这可怜的,慌乱的小男孩:他“管辖”着这条空空荡荡的街道,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宣称自己“管辖”着这样一条街道。“我请您原谅,先生。”他冷静地说。“我不知道您所说的事情,因为这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不知道您的规矩。” “那你就应该学学!”年轻人愤怒地回答道,他从恩崔立恭顺的答话中得到了勇气,向前走了两大步。 恩崔立摇摇头,他的手再度摸向匕首,但是他还是改变主意,摸向自己的钱包。他拿出一个金币,将它扔到那趾高气扬的年轻人脚边。 这个男孩平时喝着下水道的水,吃的东西是他在商店后身的小路找到的食物,当他看到这样一个宝物,他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惊奇和敬畏。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再度以优越的姿态看着恩崔立。“这还不够。”他说。 恩崔立丢出另一个金币和一个银币。“我只有这些了,先生。”他双手摊开说道。 “如果我搜你的身并且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年轻人威胁道。 恩崔立再次叹息,决定如果那年轻人靠近他,他会迅速行动,令那年轻人感觉不到痛苦地死去。 男孩弯腰捡起那三个硬币。“我告诉你,下次你应该带更多的钱来我这边。”他大声说道。“现在滚吧!从你进来的地方滚出这条街!” 恩崔立向后看着他来的路。事实上,此时对他来说,一个方向和任何其他方向都是一样的,因此他浅浅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塔迪奥,而塔迪奥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有多么的幸运。 这座建筑物高达三层,装饰着精细的雕刻和光亮的大理石:毫无疑问,它是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盗贼公会驻地。通常来说,这种邪恶的组织会试图保持低姿态,它们的驻地从外面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但事实上它们内部的装修相当豪华。但帕夏巴沙多尼的房子则不是如此。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喜爱奢华的生活,而且喜欢向所有人展示他的公会的力量。 二楼中央的一个大房间是巴沙多尼公会的主要负责人的会议室,这里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是真正负责庞大公会每日活动的人。现在,他们正在接待一个年轻的街头恶霸。他几乎还是个孩子,外表无法给人任何深刻的印象;他很明显是依靠帕夏巴沙多尼的力量来威胁他人而非他自己的老谋深算。 “至少他是忠诚的。”汉德评论道。他是一个安静的,感觉敏锐的盗贼,当塔迪奥离开后他这样说道。“两个金币和一个银币——在那个贫民窟地段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前提是,这是他从那个访问者手中得到的全部。”夏洛塔·维斯帕轻蔑地笑着,回答道。夏洛塔在三位负责人中个子最高,达到六尺一寸;她身材苗条,动作优雅,帕夏巴沙多尼给她取了个绰号,把她叫做他的“垂柳”。巴沙多尼把夏洛塔当作情人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虽然他老迈的身体有时已经无法做“那件”事情,他仍然把她当作情人。所有人都知道,夏洛塔经由这种关系为自己牟利,可以说她是从巴沙多尼的床上爬到现在的位置的。她甚至自己也承认过是这样,不过在此之后她通常会把这么说的人给杀了。她的头轻轻摇了一下,把及腰的黑色长发甩到一边的肩膀上;汉德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所想要表达的轻蔑。 “假如塔迪奥拿到更多,他就会交给我们更多。”汉德向她保证,他的语气除了压抑不住的忿怒之外也隐隐有些挫折;卡札·乔迪恩,三人组的另一成员在与总是趾高气扬的夏洛塔打交道时也常有这种感觉。汉德管理着巴沙多尼公会的杀手,扒手和市场上的妓女;而卡札·乔迪恩则管理公会属下的军队。但是夏洛塔,“垂柳”,“管理”着巴沙多尼的耳朵。她担任帕夏的随从,现在那老人已经很少出现,她便充当了他的代言人。 当巴沙多尼最后死掉的时候,毫无疑问,这三人将会展开对公会统治权的争夺。那些只了解公会的周边状况的人或许会支持急性子大嗓门的卡札·乔迪恩,而象汉德这样对现实的内部工作有深刻了解的人知道,夏洛塔·维斯帕在组织中的地位已经相当巩固,并且她仍然在继续加强、巩固自己的地位,有没有那个幽灵般的老巴沙多尼都是一样。 “我们要为这孩子的事情浪费多少时间啊?”卡札·乔迪恩抱怨道。“三个新来的商人在市场中离咱们的房子很近的地方建了一座凉亭,而且根本没有得到我们的允许。那才是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注意的事。”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夏洛塔回答道。“你想要我们允许你派出你的战士,甚至派出一个战斗法师,来教训一下那些商人。但是这次你不会得到我们的允许。” “如果我们得等帕夏巴沙多尼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其他商人将会认为他们也同样不需要向我们交保护费的。”卡札转向汉德,他们两个在与夏洛塔的争论中总是站在一边。但是盗贼根本没有在听,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男孩塔迪奥给他的那几个硬币。他发现另外两人都看着自己,于是抬头看向他们。 “怎么了?”卡札问道。 “我没看过象这样的东西。”汉德解释道,把硬币扔给卡札。 卡札抓住它,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惊讶地把它递给夏洛塔。“我也没看到过有这种标志的。”他承认道。“我相信这不是本城的钱,也不是卡林杉任何一个地方的钱。” 夏洛塔小心地研究着硬币,然后她慑人的浅绿色眸子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新月,”她说,然后把它翻过来。“一只独角兽。这是来自银月城的一个硬币。” 另外两人惊讶地面面相觑,发现这个事实的夏洛塔也同样十分惊讶。“银月城?”卡札怀疑地重复道。 “那是在很远的北方,深水城东方的一座城市。”夏洛塔回答。 “我知道银月城在哪。”卡札冷淡地说。“艾拉斯卓女士的属地。那不是我惊讶的原因。?” “一个来自银月城的商人为什么要到塔迪奥那边的贫民窟去呢?”汉德问,这个问题同样说出了卡札的疑惑。 “的确,有人会在那个区域拿着比两个金币还多的财富确实使人好奇。”卡札同意道,他的嘴撅了起来,又长又黑的小胡子向一边翘着,古铜色脸庞上露出十分不严肃的表情。“现在,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一个坐船到卡林港并且下船来游荡的人将会毫无疑问地在无数的街道中迷路。”汉德说。“这个城市的大多数部分看起来都差不多。一个外地人四处乱逛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可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夏洛塔说。她把硬币在两手间抛来抛去。“把它送到我们的一个占卜师那去——卜者吉温塔就行了。也许他能找出这个硬币以前的拥有者留下的痕迹。” “我们有必要花这么大力气调查一个甚至不敢拒绝付买路钱的家伙吗?”汉德问道。 “我再说一遍,我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夏洛塔重复道。“我不相信有人能被那个可怜的塔迪奥给威胁到,除非他知道塔迪奥为帕夏巴沙多尼工作。而且,我不喜欢一个这么了解我们工作的人自由自在地在我们的地盘上游荡。也许他在找什么东西?是在找我们的弱点吗?” “你做的假设太多了。”卡札说。 “我必须注意到可能的危险。”夏洛塔反驳道。“我将每一个人都视为敌人,除非他能证明自己与众不同;而且我发现,如果我知道了我的敌人,我就可以提前防范他们可能发起的攻击。” 这句话有反讽卡札·乔迪恩的嫌疑,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点头赞成夏洛塔的洞察力和预防措施。 一个来自远方的银月城的硬币进入了卡林港的贫民窟——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 在这座城市中,他最了解这所建筑物。它的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就象是一座普通的仓库,但里面却悬挂着用金线缝制的挂毯和华丽的武器。这所建筑物的侧门现在被一个老乞丐占据,做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然而在这扇锁着的门里面,就是一个豪华的大舞厅。在这里,漂亮的女人舞蹈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提供有香水浴和来自被遗忘国度各地的美食。 这栋房子曾属于帕夏普克。他死后,它被恩崔立的头号敌人送给了半身人瑞吉斯;半身人一直统治着这里,直到恩崔立认为那小蠢货已经享了太长时间的福为止。当恩崔立带着瑞吉斯离开卡林港时,也就是他上一次看到这座肮脏的城市的时候,这栋房子处于一些派系争权夺利的大混乱中。他猜测昆汀·波迪尤,一个在公会中工作了超过二十年的资深盗贼,最后会赢得这场斗争。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样的混乱和暴行之后,这场斗争的胜利还有没有价值。也许其它公会已经占据了这里。也许这间褐色仓库里面现在和它的外表一样不起眼。 恩崔立想到这种可能,不禁轻笑起来;但是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也许他真的会潜行进入这里,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许不会。 他在旁门附近逗留了一会,走到那看起来只有一条腿的乞丐身边,发现这家伙只是狡猾地把另一条腿绑在大腿的下面藏了起来。很明显,他是一个哨兵。恩崔立发现在他面前的破麻布袋中只有很少的铜币,而它们被他有意地摆放过,以更好地掩饰他的伪装。 没问题,杀手想道。他装作一个对卡林港一点都不了解的陌生人,走到那男的面前,摸着自己的钱包,把一个银币扔到他的破袋子里面。杀手注意到,在他把斗篷撩开拿钱包,并且露出了他那广为卡林港人所知的魔法匕首那镶满珠宝的刀柄的时候,那个装作很老的男人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并且睁得更大了一点。 他应该显示自己的这个武器吗?恩崔立走开的时候一直在考虑这一点。他来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他有暴露自己的意图,但同样地,他也没有故意掩盖自己的意图。如同他考虑普克公会命运的时候一样,现在这些问题和烦恼也根本没法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也许他确实犯了错误。也许他只为了一些刺激而不顾死活地露出了匕首。而且,不管那个人是因为认出了它是恩崔立的标志,还是因为它的确是一件漂亮的武器才注意到它,这根本就无所谓。 这根本就无所谓。 拉威尔非常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呼吸平稳,他的同事们在他身边紧张地窃窃私语着;他试着不去注意他们,因为此时他正注视着自己的水晶球。那个装作乞丐的哨兵报告了外面的事件,一个男人以战士般安静而自信的步伐走过来,而且他还带着一把匕首:这件武器倒是很适合国王卫队的队长使用;他给了这个哨兵一个奇特的硬币作为礼物。 多数的公会成员都听到了对于那把匕首的描述,包括巫师拉威尔,而他们都陷入了莫名的慌乱。拉威尔曾与危险的阿提密斯·恩崔立长期共事,他曾经许多次地近距离看到过那把匕首,而现在,他正在用他高超的知识和他的水晶球来搜索着这个陌生人。他的魔力之眼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在阴影中移动。然后他看到——或者说是感觉到了那匕首,恩崔立的匕首,的确已经回到了这座城市中。现在,那匕首的图像开始成形,男巫和神经紧张的昆汀·波迪尤以及两个年纪较轻的杀手都看到了它,而他们将会知道,这把匕首是否还是由杀手中最致命的那一位所携带。 一间小小的卧室进入了水晶球的焦点之内。 “那是点头汤姆旅馆。”道格·佩里说道。他自称为掏心者道格·佩里,因为他曾经练习过足够迅速地把人的心脏掏出来,使那个垂死的人能看到它的最后一次跳动,但除了道格·佩里本人之外,实际上并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场面。 拉威尔举起一只手,示意其它人静下来;此时图像变得较为鲜明了,它聚焦于搭在床头的皮带上,皮带上正挂着那把泄露了秘密的匕首。 “那是恩崔立的。”昆汀·波迪尤呻吟道。 一个男人走过皮带旁边;他光着上身,显示出他那年复一年努力锻炼过的身体,每一次运动都使得他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昆汀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研究着那个男人,他那长长的头发,颌下的胡须和不整齐的络腮胡。 他知道恩崔立对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是一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他看着拉威尔,试图从他那里找出答案。 “那是他。”巫师阴森地回答道,而他很可能是本城最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的人。 “那么他想做什么?”昆汀问道。“他是以朋友还是敌人的身份回来的?” “他更可能根本不关心这类事情。”拉威尔回答。“阿提密斯·恩崔立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从不对任何一个公会显示出特别的忠诚。他进入过所有公会的储藏室,谁对他的服务出价最高,他就为谁服务。”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男巫看了看两个年轻的杀手,两个人都是除了知道恩崔立的名声之外并不了解他更多。两人中年纪较小的查尔西·安奎因紧张地——并且是聪明地,拉威尔想道——轻轻笑着;而道格·佩里想着水晶球中的男人时,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在嫉妒,拉威尔知道,因为道格·佩里最想要的东西恰恰是恩崔立的名誉,作为最致命杀手的最高名誉。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需要他的服务。”昆汀·波迪尤说道,他很明显地在控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因为在卡林港盗贼公会这种险恶的地方,神经紧张就相当于弱点。“那样我们也会更好地了解他回到卡林港的意图和目的。” “也许我们只要杀了他就行了。”道格·佩里提出,而拉威尔则只是轻笑了一下:这个如此平庸的观点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道格·佩里根本就不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拉威尔从来就不喜欢这种性急的年轻杀手,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昆汀会满足道格·佩里的愿望,把他送到恩崔立面前。 但是虽然昆汀从没有和恩崔立本人打过交道,他可还记得很多关于那个杀手事迹的故事;也因此,公会会长看着道格·佩里时的表情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 “如果你需要他的服务,就去雇用他99lib?。”拉威尔说。“如果你不需要,那也不用把他当成威胁。”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而我们公会则有成百上千的人。”道格·佩里反对道,但是已经没有人听他说了。 昆汀刚想回答拉威尔的话,但又停了下来,虽然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拉威尔他正在想什么。他很明显是害怕恩崔立会占据公会的头把交椅,而且他的想法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毫无疑问,这名危险的杀手在城市里仍然有很多有力的同盟,而这对于强大的恩崔立来说已经足以推翻象昆汀·波迪尤这样的人的统治。但是拉威尔不认为昆汀的恐惧会成为现实;他对恩崔立有着充分的了解,恩崔立从没有渴望得到一个象这样需要负责任的职位。恩崔立是一个独行侠式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公会会长式的人物。在他罢免半身人瑞吉斯的公会会长职务后,这个公会就完全属于恩崔立所有了;但他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卡林港,把公会留给其他人来争夺。 不,拉威尔不相信恩崔立回来是要统治这个公会或任何其他的公会,并且他很好地向神经紧张的昆汀暗示了这一点。“无论我们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认为我们应该首先观察一下我们这位危险的朋友。”巫师说道,这也同样是为那两个比较年轻的杀手着想。“看看他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或者两者都不是。除非必要,否则要对抗象恩崔立这么强大的人是不理智的;而且我不认为有这种必要。” 昆汀点点头,很高兴能听到这个结论。拉威尔鞠了一躬并向房间外面走去,其他人都跟着他。 “如果恩崔立威胁到我们,我们就应该除掉他。”道格·佩里在巫师房间门口的走廊赶上他并对他说。“波迪尤大人将会看到,事实和你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拉威尔狠狠地盯着他;这小子对于比他年纪大一倍的巫师的关照丝毫不感激,而且他对于应付这样的事情毫无经验,相反,拉威尔在道格·佩里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与象阿提密斯·恩崔立这样危险的男人打交道了。“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意见。”他对那男人说。 “那么你对波迪尤的建议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恩崔立是应其他公会的请求而回到卡林港的话,波迪尤大人的任何动作都可能给我们的公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巫师边走边顺口胡诌着。“你肯定知道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在帕夏巴沙多尼那里学到了一身的本领。” “当然。”道格·佩里撒了个谎。 拉威尔假装在沉思,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能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难题。”他说道。“一个年纪更大、速度变慢了的恩崔立,一个也许在城市里几乎没有盟友的恩崔立回到了卡林港——想想看,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那危险的家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他有很多的敌人。”道格·佩里热心地补充道,似乎他已经被拉威尔说的话和语气给鼓动起来了。 拉威尔摇摇头。“阿提密斯·恩崔立绝大多数的敌人在他离开卡林港之后的这些年里都已经死了。” 巫师解释道。“但威胁他安全的人不仅仅有他的敌人,还有他的对手。想想看,有多少年轻狡猾的杀手在渴望着自己可以一刀杀死恩崔立?” 道格·佩里眯起眼睛,他才刚刚开始明白拉威尔的意思。 “从本质上来说,杀死恩崔立的人就相当于杀死了所有被恩崔立杀死的人。”拉威尔继续说。“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得到如此的名誉。杀死恩崔立的人将会马上变成城市中最昂贵的杀手。”他耸耸肩,然后推开他房间的门,把明显已经开始感兴趣的道格·佩里留在走廊里,而后者的脑海里仍然在思考着他的话。 事实上,拉威尔根本不关心那年轻的麻烦制造者有没有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但是他的确非常关心杀手回到卡林港这件事。恩崔立使得巫师烦躁不安,在拉威尔许多年以来一起工作过的危险人物中,恩崔立对他的影响最大。拉威尔凭借着做出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低姿态,不管是谁在公会中最有势力,都毫不犹豫地为他服务的态度才活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曾经极好地为帕夏普克服务,而当普克死了的时候,他马上就完全转变为忠诚于瑞吉斯,甚至说服了瑞吉斯的保护者黑暗精灵和矮人相信他不会造成威胁。同样地,当恩崔立要把瑞吉斯赶走的时候,拉威尔就向后退开,静观二者的争斗(当然,拉威尔从没有对二者中谁会得胜产生过怀疑),然后马上表示对胜利者的忠诚。时间就这样过去,恩崔立离开之后,获得公会会长的就是昆汀·波迪尤,拉威尔仍然保持了自己的地位。 虽然如此,拉威尔对于恩崔立的态度和对于其他人的态度还是有着微妙的区别。几十年以来,拉威尔在自己身边建立了一个相当有效的防卫系统。他努力工作,这使得他在这样一个每个人都象是在玩命的世界中竟然没有树敌;但他也同样了解,即使是旁观者也可能在一次普通的战斗中被抓住杀掉。因此,他在自己身边建起了强大的魔力护盾,一旦有人——例如说道格·佩里——不论因为什么原因而想要杀掉拉威尔,他会发现巫师早就做好了保护自己的准备。但拉威尔知道,对于恩崔立来说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这也是只要看到恩崔立就足以使他烦躁不安的原因。许多年以来他一直观察着这个杀手,拉威尔现在知道,恩崔立关心哪里,哪里就一定没有充分的防守。 这一夜直到很晚,他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试图记起他曾经与杀手打过的交道,细细地分析每一件事和每一个细节,并且试着理解恩崔立回到卡林港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第二章 跑马 一行人以缓慢但却稳定的速度行进着。春天,苔原下面的冻土开始融化,整个苔原变得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某些地方还产生了比沃夫加还高的大土墩。每走一步,他们的长靴都很难从地面上拔起来,似乎地面也正在竭力地阻止他们。崔斯特的体重是最轻的,也因此,他的状况最好——至少在步行方面是如此。瑞吉斯则安心地坐在毫无怨言的沃夫加肩膀上,他温暖的靴子一点都没有沾到泥水。另外三个人已经在冰风谷度过了许多年,习惯了春天旅行的烦心事;他们沉重、缓慢、毫不抱怨地走着。他们知道,他们的旅程开始之后,最慢和最无聊的部份就是这第一段,直到他们到达世界之脊西方边缘,并从那里走出冰风谷之后。99lib? 偶尔他们会发现一些片状的大石头,这些是很久以前从十镇向西方大路的遗迹,但它们除了证明他们仍在正确的路径上之外毫无用处。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持高耸的山脉在他们的南方,以防止自己迷路。 崔斯特带领着他们在草较多的地方行进,因为这些草多多少少还是使泥泞的地面显得比原来容易走一点。当然——并且卓尔精灵和他的同伴知道得很清楚——草多的地方也可能被危险的苔原雪猿做为伪装,这种野兽通常都是十分饥饿,当它们抓到不够警惕的旅行者时就会饱餐一顿了。 虽然如此,有崔斯特·杜垩登走在他们前面,大家根本不用考虑警戒的问题。 下午的中间时分,他们已经把盛冈河远远地丢在了身后,并且他们仍然能发现那条道路的遗迹。在一块长形岩石块后面,他们又发现了一些新近留下的轮子痕迹。 “一辆四轮马车。”凯蒂布莉儿看见深深的轨迹的时候这样说道。 “两辆。”瑞吉斯批评道,他注意到每条轨迹都有两道印记。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一辆。”她重复道,跟着轨迹走着,并指出它们有时合在一起,有时又分开,而当它们分开时,轨迹不像是轮子滚动留下的,倒像是向侧面滑过留下的。“在这泥泞的路上向前走时,后轮通常不能和前轮走在同一轨道上。” “做得好。”崔斯特表扬了她,因为他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只有一辆四轮马车,它是从东方离开的,离开的时间比我们大约早一天。” “有一辆商人的马车在我们到布理门三天之前离开了那里。”瑞吉斯对十镇上发生的事情都了若指掌。 “这么说来,他们在这样的地面上旅行大概非常困难。”崔斯特回答。 “而且他们很可能遇到其他的麻烦了。”正弯腰察看路边一丛草的布鲁诺叫道。 朋友们马上走到他身边,并且立即明白了令他感到关切的原因:泥里留下了一些很深的痕迹。 “是雪猿。”矮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而且他们直接就来到了这车旁边,然后又马上回去了。他们肯定跟踪这辆车很久了,否则我就是个长胡子的侏儒!” “而且雪猿留下的痕迹时间更近。”凯蒂布莉儿说,示意大家注意在它们脚印里面的水。 瑞吉斯坐在沃夫加的肩上,紧张地向附近来回看着,就好像他害怕有一百只毛发蓬松的畜牲跳出来攻击他们。 崔斯特也弯下身研究地上的痕迹,并且他开始摇头。 “它们是最近留下的。”凯蒂布莉儿坚持道。 “我不是不同意你对时间的估计。”卓尔精灵解释道。“但是这不是雪猿。” “这不可能是马。”布鲁诺嘟囔着。“除非它丢了两条腿。一只雪猿,还挺大。” “太大了。”卓尔精灵说。“不可能是雪猿,这是一个巨人。” “巨人?”矮人怀疑地重复道。“我们离山还有十里。巨人跑到山外面来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卓尔精灵回答道,他那无情的语调已经很明显地揭示了答案。巨人很少从世界之脊山脉跑出来,但如果它们这样做,那就只会造成伤害。也许这只是一个坏蛋自己跑了出来——那样就是最好的了——但也许它是一个更大、更危险的团伙先行派出的斥候。 布鲁诺诅咒着,把他那有着许多凹痕的战斧头朝下狠狠插在泥里。“如果你想再从这边走回那些遭到威胁的城镇,那么我劝你再考虑一次,精灵。”他说。“我越早离开这些该死的泥巴就越好。那些城镇这些年没有我们的帮忙也过得很好,现在他们不需要我们回去!” “但是如果巨人——”凯蒂布莉儿争论道,但是崔斯特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有想要折回去的意思。”他说。“不会的。除非我们能证明,这些痕迹预示着比一个或者一些巨人可能造成的危险更大的灾难。不,我们会继续向西,而且还要走得更快点,因为我现在希望在天黑之前追上那辆孤单的商车,或者,如果有必要的话,天黑之后我们还要继续追赶它。如果那个巨人是一个强盗团伙的斥候的话,它现在知道了那车最近走过的地方,那么布理门的商人可能很快就会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忙。” 他们以较快的速度再度出发,跟着车辙行进,两个小时后,他们看见商人在与四轮车一个松掉的轮子抗争。五个人中的两个是商人雇用的守卫,他们用力抬起车;此时第三个人——瑞吉斯认出他是年轻强壮的骨饰商人卡莱因——努力地试图修复那个轮子,但却难以获得成功。两个守卫的脚踝已经沉进了泥里,虽然他们都非常努力,也无法把车抬到适合修理的高度。 当五个人看到冰风谷居民家喻户晓的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接近的时候,他们都显得非常高兴。 “遇见您真高兴,杜垩登先生!”商人卡莱因喊道。“请让您的野蛮人朋友用他的力量来帮助我们。我答应我会付您很多钱的。我必须要在半个月以内到达路斯坎,然而如果我们的运气一直象离开布理门之后到现在这样糟糕的话,恐怕到冬天我们都走不出冰风谷。” 布鲁诺把他的斧头交给凯蒂布莉儿,转向沃夫加。“来吧,孩子。”他说。“就当是玩玩。我会向你展示一个铁匠的风采的。” 沃夫加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把瑞吉斯从他的肩膀上放下来。半身人呻吟着冲到一个草堆上,他不想要让他的新靴子弄得到处是泥。 “你觉得你能举起它吗?”布鲁诺问沃夫加,此时那个大块头和他一起站在车旁边。沃夫加没有答话,甚至也没有把他的巨大战锤艾吉斯之牙放在地面上;他抓住了车用力拉着。地上的泥巴发出很大的声响,执着地抓着车轮,但是它无法抵抗野蛮人的怪力;车轮被从地面上解放出来。 两个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也抓住了车并且同样地用力拉着,把车举得更高了一些。布鲁诺也把他的背放在车轴下面准备把车给扛起来。“加把劲儿,把这该死的东西修好。” 他说道,然后他开始用力并且呻吟起来。 沃夫加把轮子拿过来并把它放在车轴上合适的位置。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拿起艾吉斯之牙,恰到好处地给了它一下,把它牢牢地安在车轴上。布鲁诺承受了这突然增加的重量,模糊地嘟囔了几句;然后,沃夫加再一次抬起车,只需要几寸就足以让布鲁诺从在车下面钻出来了。卡莱因先生检查了他们的工作成果,高兴地微笑着,点头表示他的谢意。 “你们可以开办一份新的事业,好心的矮人和有力的沃夫加。”他笑着说。“修理马车。” “对于一个矮人国王来说真是一项有抱负的事业啊。”崔斯特评论道,走过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身边。“布鲁诺,放弃你的王位,去为那些到处乱跑的商人修理手推车吧。” 除了沃夫加以外,大家都笑了起来,而他就如同和这些事毫无关系一般;瑞吉斯也没有笑,但那是因为他在为他粘上泥巴的靴子而苦恼。 “你们已经离开十镇很远了。”卡莱因说道。“而十镇西边什么都没有。你们又要离开冰风谷了吗?” “没错。”崔斯特回答。“我们要到南方去办事。” “到路斯坎去?” “比路斯坎还远。”卓尔精灵说道。“但是我们很可能必须要经过那座城市。” 很明显卡莱因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他摸着他那叮当做响的钱包,但是崔斯特举起一只手拒绝了;商人想要付钱的做法还真是荒谬。 “哦,当然……”卡莱因尴尬地说,他记起了布鲁诺·战锤的确是一个矮人国王,他的财富比一个商人能想到的还要多。“我希望我……我们能够多多少少帮助你们一点,来偿还你们的帮忙。或者……这样也许更好,我希望你们能陪着我们一起去路斯坎。当然,我已经雇用了不错的守卫,”他对两个男人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冰风谷是个危险的地方,多一些人一起走会更好的。” 崔斯特看了看他的朋友们,没有人提出异议,所以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和你一起走出山谷的。”他说。 “你们的任务紧急吗?”手工艺品商人问道。“我们几乎是把车拖到这里的,都快累死了。刚才我们就已经决定,轮子修好后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宿营。” 崔斯特看了看他的朋友们,再一次的,没有人抱怨。虽然他们到高飞之灵修道院去毁灭克什辛尼朋的任务的确很重要,但却不是很匆忙。卓尔精灵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宿营地,一个比较高的断崖;很快他们就全部安顿下来准备过夜了。卡莱因为他的新朋友们提供了丰富的炖鹿肉大餐。晚餐的时间是在闲聊中度过的,卡莱因和他的四位朋友说话比较多,他们讲述了布理门镇冬天遇到的问题,以及捕捉傻乎乎的鳟鱼的事,这种鳟鱼是骨饰的主要材料。崔斯特和其他人礼貌地听着,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但瑞吉斯曾在都尔登湖岸边生活过多年,自己也制造过骨饰,他对卡莱因讲的事情还是挺有兴趣的;他要求商人把将要卖掉的完成品给他看看。半身人在每一件工艺品上都倾注了很长的时间,研究着每件作品的每个细节。 “你认为我们今天晚上会看见那些巨人吗?”凯蒂布莉儿把崔斯特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卓尔精灵摇摇头。“那个发现车辙的家伙已经回到山里了。”他说。“或许,他只是在查看路径而已。我一度觉得他可能马上就去追踪马车了,但是,因为卡莱因和他的朋友们走得不是很远,而我们也没有看见其他巨人出现的征兆,所以我想我们今晚不会看到巨人。” “但是他可能给下一辆经过的马车带来麻烦。”凯蒂布莉儿说。 崔斯特点点头笑了一下,承认了这一点;当他和美丽的女人注视着彼此的时候,两人的感觉变得愈加强烈。自从沃夫加回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因为,在沃夫加不在的这六年里,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之间已经形成了十分深厚的友谊,甚至近于爱情。但是现在,在他”死掉”的时候已经与凯蒂布莉儿订婚的沃夫加又回来了,因此,卓尔精灵和凯蒂布莉儿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的复杂。 但,不是现在。由于一些甚至连他们的朋友们都不能够了解的原因,在这一分,这一秒,他们好像成了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人,或者,似乎他们周围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他们周围的其他人都被他们两个人忘记了。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营地的另一头开始混乱起来,把两个人分开来。当凯蒂布莉儿的眼睛离开崔斯特时,她发现沃夫加正狠狠地盯着他们俩。她和他对视着,但是同样没有多长时间。卡莱因的一位守卫站在沃夫加身后,兴奋地挥舞双臂喊叫着大家。 “可能是我们的巨人朋友决定在今晚展现它那丑陋的嘴脸了。”凯蒂布莉儿对崔斯特说道。当他们来到其他人身边的时候,守卫正指着一个小土墩,这个泥土墩就像是一座小型的火山从苔原上钻了出来。 “在那后面。”守卫说道。 崔斯特专心地看着那土墩;凯蒂布莉儿把神弓寻心者陶玛里从肩膀上拉下来,搭上一只箭。 “这个掩体对于一个巨人来说太小了。”布鲁诺坚持道,但同时,矮人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战斧。 崔斯特点头同意布鲁诺的意见。他交替地看着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示意他们掩护他。然后他迅速跑开,小心并且安静地跑到土墩附近。他回头看了大家一眼以确定他们准备好了;然后,卓尔精灵跑到土墩的一边,抽出了他的双刀。 然后他放松下来,收起了他那致命的双刀;此时,一个穿着狼皮外套的高大男人从土墩后面走了出来。 “基尔斯达德,里维札克之子。”凯蒂布莉儿说道。 “追随他心目中的英雄。”布鲁诺补充道,仰头看着沃夫加;众所周知,基尔斯达德将沃夫加视为他的偶像。当他们在浮冰之海上从魔鬼厄图手中救出沃夫加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曾经偷回了艾吉斯之牙,并且跟随着大家。对于基尔斯达德来说,沃夫加象征着冰风谷的部落里出现的最伟大的人物,而他本人也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 沃夫加在布鲁诺的注视之下皱皱眉头。 基尔斯达德和崔斯特寒暄了几句,然后两人一起来到大家身边。“他是来对沃夫加说一句话的。”卓尔精灵解释道。 “这是为了我们种族的生存。”基尔斯达德承认道,同时盯着沃夫加。 “我们的种族在粗汉贝斯加管理之下过得不错。”沃夫加坚持道。 “不是这样的!”基尔斯达德生硬地回答道,其他人开始后退,为这两个野蛮人制造出空间。“贝斯加确实了解过去的老方法。”基尔斯达德继续说。“但是过去的方法不能为我们带来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而这才是我们希望得到的。只有你,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才能真正地联合所有部落,并且与十镇结成坚固的同盟。” “你认为那样比较好?”沃夫加怀疑地问。 “是的!”基尔斯达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会再有人在冬天饿死。我们可以不必完全依靠驯鹿来生活。沃夫加,还有他的朋友们,能改变我们的生存方式……能引导我们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你在说蠢话。”沃夫加说,挥舞着双手转过身,背对着另一个野蛮人。但是基尔斯达德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逃避开这些问题。年轻人跑到沃夫加的背后,粗鲁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身体转过来。 基尔斯达德试图开始另一场争论,他想要告诉沃夫加,贝斯加仍然将十镇的居民,甚至将矮人们当作敌人而不是盟友。年轻的基尔斯达德想要对沃夫加说许多许多话,他想要告诉他许多事,劝说他相信他应该呆在野蛮人部落。但是当基尔斯达德跑到沃夫加身边时,他把所有那些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沃夫加暴怒地转过身,他的手臂脱开了年轻人的掌握,并且重重地给了那年轻人一拳,使他向后飞了起来,落地后又向后滚出了很远。 沃夫加低吼一声,然后转过身,大步走向他的晚餐。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指责他,特别是凯蒂布莉儿。“你不应该打他!”她大声叫道,但沃夫加只是挥了挥手,再次狂暴地吼叫了一声,又开始消灭他的食物。 崔斯特第一个来到基尔斯达德身边。年轻的野蛮人脸朝下趴在断崖下面的泥巴里。瑞吉斯很快也过来了,从他的许多条手帕中拿出一条,擦掉基尔斯达德脸上的泥巴,同时也解除了那年轻人的自傲,擦掉了他眼睛中不断涌出的眼泪。 “他一定得明白。”基尔斯达德说道,开始向沃夫加走去,但是崔斯特拦住了他,而年轻的野蛮人也没有当真地抵抗。 “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卓尔精灵说。“在沃夫加和贝斯加之间,沃夫加作出了他的选择,而他选择的是离开。” “我们的部落规定指出,血浓于水。”基尔斯达德争论道。“而沃夫加的亲属现在需要他。” 崔斯特歪歪头,他那黑色的脸庞上出现了理解的神情,这神情比任何语言都更好地安慰了基尔斯达德。“是这样吗?”卓尔精灵平静地问道。“是部落需要沃夫加,还是基尔斯达德需要他?” “你什么意思?”年轻人明显很尴尬,结结巴巴地说道。 “贝斯加很早以前就对你不满。”卓尔精灵说道。“如果贝斯加统治部落,可能你就不会受到重用。” 基尔斯达德粗暴地甩开崔斯特;他的脸显现出忿怒的神情。“这不是关于我自己在部落里的位置的事。”他坚持道。“我的种族需要沃夫加,所以我才来找他的。” “他不会跟你回去的。”瑞吉斯说。“我猜你也不会当他的累赘。” 基尔斯达德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挫折,他开始不断地握紧和松开自己的拳头。他看着断崖,然后向那边走了一步,但是敏捷的崔斯特很快地挡在他面前。 “他不会跟你回去。”卓尔精灵说。“贝斯加本人也曾经请求沃夫加留下来领导部落,但是沃夫加自己认为他不应该留下来。” “但是他应该留下来!” “不对!”崔斯特有力地说,冷冷地阻止了基尔斯达德进一步的争论。“他不应该留下来;而且不只是因为沃夫加决定要离开。实际上,我知道他把统治权交给贝斯加的时候,我很安心,而我也同样关心着冰风谷野蛮人部落的幸福。” 甚至连瑞吉斯都惊讶地看着卓尔精灵,这种论调真是太不合逻辑了。 “你不认为沃夫加能成为很好的领袖吗?”基尔斯达德怀疑地问道。 “现在不行。”崔斯特回答道。“我们之中有人能想象他曾经遭受的痛苦吗?我们知道厄图的折磨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后果吗?不,沃夫加现在不适合领导部落——他现在甚至难以控制他自己。” “但是……但是我们是他的亲属。”基尔斯达德试图争论,然而即使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道理。“如果沃夫加感觉到痛苦,那么他也应该和我们在一起,接受我们的照料。” “你会如何照料沃夫加受伤的心灵呢?”崔斯特问道。“不行的,基尔斯达德。我非常赞赏你的意图,但你的希望是完全错误的。沃夫加需要时间;他需要记起他究竟是谁,需要记起所有曾经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时间,而且他需要他的朋友们;我知道他的亲属们也很重要,但是现在我要坦白地告诉你,那些爱沃夫加的人大部分都在这儿,而不是在他的部落里。” 基尔斯达德想要回答,但只是哼了一声,以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断崖,没办法进行反驳。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卓尔精灵说。“我希望在冬天来临之前就能回来,或者,最晚明年春天回来。也许沃夫加能够在路上和朋友们一起,找回他完整的自己。也许当他回到冰风谷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领导部落的准备——而且部落确实应该由他来领导。” “如果他没有呢?”基尔斯达德问。 崔斯特只是耸了耸肩。他才刚刚开始了解沃夫加痛苦的深度,他无法做出保证。 “保护他。”基尔斯达德说。 崔斯特点点头。 “发誓。”年轻的野蛮人继续说。 “我们彼此照顾。”卓尔精灵回答。“自从我们在接近十年之前从冰风谷出发,去秘银厅帮助布鲁诺重登王位以来都是如此。” 基尔斯达德继续注视着断崖。“我的部落在这里的北方宿营。”他解释道,并开始慢慢地离开。“不是很远。” “在这里过一夜吧。”卓尔精灵说。 “卡莱因先生的食物不错。”瑞吉斯补充道。仅从这句话,崔斯特就知道半身人显然乐意分担基尔斯达德的忧愁。 但是基尔斯达德很明显地觉得再度面对沃夫加会十分尴尬,他只是摇了摇头,就向北方出发了,开始穿越空空荡荡的苔原。 “你应该揍他一顿。”瑞吉斯说道,回头看着沃夫加。 “那又有什么用?”卓尔精灵问道。 “我认为这样我们的朋友可以得到一点教训。” 崔斯特摇摇头。“基尔斯达德碰触了他,而他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一种反应。”卓尔精灵说道。他现在开始更清楚地了解沃夫加的心情了,因为沃夫加出手打基尔斯达德并不是有意识的想打他。崔斯特想起了自己在格斗武塔,卓尔精灵的战斗学校中度过的日子。在那里,周围的环境总是异常危险,敌人潜藏在每个角落;崔斯特在那里曾经看到这种反应,他自己也做出过同样的反应。沃夫加现在回到了朋友身边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但是在他心里,他仍然认为自己是厄图的囚犯,不断地攻击着恶魔的喽罗。 “这只是他的本能而已。” “他至少可以道个歉吧?”瑞吉斯说。 不,他不能,崔斯特想道,但是他没有把这个观点说出来。这时,卓尔精灵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使得他的淡紫色眼睛闪出特殊的光芒;瑞吉斯以前曾许多次看到这种神情。 “你在想什么?”半身人问道。 “关于那些巨人。”崔斯特腼腆地微笑着回答道。“他们可能威胁到经过这里的旅行者。” “你认为他们今天晚上会来我们这里?” “我认为他们现在在山里,也许正在计划一场大突袭。”崔斯特诚实地回答道。“而当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离开了。” “是这样吗?”瑞吉斯柔声说道,他仍然盯着卓尔精灵的眼睛,它们散发着光芒,而这绝不是由于那快要下落的太阳——而崔斯特的眼神则飘向南方那积着雪的山峰。“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那些巨人的到来。”卓尔精灵说。“我也不愿意让他们威胁到以后走这条路的旅行者。也许沃夫加和我今天晚上应该出去把他们消灭掉。” 瑞吉斯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这种惊吓的表情让卓尔精灵笑了起来。 “在我和训练我的巡林客蒙特里在一起的时候,我学到了很多马术知识。”崔斯特解释道。 “你想要骑着一匹或两匹商人的马去山脉那边?”瑞吉斯不敢相信地问。 “不,不。”崔斯特回答。“蒙特里年轻的时候骑术不错,当然,我是说在他失明之前。他选择骑的马都是最强壮的,并且很少给马放上马鞍。但是他有一种技术——他称之为‘跑马’——能够使马平静下来并且听从控制。他把它们放在荒郊野外,反复地用鞭子击打它们,让它们飞快地跑着,有时它们甚至会试图把他摔下来。” “那样不是只会让它们更不听话了吗?”半身人问道,他几乎一点都不了解有关马的事。 崔斯特摇摇头。“蒙特里告诉我,强壮的马有很大的能量。因此,他把这些多余的能量释放出来,此后他再骑这些马的时候,它们跑得仍然很快,但是会变得较为易于控制。” 瑞吉斯耸耸肩并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那么这又和沃夫加有什么关系?”甚至在这个问题从他嘴里跑出来之前,他便明白了崔斯特的意思。“你是想像蒙特里跑马那样‘跑’沃夫加。”他说。 “也许他需要一场战斗。”崔斯特回答。“而我确实希望为这片区域解除巨人的困扰。” “到山那边得要好几个小时。”瑞吉斯看着南方估计道。“如果巨人留下的痕迹不容易辨认的话,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 “但是我们会比你们三个人的速度快很多,如果你们跟卡莱因在一起的话。”卓尔精灵回答。“沃夫加和我大约两三天就会赶上你们,那时候你们离世界之脊的西端还有很远呢。” “布鲁诺不会喜欢被丢下的。”瑞吉斯评论道。 “那就别告诉他。”卓尔精灵说。然后,在瑞吉斯说出他那可以预期的回答之前,崔斯特又补充道:“你也别告诉凯蒂布莉儿。等我和沃夫加晚上离开之后再和他们说,告诉他们我保证后天就回来。” 在崔斯特走开之前,他要求瑞吉斯保密,而后者失望地叹息着——以前瑞吉斯就曾经为崔斯特保密,而狂乱的凯蒂布莉儿几乎打了半身人,只为了知道崔斯特的行踪。“为什么我总是保守你秘密的那个人呢?”他问道。 “为什么你总是到处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事呢?”崔斯特笑着回答他。 卓尔精灵在露营地的另一头找到了沃夫加。大汉独自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把石头扔在地上。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任何道歉的表示,他把它们都埋藏在愤怒的墙壁之下。 崔斯特深深地同情他,并且发现从前他所受到的折磨就在他的表面下面慢慢沸腾。他唯一可以用来对抗那些可怕记忆的东西就只有愤怒。崔斯特蹲下来,注视着沃夫加的天蓝色眼睛,但是大汉一点都不配合他。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战斗吗?”卓尔精灵狡猾地问。 现在沃夫加开始注视卓尔精灵了。“你是说要再给我一个教训吗?”他问道,他的语气显示他早就做好了接受挑战的准备。 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崔斯特。他想起了七年之前在秘银厅中,因为野蛮人对凯蒂布莉儿的态度恶劣而使崔斯特非常生气。他们激烈地打了起来,最后崔斯特赢了。他也同样想起了他第一次与沃夫加的战斗,当时布鲁诺在野蛮人攻击十镇的战役中抓住了这个年轻人,把他带到冰风谷的矮人氏族里抚养。布鲁诺要求崔斯特负责把沃夫加教育成一位战士,而两人间的前几次较量毫无疑问地给那年轻而且过度骄傲的野蛮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是那些不是崔斯特现在说的事情。 “我是指,我们第一次一起与一个真正的敌人打仗的事。”他解释道。 当沃夫加回想着他与崔斯特的友谊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毕林和亚巨人。”崔斯特提醒道。“你,我,还有关海法进入了一个充满巨人的山洞里。” 愤怒从沃夫加脸上消失了。他难得地微笑了一下并且点点头。 “毕林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崔斯特继续说。“我们打了那家伙多少下?最后还是你掷出了匕首——” “那是很久以99lib.前的事了。”沃夫加插话说。他无法再维持自己的微笑,但是至少他不再那么容易爆发了。沃夫加又重新找到了他们刚开始这趟旅程时心里那种自相矛盾的感觉,但这样以来他的心绪的确平稳多了。 “但是你确实记得?”崔斯特问道,他的黑色脸庞上掠过一丝微笑,他的淡紫色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为什么……”沃夫加刚要发问,但是马上又停了下来,看着他的朋友。他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这种情绪的崔斯特了,上一次还是在秘银厅中,崔斯特与黑暗女皇罗丝的侍女那场宿命的战斗之前。现在的崔斯特就如同很久以前,大家一起去帮助布鲁诺重获王位的战斗之前的那个崔斯特。那时,沃夫加真的很害怕崔斯特,害怕他的鲁莽会使得所有的人陷入无路可逃的境地。 但沃夫加喜欢那样的崔斯特。 “有一些巨人准备打劫道路上的旅客。”卓尔精灵说。“既然我们同意陪卡莱因先生一起走,我们走出冰风谷用的时间要比以前我们预料的长。对于我来说,顺便把这些危险的掠夺者消灭掉显得合情合理。” 自从他们打败厄图,在冰洞中重聚之后,崔斯特第一次看到沃夫加眼中闪耀着渴望的光芒。 “你和其他人说过了吗?”野蛮人问道。 “只有我和你。”崔斯特说。“当然,还有关海法。如果它错过这种乐事可不会高兴的。” 两人在日落之后又等了很长时间,好让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和布鲁诺睡熟。卓尔精灵走在前面,他们借着星光直接走到发现巨人脚印的地方。然后,崔斯特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玛瑙豹雕像,并把它尊敬地放在地上。“过来,关海法。”他柔声说道。 一股雾气开始在雕像周围弥漫,并变得越来越浓厚,然后变成了豹的形状。最后,出现在雾中的不再是雕像了,而是黑豹本身。关海法抬头看着崔斯特,她的眼睛显示了远远高于一头豹的智力。 崔斯特指了指巨人留下的痕迹,关海法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领着他们向前走。 她一睁开眼睛就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了。营地十分安静,两个守卫坐在马车的长凳上轻声交谈着。 凯蒂布莉儿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以便更好地观察附近的情形。营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但还是能够照出铺盖卷上的人影。最靠近的是瑞吉斯,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呆在离营火很近的地方,凯蒂布莉儿惊奇地看到他竟然没有被火烧到。布鲁诺睡着的地方离营火稍微远一点,凯蒂布莉儿对她的养父说晚安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她坐了起来,然后伸了伸脖子,但是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特殊的身影。 她想去叫醒布鲁诺,但她改变了主意,转而去找瑞吉斯。半身人好像总会知道一些事情…… 她温和地试图摇醒他,但他哼哼着,紧紧地把身子蜷成一团。她更加粗鲁地摇着他并叫着他的名字,然而他模糊地诅咒着,把身子蜷得更紧了。 凯蒂布莉儿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一脚。 “嘿!”他大声抗议道。 “他们去哪了?”她问。 “你说什么呢,孩子?”布鲁诺疲倦地说道,他被瑞吉斯的叫声吵醒了。 “崔斯特和沃夫加离开营地了。”她解释道,然后转过头,尖锐地注视着瑞吉斯。 半身人在她的注视下退缩了。“我怎么会知道?”他争辩道,但是凯蒂布莉儿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瑞吉斯看着布鲁诺,希望得到矮人的支持,但他发现那衣服还没有穿好的矮人慢慢地走过来,显得和凯蒂布莉儿一样的狂乱,他们俩的愤怒都指向半身人。 “崔斯特说他们明后天就会回到我们身边了。”半身人承认道。 “他们究竟去哪了?”凯蒂布莉儿问道。 瑞吉斯耸耸肩,但甚至在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前,凯蒂布莉儿就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想要再玩一次这种游戏吗?”她问道。 “我猜他们是去找基尔斯达德并向他道歉。”半身人说道。“他应该得到道歉。” “如果男孩心里的确想要道歉,那也就够了。”布鲁诺评论道。矮人看来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准备回到他的铺盖卷那里继续睡觉。 但是凯蒂布莉儿仍然粗鲁地抓住瑞吉斯,并且摇着头。“他没说实话。”她说道,并且把矮人拽了回来。“他们不是去那里了。”她把瑞吉斯放在地上,但是她接近了他。“..你必须告诉我。”她冷静地说。“你不能玩这种游戏。我们将要一起走过费伦大陆一半那么长的距离,我们会需要对彼此的一点点信任,你不想失去我们的信任吧。” “他们去追踪巨人了!”瑞吉斯冲口说出。他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说了出来;但是他也无法拒绝凯蒂布莉儿说的话,以及她那哀怨的眼神。 “呸!”布鲁诺暴怒地叫道,重重地跺了一下他的赤脚——声音就好像他穿着靴子一样。“你这死馋鬼!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会让我离开这里……”瑞吉斯争论道,但当凯蒂布莉儿走到他面前时,他的声音里没法再带有怒气。 “你总是知道得太多,说得太少。”她怒吼道。“上次崔斯特离开秘银厅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听你的。”瑞吉斯无助地耸耸肩,回答道。 “穿上衣服。”凯蒂布莉儿命令瑞吉斯,后者怀疑地看着她。 “你听到了她说的了吧!”布鲁诺吼道。 “你们想上哪去?”半身人指着夜晚黑乎乎的苔原。“现在?” “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把那该死的精灵从苔原雪猿嘴里救出来。”矮人说道,并且走向他的铺盖卷。 “是巨人。”瑞吉斯更正道。 “那就更糟糕了!”布鲁诺更大声地吼道,吵醒了营地上的其他人。 “但是我们不能离开。”瑞吉斯反对道,指着商人和他的卫兵们。“我们答应会保护他们的。如果巨人在我们离开之后来攻击他们怎么办?” 这句话使得商队的五个成员露出关切的表情,但是凯蒂布莉儿可不管那么多。她只是继续狠狠地盯着瑞吉斯,以及他的财产,其中包括布鲁诺手下的一位铁匠为他打造的新的钉锤;那是一件美丽的武器,由秘银和生铁铸造而成,锤头做成独角兽头的形状,上面还镶嵌了两枚蓝宝石做为眼睛。 半身人认命地叹息着,把自己的紧身短上衣套在头上。 他们三个在一小时之内就出发了,沿着车辙、巨人脚印,后来是卓尔精灵和野蛮人的脚印行进。他们比前两人遇到的困难多得多,虽然凯蒂布莉儿戴了一个夜视手镯,但她并不是一名游侠,也没有崔斯特那种敏锐的感觉。布鲁诺深深弯下腰嗅着地面,然后领着其他人在黑暗中前进。 “也许我会被一只饥饿的雪猿一口吞掉。”瑞吉斯抱怨道。 “那样的话我会高高地射它一箭。”凯蒂布莉儿摆弄着她的神弓回答道。“射到它肚子上面。否则,我们把你从它肚子里拽出来时,你身上会有一个大洞的。” 当然,此后瑞吉斯并没有停止抱怨,但他明显地压低了音量,不让凯蒂布莉儿听清楚,这样她就不会有理由讽刺他了。 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两人设法翻过了世界之脊山脉脚下的小山。沃夫加抱怨了许多次,认为他们一定是跟丢了;但崔斯特非常相信关海法的能力。黑豹一直出现在他们前面,它的黑色身影显得比夜空更黑。 日出后不久,当他们正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进时,卓尔精灵发现了一个脚印,这更证明了他对黑豹的信任是正确的。这是一只巨型靴子的鞋印,出现在路上一块泥泞的洼地中。 “最多再一小时。”卓尔精灵检查完脚印后说。他回头看向沃夫加,露出微笑,淡紫色的双眼闪烁着。 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的野蛮人点点头。 两人跟着关海法继续爬山,最后,路似乎突然消失了,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陡峭的悬崖。崔斯特首先爬了上去,当他确认了前方并无敌人后,示意沃夫加跟上。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峡谷旁边,这个山谷四周都是悬崖,但在他们的右边,也就是南方有一个出口。最初,他们猜测巨人的营地大概是掩藏在山谷中某块巨石之下,但这时,沃夫加发现山谷另一边的悬崖后面,有一道炊烟正在升起,那边距离他们约有二三百码。 崔斯特爬上附近的一棵树以便观察。他很快就确定那的确是巨人的营地。一群大怪物正坐在一块巨石后面大吃特吃。卓尔精灵又仔细地观察了附近的地形。他和关海法都可以不用进入峡谷中就到达另一边。 “你从这里掷锤过去能打到他们吗?”他问沃夫加。 野蛮人点点头。 “那你来掩护我。”卓尔精灵说道。一眨眼的工夫,他便已从左边出发,借助悬崖上突出的岩石向巨人那边移动。关海法也出发了,它的路线在崔斯特的上方。 黑暗精灵灵活地在岩石间穿行,同时,关海法也以一连串有力的跳跃前进着,一跳大约就有二十尺。半小时后,卓尔精灵已经越过了北面的悬崖,到达了东边巨人附近,距离他们大约只有二十尺。他回头向沃夫加示意,然后他站稳脚跟,深吸了一口气。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又向下移动了一点,然后目测了一下他需要跑过和跳过的距离。他不想要在落地时用双手维持平衡,而想要落地时便抽出双刀,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最后确定自己能够做到这些,于是他抬头看向关海法。黑豹俯伏在巨人上方约三十尺的一块岩石上。崔斯特张开嘴,做出叫喊的样子。 黑豹马上做出了反应,不过它的叫声真的很大。这吼声甚至使得大山震动起来,吸引了巨人的注意力,可能也吸引了方圆几里之内所有生物的注意力。 巨人们嚎叫着跳了起来。卓尔精灵悄悄地跑过去,并跳向他们的位置。 沃夫加高呼着战神坦帕斯之名,举起了艾吉斯之牙—但却犹豫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呼唤过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属于一位他曾经信仰过的神祗,但在过去几年,他觉得这位神祗已经放弃了他,把他丢在深渊魔域中受苦。感情的浪潮涌向他,使他头晕目眩,恍惚间,他又回忆起了厄图地牢中的一切…… 而此时,崔斯特正危险地暴露在敌人的注意之下。 三个人一边猜测一边跟着脚印前进。凯蒂布莉儿的夜视能力比不上卓尔精灵,布鲁诺的追踪技巧也赶不上关海法。虽然如此,当他们听到黑豹那震天动地的吼声时,他们无疑知道了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 布鲁诺和凯蒂布莉尔都飞快地向吼声传来的地方跑去。瑞吉斯甚至没有试图去追赶他们,也没有和他们走同一条路。他转向北方,沿着一条较为易走的山路向上爬。半身人并不是害怕与巨人遭遇并且战斗,他真心的想要帮忙。也许他会占据一个制高点,向伙伴们报告战场的形势;也许他可以在安全距离外投石攻击那些巨人(他的投石技巧相当不错);也许—— 一个树桩,撞得晕头转向的瑞吉斯心想。他刚转过一个弯,就一头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 不,不是树桩,瑞吉斯很快反应过来。树是不会穿靴子的。 两只巨人站起身来搜寻关海法;另外两只则注意到了正在迅速接近的卓尔精灵。崔斯特已经计算好了自己跳跃所需要的时间和距离,恰巧在悬崖边上着地,并且保持住了平衡。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两个敌人正在等着她。他原指望沃夫加能够在他落地之前就放倒一个敌人,或至少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使黑暗精灵有足够的时间来在岩石上立足。 卓尔精灵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使用了他的种族能力——虽然在地面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后,这种能力已经几乎都消失了——召唤出一个黑暗结界。他使这个黑暗结界的中心定位于地面之上十尺,这样它便挡住了巨人的视线,但是,由于黑暗结界是一个半径只有五尺左右的圆球,这使得崔斯特能够看到巨人的腿。他抽出他的两把弯刀,闪光和冰亡,狂野地攻击着巨人。 两个巨人又踢又跺,弯下腰盲目地挥舞着他们的棒子。这种狂乱的攻击击中另外一个巨人的机会和击中崔斯特的机会一样大,但是一个巨人能够承受这样的一击而不死。 崔斯特则不能。 该死的厄图!他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他的身体与精神遭到了多少打击?他再度感觉到俾兹麦特克的钳状双臂扼住他的咽喉,感觉到他躺在深渊魔域的污秽中时厄图给予他的重击,还有那恶魔将他拽到那常盛不熄的地狱之火上面时身体的刺痛。还有女魔那温柔而诱人的触摸,这也许是所有折磨中最令人痛苦的。 而现在,他的朋友需要他。沃夫加很清楚这一点,他能够听到战斗已经开始了。他应该掷出艾吉斯之牙放倒一个敌人,他现在甚至应该已经消灭一个敌人了。 这些他都知道,他也非常想要帮助他的朋友,尽管如此,他的双眼却无法看到崔斯特与巨人的战斗场面。它们再度看向深渊魔域那旋转的灰雾。 “去你的!!”野蛮人大叫道,他试图用最强烈的愤怒来抵挡那些向他袭来的画面。 这很可能是瑞吉斯见过的最大的巨人,它大约有二十尺高,它的肩膀比瑞吉斯住过的房子的两倍还宽。瑞吉斯看着他的新钉锤,他那可怜的小钉锤,怀疑它是否能擦破那巨人的皮。然后他抬起头,看到那巨人弯下腰,伸出一只巨手,这只手把半身人抓了起来,只要它稍微再用点力,半身人就难逃一死了。 “啊,那么我就用点小点心吧?”巨人说道,它的语气和用词对于它的种族来说是令人惊奇地“文雅”。“当然,不是什么大餐,不过少总比没有好。” 瑞吉斯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看看它还有没有在跳动。此时他感觉到脖子下面有一块熟悉的硬东西。他把它摸了出来,那是一个红宝石吊坠。他将它拿出来让那巨人看着。“漂亮的东西,你觉得呢?”他期待地问道。 “我觉得我想把我的小点心碾碎了再吃。”那巨人回答道,把半身人放在地上,抬起一只大脚。瑞吉斯尖叫着跑开,但巨人只需跨出一大步,它的另一只脚便跨到他前面。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崔斯特一个滚翻,躲过巨人踢来的一脚,肩膀一撞身后的石头便灵巧地再度站起身来,转过身用闪光切入了巨人的小腿。这使得巨人痛苦地大叫一声,同时,传来了另一声吼叫。那是沃夫加。紧随野蛮人的咒骂而来的是一场碎石的飞溅,某种东西——崔斯特确信那是艾吉斯之牙——重重地击中了岩壁。 此时,另一样东西从石壁后面飞出,崔斯特看到那是一块砾石而不是战锤。毫无疑问,这是由另一个巨人投掷出的。 更糟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只巨人向后移动得足够远,因而能够看到黑暗结界周围的情况,同样也看到了崔斯特。”啊,你这黑皮的耗子!”它举起自己的棒子,同时说道。 关海法从三十尺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扑在那刚好弯下腰的巨人肩膀上,对于那巨人来说,好像是遭受了重达六百磅,还又咬又抓的炮弹的袭击。巨人不禁惊慌失措,失去了平衡并倒向悬崖,关海法则还在它的身上。 崔斯特又躲开了一次笨拙的踢腿,大声呼唤着关海法,但却无法去帮助它,因为还有一个巨人在对他攻击。 巨人旋转着掉下悬崖,关海法再度高高跳起,试图跳到沃夫加脚下的,另一侧的岩壁。而沃夫加仍在与他内心的敌人进行着战斗。 黑豹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这块岩石在沃夫加下面相当深的地方。它在那里狂乱地抓,咬,吼着,而巨人则继续向下落去。巨人不断地下落,下落,不停地惨叫着,最终落在一块岩石上粉身碎骨。 第二块大岩石击中了崔斯特与巨人战斗的地方,然后是第三块。石头碎裂时的巨大响声终于将沃夫加从他那黑暗的记忆中惊醒过来。他看到关海法正努力地扒住岩石的边缘以防止自己摔下悬崖,在它的身体与峡谷底部之间只有空气而已。他看到崔斯特的黑暗结界,卓尔精灵每一次挥舞他的弯刀时,刀上闪烁着的蓝色光彩。此时一个巨人抬起头来,沃夫加也看到了它,并准备向它掷出战锤。 但就在此时,又一块大岩石带着呼呼风声飞来,从那巨人身边飞过。另一块巨石击中了沃夫加脚下的岩石,几乎把他震倒在地上。野蛮人很快地找到了石头的来源。另外三个巨人正隐藏在下方偏右的一块岩石后面,在它们身后很可能还有一个山洞。此时又一块巨石直奔沃夫加飞来,他不得不深深弯下腰避免被石头打成肉酱。 他站起身来,但又被接踵而来的另外两块巨石逼得被迫采取行动。 他大吼一声——但却不是对某个神的战吼,而只是单纯的吼叫——将艾吉斯之牙举过头顶,并掷向那三个巨人。战锤带着千钧之力飞向目标,三个巨人刚好来得及躲在做为掩体的石头后面。艾吉斯之牙击中了大石。一声巨响,战锤将石头击出了一个大坑。 三个巨人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为这武器对石头造成的破坏所震惊。它们清醒过来之后,便争先恐后地试图去将战锤据为己有。 但艾吉斯之牙却消失在它们面前,并神奇地回到沃夫加的手中。野蛮人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三个巨人的藏身之处。 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来到峡谷的边缘,与沃夫加处于同一侧,但位置在他的南边,大约在野蛮人和那三个巨人之间。他们刚好来得及看到艾吉斯之牙的第二次掷出。一个巨人设法逃回了保护它们的石头后面,另一个巨人正试图往石头上面爬,战锤重重地击中了它,使它摔倒了第三个巨人身上。虽然这一击十分沉重,而凯蒂布莉儿又从她的陶玛里神弓上射出一支箭,射中了同一只巨人的背部,这也没能要了那巨人的命。 “哼,你们俩想把所有的乐趣都据为己有!”布鲁诺发着牢骚,同时寻找着一条可以让他接近巨人们的路径。“我要做一张矮人弓!” “一张弓?”凯蒂布莉儿又在弓上搭了一支箭,同时怀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木工了?” 当她准备射出这一箭时,艾吉斯之牙再度旋转着飞过他们面前。布鲁诺用力地指向它。“矮人弓!” 他眨着眼睛说道,然后跑开了。 虽然巨人们受了些伤,他们还是很好地重新组织了阵形。第一个巨人高举着一块巨石出现了。 凯蒂布莉儿的下一支箭射穿了那块石头,石头裂成两半,砸在那巨人头上。 第二个巨人很快跟上,向凯蒂布莉儿投掷出一块石头,但却远远地偏离了目标。虽然如此,它也避开了凯蒂布莉儿射来的一箭。箭头深深地插在了悬崖上。 第三个巨人将巨石掷向沃夫加,此时艾吉斯之牙也恰巧回到他的手中,他被迫再度弯下身以避免被击中。但是,石头击中他身后的岩壁,出人意料地反弹回来,击中了他的臀部。 凯蒂布莉儿抬头观察他的上方,并发现他还面临着更大的危险。在他的上方又出现了一个巨人。这一个巨人体型十分庞大,举着一块超级巨石,看起来它可以一下子把沃夫加和他脚下的岩石一起砸到峡谷之中。 “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大声喊着,想要警告沃夫加。她觉得他已必死无疑了。 崔斯特并没有看到这场战锤、弓箭与砾石之间的战斗,不过他还是在战斗的间隙中看了关海法一眼。黑豹的问题不大。它已经成功地爬上了一块位置较低的岩石,看起来受了些伤,并且在为不能轻易再度加入战斗而恼火。 现在,巨人的踢打频率降低了。它已经很累了,它腿上的许多的伤口在流着血。灵巧的卓尔精灵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避免在这越来越深的血泊中摔上一跤。 正在此时,他听到凯蒂布莉儿的叫声,这使他大吃一惊,以至于速度减低了很多。巨人恰巧一脚踢中了他,使得他摔倒在地并向悬崖边上滚去,离开了黑暗结界的范围。崔斯特刚站起身来便不顾疼痛爬上了附近的岩壁。那巨人也追了过来,它深深地弯下腰,还以为它的敌人会在地面上。 崔斯特跳到巨人的肩膀上,两腿夹住它的脖子,将两把弯刀从侧面刺入它的双眼。巨人嚎叫起来, 76f4." >直直地站着。它摸索着寻找带给它如此痛苦的敌人。但卓尔精灵的行动太迅速了。崔斯特跳下巨人的身体,跑向悬崖边上并故意发出一些声音。 巨人无助地眨着它那没了用的眼睛,它被伤口和血给完全弄瞎了。它疯狂地挥舞着双手,转向噪音的来源,蹒跚地试图抓住卓尔精灵。 但崔斯特早已不在那里了,他已经转到了巨人的身后,当巨人走到悬崖边时,他用弯刀戳入巨人的身体,并用力推着它继续向前走。巨人痛苦地嚎叫着,试图转过身来,但它的行动只是使得崔斯特更为用力地推着它。 巨人试图往回爬行,但最终还是掉下了悬崖。 沃夫加听到凯蒂布莉儿的喊声并且转过身来,但他已无法先行攻击或者做出闪避的反应了。凯蒂布莉儿开始用弓瞄准巨人,但巨人还是先掷出了石头。 石头飞过了沃夫加,飞过了凯蒂布莉儿,又飞过了已经到达南面岩壁下面的布鲁诺。它当胸击中了一个巨人,把巨人打倒在地。 凯蒂布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得目瞪口呆。她看向那个巨人,她的弓还瞄着它。她看到瑞吉斯正舒服地坐在巨人的肩膀上。“是馋鬼!”她喃喃说道,这景象给她以深深的震撼。 现在,三个人——瑞吉斯控制的巨人,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都将注意转向了余下的三个巨人。 闪着银光的箭矢接连不断地向巨人们飞去,中间夹着旋转着的艾吉斯之牙以及带着呼呼风声的大石头。 这猛烈的攻势使得三个巨人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一名巨人试图从旁边一条隐藏的小路逃走,此时艾吉斯之牙击中了它的肩膀。这一击之力使得它原地转了半圈,刚好来得及看见银色的箭矢飞来,下一个瞬间,这支箭射穿了它那丑陋的脸。它颓然坐在地上。第二个巨人举着巨石走出来准备攻击,但马上就被巨石击中胸口,向后飞了出去。 最后一个巨人已经受了重伤,蹲坐在石头掩体后面,甚至不敢爬回它身后十五尺处的山洞。它一直低着头,当它听到布鲁诺从高处跳下的风声时它抬起了头,但已经太晚了。 矮人国王的战斧砍开了巨人的脑壳,它的斧柄上又要增加一条刻痕了。 第三章 不悦之像 “阁下此次调查意义重大。”吉温塔·戴文纳将汉德送出门时这样说道。“我感觉到危险,我们都知道那是谁,因此无需说出那个令我们感到害怕的名字。” 汉德含糊地回答了几句就离开了,庆幸自己逃开了那神经紧张的巫师。吉温塔那种特殊的句法令人十分烦躁,巫师宣称它来自另外一个位面,但汉德认为那只是吉温塔为给他周围的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而使用的花招。汉德也必须承认,吉温塔是十分有用的;在巴萨多尼公会能够调遣的十几名巫师中,吉温塔揭露秘密的本领是最好的。吉温塔从奇特硬币上便几乎完全了解了汉德,卡札和夏洛塔之间的交谈,以及将硬币送来的小人物塔迪奥的模样。再往更深处看去,吉温塔的眉毛如同汉德预料的一般皱了起来,而当他开始描述那个把硬币给塔迪奥的人特征的时候,他和汉德便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汉德认识阿提密斯·恩崔立。吉温塔也一样。在卡林港的街头巷尾,人们都知道恩崔立离开了卡林港,去追踪那名导致帕夏普克死亡的黑暗精灵,而这名卓尔精灵据传正居住在离银月城不很远的某个矮人城市中。 现在,汉德的疑虑已经集中于一点,他知道该从利用魔法搜集信息转移到使用比较传统的方法了。 他来到街上,找来许多的间谍,使帕夏巴萨多尼有力公会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然后,他想回到公会主要的办事处去向夏洛塔和卡札通报,但马上改变了主意。事实上,当夏洛塔说需要了解她的敌人时,她是认真的。 那么,对于汉德来说,最好还是别让她知道。 他的房间对于一个已经登上了黑道之中如此高的等级的人根本不合适。这个人曾是一位公会会长,虽然时间并不长;他可以从城市中任何一个公会取走大量的金钱作为使用他的服务的费用。但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并不关心这廉价旅馆缺少的种种设施,窗台上厚厚的积灰,以及隔壁房间里“街头淑女”和她们的客户发出的噪音。 他坐在床上,思考着他可能做出的种种选择,同时也在重新考虑他回到卡林港后的种种行动。他认识到,自己显得有些粗心,特别是和那个宣称统治着一个贫民窟的蠢小子谈话的时候,以及在普克公会旧址门口把他的匕首露出来给那个乞丐看到的时候。也许,恩崔立想到,这两件事都并不是由于巧合或运气不好,而是他自己潜意识中要这样去做的。 也许他想要告诉任何足够注意的人,他回来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必须知道。公会的结构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还有,在这些新的阶级组织中,哪里会有阿提密斯·恩崔立适合的位置?更重要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需要哪个位置? 其实这些问题恩崔立此时并无需考虑,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坐等其他人来找他。在和卡林港的有力公会打交道之前,他至少应该知道一部分的答案。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但杀手还是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出了门。 周围的景象、声音和气味把他带回到他年轻的时候,那时他就时常与黑暗为伴,避开白天的阳光。 他注意到自己刚一出旅馆的门就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并且他感觉到,这些眼睛所显示出来的兴趣远远超出了他们对一个外国商人可能产生的兴趣。恩崔立回忆起他本人在街道上混过的日子,以及信息传递的方法和速度。他知道他早已被监视了,或许是被几个不同?99lib?的公会同时监视着。可能他下榻的旅馆的老板,或某个主顾认出了他或产生了对他的怀疑。卡林港罪恶中心的这些人每天的每一分钟都生活在灾难的边缘,因此他们的警戒性高于任何其他人所能想象。就如同草原田鼠——生活在地洞之中,每个地洞均有数以万计的居民的啮齿动物一般,卡林港的黑道中人设计了复杂的警告系统:喊声,口哨声,点头,甚至是简单的身体姿势都被作为传播信息的方法。 没错,恩崔立知道,当他以练习过的步法悄无声息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时,他们正在监视着他。 是该他亲自做一些调查的时候了,而他也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他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乐园大道。这是一个寒酸的地方,然而它也是一个大型的黑市,在这里,禁药、武器、偷来的货物,以及肉体的服务都在公开地交易着。似乎是对它自己名字的一种嘲弄,乐园大道象征着下层阶级享乐的顶峰。在这里,如果一个乞丐某天得到了一点多余的钱,便可以——当然,这享受的时间短暂而宝贵——感觉自己像一个国王一般,可以让喷着香水的女人环绕着他,还可以饮下一些让他醉生梦死的东西,藉此忘记那让他污秽的皮肤日渐衰老的痛苦。在这里,一个像塔迪奥那样的人,可以享受像帕夏巴萨多尼的生活长达几个小时。 当然,这些全部都是假的。华丽的表面覆盖于老鼠横行的建筑物之上,华丽的衣服穿在吓坏了的女孩和瞎眼的娼妓身上,她们喷着大量的廉价香水,借以掩盖身上几个月没洗过澡的气味。但是即使是虚假的奢侈也足以让大多数的人们满足,因为他们日常生活的悲惨是太过真实了。 恩崔立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将自己的内省丢在一边,转而注意着周遭的事物,研究着每一个细节。他认出了几个可怜的老妓女,但事实上,恩崔立从未屈从于这种不健康的、廉价而俗丽的诱惑,虽然这种诱惑在乐园大道上比比皆是。他极少享受肉体上的快感,因为他认为对于一个立志成为完美战士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弱点。他极少的几次这种享受来自于一些有势力的帕夏的后宫。他对于那些能使人陶醉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丝毫的好感,因为那些事情会使他敏锐的思想变得迟钝,使他容易被击败。他也时常来到乐园大街,但那是为了找到其他人的弱点。那些妓女从来都不喜欢他,他也懒得去招惹她们,虽然他知道她们也可能提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他只是不能说服自己去信任一个把自己的生活建立在这样一种特殊的雇佣关系上的女人。 因此他现在对于街头恶棍和扒手更为注意,并且愉快地发现其中一个扒手也在注意着他。他强迫自己不露出笑容,改变方向去接近那愚蠢的年轻小偷。 很快,恩崔立来到离小偷十步远的地方,此时小偷开始行动了,他从恩崔立的身后走来,走过恩崔立身边时故意一个趔趄,借机将手伸向恩崔立的钱包。 一瞬间之后,那偷盗未遂的家伙失去了平衡,恩崔立钳住了他的手指,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恩崔立安静而迅速地抽出了镶满珠宝的匕首,它的尖端将小偷的手掌扎了一个小洞,同时恩崔立转过身以更好地隐藏两个人的动作,并放松了抓着小偷的手。 小偷明显对于自己手上疼痛的减轻感到十分迷惑。他的另一只手移向他自己的腰带,拉起斗蓬,试图去拿他的长匕首。 恩崔立狠狠地瞪着小偷,并使用了匕首的黑暗能力,它开始吸取这愚蠢小偷的生命力。 小偷变得虚弱起来,他的匕首无害地落在地上,他的眼睛和嘴都张得大大的,他恐惧,迷惑地想要尖叫,但他的尝试是完全无用的。 “你感觉到空虚,”恩崔立低声对他说道。“和无助。你知道我不仅仅控制着你的生命,也控制着你的灵魂。” 小偷没有动,也不能动。 “你明白吗?”恩崔立催促道,那男人喘着气点点头。 “告诉我,”杀手命令道,“今天晚上街上有半身人在吗?”当他问话的时候,他稍稍放缓了匕首吸取生命的速度。小偷露出一点点迷惑的表情。 “半身人。”杀手解释道,并以再度迅速地吸取小偷的生命力来强调他的话,小偷变得更加虚弱了,现在他的身体完全依靠恩崔立来支撑。 小偷抬起他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这只手每移动一寸都在剧烈地抖动着——指向远处的几座建筑物,恩崔立相当了解那里。他想再问那小偷一两个更为明确的问题但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想到他那久已未尝到生命滋味的匕首已经暴露了太多的事情。 “如果我再一次看见你,我会杀了你。”杀手以完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吓得小偷面无人色。恩崔立放开了他,他马上踉踉跄跄地逃开,没走几步便被自己绊倒,然后他连滚带爬地跑掉了。恩崔立厌恶地摇着头,再一次开始寻思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回到这座可怜的城市。 杀手没有浪费时间去确认小偷是否还在逃跑,而是快步向小偷所指的方向走去。如果那名他要找的半身人仍活着并在附近的话,恩崔立能够猜到他大概会在哪座建筑物中。黄铜赌局,居于三座建筑中央,也是最大的一座。这里是卡林港码头区的半身人最为喜爱的赌场,主要原因可能是这里的楼上有一座女性半身人提供服务的妓院,以及后面房间中的一间烟馆。事实上,当恩崔立进入普通游戏室的时候,他的确看见了许多的半身人散布在不同的游戏桌周围。他慢慢地扫视每张桌子,同时尝试着去猜测他的老朋友在这么多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毫无疑问,半身人的腰围会增长不少,因为他喜爱油腻的食物,而且他的地位足以保证他一天能够吃十餐,如果他想要这么做的话。 恩崔立来到一张赌桌边,坐进了一个空位。在这赌桌周围,六个半身人正在玩掷骰子,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异常快速,一个没经验的赌徒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是当然,恩崔立很轻易地看清了这一切,并且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好笑却并不如何惊奇的事实,那就是,所有六个人都在作弊。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比一比谁可以最快地抓取最多的硬币的竞赛而非赌骰子,而所有六个人看来都精于此道,水平相差无几。恩崔立认为每个人离开赌桌时身上的钱会与他开始时带的钱几乎相等。 杀手将四个金币扔到桌子,抓起几个骰子漫不经心地投了出去。几乎在骰子停止滚动之前,最靠近的半身人便伸手来抓硬币,但是恩崔立的动作更快。他抓住半身人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桌子上。 “但是你输了!”那名半身人尖叫道,而这使得另外五人的动作也不得不停止,他们看着恩崔立,并且不止一个人伸手去拿自己的武器。附近几张赌桌周围的赌客也停了下来,很快,整个普通游戏室的人都在注意着即将到来的麻烦。 “我没有赌。”恩崔立平静地说,并没有松开抓着半身人的手。 “你放下钱而且掷了骰子。”另一个半身人反对道。“那就是赌了。” 恩崔立瞪了那抱怨的半身人一眼,把他吓得坐回自己的位子。“当我说下注的时候,我才在赌,我没说之前就不是在赌。”他解释道。“而且我也只拿在我掷骰子之前,你们公开声明是下了注的赌金。” “你看见我们是怎么玩的了。”第三个敢于争论的半身人说道,但恩崔立举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他看着他右手边的赌徒,也就是那个去拿硬币的半身人,并等候了片刻,当房间里其他的人失望地回去做他们自己的事的时候,他开口了。“你想要钱?这些,还有比这多两倍的钱,都可以给你。”他说,贪婪的半身人脸上的表情马上从苦恼变成了谄媚的微笑。“我来这里不是要赌,而是想问一个简单的问题。给我一个答案,硬币就是你的了。”当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恩崔立从他的钱包里拿出十几个硬币。 “那么,这位先生……”半身人说道。 “杜垩登,”恩崔立不假思索回答道,但他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忍住由这种讽刺带来的笑意。“来自银月城的杜垩登先生。” 桌子周围的几个半身人好奇地看着他,因为这个不寻常的名字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很耳熟。事实上,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这是瑞吉斯的保护者黑暗精灵的名字,而瑞吉斯也许是来到卡林港的半身人中,地位最高(虽然时间很短)并且最著名的一位。 “你的皮肤——”那名被恩崔立按在桌上的半身人轻松地想要说什么,但他马上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事实。恩崔立看得出半身人想起了瑞吉斯和黑暗精灵的故事,以及后来罢免半身人公会会长职务,然后便出去追踪卓尔精灵的那位杀手。 “是的。”半身人尽量平静地说道。“一个问题。” “我想要找一位你的同族。”恩崔立解释道。“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的名字叫做顿顿·泰戈维斯。” 半身人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并且摇着头,但是此前他黑眼睛中闪过的一丝光彩表明了他认识顿顿,而敏锐的恩崔立没有漏掉这个现象。 “街上的每个人都认识顿顿,”恩崔立说道。“或曾经认识他。你不是一个小孩了,而且你的赌技显示出你是黄铜赌局的一个老主顾了。你一定认识,或曾经认识顿顿。如果他死了,那么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没有,那么我想和他谈谈。” 半身人之间传递着严肃的眼神。“死了。”桌子对面的半身人说道,但恩崔立从他说这话的语气和举止判断出这是假话,也就是说,永远的幸存者顿顿的确还活着。 但是,卡林港的半身人似乎还都比较团结。 “谁杀了他?”恩崔立决定陪他们玩玩。 “他生病了。”另一个半身人说道,还是那种快速的,暴露倪端的语气。 “那他埋葬在哪里?” “在卡林.港死的人哪有被埋葬的。”第一个说谎者回答。 “扔海里了。”另一个说。 恩崔立每听到一句话都点点头。事实上,听着这些半身人在互相推卸说谎责任的同时又建立起一桩精细的谎言令他感到十分愉快,更重要的是,这谎言对于杀手而言根本不难拆穿。 “嗯,你告诉了我很多事。”他说,松开了半身人的手腕。那贪婪的赌徒马上伸手去拿硬币,但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把镶满珠 5b9d." >宝的匕首适时出现,戳在半身人的手和金币中间。 “你答应给我钱的!”半身人抗议道。 “为这样一些谎话付钱?”恩崔立冷静地问道。“我在外面问起顿顿,人们告诉我他在这里。我知道他还活着,因为我昨天还看见了他。” 几个半身人面面相觑,试图找出恩崔立话中不合理的地方。他们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呢? “那你谈到他时为什么要使用过去时?”桌子对面的那名半身人,也就是第一个说顿顿死了的那个问道。这个半身人觉得自己足够聪明,已经抓住了恩崔立的一个谎言……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为我知道,你们半身人从不对不是半身人的人透露另一个半身人的行踪。”恩崔立回答,他的表情突然转变为愉快的微笑,而这对于杀手来说可是不常见的。“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来找顿顿麻烦的。我们是老朋友,而且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现在,告诉我他在哪里,然后把你的钱拿走。” 几个半身人再次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其中一个贪婪地舔着嘴唇,饥渴地注视着那一小堆金币,指向大房间后面的一扇门。 恩崔立把匕首收入鞘中,对几个半身人做了个像是致意的手势,离开了桌子。他自信满满地穿过房间走到那扇门旁边,连门都不敲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里,在他面前,一个他见过的最胖的半身人靠在墙上,他的宽度已经超过了他的高度。他和杀手注视着对方,恩崔立惊骇得甚至没有看到他旁边的两个基本没穿衣服的女性半身人。恩崔立恐慌地意识到,那的确是顿顿·泰戈维斯。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对方增长了这么多的体重,他仍然认出了半身人,卡林港最狡猾,最自信的骗子。 “敲门总是会得到感激的。”半身人说道,他的声音十分难听,就好像这是从他那肥厚的脖子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出来的声音。“设想一下,假如我的朋友和我正在进行一项更加私密的活动……” 恩崔立甚至没有尝试着去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那么,你究竟想干什么?”顿顿问道,话刚一说完,他便将一块巨大的馅饼塞进嘴里。 恩崔立关上门走进房间,把他和半身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我想要和一个老朋友谈谈。”他解释道。 顿顿停止了咀嚼,注视着对方。很明显,他认出恩崔立时大吃一惊,他被馅饼呛住,剧烈地咳起来,最后把一块还没嚼的馅饼吐在了盘子上。他的两名女随从收拾这一团糟的时候很好地掩盖了她们的厌恶。 “我没有……我是说,瑞吉斯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意思是……”顿顿结结巴巴地说道,几乎所有人面对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放轻松一点,顿顿。”恩崔立坚定地说。“我是来和你谈话的,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我并不关心瑞吉斯,也不关心你在普克之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街道只对生者有意义,而不是死者,不对吗?” “当然,当然对。”顿顿回答,恩崔立看得出他仍然在发抖。他向前滚动了一点,试着坐起身来,此时恩崔立才注意到他的左腿上带着一个很重的脚镣。最后,肥胖的半身人放弃了自己的举动,滚回了刚刚的位置。“一个旧伤。”他耸耸肩,说。 恩崔立没有就这个明显很荒谬的借口追问顿顿。他走到半身人身边,蹲了下来,把顿顿的宽松长袍掀开以便更清楚地看见那枷锁。“我最近才回来。”他说道。“我希望顿顿能告诉我现在街道上的形势。” “当然,还是粗暴而且凶险。”顿顿轻笑着回答,但他最后笑得咳了起来。 “谁在统治?”恩崔立以极为严肃的语气问道。“哪些公会最有势力?哪些士兵在保卫他们?” “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帮助你,我的朋友。”顿顿紧张地说。“我非常想帮忙!我绝不会向你隐瞒什么的,绝不会!但是你看,”他继续说道,同时抬他那上了镣的脚踝。“他们不放我出去。” “你在这呆多久了?” “三年。” 恩崔立怀疑地、不快地看着这可怜的半身人,然后又疑惑地看向那对于顿顿来说过于简单的枷锁。 从前,顿顿用一根头发就能打开这种锁。 顿顿举起他那双肥厚的手掌作为回应,这双手如此的肥胖,笨拙,他甚至不能把他的手指头并拢在一起。“我对它们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解释道。 恩崔立体内燃起了熊熊怒火。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用他的匕首把顿顿的肥肉全都割下来,但他没有这么做。相反的,他去检查顿顿的枷锁,粗鲁地扭动着它,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机关,然后摸向自己的开锁器。 “别,”一个尖锐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杀手在他听到对方说话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他快速转过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只手拿着匕首准备投掷。这是另一个女性半身人,穿..着质地精良的紧身短上衣和马裤,有着厚厚的、卷曲的褐色头发和大大的褐色眼睛。她站在门口,两手张开举在头顶,她的姿势完全不可能对杀手造成威胁。 “哦,这样对你和我可都不好。”女半身人微笑着说。 “别伤害她!”顿顿向恩崔立恳求道,并尝试着去抓住杀手的手臂,但他太胖了,他的手根本伸不远。于是他不得不滚回原来的位置,大口地喘着气。 恩崔立的感觉一直都十分警醒,此时他注意到,顿顿身边的两个女半身人的手都伸向了秘密的地方,其中一个是把手伸向一个口袋,另一个则是去摸她自己的及腰长发,但毫无疑问,两个人都想要把某种武器拿出来。因此他马上便明白了,新来的这个女半身人是团体的一位领袖。 “瓦维尔·泰戈维斯,听候您的吩附。”她优雅地鞠了个躬,说道。“听候您的吩附,但是不会听凭您任性。”她微笑着补充道。 “泰戈维斯?”恩崔立柔声重复道,回头看了顿顿一眼。 “我的堂妹。”肥胖的半身人耸耸肩解释道。“卡林港最有势力的半身人,黄铜赌局的新老板。” 杀手再度转过身,看到女半身人依然毫不慌张,双手插在兜里。 “你当然知道,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的,一个人来面对阿提密斯·恩崔立可不是件聪明的事情。”瓦维尔说。 恩崔立的想像中浮现了许多半身人埋伏在房间周围的景象,这使得他不禁露齿一笑。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个类似的组织,贾拉索在魔索布莱城的黑暗精灵佣兵团。当他不得不去见贾拉索的时候,对方总是戒备森严,恩崔立也知道,如果他的某个动作稍稍做错了一点,或者他的动作让贾拉索,甚至某个卫兵认为是带有威胁性的,他的生命就将突然被中止。但是就这件事情而论,他也不认为这个瓦维尔·泰戈维斯,或其他任意一个半身人想要趁乱杀死他,以获得人们的尊敬。而且,即使他血液中属于战士的那一部分觉得瓦维尔的话是一种挑战,他也并不是为了打架才来这里的。 “当然。”他简单地答复道。 “现在周围有一些投石器在瞄准着你。”她继续道。“而且那些投石器的弹药装上了爆炸物。相当有破坏力。” “多么足智多谋啊。”杀手说道,试着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在惊讶。 “那是我们生存的方式。”瓦维尔回答。“我们依靠足智多谋生存。依靠知道所有应该知道的事情并预先做好准备生存。” 杀手迅速地将匕首旋转一圈收入鞘内——这样的动作若是在贾拉索的面前做出来,就可以成为他被杀的原因——然后笔直地站起来,尊敬地对瓦维尔深深鞠了一躬。 “卡林港有一半的小孩向瓦维尔提供消息。”顿顿说。“而另一半则已经不是小孩了,”他眨眨眼补充道,“他们也同样向瓦维尔提供消息。” “而且自从恩崔立回到本市之后,所有的人都在注意着他。”瓦维尔解释道。 “我还是负有盛名,我感到很高兴。”恩崔立说,听起来他很自大。 “一直到最近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你。”瓦维尔回答道,她这样说只是想打消恩崔立的气焰,而后者事实上一点也不自负。 “那么你是怎么发现那是我的呢?”恩崔立问道。 这使得瓦维尔感到有些尴尬,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她本来不想说出的事实。“我不认为你应该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有些烦乱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把瑞吉斯从帕夏·普克公会会长职位上赶下来的人。如果瑞吉斯身居高位的话,他就可以为所有在卡林港的半身人提供帮助。” 恩崔立对此无话可说,因此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我们还是应该谈谈。”瓦维尔继续道,转过身并示意恩崔立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恩崔立回头瞥了顿顿一眼。 “让他在这里享乐吧。”瓦维尔说道。“你可以把他放开,但是我向你保证,他并不怎么想离开这里精美的食品,漂亮的伴侣。” 恩崔立厌恶地看着盘子里的什锦馅饼和糖果,再看向那几乎一动不动的顿顿,然后是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他的要求并不多。”其中一个女人笑着解释道。 “他只需要一条柔软的大腿,在他睡觉时枕着。”另一个同样笑着补充道,这使得两个女人都吃吃地傻笑起来。 “我拥有我想要的一切。”顿顿向他保证道。 恩崔立只是摇着头,跟着瓦维尔离开了。他跟着矮小的半身人来到黄铜赌局中一个更秘密的,毫无疑问也是更严加守卫的房间里。瓦维尔坐在一张低矮但却很豪华的椅子上,并示意杀手坐在对面的另一张椅子。恩崔立坐在这只有正常椅子一半大的椅子上很不舒服,他的腿直直地伸在前面。 “通常我不招待不是半身人的人。”瓦维尔表示歉意。“我们希望做一个秘密的团体。” 恩崔立看得出她正在等着他告诉她,被她招待他感到很荣幸。但是当然,他根本不感到荣幸,因此他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双眼责难地盯着女半身人。 “我们把他看管起来是为了他好。”瓦维尔简单地说。 “顿顿曾经是卡林港最受尊敬的盗贼之一。”恩崔立反对道。 “曾经是。”瓦维尔重复道。“但是你离开不久之后,顿顿招致了某位特别有势力的帕夏的怒火。那位帕夏和我有一定的交情,我竭力恳求他放过顿顿。最后,我们的协议是顿顿不能出门。他必须呆在室内。如果那位帕夏,或他的某个部下发现他又出现在卡林港的街道上,那我就没办法帮助他了。他必须死。” “我想那对于他来说,比你用链子把他锁在屋子里慢慢死去要好。” 听到这话,瓦维尔大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你根本就不了解顿顿。”她说。“那些神圣的家伙们早已经定义了七宗该下地狱的心灵上的罪行,而顿顿确实没有其中最重要的三项罪名,因为他并不骄傲,也不嫉妒,也并不愤怒。但他犯了另外四宗罪,而且情节严重;那就是暴食,贪婪,懒惰和淫欲。 他和我作了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的目的是救他的命。我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他,不让他遭到应有的审判,而作为交换,他同意永远呆在我为他安排的地方。” “那锁着他的脚镣怎么解释?”恩崔立问道。 “因为顿顿喝醉的时间比他清醒的时间还长。”瓦维尔解释道。“他可能会对我的生意有所损害,还可能跑到街上去。这都是为他着想。” 恩崔立试图驳倒瓦维尔,因为他从未看到过比顿顿更可怜的人,而且他个人认为被拷打至死也比那种愚蠢可笑的生活要好。但是当他开始更为仔细地考虑的时候,他记起了许多年以前,顿顿的个人风格便是如此,包括了甜食和女人。他认识到,顿顿的失败的确是源于他本人,瓦维尔的确只是关心他,而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事。 “如果他呆在黄铜赌局里面,就不会有人来烦他。”瓦维尔让恩崔立思索了片刻,之后她说道。“没有契约,没有杀手。但是当然,这只是那位帕夏的口头承诺。所以你就应该明白,为什么一个像阿提密斯·恩崔立那样的人走进来并且询问顿顿下落的时候,我的人显得有些紧张。” 恩崔立怀疑地盯着她。 “起初他们不确定那是你。”瓦维尔解释道。“但是我们知道你已经回来两天了。各种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当然,你知道,这里面是谣言居多,基本没什么真实情况。一些人说,你回来是要推翻昆汀·波迪尤,重新掌控普克公会。另一些人则暗示你回来是有着更大的目标,他们说,你被深水城的统治者雇佣,来暗杀卡林杉的某几位高阶领袖。” 恩崔立的表情显示他对这个愚蠢可笑的说法感到不能相信。 瓦维尔耸耸肩。“这就是名声会给人带来的困扰。”她说。“现在,许多人都热衷于提供假消息,因为各个公会都出了大价钱收集任何可能帮助他们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为什么又回到卡林港的信息,不论这些消息有多么荒谬。你让他们感到紧张,暗杀者。把这作为最高的称赞吧。但是也把它当做一个警告。”瓦维尔继续道。“当公会害怕某人或某物的时候,他们通常会采取行动来抹杀这种恐惧。某些人正在打探关于你的下落和活动的一些相当尖锐的信息,而你当然明白,这是赏金猎人的标志。” 恩崔立把他的手肘放在小椅子的扶手上,低下头用手抚摸着脸颊,仔细思索着半身人的话。很少有人敢于如此坦率而大胆地与阿提密斯·恩崔立谈话,而且,在他们坐在一起的这几分钟时间里,瓦维尔·泰戈维斯已经获得了其他大部分人一生都无法获得的,恩崔立的尊敬。 “我可以为你找到比较详细的讯息。”瓦维尔狡猾地说。“人们都说我的耳朵比索萨兰长毛象的耳朵还大,我的眼睛比一屋子邪眼怪的眼睛还多。而且,他们说的没错。” 恩崔立的一只手摸向腰带,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钱包。“你太高估我的财产了。”他说。 “你看看你的四周。”瓦维尔反驳道。“我还要更多的钱干什么?即使是银月城的金币,或者其他任何地方的钱也都一样。” 她提到“银月城的金币”的时候,恩崔立知道,这是一个敏感的暗示。她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朋友间给予的帮助。”瓦维尔解释道,这并不使杀手如何惊奇,他的生活就是建立在交换这种“帮助”之上。“你也许有一天可以报答我。” 恩崔立仔细地考虑着这个提议,同时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这样的话他需要的讯息来得未免太容易了。恩崔立十分怀疑半身人会需要他的特别服务,因为半身人根本就不会那样去解决问题。而且如果瓦维尔真的要求他为她做事,他也未必会遵守这个约定。恩崔立根本不害怕瓦维尔会派她的那些三尺高的打手来对付他。不,瓦维尔想要的不是他的服务,而是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向人们吹嘘阿提密斯·恩崔立欠她一个情的权利,而这就足以把卡林港街头巷尾的人们吓得脸色发青了。 那么现在恩崔立的问题是,他是否真的想了解瓦维尔可以提供的信息?他又考虑了一分钟,然后点头同意了。瓦维尔立刻显得非常高兴。 “那么,明天晚上再来这里吧。”她说。“到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 在黄铜赌局的门外,阿提密斯·恩崔立思索着顿顿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好久。他发现,每当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肥胖的半身人拼命向嘴里塞馅饼情景的时候,他都感觉到异常的愤怒。不是厌恶,而是愤怒。他仔细地检验那种感觉,并发现顿顿·泰戈维斯是阿提密斯·恩崔立认识的人当中,关系最接近于朋友的一个。帕夏巴萨多尼是他的良师,帕夏普克则是他的主要雇主,但是顿顿和恩崔立的交往与他们不同。他们为彼此的利益行动而不讨价还价,交换信息而不斤斤计较。那是一种对双方都有益的关系。现在顿顿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者,放弃了生命的所有意义,在杀手看来,半身人已经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如此,恩崔立并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感到愤怒,而且他必须承认,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看到顿顿会使他反感。因为就他自己的精神状况而言,和顿顿其实相差无几。当然,他并不是被锁链、美食和女人束缚住了手脚,但是从效果上来说,顿顿已经屈服了,恩崔立也一样。 也许该降下白旗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顿顿是他的朋友;还有另一个人的关系也一样。现在,该去看看另一个老朋友拉威尔了。 第四章 召唤 崔斯特无法到达关海法所在的岩石上,因此他使用玛瑙雕像将黑豹送回了它的家,星界。在那里它的伤势可以更快地恢复。他看到瑞吉斯和他那出人意料的同伴从视野中消失,凯蒂布莉儿布莉儿和沃夫加则在向南方较低的岩石移动,在那里,布鲁诺消灭了最后一名巨人,现在正在等待他的伙伴们。黑暗精灵开始设法去与大家会合。起初他认为他可能必须从原路返回最开始他和沃夫加所在的位置,但依靠着非凡的灵巧和因长期用剑战斗而异常有力的十指,他还是设法利用岩壁上的一些落脚处爬了下来,回到了他朋友们的身边。 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进入了被巨人当作据点的山洞。 “这些该死的东西打得这么拼命,我还以为他们会有些好东西呢!”布鲁诺的抱怨声传入了卓尔精灵的耳朵。 “也许这就是他们侦查道路的原因。”凯蒂布莉儿回答。“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我们从卡德利那里回来的时候再消灭这些巨人会更好?那样的话我们就会找到更多的金银财宝了。当然,我们还会找到好些商人的骷髅头呢!” “呸!”矮人重重地唾了一口,这使得崔斯特咧开嘴笑了。被遗忘国度中没有几个人比布鲁诺·战锤更富有了。他是秘银厅的第八代国王(尽管他选择了离开秘银厅),也是冰风谷一个很赚钱的矿区的领导者。没找到金银财宝并不是布鲁诺生气的原因,崔斯特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当布鲁诺再度发着牢骚的时候,他只是继续笑着,把嘴咧得更开了。 “是哪个邪恶的神让我们与这么强大的敌人作战,好不容易赢了还不给点钱呀?”矮人唠唠叨叨地说着。 “我们又不是没找到钱。”凯蒂布莉儿提醒他。崔斯特走进山洞,看到她拿着一个不算小的袋子,看起来里面装满了钱币。 布鲁诺以厌恶的眼光瞟了卓尔精灵一眼。“大部分都是铜币。”他说。“三个金币,两个银币,剩下的都是发臭的铜钱!” “但是道路安全了。”崔斯特说道。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一直盯着沃夫加,但沃夫加并没有看他一眼。卓尔精灵努力说服自己不去评价这位饱受折磨的朋友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沃夫加本该在崔斯特冲锋时为他打掩护的。在他们从前配合战斗的时候他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从来没有。但是崔斯特知道,野蛮人的犹疑并不是因为他希望看到崔斯特受伤,当然更不是出于怯懦。沃夫加陷入了情感的混乱之中,而这种混乱的深度是崔斯特·杜垩登根本无法体会的。这些问题在他劝说野蛮人加入这场战斗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因此他现在无法提出任何的责备。 他也根本不想这样做。他只希望,这场沃夫加亲身加入的战斗,能够帮助他摆脱一些内心的恶魔,就像蒙特里说的那样,跑跑马。只要能有一点效果就好。 “还有你这个家伙!”布鲁诺大步走到崔斯特面前吼道。“你想什么呢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自己跑掉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快活都该你一个人独得呀,精灵?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我女儿根本帮不上你?” “我觉得这种小战斗就不用麻烦你们了。”崔斯特冷静地回答道,他的黑色脸庞上露出了息事宁人的微笑。“这次我们要在山区作战,并且是在山上面,而不是山下面的土里作战。这种地形对于短腿的矮人似乎不太合适。” 布鲁诺想揍他。崔斯特看得出矮人在发抖。“呸!”最终矮人大吼一声放弃了,挥舞着双手向洞穴出口走去。“你总是这么干,你这臭精灵。总是自己不声不响跑出去找乐子。但是我们在路上会遇到更多的,你敢怀疑吗!你最好能比我早看到它们,否则我就会在你抽出你那娘娘腔的弯刀,或者从雕像里叫出你那只臭猫之前把他们全砍光!” “除非它们对我们来说太多了……”他继续说着,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那我就把它们全留着给你一个人,你这臭精灵!” 沃夫加什么都没说,跟着布鲁诺走出了山洞,连看都没看崔斯特一眼。山洞里只剩下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两人。崔斯特听着布鲁诺不停的抱怨,不禁轻笑起来,但当他看着凯蒂布莉儿的时候,他发现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相反,很明显她的感情受到了伤害。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借口。”她说。 “我想把沃夫加单独带出来,”崔斯特解释道。“我想把他带到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不同的时间,一个在所有麻烦发生之前的时间。” “那么你认为我和我爹都帮不上忙?”凯蒂布莉儿问道。 “我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让沃夫加觉得需要保护。”崔斯特回答,凯蒂布莉儿向后退了一步,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而且这事实你也知道得很清楚。”崔斯特继续道。“你一定记得在与蜡融妖的战斗之前,沃夫加对你做了些什么。他不希望在战斗中有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能再叫你来呢?如果先前的情况再度发生,把沃夫加拖入比先99lib.前更糟糕的精神状态之中我又该怎么做呢?也是因为如此,我也没有交上布鲁诺和瑞吉斯。沃夫加,关海法和我将会与巨人们战斗,就如同多年之前,我们一同在冰风谷战斗一样。也许——仅仅是也许——他会记起一些事情,一些在他被厄图囚禁之前发生的事情。” 凯蒂布莉儿的表情柔和起来,她咬着下唇点头表示同意。“那效果怎么样?”她问道。“毫无疑问,战斗很顺利,沃夫加也表现得不错对吧。” 崔斯特的眼神飘向洞穴外。“他犯了个错误。”他承认道。“但他之后的勇猛战斗补偿了这一点。我希望沃夫加能原谅他自己开始时的犹豫,多想想实际的战斗,他表现得棒极了。” “犹豫?”凯蒂布莉儿怀疑地问道。 “当我们刚开始战斗的时候……”崔斯特开始说道,但他马上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就好像这个错误真的是无关紧要一样。“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一起战斗了。一次可以原谅的失误,就这样。”实际上,崔斯特好不容易才忽略了这个错误几乎使得他和关海法一起丧命的事实。 “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啊。”一直都很敏感的凯蒂布莉儿说道。 “我希望沃夫加能记起他是谁,以及谁是他真正的朋友。”崔斯特回答。 “你这样‘希望’,”凯蒂布莉儿覆诵道,“而不是这样‘预期’?” 崔斯特仍然盯着洞外。他只能以耸肩做为回答。 四个人很快走出峡谷回到正路上,布鲁诺对崔斯特的抱怨转成了对瑞吉斯的牢骚。“馋鬼究竟跑哪去了!”他吼道。“还有,他究竟怎么叫那个巨人为他撇石头的!” 就在他这么说着的同时,几个人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似乎有一个巨人正在向他们接近。然后他们听到两个声音一起唱着一首无聊的歌,其中一个声音属于快活的半身人,瑞吉斯,而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闷雷,或者石头滚动时的声音。过了一会,瑞吉斯从北面小路的一个转角转了出来,他骑在一个巨人肩上,并和那个巨人有说有笑,还唱着歌。 “大家好!”瑞吉斯兴高采烈地向伙伴们打着招呼,同时命令巨人向他们几个走去。他注意到崔斯特已经抓住了他双刀的刀柄,虽然它们并未出鞘,但对于闪电般迅速的卓尔精灵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布鲁诺也紧紧地抓着斧子,凯蒂布莉儿则举起了弓;还有拿着艾吉斯之牙的沃夫加,他看起来似乎就要发动狂暴的攻击。 “这是琼格!”瑞吉斯介绍道。“他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他说他根本不认识它们。他是个聪明的家伙!” 琼格伸出一只手扶住骑在他肩上的瑞吉斯,然后向震惊的四个人深深鞠了一躬。 “事实上,琼格都没有下山来侦查道路,他也根本没有从山里跑出来。”瑞吉斯说道。“他说他对人类和矮人的事不感兴趣。” “他告诉你的这些事?”布鲁诺怀疑地问道。 瑞吉斯点点头,咧开嘴笑了。“而且我相信他的话。”他说,同时摇着他的红宝石魔坠,它能够进行催眠的功能早已为伙伴们熟知。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布鲁诺咆哮道,同时看向崔斯特,似乎他正期待着游侠发动战斗。以矮人的思考方式来看,巨人就是巨人,不会因任何事而发生改变;而所有的巨人看起来最让人舒服的时候就是,它们脑壳上中了一斧,倒地而死的时候。 “琼格不是一个杀手!”瑞吉斯坚定地说。 “我只杀地精,”巨人微笑着说道。“还有丘陵巨人。当然还有兽人,谁能忍受那么丑恶的东西呢!” 他那饱经世故的语调以及他对敌人的定义使得矮人瞪大眼睛盯着他。“还有雪猿,”布鲁诺说。“你把雪猿给忘了?” “哦,不是的。”琼格回答。“我不杀雪猿。” 怒容又回到了布鲁诺的脸上。 “为什么要杀它们呢?它们又不好吃。”琼格说道。“所以我不杀它们,我驯养它们。” “你什么?”布鲁诺问。 “驯养它们。”琼格说。“像养一条狗或者一匹马一样。哦,说起.来我在我的山洞那里还有不少雪猿工人呢。” 布鲁诺回头看着崔斯特,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不相信”。但游侠此时也是同样的不知所措,他只是耸耸肩。 “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凯蒂布莉儿说道。“在我们追上卡莱因之前,他们可能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把你的朋友丢下吧,瑞吉斯,我们该上路了。” 还没等她说完,瑞吉斯就开始摇头。“琼格他一般都不离开山区。”他说。“但这次为了我他会这么做。” “那么我就用不着背着你了。”沃夫加嘟囔道,同时走向另一边。“这可就太好了。” “你根本不用背着他。”布鲁诺回答,然后又转向瑞吉斯。“我相信你完全可以自己走,不必找个巨人当马骑。” “不仅如此!”瑞吉斯微笑着说道。“他还是一个保镖。” 矮人和凯蒂布莉儿同时呻吟起来,崔斯特则只是摇着头轻笑了一下。 “在每一场战斗中,我都把大部分的时间用于逃离战场。”瑞吉斯说。“我从来没能真正地绑上忙。但是有了琼格——” “你还是会全力逃离战场的。”布鲁诺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琼格为你战斗,那他也只不过和我们其他几个人一样而已。”崔斯特补充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们还不足以保护你喽?” “不,当然不是,”半身人回藏书网答。“但——” “丢下他。”凯蒂布莉儿说。“假如我们带着一个山巨人走入路斯坎的话,我们看起来还像是一群友好的冒险者吗?” “我们还将与一个卓尔精灵一起进去呢!”瑞吉斯想都没想就说道,说完之后马上他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崔斯特仍然只是摇头笑着。 “把他放下。”布鲁诺对琼格说。“我认为我们得和他好好谈谈。” “你不能伤害我的朋友瑞吉斯。”琼格回答。“我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 布鲁诺不耐烦地吼道:“把他放下!” 琼格看了瑞吉斯一眼——后者仍做出一种顽固的姿势——还是照布鲁诺的话做了。他轻轻地把半身人放在地上。布鲁诺想伸手去拽瑞吉斯的耳朵,但他抬头看了看巨人,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怎么不动动脑子呢,馋鬼?”矮人一面把瑞吉斯拉到一边,一面低声说道。“假如这该死的东西摆脱了你的魔法,你猜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在我们能阻止他之前就把你压成肉饼!还有,假如他真的这么做了,我根本不会去阻止他,你就是活该被他压扁!” 瑞吉斯试图开始与他争论,但马上就记起他与琼格的初遇,那时巨人就说,他喜欢把小点心压碎了吃。半身人不能够否认这样的事实:琼格只需一脚就能将他踩得粉碎,而且红宝石魔坠的效力也只是暂时的。他转身来到琼格面前,命令他回到他深山中的家园去。 巨人微笑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我听到它了。”他含义隐晦地说。“因此我应该留下来。” “听到什么了?”瑞吉斯和布鲁诺异口同声地问道。 “只是一种召唤。”琼格向他们保证。“它告诉我应该和你们一起走,为瑞吉斯服务并保护他。” “看来你那东西的效果这次好过头了。”布鲁诺悄悄对半身人说道。 “我不需要保护。”瑞吉斯坚定地对?巨人说。“不过我们都非常感谢在战斗中你作出的贡献。你可以回家了。” 琼格又摇了摇头。“我还是跟着你比较好。” 布鲁诺怒视着瑞吉斯,而半身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只能认为,琼格仍处于红宝石魔坠的控制之下——瑞吉斯还活着这件事实似乎就是明证——然而巨人又的确是在违抗他的命令。 “也许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崔斯特这句话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错。不过如果你真的要加入我们的话,你驯养的那些苔原雪猿大概会是非常有用的。你把它们取来需要多长时间?” “最多三天。”琼格回答。 “那就快去吧,动作要快!”瑞吉斯说道,同时上下跳着,挥舞着红宝石魔坠。 巨人看起来相当满意。他深鞠一躬并大步走开了。 “我们本该在这就把他给杀了。”布鲁诺说。“现在他会在三天之内回到这里并发现我们已经走远了,然后他大概就会带着他那些该死的臭雪猿在这条路上大搞抢劫!” “不会的,他说他从不到山外来。”瑞吉斯说道。 “别傻了。”凯蒂布莉儿说。“那东西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因此他们马上出发了。崔斯特有意逐渐靠到瑞吉斯旁边。 “是红宝石魔坠把他召唤来的吗?”游侠问道。 “琼格说他已经好久没出过家门这么远了。”瑞吉斯承认道。“他说他听到了风中的一种召唤,因此就来回应它。我猜他认为我就是召唤他的人。” 崔斯特接受了这个解释。如果琼格当真就这么中了计,那么在他回到这里之前,他们就已经到达世界之脊的边缘,并从那里走出冰风谷了。 是的,琼格正飞快地跑向他那相当奢华的居所。有那么一刻,他对于自己已经离开那里的事实感到非常惊讶。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曾是个流浪汉,以吃掉所有他能找到的东西维生。当他想起他告诉那愚蠢的半身人的话时不禁窃笑着,因为事实上琼格曾经饱餐过人类的肉,甚至还吃过一个半身人。他现在是尽量避免去吃人类或者半身人,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那种味道,更是因为他不想与强大的人类为敌。 他尤其害怕巫师们。当然,要去找人类或者半身人来吃,就意味着琼格必须离开山脉中的家,而他从来不喜欢那样。 这一次,如果不是那他还不甚理解的风中召唤强迫他出来的话,他也是不会出来的。 没错,琼格在自己的居处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充足的食物,恭顺的仆人以及舒服的皮毛。他并不愿意离开那里。 但他这样做了,虽然这个不能算笨的巨人知道这很不合理,荒诞至极,他还是这样做了。他只是无法抗拒这个想法,至少那召唤还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的时候不能。 他知道他会找到那些雪猿,然后再回来,听从着风中召唤的指示 第五章 搅动街巷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拉威尔在与昆汀·波迪尤和查尔西·安奎因的会议结束之后,回到了公会大楼中他自己的住处。本来道格·佩里也应该参加的,而且拉威尔真正想见的人是他。但是道格传来口信说他要在外面打探关于危险的恩崔立的情报,不来参加会议了。 事实上,这次会议只不过是一次帮助昆汀·波迪尤消除一些紧张情绪的聚会而已。公会会长再度要求拉威尔确定恩崔立不会杀掉他。查尔西·安奎因则如同一个骄傲自大的年轻人所应该做的那样,向昆汀保证他将以生命的代价来保卫他。拉威尔知道这其实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拉威尔本人则坚持认为恩崔立不会在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来杀害一位公会会长。 “恩崔立从不鲁莽行动。”当时拉威尔这样说道。“而您害怕出现的那一幕则完全是鲁莽行动的结果。” 在拉威尔离开之前,波迪尤的情绪好了许多,并透露了他的想法:如果有人,比如说道格·佩里,把恩崔立给杀了,他会觉得更舒服些。这可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拉威尔想道。不过他并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巫师走进他居住的大套间,这套间包括四个房间,一个大客厅,客厅的右边是研究室,正后面是卧室,左面则是炼金实验室和书房。几乎是在他进门的一刹那,他便感觉出有什么事情不对了。他怀疑这可能是道格·佩里搞的鬼,那家伙一直不信任他,最近还当面指责他站在恩崔立的一边,虽然话说得很隐晦,但拉威尔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是不是这个家伙趁着拉威尔与昆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潜入了他的房间呢?他是不是仍在某个角落中躲着,手里握着武器,准备给巫师以致命的一击呢? 拉威尔回头看了看门锁,它并没有被破坏,或者是他设下的陷阱已经被解除了。除了门之外,经由一扇通向外面的窗子也可以进入房间,但拉威尔早已在窗子的各处布下了大量的符文和机关,任何一个试图从窗子进入的人都会先被一道闪电击中,然后被火烧三次,最后在窗台上被冻住。即使入侵者禁受住魔法的轮番轰炸而没死,机关被触动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也将惊动整个建筑里的人们,并引来大量的卫兵。 拉威尔从简单的逻辑和他在自己身上施放的防护性魔法之中得到了勇气,他向研究室走去。 还没等他碰到门,门便自己开了。阿提密斯·恩崔立静静地站在那里。 拉威尔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恩崔立面前。 “你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恩崔立轻松地说道,向前走了一步斜靠在门边上。“难道你不希望我来拜访你这位老朋友吗?” 巫师竭力稳住阵脚,摇了摇头,又回过头去看着大门。“门还是窗?”他问道。 “当然是门。”恩崔立回答。“我知道你的窗子保护得有多好。” “门也一样。”拉威尔声音干涩地说。而事实上,门的防护显然还不够好。 恩崔立耸耸肩。“你的锁与陷阱的组合还是与从前一样。”他说道,同时举起一把钥匙。“那时候那个矮人破门而入,你认为这些东西已经损坏了,但后来发现它们还能正常使用,你显得非常高兴。我掌握了这个情况,因此我猜测你并没有换锁。我猜对了。” “你是怎么拿到那把……”拉威尔问。 “锁是我送你的,你忘了?”恩崔立回答。 “但是,公会由很多暗哨看守着,这些你应该都不知道的。”巫师争论道。 “公会有一条秘道。”杀手冷静地回答。 “但是我的门,”拉威尔继续说着,“不是只有……这一个陷阱呀。” 恩崔立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拉威尔也知趣地住了嘴。 “很好。”巫师说道,他走过恩崔立身边进入研究室,并示意杀手跟他进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人送一餐饭过来。” 恩崔立在拉威尔对面坐下来,并且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这吃饭的,而只是想得到一些信息。”他说。“他们知道我身在卡林港。” “许多公会都知道。”拉威尔点头并确认道。“而且没错,我也知道。我从水晶球中看到了你。我确定,许多为其他帕夏服务的巫师也这样看到了你。你并没有完全隐蔽地行动。” “我应该那样做吗?”恩崔立问道。“我在这里并没有敌人,至少就我目前所知没有。而且我也不想树敌。” 听到这可笑的见解,拉威尔大笑起来。“没有敌人?”他反问道。“你一直都在树敌。很明显,你在杀手中博得的声名越来越高的同时,就会不可避免地树立了许多许多的敌人。”但当他仔细地看着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杀手时,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巫师突然意识到,他在嘲弄一位也许是世界上最不好惹的人物。 “你为什么要用你的水晶球调查我?”恩崔立问道。 拉威尔耸耸肩并摊开手,好像他根本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我在公会里就是干这个的。”他回答道。 “因此你向这个公会的会长报告了我回来的事?” “当你出现在我的水晶球中时,帕夏昆汀·波迪尤和我在一起。”拉威尔承认道。 恩崔立只是点了点头,拉威尔则不安地扭动着身躯。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你。”拉威尔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在告诉波迪尤之前先安排一次与你的私人会面,了解一下你回来的目的。” “你很忠心。”恩崔立干巴巴地说。拉威尔感受到了话语中的讽刺。 “我没有任何的野心和目标。”巫师回答。“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少卷入身边的争权夺利之事。我为在力量的天平中最重的那一端效力。” “一个因实际而得以存活至今的人。”恩崔立说。“但是,你的话不就等于是说,要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么?你许下一个承诺,巫师,要>?为我服务。而你如果遵循这个承诺来警告我的话,你又将打破先前对昆汀·波迪尤的同样承诺。也许我并没有像我认为的那么了解你。也许你的忠心并不能让人信任。” “因为……为了你我愿意破一次例。”拉威尔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已陷入了逻辑陷阱,正竭力试图摆脱它。他知道,如果恩崔立觉得他不值得相信,便会试图杀死他。 而他也同样清楚,如果恩崔立试图杀死他,他就会死。 “我认为,你为哪一方服务,哪一方在力量的天平上就会获得胜利。”他说道。“因此,无论如何我与你是不可能站在对立面的。” 恩崔立只是一直狠狠瞪着巫师,而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这使得拉威尔更加不安地扭动着身躯。还好,恩崔立没有时间玩这套游戏,也不是真的想要拉威尔的命,因此他很快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告诉我波迪尤和他手下的事,还有街道上的势力已扩张到了何种程度。” “昆汀·波迪尤是个不错的人。”拉威尔马上照做。“除非必要,他从不杀人;如果要偷盗的话,他也会挑那些足够富裕,能够承担损失的人下手。但他手下的许多人,还有许多其他公会把这种怜悯之心当作软弱的象征,因此公会在他统治之下日子并不好过。我们的势力比普克统治时小多了,甚至比半身人瑞吉斯被你赶下台之前还要小。”他继续详细地叙述公会的势力范围,杀手则为普克那有着悠久历史的公会已走到崩溃边缘而感到震惊。从前曾经位于普克统治区域内部的地区现在已经远远处于公会的控制范围之外了,而作为组织间势力边界的街道也已经距离公会大楼很近了。 在波迪尤控制之下公会是繁荣昌盛还是萧条颓败,恩崔立并不关心。他只是想得到对于卡林港目前状况一些大略的了解,以避免自己不经意间引起某个公会的怒气。 拉威尔继续向他介绍公会的主要成员,对年轻人查尔西的潜质赞誉有加,同时以十分严肃的语气警告恩崔立要注意道格·佩里,而杀手则似乎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要好好注意他。”拉威尔再度强调道,杀手已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当我们从水晶球里面看着你的时候,道格·佩里也在场,他看到你回到卡林港的时候非常不高兴。你的突然出现形成了对他的一种威胁,因为他是一个价钱比较高的杀手,而且并不只为昆汀·波迪尤服务。”看起来恩崔立仍然不是很在意,拉威尔又加强了语气。“他想成为下一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巫师直接了当地说道。 这使得杀手轻笑起来,笑容中并没有担心道格·佩里的能力可能会完成他的梦想的忧虑,更不是为了捧场。恩崔立是被这件事情给逗笑了。道格·佩里根本不了解他所找寻的这个人有多强的实力,如果他了解的话,他一定会认命地将努力转向别的方向。 “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可能并不仅仅是一种不便。”拉威尔警告道。“也许是一种威胁,或者更糟……一种机遇。” “你不喜欢他。”恩崔立评论道。 “他是一个没有原则的杀手,因此也很难判断他的心思。”巫师回答。“就像一个瞎子射出的箭。如果我清楚地知道他向对我下手,我就不会如何怕他。但是他经常做出一些不合理的行为,使得我们都有些担心他。” “我对波迪尤的位置没兴趣。”长长的一段沉默之后,恩崔立这样向巫师保证道。“但是我也不想死在道格·佩里手上。这样如果你向我通报某些事情就不能说是对波迪尤不忠了,巫师。我对你的希望就只有这么多。” “如果道格·佩里想要对你不利的话,你一定会得到消息的。”巫师承诺道,而恩崔立也相信了他。道格·佩里是个年轻的暴发户,他迫切地希望借着将他的匕首捅入某人的后心来增长自己的声名。 但是拉威尔了解恩崔立的真实想法,这也令他颇为紧张∶恩崔立想要与道格·佩里战斗,并杀死他,用他来杀一儆百。 恩崔立又多坐了一会,考虑着名声为他带来的矛盾处境。在他多年的声名之下,有许多人想杀他,但也同样有许多人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当然,如果道格·佩里真的杀死了他,那么拉威尔的忠诚就必然会从恩崔立身上移走,转而为新的杀手之王效力。 这对于阿提密斯·恩崔立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你没看到这里的可能性。”道格·佩里责备道。他极力设法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虽然事实上他很想把那个神经兮兮的年轻人给掐死。 “你没听过那些故事吗?”查尔西·安奎因反驳道。“他杀死的人,从公会会长到战斗法师无所不包。他决心要杀的人都死了。” 道格·佩里厌恶地吐了口唾沫。“那时他是个年轻人。”他回答。“一个为许多公会所敬畏的人物,其中包括巴沙多尼公会。一个有很多有力同盟的人,他的同盟能够给他以非常有效的保护。而现在他又孤单又脆弱,也不再拥有年轻人的迅速。” “我们应该等待时机,更多地了解关于他的事,并且找出他回到本港的原因。”查尔西说道。 “我们等待的时间越长,恩崔立的网络就会建立得越完整。”道格·佩里毫不犹豫地回答。“巫师啦,公会会长啦,还有街上的暗探。不,如果我们再等下去,以后我们去对抗他的时候就有可能挑起公会间的战争。我想你当然应该知道波迪尤的老底,在他那样的人领导之下我们全都得丧命。” “你可是他的首席杀手呀!”查尔西争辩道。 道格·佩里轻蔑地笑了起来。“我随机会而动。”他更正道。“而这次,在我面前的这个机会大到让我没办法忽略它。如果我——我们杀死了阿提密斯·恩崔立,我们就会达到他从前的位置。” “没有所属的公会吗?” “没有。”道格·佩里简单地回答道。“或者,说得更准确点是与许多公会都联系在一起了。一把高贵的剑,只为出价最高的人工作。” “昆汀·波迪尤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查尔西说。“他会失掉两个手下,从而使得他的公会更为衰弱。” “昆汀·波迪尤会理解的,因为他从前的手下现在被更有权势的公会雇用,这也能保住他的位置。”道格·佩里回答道。 查尔西考虑着这个乐观的说法,然后充满疑虑地摇摇头。“波迪尤的实力会更为虚弱的,我们这些他的老部下也可能会被别人雇用来消灭他,这一定会很让他担忧的。” “那也无所谓了。”道格·佩里冷冷地回答。“你要小心一点,别把你的身家性命与波迪尤这样的人联系得过于紧密。公会在他领导下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将来很快就会有另外一个公会来兼并我们了。那些愿意为强大的征服者服务的人会比从前过得更好。那些对失败者还怀有愚忠的人,他们的尸体会被扔在水沟里,最后被乞丐吃得干干净净。” 查尔西看向远方,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场交谈。到昨天为止,到他们知道阿提密斯·恩崔立回来时为止,他一直都认为他的生活和事业是很稳固的。他在一个颇为强大的公会中效力,等级逐渐提升。现在,道格·佩里正专注于一场生死大赌博,试图爬到更高的位置。查尔西当然也能感受到这种诱惑,但他不能确定这事究竟有多大的可能。如果他们成功地杀死了恩崔立,他并不怀疑道格·佩里的话将成为现实,但只要一想到要对抗阿提密斯·恩崔立…… 恩崔立离开卡林港的时候,查尔西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加入任何的公会,也不认识任何一个被恩崔立杀死的人。当查尔西加入黑社会时,另外一些人成为了公认的卡林港最有名望的暗杀者,这其中包括朗宁公会的成员“小刀”马科斯;独立的克拉丽莎,以及她的追随者们,他们经营着本地区专为贵族服务的妓院——事实上,克拉丽莎的敌人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还有巴沙多尼公会的卡札·乔迪恩;最后,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杀手是战斗法师斯雷·塔根。但他们几人的声名也无法掩盖恩崔立的光芒,即使他的名望已经因帕夏普克那可疑的死亡和败在一名卓尔精灵手上而大大减弱了,也依然如此。 而现在,道格·佩里想要凭借杀死恩崔立而迅速抬高自己的地位;说实话,这个计划在查尔西看来似乎颇有道理。 当然,只除了真正杀死恩崔立这一小步。 “我已经决定了。”道格·佩里说道,就如同洞悉了查尔西的想法一样。“我会去对付他……无论你是否帮忙。” 查尔西并没有漏掉话语中含蓄的威胁。如果道格·佩里决定去对抗恩崔立,那么查尔西是不可能保持中立的。当道格·佩里将他的想法告诉查尔西时,就是在强烈地暗示查尔西将不得不在支持他与对抗他之间做出选择,也就是选择站在他的一边还是站在恩崔立的一边。考虑到查尔西并不认识恩崔立,也害怕他成为敌人,这个选择并不难。 两人立刻开始讨论计划的细节。道格·佩里坚持认为,阿提密斯·恩崔立应当在两天之内被消灭。 “这个人不是敌人。”当晚稍晚一些,拉威尔与昆汀走在通向昆汀私人餐厅的走廊上的时候,拉威尔再度向昆汀做出保证。“他回到卡林港并不是要重新占据公会。” “你怎么知道?”显然非常紧张的领导者问道。“你怎么能知道他的心思呢?他总是那么不可预料!” “你错了。”拉威尔回答。“恩崔立并不难以预料,因为他对自己的愿望从不加以虚伪的掩饰。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听到这句话,昆汀·波迪尤猛然转过身,面对着巫师。“在哪?你今天没有出去过。” 拉威尔微笑着歪歪头,心里对对方的愚蠢感到十分好笑,就这么暴露了他在监视他的事实。昆汀一定十分恐慌才会有这么出格的行动。巫师很清楚,昆汀想到了他与恩崔立的关系,也知道如果恩崔立真的想夺回公会,他必然会与拉威尔联络。 “你没有理由要相信我。”拉威尔冷静地说道。“但如果恩崔立想夺回公会的话,我一定会当面和泥潭。那样的话,我会劝说你向他投降,这样你在公会里仍然可以身居高位。” 昆汀·波迪尤的灰色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投降?”他重复道。 “如果我掌握着一个公会,并听说恩崔立想要我的位置的话,我一定会那么做的!”拉威尔笑着说道。这使得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但是,根本不用担这种心。恩崔立回到了卡林港,这是事实,但他并不是你的敌人。” “谁能说得准呢?”波迪尤回答,同时继续沿着走廊走着。拉威尔跟随着他的脚步。“但是记住了,你不能再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这可不很深谋远虑,大人。如果我们能够了解他的行动,不是会对我们更有利吗?” “不准再与他接触!”昆汀·波迪尤更加有力地说道,同时抓住拉威尔的肩膀,把他的身子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不行,而且这并不是我的决定。” “恐怕你会失去这个机会,”拉威尔开始争论。“恩崔立是一个朋友,一个非常有价值的……” “不行!”昆汀坚持道,随后是一段长长的,令人难堪的沉默。然后他继续说道:“我也很希望我们能够雇用他来解决一些麻烦,像是下水道里那些恶心的鼠人。我听说恩崔立尤其讨厌鼠人,而他们也并不喜欢他。” 拉威尔记起从前的事,不禁微笑起来。帕夏普克曾与一名叫做瑞西塔的鼠人领袖过从甚密。普克死后,瑞西塔曾试图与恩崔立建立一个对双方都有益处的攻守同盟,然而对于瑞西塔来说很不幸的是,恩崔立非常愤怒地当场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是我们不能雇用他。”昆汀·波迪尤继续道。“我们,不,你也不能与他再进行接触。这是巴沙多尼公会、探索者公会和帕夏朗宁本人联合向我下达的命令。” 拉威尔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波迪尤刚才列出的这三个公会正是卡林港最有势力的三个公会。 昆汀在餐厅门口停住脚步,餐厅里有一些侍者,他不想让他们听到谈话的内容。“他们宣告恩崔立是不可接触的危险人物。”他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公会会长都不得与他谈话,否则便会引起公会间的战争,更不用说和他谈生意了。 拉威尔点点头,前景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但这前景决不令他兴奋。三个公会联合发布的命令当然是极端理智的。他们将恩崔立冻结于整个系统之外,因为他们害怕一个较小公会的会长会倾其所有来雇用杀手谋杀某一位较为显要的领袖。那些最有力的人物希望能够维持现状不变,而他们之所以害怕恩崔立,就是因为恩崔立有着改变目前势力平衡的能力。这对于杀手的生命是一个多么好的证明啊!而拉威尔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这个命令有多么明智。 “我明白了。”他对昆汀说道,同时鞠了一躬来显示他的顺从。“也许当情况更加明朗的时候,我们能够有机会利用一下我和这位非常有价值的人之间的友谊。” 波迪尤对于拉威尔这似乎非常忠实的宣告感到相当满意,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天来的第一个微笑。当他们继续走进餐厅并一起进晚餐的时候,他显得轻松了许多。 但拉威尔可一点都不轻松。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其他公会竟然如此迅速地联合起来孤立恩崔立。 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他们一定会紧紧地监视着恩崔立,而任何试图对恩崔立不利的行为都将被发现,试图杀死这个人的公会则将遭受严厉的报复。 拉威尔迅速地吃晚饭,然后借口要去抄写一份魔法卷轴而向昆汀告辞。 他马上回到他的水晶球旁边,用它找到了道格·佩里,并高兴地发现那暴躁的家伙和查尔西·安奎因还都在公会大楼里面。拉威尔看到他俩正待在一楼的主武器库。他可以轻易地猜到他们为何会在那里。 “你们今晚要出去?”巫师进入那房间时冷静地问道。 “我们每晚都出去。”道格·佩里回答。“这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 “需要额外的武器?”拉威尔注意到两人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装上了匕首。 “像我们这种人,要是不小心点的话早就死了。”道格·佩里冷冰冰地说道。 “是的。”拉威尔鞠了一躬承认道。“另外,依照巴沙多尼公会、朗宁公会和探索者公会的命令,任何试图对抗恩崔立的公会下属将不再被视为公会的成员。” 这直截了当的宣告使得两个人都顿了一顿。道格·佩里很好地掩饰了他的震惊,继续面无表情地做着准备工作,脸上一丝负罪感都看不出。但查尔西则远没有那么有经验,他多多少少显示出一些苦恼的表情。拉威尔知道,他这次试探正中红心。这两个人今晚正是要去对恩崔立下手。 “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先跟我谈谈。”巫师说道。“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也许还可以看看他现在的防备措施。” “别烦了,巫师。”道格·佩里坚持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工夫听你闲扯。”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武器柜的门,然后大步从拉威尔身边走过。查尔西·安奎因神情紧张地跟着他,并且不停地回头去看拉威尔。 拉威尔在心里考虑着道格·佩里对他的冷淡。他发现,道格·佩里已经决定去对抗恩崔立,并且认为在杀手死掉之前,拉威尔都不可以信任。现在,巫师已经考虑过了所有的可能性,然后发现了自己两难的处境。如果道格·佩里成功杀死了恩崔立,并且没有因他的莽撞行动招致其他公会的报复的话,那么这名年轻人的地位和权力便将得到极大的提升,而就在刚 624d." >才,他的言语中还饱含着对拉威尔的敌意。 但如果恩崔立赢了(这在拉威尔看来是更为可能的),那么由于拉威尔没有按约定事先通知他道格·佩里的袭击,恩崔立也一定会不高兴的。 更糟的是,现在拉威尔根本不敢用魔法的手段来与恩崔立取得联络。如果其他公会正在监视恩崔立的话,这种魔法联络很容易被发现并且追踪。 拉威尔非常苦恼地回到他的卧室里,在黑暗里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无论是道格·佩里还是恩崔立获胜,公会都必然会卷入一场大麻烦当中。他应该去找昆汀·波迪尤吗?拉威尔想着,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昆汀除了走来走去并且咬着手指甲之外并不能做其他什么事。道格·佩里已经出去了,昆汀·波迪尤也没办法把他叫回来。 他是否应该用它的水晶球来监视战斗的过程呢?拉威尔再度想道,这种形态的魔法接触,甚至包括静静地观察都是不可行的;因为这很可能被其他公会雇用的巫师发现,并使得拉威尔本人陷入漩涡的中心。 因此他坐在黑暗之中,思考着,忧虑着,而时间就在他身旁匆匆地流逝着。 第六章 出谷 崔斯特注视着野蛮人所做的每一个动作:沃夫加在营地隔着火堆的另一面坐下、以及他走向晚餐时的动作。卓尔精灵试图以此来看清楚野蛮人的思想状况。这场与巨人的战斗有没有帮上忙?崔斯特是否达到了他的目标,释放沃夫加多余的能量?或者是,沃夫加的状况比先前更糟了?他是否在为这最近的一次失误而忧虑,虽然他的行动,或者说没有行动,实际上并没有造成任何的损害? 沃夫加必须认识到他在战斗开始的时候表现不佳,但在他自己心中,他有没有以他随后的行动为自己开脱呢? 崔斯特对于这些思想感情和所有活着的人同样敏感,但,说实话,他无法看到野蛮人内心的迷乱,一点也看不到。沃夫加的每个动作都显得有条有理,就像机械的运动:他从厄图的掌握之中脱逃出来以来一直都是如此。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维持生命本身,而并没有显示出痛苦、满意、信仰或是其他什么。沃夫加在这里,但却很难说他活着。如果说,在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中还存有一丝激情的话,那么,崔斯特没能看到。 因此,卓尔游侠的心中留下了这样一个印象:这次与巨人的战斗没有丝毫的效果,它既没能支撑起野蛮人的生存欲望,也没有让他心灵的负担加重。崔斯特看着他的朋友,沃夫加正在从骨头上扯下一大块肉,脸上挂着那副始终不变的表情,什么也无法揭露。崔斯特不得不承认,他不仅没有找到答案,而且甚至没有找对方向。 此时,凯蒂布莉儿走到沃夫加身边坐下,而野蛮人则的确停了下来向她打招呼。他甚至对她做出了一个微笑。她可能在他失败的地方取得了成功,卓尔精灵想道。当然,他和沃夫加曾是朋友,但野蛮人与凯蒂布莉儿之间的感情则更为深厚。 这种想法在崔斯特的内心引起了混乱。一方面,他非常关心沃夫加,而且只要野蛮人心灵的创伤能够治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另一方面,看到凯蒂布莉儿和那个男人靠得那么近令他感到心痛。他试图排斥这种感觉,试着振奋精神,但它就在这里,它是事实,它不会轻易离开。 他在妒嫉。 卓尔精灵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安静地离开了两人,让他们独自相处。他走向瑞吉斯和布鲁诺,这时瑞吉斯正好刚吞下他的第三份晚餐,神色兴奋异常。崔斯特不由得把瑞吉斯的这张脸与沃夫加的相比较,后者吃饭似乎只是为了活下去。那是实用主义与纯粹的快乐之间的对比。 “我们明天就能走出冰风谷了。”布鲁诺指着南方和东方山脉的轮廓说道。的确,大家已经转过了山脉的尽头,现在他们是在向南走,而非向西。冰风谷里终年刮着的大风已变成了偶尔的阵风。 “男孩怎么样?”布鲁诺看到黑暗精灵时问道。 崔斯特耸耸肩。 “你差点害死了他,你这笨精灵。”矮人佯怒道。“你差点害死我们大家!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崔斯特承诺道,同时深深鞠了一躬。他明白,布鲁诺只是在开玩笑,因为矮人和他一样喜爱战斗,特别喜欢对付巨人。布鲁诺确实曾对他感到失望,但那只是因为崔斯特在最初的战斗计划中并没有包括他。短暂但却激烈的战斗已经驱散了布鲁诺心头的怨恨,因此他现在只是在取笑卓尔精灵,以此做为解除他对沃夫加担心的一种手段。 “你看到战斗中他的表情了吗?”矮人收起戏谑的语气问道。“就是瑞吉斯和他发臭的巨人朋友一起出现,看起来我的男孩马上就要被砸扁的时候,你看到他了吗?” 崔斯特承认他没有。“我那时候正陷入苦战。”他说。“关海法也很危险。” “没有表情。”布鲁诺宣告道。“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当他向巨人掷出战锤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愤怒。” “他将他的怒气置于意识的控制之下了。”卓尔精灵评论道。 “呸,不是那么回事。”布鲁诺反驳道。“我们在浮冰上跟厄图战斗的时候,我看到男孩的怒火了。那比我这双眼睛从前看到的所有怒火都更猛烈。我多么希望能再看到它啊!愤慨,怒火,甚至是恐惧都行!” “我到达战场的时候看到他了。”瑞吉斯说。“他不知道新出现的这个巨人是站在他这边的。而这个巨人如果是另外那些巨人的同伙,那么沃夫加就会轻易地被杀死,他根本没办法抵挡从那个角度发动的攻击。虽然如此,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恐惧。他只是盯着巨人,我看到的只有……” “放弃。”卓尔精灵替他说出了答案。“接受命运为他作出的安排。” “我不明白。”布鲁诺承认道。 崔斯特无法回答他。卓尔精灵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可能是沃夫加心理的创伤过于沉重,并且他的希望、梦想、激情还有野心也都被偷走了;但他无法将这个想法转化为言辞,那种能为现实主义的矮人理解的言辞。从某种角度上说,这有些讽刺,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最接近沃夫加现在状态的是布鲁诺本人。那是在沃夫加倒在蜡融妖面前之后不久的事。矮人整天漫无目的地在秘银厅中游荡,他非常的悲痛。 是的,崔斯特意识到,这就是关键。沃夫加在悲痛着。 布鲁诺不会理解的。崔斯特甚至不敢肯定他自己理解。 “该走啦。”瑞吉斯打断了黑暗精灵的沉思。崔斯特看向瑞吉斯,然后是布鲁诺。 “卡莱因邀请我们去玩骨头游戏。”布鲁诺解释道。“一起来吧,精灵。你的眼力最好,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崔斯特回头瞥了下营火那边,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正紧靠在一起交谈。他注意到,并不只是凯蒂布莉儿在说话。她设法使得沃夫加也加入了,甚至使得他露出了一丝生机。崔斯特很想留在这里观察他们的每个动作,但他不会向这种软弱的想法屈服的,因此他跟着布鲁诺和瑞吉斯去看骨头游戏了。 “我们看到天花板在你头上落下的时候有多么痛苦,你不会知道的。”凯蒂布莉儿说道。她有技巧地把话题转移到秘银厅地下那宿命的一天。之前她和沃夫加都在谈论那些愉快的回忆,在从前的战斗中,伙伴们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用付出很高的代价就能全歼怪物。 甚至沃夫加也加入了,他谈起了他第一次与布鲁诺——对抗布鲁诺——的战斗,那时他用棍棒猛击矮人的头部,但对方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击中了他的腿,使得他人事不省昏倒在战场上。谈话继续进行着,凯蒂布莉儿将焦点转向另一件关键的大事:艾吉斯之牙的铸造。那是一件充满爱的作品,是布鲁诺作为一名铁匠事业的顶峰,而它纯粹是出于矮人对沃夫加的感情。 “如果他不是那么爱你的话,他不可能制造出这样完美的武器。”她这样对他说道。她看到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趁机再度微妙地转移话题,谈起了在沃夫加似乎是死了之后,布鲁诺对艾吉斯之牙显露出的感情。当然,这最终指向对沃夫加倒下那一天的回忆,对邪恶的蜡融妖的回忆。 令他欣慰的是,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沃夫加并没有绷紧神经,而是仍然和她在一起,听着她说的话,并在恰当的时候说出他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力量都离开了我的身体。”凯蒂布莉儿继续道。“我也从未见过布鲁诺如此接近于崩溃。但我们都站了起来,以你的名字战斗,消灭我们的敌人。” 沃夫加的眼中现出了久已未曾有过的光芒。凯蒂布莉儿停了下来,给他时间来消化她的话。她以为他会回答,但他没有。时间一秒一秒地静静流逝而去。 凯蒂布莉儿向他靠近了些,双臂环住了他的背,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并没有把她推开,甚至动了动好让他们俩都更舒服。她曾期望过更多,希望沃夫加的感情能得到完全的释放。但此时,虽然她并没有达到这个目标,她却觉得她已经得到了比她应当期望的更多的成绩。爱并没有重新露面,但怒火也没有。 这需要时间。 第二天,伙伴们确实走出了冰风谷,这从风向的变化就能看出来。在冰风谷中,风从东北方刮来,夹带着浮冰之海的寒气。在山脉与海岸的交点,风已不再那么猛烈,这里的风与冰风谷里终年不息的寒风相比只是些微不足道的阵风。而当他们继续向南走时,风再度猛烈起来,在高耸的世界之脊山脉旁边打着转。但与冰风谷以其得名的冰风不同,这是温和的风。这是从南方较为温暖的地方,或者剑之海吹来的暖风,当它遇到挡路的群山时,便旋转起来。 崔斯特和布鲁诺一整天都充当队伍的前哨,一方面是为了警戒,另一方面也是想为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留下一些隐私。凯蒂布莉儿仍然在不停地说话,试图把沃夫加带到一个更好的时间和地点。瑞吉斯则整天都坐在马车上散发着浓郁气味的食品中间。 这一天没有出任何意外。但崔斯特找到了一处十分令人担心的痕迹,那是一个巨大的,穿着靴子的巨人脚印。 “馋鬼的朋友?”布鲁诺在藏书网游侠身边蹲下身问道。 “我想是的。”崔斯特回答。 “那半身人的魔法也太强了吧。”布鲁诺咕哝道。 但崔斯特十分了解红宝石吊坠的魔力,也对抗魔能力有着大略的认识,因此他无法同意这种说法。 他知道那个巨人并不是愚蠢的东西,他在离开队伍不久的时候就能脱离魔法的控制。很可能在他们还没走上几里路的时候,巨人就开始寻思自己为什么要屈尊去帮助那个半身人以及他那些怪怪的朋友。然后,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会彻底忘记整件事,或者会因为被如此地欺骗而发怒。 而现在,崔斯特从脚印的路径推断出巨人似乎在追踪他们。 也许这并非巧合,也许这是由于那是一只不一样的巨人——毕竟,冰风谷从不缺少巨人。崔斯特无法肯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因此,当它和布鲁诺与大家共进晚餐的时候,他们并没谈到脚印的事,也没有建议增加夜藏书网间守卫的人数。虽然如此,崔斯特本人还是出去守夜了,除了防备巨人之外,也是因为不愿看见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在一起。在夜晚的黑暗中,他可以独自思考,可以任他的思绪四处奔涌,而他则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凯蒂布莉儿会做出她明智的选择。 崔斯特回忆起一些小事,从这些小事中,他能体会到凯蒂布莉儿的聪明与诚实。当满月慵懒地升到远方的剑之海上空的时候,卓尔精灵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温暖。虽然他几乎看不到营火的光,但他知道,他身处朋友们之间。 沃夫加盯着她蓝色眼睛的深处。他知道她是有意把他引到这个话题的,她缓缓地、小心地抚平了他的伤口,用她温柔的碰触打碎了他愤怒的墙壁;而现在,她想要,她要求看到墙后面的东西,她想要看到如此折磨沃夫加的那些恶魔。 凯蒂布莉儿静静地坐着,冷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她已经诱使沃夫加说出了一些恐怖的故事,然后又向更深处探测;她要求他把他的灵魂,他的恐惧完全袒露给她,虽然她知道那对于这位强壮而自豪的男人来说是很难的。 但沃夫加没有拒绝她。他坐在那里,他的思绪纷乱地旋转着;他久久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呼吸变成了喘息,在他的胸腔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紧紧记着你。”他静静地说道。“在那下面,在烟雾和尘埃之中,我仍然紧紧记着我的凯蒂布莉儿。我从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从没有。”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凯蒂布莉儿则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那么多人类的双眼根本不应该看到的景象。”沃夫加静静地说着,凯蒂布莉儿注意到他天蓝色的双眼潮湿起来。“但是,我和它们战斗的时候,它们却都是以你的形象出现的。” 凯蒂布莉儿微笑了一下,但这并没有能够安慰沃夫加。 “他用这来对抗我。”男人继续说着,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为低沉,几乎像是某种怒吼。“厄图知道我的思想,然后用我的思想来对付我。他给我看那场蜡融妖之战的结尾,我看到那蜡融妖扑到你身上把你撕成碎片,然后它又向布鲁诺走去……” “但是,难道不是蜡融妖把你送到下层位面去的吗?”凯蒂布莉儿问道。她试图用逻辑来说服沃夫加。 “我不记得了。”沃夫加承认道。“我只记得我倒在石头上,蜡融妖撕咬我胸不时的痛楚,然后就只有黑暗,直到我在蜘蛛女皇的庭院中醒来时为止。 “但是,甚至是你的形象……你不会懂的!我可以用来对付厄图的唯一武器被歪曲了,反过来对付我。我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燃烧干净了,我变得空空荡荡!” 凯蒂布莉儿挪得更近了些,她和他的脸距离不到一英寸。“但是希望再度燃起了。”她柔柔地说。 “厄图已经离开了,他被放逐了一百年;蜘蛛女皇和她的黑暗精灵喽罗们也有几年没来找崔斯特了。那条路已经结束了,而在我们面前还有其他的路。像是眼前去崇高精神修道院,卡德利那里的路。离开那里,我们也许会去秘银厅,在那之后,我们会选择去深水城,去和杜德蒙船长一起登上海灵号,来一次无拘无束的航海,穿波破浪,追逐着海盗…… “我们面前有这么多的可能!”她继续说道。她微笑着,她的蓝色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彩。“但是首先,我们要与我们的过去停战。” 沃夫加用心地听着她的话,但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这也提醒了她,这一切并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这些年来你们一直以为我死了。”他说。“而那时候我也以为你们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布鲁诺也死了,而崔斯特则在某个卓尔主母的祭坛上被处死了。我放弃了希望,因为已不再有希望。” “但你现在知道那是谎言。”她说。“总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那是那个恶魔,厄图的谎言。那些恶魔盗走你的希望,因为没有了希望就没有力量,没有了希望就没有自由。而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囚禁心灵。” 沃夫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完全理解这些话。他思索着凯蒂布莉儿的每一句话,它们都是颠扑不破的;还有,他也的确已经逃离了厄图的掌握。但他又再度想到内心中充满着的痛苦…… 而凯蒂布莉儿也同样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沃夫加这些天来显示出的一切。她现在理解了,束缚着她的朋友的并不仅仅是痛苦和恐怖。只有一种感情能如此地束缚一个人。沃夫加以他自己的头脑重新回忆起那段记忆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关于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向厄图和他的手下屈服,为什么他会失去所有的勇气和对敌人的蔑视的答案。是的,凯蒂布莉儿看着他,答案对她而言是很明显的。在沃夫加被厄图俘虏的这些年之中,如此折磨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罪恶感。 当然,这在凯蒂布莉儿看来是十分荒谬的。沃夫加为了度过在深渊魔域中的这段日子而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她都可以原谅。任何事情她都会原谅。但这并不荒谬,她迅速提醒自己。大个子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沃夫加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她是对的,他一再这样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是一件往事,一个教训。现在大家又在一起了,健康地一起去冒险。现在他知道了过去与凯蒂布莉儿婚约的错误,并且可以以全新的渴望再度看着她。 当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发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的镇定。然后他上前来,温柔地吻着她;这亲吻只是轻轻的,嘴唇之间的碰触,仿佛在请求她的允许。 凯蒂布莉儿飞快地看向周围,并发现他们真的是独自相处。虽然其他人离得并不很远,但是所有还没有睡着的人都专注于游戏中,不会注意到其他事的。 沃夫加再度吻着她,这一次有些催促的意思在里面,他强迫她考虑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她爱他吗? 当然,作为一个朋友,她爱他;但她做好了把这种爱升格到另一个不同级别的准备了吗? 她真的不知道。她曾决定要把她的爱情给沃夫加,和他结婚,为他生儿育女,和他一起度过一生。 但那是在那么多年以前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而现在,她也许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而说实话,她没有验证过,究竟是这份新感情更深,还是现在对沃夫加的感情更深。 而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来验证了,因为沃夫加更为激烈地吻着她。她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因此他退到三尺之外,冷冷地盯着她。 她看着他,在这灾难的边缘,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上;她意识到她将不得不把她的爱给他。她把他拉了回来吻着他,然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沃夫加引着她倒在地上,他们在地上翻滚着,狂乱地爱抚着对方。 她让他在激情中迷失,让他抚摸她,亲吻她;而她则试着让自己对于所选择的角色感到满意,并期望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会让沃夫加回到生者的世界。 而这的确有效。沃夫加知道她的希望,感受到她的希望。他向她袒露了全心全灵,丢掉了所有的防备;在她的怀中,在她甜香的气味中,在她独特的温柔中,他感到舒适。 他自由了!只有在这短短的一刻,他才真正享受了自由。它是那么欢乐,那么美丽,而最重要的是,那么真实。 他翻了个身bbr>99lib?,仰面躺在地上,他那有力的臂膀把凯蒂布莉儿抱到他身上。他轻轻咬着她的后颈,而后,当他达到一定的快感时,他转过他的头去看凯蒂布莉儿的双眼,以分享此刻的欢乐。 一个来自深渊魔域的邪恶女妖,正回盯着他。 沃夫加的思想疾驰着,穿过冰风谷,回到了浮冰之海,回到了那个冰穴中,回到了与厄图的战斗;然后他的思想穿越了那些事情,回到了旋转的灰雾和恐怖当中。这些都是谎言,他意识到。战斗,脱逃,回到朋友们之间。这都是厄图刻意编造的谎言,为的是重新燃起他的希望,这样恶魔就可以再度扼杀他的希望。全部都是谎言,而他仍然身处深渊魔域中,与一个女妖纠缠着,心里却梦想着凯蒂布莉儿。 他有力的手抓住那妖物的下颌并把它推开,他的另一只手击出充满力量的一拳;然后他举起那俯伏着的怪物,用力把它扔了出去,怪物跌落在尘埃中。沃夫加大吼一声站了起来,胡乱提起裤子,系好腰带。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火堆旁边,不顾疼痛抓出了一根燃烧着的木棍,然后转过身去攻击那邪恶的女妖。 转过身去攻击凯蒂布莉儿。 他重新认出了她。她衣衫不整,手和膝盖着地,血滴滴答答地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她竭力抬起头看着他。她那遭到痛击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迷惑。罪恶感的重量几乎压垮了野蛮人强壮的双腿。 “我不是……”他嗫嚅道。“我决不会……”他无助地喘息着,然后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叫喊;沃夫加冲到营地的另一边,把火把丢掉,将他的行李和战锤收拾起来。他跑进了夜晚的黑暗之中,跑进了他备受折磨的心灵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七章 藻围 “你不能进来!”挡墙后面传出一个又小又尖的声音。“拜托,先生,我求您了。离开吧。” 恩崔立可不觉得那半身人的紧张声音很可笑,因为这暗示着将他拒于门外,而这令他十分不满。他与瓦维尔谈了一桩交易,一桩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如果非要说对谁更有利,那也毫无疑问是半身人占了便宜。然而现在,看起来瓦维尔食言了。她的看门人甚至不让杀手走进黄铜赌局。恩崔立想用脚去踢挡墙,但这只是短短一念之间的事。他提醒自己,半身人十分善于设置陷阱。然后他又想将他的匕首塞进挡墙的缝隙中,再扎到那个没礼貌的看门人手臂上,或者拇指上,或者随便哪里都可以。这就是恩崔立匕首的好处:它可以在任意地方粘住某人,然后吸取他的生命力。 但这仍然只是短暂的想法,只是遭到挫折之后一时激动的想法。像恩崔立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是不会严肃考虑这种想法的。 “那么,我这就走。”他冷静地说道。“但是,记得提醒瓦维尔,我的世界只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朋友,另一部分是敌人。”他转过身离开了,看门人则惊慌失措。 “天啊,那听起来像是个威胁呢。”恩崔立还没走出十步,便听见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杀手停下脚步,注视着黄铜赌局墙上的一个小裂缝。那是个窥孔,他意识到。它看起来就像一支箭给建筑造成的伤痕。 “瓦维尔。”他浅浅鞠了一躬并说道。 令他惊讶的是,那小小的裂缝变宽了,一块板子滑到一边,然后,瓦维尔走了出来。“这么快就把人当作敌人了。”她说着,同时摇着头;她卷曲的棕色头发轻快地跳跃着。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杀手回答。“虽然,你似乎不想再继续我们的交易,而这的确令我很恼火。” 瓦维尔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语气中也不再有先前的戏谑口吻。“藻围。”她说。这个习语在渔船上倒更为常见,但恩崔立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在渔船上,“藻围”是指用来孤立特别难对付的大螃蟹的方法,用这种方法抓住它们,把他们送到市场上去卖。具体的做法就是用海藻做成绳子,将它们围困在中间。在街道用语中这个习语已不能再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但实质却相差无几。一个被藻围的人就是一个被划在界外的人,他将生存在威胁筑成的藩篱之中,一直被人们孤立着。 刹那间,恩崔立的表情也显露出了极度的紧张。 “命令是来自于比我的公会强大得多的公会。它们可以,并且将会,烧掉整个黄铜赌局,杀死我所有的手下,甚至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瓦维尔耸耸肩,说。“恩崔立被藻围了,他们是这样说的。你不能因为我没让你进去而责怪我。” 恩崔立点点头。他比大多数人都更能理解求生的艰难。“即使这样,你还是选择出来和我谈话。”他说。 瓦维尔又耸了耸肩。“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我们的交易中止了。”她说。“也是为了我不想与你为敌的原因。我决定告诉你这些事情,你也不必以你的服务做交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而你的不邀而至使得他们都很紧张。老巴沙多尼仍然统治着公会,但已经逐渐隐退了,他现在更像一个傀儡。真正管理巴沙多尼公会各种事务的人,还有其他公会,都并不真正认识你。但他们确实知道你的名声。因此他们惧怕你,就如同他们相互惧怕。难道帕夏朗宁不会害怕探索者公会雇用恩崔立来杀死他么?甚至是在某一个公会之中,竞争帕夏巴沙多尼死后空下位子的几个人,也会害怕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劝诱恩崔立杀死其他所有人,以保证自己的升迁。” 恩崔立再度点点头,但这次他问道:“那么,阿提密斯·恩崔立只是回家了,这难道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瓦维尔回答。“但除非他们知道了你的实情,否则他们都会害怕你,而他们得知实情的唯一方法就是……” “藻围。”杀手替她说完了。他想要感谢瓦维尔冒着危险告诉他这么多情况,但他又停了下来。他想到,也许半身人只是奉他人之命行事,这次会面也许只是调查进程的一部分。 “注意你的身后。”瓦维尔一边走向秘门,一边说。“要知道,有许多人想把你的头做为战利品陈列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杀手问,因为对他来说很明显的是,瓦维尔并不是在笼统地说着某种可能性。 “在藻围的命令下达之前,我派出我手下的人去打探其他人对于你的归来持什么态度。”她说。“他们问的问题还没有他们被问的多。很多年轻强壮的杀手都在探听你的情况。好好注意你的身后。”然后她便离去了,从秘门回到了黄铜赌局之中。 恩崔立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他并不后悔回到卡林港,因为对他来说去哪里并不重要。他也没有仔细去观察黑暗的街道周围的阴影。也许在某一处或某几处阴影中藏着想要杀他的人。也许没有。 也许那根本无所谓。 “佩里。”卜者吉温塔对卡札·乔迪恩说道。两人正观看着那年轻的杀手,他藏在屋檐上的阴影之中,远远地跟踪着阿提密斯·恩崔立。“波迪尤的部下。” “他在观察吗?”卡札问。 “捕猎。”巫师更正道。 卡札并不怀疑他的话。吉温塔的全部生命都是在观察中度过的。这个巫师是专业的观察者,他总是能从观察对象的细微动作便预言出对方的下一步行动,准确度相当高,令人吃惊。 “为什么波迪尤要冒险追杀恩崔立呢?”战士问。“他一定知道藻围的命令,而恩崔立还曾经与他的公会有长期的联盟关系。” “你假定波迪尤知道此事。”吉温塔说。“我见过此人。道格·佩里,他的诨名。而他给自己的美称是‘掏心者’。” 这个绰号引起了卡札的记忆。“因为他曾练习把他杀的人的心脏给掏出来,而它还仍在跳动。”他说。“一个莽撞的年轻杀手。”他补充道,并点着头。现在他有印象了。 “有些像我认识的某人。”巫师回头看着卡札,狡猾地说道。 作为回答,卡札微笑了一下。的确,道格·佩里有些像年轻时的卡札,莽撞而有技术。时间教卡札学会了某种程度的谦卑,虽然很多了解他的人认为这使得它不再那么有效率了。他更为仔细地瞧着道格·佩里,后者静悄悄地走在屋檐边上。是的,他的确有点像年轻时的卡札。但很明显,他更具有草莽之气而非卡札的贵族之风,也远没有卡札明智,因为即使是在卡札最为骄傲自大的年轻时代,他也不会在恩崔立返回卡林港的头几天就对他下手,况且看起来,他似乎没做什么准备。 “他在附近一定有同伙。”卡札提醒吉温塔。“看看其他的屋檐。我确定这小家伙没蠢到一个人来对付恩崔立的程度。” 吉温塔将探察的范围扩大了。他看到恩崔立正若无其事地走在大街上,也看见了附近的所有人物,并排除那些和波迪尤公会以及道格·佩里无关的角色。 “他。”巫师说道,同时指着另一个穿梭在阴影之间的身影。这个人正跟踪着恩崔立的路径,但却远远地落在后面。“另一个波迪尤的人,我相信。” “看起来他并不怎么想加入战斗。”卡札说,因为那人似乎每走一步都在犹豫。他离恩崔立是如此之远,而且每一秒钟都被甩得更远,好像他能够全速跑向恩崔立,而不为杀手注意到一样。 “也许他只是观察。”吉温塔说,同时把水晶球的焦点再度移回两名杀手那里,两者的路径即将交叉。“奉波迪尤之命跟踪他的伙伴,看看道格·佩里会如何进展此事。可能性很多。但如果他确实想加入战斗,就应该跑快些。恩崔立不会拖延战斗的时间,而且看起来——” 他的话语突然停止了,因为道格·佩里移动到一个屋檐的边缘,蹲伏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了。年轻的杀手已找到了他的伏击点,而恩崔立则继续走着,看来是中了他的圈套。 “我们可以警告他。”卡札说,他紧张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恩崔立已警戒起来了。”巫师说。“肯定他已察觉我们的观察。一个有那样天才的人不可以被这种魔法观察。”巫师轻笑了一声。“永别了,道格·佩里。”他说。 正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那将成为杀手的年轻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在恩崔立背后不到三步远落地,然后迅速地接近恩崔立。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注意到背后的噪音之前便被刺穿了。 几乎所有人。 道格·佩里冲来的同时,恩崔立转过身,面对着佩里刺来的细剑。恩崔立左手抓住他宽大的斗篷,这样当他旋转起来的时候,斗篷的褶皱全部展开了,将对方的雷霆一击变得毫无威胁。恩崔立快速向前走了一步,同时用左手抬起道格·佩里的手臂。现在佩里已经失去了平衡,恩崔立则钻到他的身子下面,并将他的匕首刺入了对方的腋窝。道格·佩里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翻盘了,甚至是卡札和吉温塔都几乎没看到恩崔立精妙的动作,因为他以奇快的速度转了回来,面对着道格·佩里的后背。恩崔立拔出匕首并将它递至正准备攻击的左手,右手则钳住了道格·佩里的咽喉,然后一脚踢中他膝盖后面的部位,使他跪在地上,再迫使他向后倒去。年长杀手的左手拿着匕首向上刺,匕首深深地插入了道格·佩里的头颅。 恩崔立立刻抽出匕首,死尸则轰然倒在血泊之中,而恩崔立是如此的迅速,以至于他的身上甚至没有沾到一滴血。 吉温塔大笑着,用手指着道格·佩里的同伙,那震惊的小子没敢多看一眼恩崔立,便旋踵逃跑了。 “是的,没错。”吉温塔说。“让所有人都知道吧。阿提密斯·恩崔立回来了。” 卡札·乔迪恩盯着那具死尸,好久没动。他一贯的沉思表情又回到了他脸上:撅起嘴唇,使得他卷曲的长髭在他的古铜色脸膛上虬结着。他本人也曾想过去对抗恩崔立,而现在,他被恩崔立干净利落的技巧震惊了。这是乔迪恩第一次真正地体验恩崔立这个人,而且他突然明白了,这个人并非浪得虚名。 但卡札·乔迪恩并不是道格·佩里。他比那年轻的小子要厉害得多。也许他真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前任杀手之王。 “太精彩了。”夏洛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他们转过身,看到她正盯着吉温塔水晶球里的影像。 “帕夏巴萨多尼说过我会被震惊的。他的动作实在太巧妙了!” “我们是不是该追究波迪尤公会的责任?他们违抗了藻围的命令。”卡札问。 “别去管他们。”夏洛塔反驳,她的眼中闪耀着惊羡的光彩。“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他,然后雇用他。让我们为阿提密斯·恩崔立提供一个工作吧。” 崔斯特看到凯蒂的时候,她正坐在马车车厢的后边。瑞吉斯挨着她坐着,并用一块布挡住她的脸。 布鲁诺则危险地挥舞着他的斧子,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卓尔精灵马上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虽然他不知道事情确切的状况,但他知道事情的意义。而当他开始认真考虑的时候,他对于沃夫加出手攻击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 “他不是有意那样做的。”凯蒂对布鲁诺说,她试着让暴躁的矮人平静下来。很明显,她并不是没有生气,而只是和崔斯特一样,对沃夫加的心理有更深刻的了解。“我想他那时候看见的不是我。”她继续说着,这次主要是给崔斯特听。“他又回到厄图那里了,我猜。” 崔斯特点点头。“与巨人那场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样。”他说。 “就因为这你们就打算放过他?”矮人咆哮道。“你们认为男孩不应该负责?呸!我要好好地揍他一顿,让他觉得厄图对待他还算好哩!把他找回来,精灵。把他找回来,让他在女孩面前道歉。然后他还得向我道歉。然后我会用我的拳头让她好好睡一觉,这样他就有时间来反省了!”矮人大吼一声,将斧柄深深插入地面。“我已经听到太多关于这个厄图的事啦!”他宣告道。“你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 假如此时沃夫加回到了营地,崔斯特想道,那么它,凯蒂,瑞吉斯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得齐心合力,把布鲁诺从沃夫加身边拉开。而当游侠看到凯蒂那只肿起来的眼睛,以及鲜红的,流着血的鼻子时,他并不确定他是否应该去阻止布鲁诺。 崔斯特没再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走出了营地,进入了黑暗之中。他知道,虽然月光使得苔原并不如何黑暗,但沃夫加也不可能走得很远。刚出营地,他便拿出了玛瑙小雕像。关海法走在前面,它奔向黑暗之中,还不时回头以吼声指引游侠。 令崔斯特惊讶的是,他们既不是走向南方,也不是走向东北方回十镇的路,而是一直向东,走向高耸的世界之脊山脉。很快,关海法引着他来到了山脉附近的丘陵地带。这里确实是十分危险的地区,因为高耸的悬崖,以及其上石质的突出部,都为埋伏的怪物或强盗提供了绝佳的伏击点。 也许,崔斯特想,那就是沃夫加往这边走的原因。也许他想找麻烦,想打上一架,甚至是想惊动一群巨人,并让它们来结束他的痛苦。 崔斯特停止奔跑,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使他困扰的并不是沃夫加在找麻烦这一想法,而是他本人对此的反应。在刚刚那一刻,受伤的凯蒂跃入他的脑海之中,游侠甚至——甚至想到,如果沃夫加的故事就此结束,倒也不见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关海法的吼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加速冲过一段陡峭的斜坡,又跳到一块大石上面,然后再掠过另一条小径。他听到一声吼叫——是沃夫加,而非黑豹在吼叫——然后是艾吉斯之牙击中某块石头,石头碎裂的声音。崔斯特意识到,那块石头一定离关海法非常近,因为在撞击的声音之后,紧接着便传来黑豹抗议的吼声。 崔斯特跃过一块巨石,冲过一小段平坦的地面,然后轻轻落在大个子男人身边,此时战锤恰好回到他手里。有那么一刻,卓尔精灵看到沃夫加眼中的那份狂野时,他已经做好了抽出双刀和野蛮人大战一场的准备。但沃夫加很快冷静下来。他看起来只是被击败了,他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他颓然靠在石头上,说。 “我明白。”崔斯特回答,他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同情。 “那不是凯蒂了。”沃夫加继续说着。“我是说,在我眼里。我不是和她在一起,而是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黑暗的地方。” “我知道。”崔斯特说。“凯蒂也是,不过看来我们得做些工作来让布鲁诺冷静下来。”他温暖地微笑着,但他解除紧张气氛的尝试没能让沃夫加轻松下来。 “他的确应该愤怒。”野蛮人承认道。”而我也十分愤怒,而且是以某种你永远不可能理解的方式。” “别低估了我们友谊的价值。”崔斯特回答。“我也曾犯过一个类似的错误,差点毁了我所挚爱的一切。” 他每说一个字,沃夫加都在摇头。野蛮人根本无法同意卓尔精灵的说法。绝望的黑潮席卷了他,埋葬了他。他所做的一切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并且他还意识到,这种事还很有可能再度发生。“我迷路了。”他柔声说。 “我们都会帮助你找到正确的方向。”崔斯特回答,同时安慰地把一只手放在大个子男人的肩膀上。 沃夫加推开了他。“不。”他坚定地说,然后轻笑了一下。“根本没有你所谓的正确方向。厄图的黑暗仍然还在。在那个阴影下面,我不可能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 “我们只希望你记起你曾是哪个人。”卓尔精灵回答。“在冰穴之中,我们欣喜地看到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回到了我们之间。” “他没有。”大个子男人纠正道。“我并不是在秘银厅与你们分开的那个人。我永远不会再成为那个人。” “时间会治愈——”崔斯特开始说,但沃夫加的吼声打断了他。 “不!”他叫道。“我不想要被治愈。我不想要再度成为从前的样子。也许我已经学到这个世界的真理,而这真理已经让我明白我从前的错误。” 崔斯特狠狠地瞪着那人。“那么,这真理告诉你,用拳头猛击毫无防备的凯蒂是更好的啰?”他问道,他的话语中充满着辛辣的讽刺,他对那人的耐心飞快地流失着。 沃夫加回瞪着崔斯特,而卓尔精灵的双手再度摸向刀柄。他几乎无法相信他内心里怒火的猛烈程度,他的怒气已经超越了他对于这位饱经磨难的朋友的同情。他知道,如果沃夫加真的攻击他,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战斗。 “现在我看着你,并且记起你是我的朋友。”沃夫加说,同时放松下来以向崔斯特保证他不会出手攻击。“但是,这种提醒只是由强劲的意志力而来。对于我来说,更简单的是去恨你,恨我周围的所有事物;而且,在那些我不能马上燃起足够的意志力来记起真相的场合,我会出手攻击的。” “就像你对凯蒂做出的事。”崔斯特回答。他的语气中不再有责难,而是显示了他的确竭力想要去理解,去感受。 沃夫加点点头。“我甚至没认出那是她。”他说。“那只是另一个厄图手下的恶魔,最坏的那一种。它们挑逗我,并且击垮我的意志,然后丢下我,虽然我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但我却有了沉重的罪恶感,还有强烈的失败感。我想要抵抗……我……” “足够了,吾友。”崔斯特静静地说道。“你承担了你不应承担的责备。那并不是沃夫加的失败,而是厄图永不停息的残忍。” “两者都是。”充满失败感的沃夫加说。“而且每当我的防御弱下来的时候,这个失败就会复发。” “我们会和布鲁诺谈的。”崔斯特向他保证。“我们会以此事为鉴,从中学到教训。” “你可以对布鲁诺说任何你想说的话。”大个子男人说,他的语气突然再度变为冰冷。“因为我不会在那里听着。” “你要回到你的人民那里去吗?”崔斯特问道,虽然他心里知道,野蛮人并不是在说这个。 “我会找到我自己的路。”沃夫加回答。“独自一人。” “我曾玩过这个游戏。” “游戏?”大个子男人不相信地重复道。“我这一生中从没有比现在更严肃过。现在,回到他们那里,回到你属于的那个地方。当你想念我的时候,就想念我曾是的那个人吧。永远不会打凯蒂的那个人。” 崔斯特试图说些什么,但他停了下来,注视着他沮丧不堪的朋友。说实话,他想不到说些什么可能会安慰沃夫加。当他试图说服自己,他和其他人能够劝诱野蛮人重拾从前的习性的时候,他就并不确信他们会成功。一点也不。沃夫加会再度攻击凯蒂吗?假如沃夫加回到了营地,会不会导致他与布鲁诺,或者他与崔斯特之间的一场真正的战斗呢?还有,凯蒂会不会为了自卫,而将她致命的宝剑卡基德插入野蛮人的胸膛呢?表面上,这些恐惧在卓尔精灵看来都是不值一哂的,但在仔细观察沃夫加这么多天以后,他没法忽视这种可能性。 而且,也许是所有事情中最糟的是,他不得不去考虑,当他看到凯蒂被打时心里的感受。他甚至并没有一丝的惊讶。 沃夫加走开了,而崔斯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前臂。 沃夫加转过身来,挣脱了卓尔精灵的手。“永别了,崔斯特·杜垩登。”他诚挚地说。这几个字中包含了他对于崔斯特许多没有说出的感受。他渴望和卓尔精灵一起回到营地,让事情变成和从前一样,朋友们,“秘银五侠”,一起快乐地去冒险。而更重要的是,他以清楚的语气说出这样清晰、决绝而深思熟虑的话,这让崔斯特感受到某种终结的意味。他无法阻止沃夫加,除非他用弯刀将野蛮人的跟腱挑断。 而且,在这令人敬畏的一刻,在他心里,他知道他不应该阻止沃夫加。 “找到你自己。”崔斯特说。“然后找到我们。” “也许吧。”这就是沃夫加能提供的所有承诺。他大步走开,没再回头看一眼。 对于崔斯特·杜垩登来说,回到营地的朋友们身边这段路,成了他一生中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序言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这似乎是一个浅显的思想,但在一个充斥着人际关系的世界之中,如此多的人因为考虑到他人而将自己真正的感受和渴望加以升华,这样,其实我们已经离开正途很远了。 如果我们想得到真正的快乐,最终我们必须跟随我们的内心,独自找到我们应走的路。当我走出魔索布莱城,在冰风谷找到我的路,又遇见了这么多好朋友的时候,我学到了这一点。在秘银厅之战中,魔索布莱城几乎半数的居民长途跋涉前往秘银厅,只为了消灭矮人;而在那场战斗之后,我发现我的路已不在这里,我需要去找到一个新的时空,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凯蒂也了解这一点,而且我知道她想要一起来的愿望并非只是单纯地与我的愿望一致,而是出于她的本心,因此我欢迎这位旅伴。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且因此,在那个山脉中宿命的清晨,我痛苦地明白了,沃夫加找到了他自己的路,并且,他将不得不与我分道扬镳。我多么想要阻止他啊!我多想要恳求他,或者藏书网,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就把他打昏然后拖回营地。当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里空了一个洞,那种感觉恰如当初他在蜡融妖面前倒下的时候一般。 而在此之后,在我离开那个地方时,由罪恶感而来的悲痛沉积于由失败感而来的痛苦之上。我如此轻易地让沃夫加离开,是不是因为他与凯蒂的那层关系?自从我们从秘银厅出来之后,我与凯蒂已经建立了某种关系;而在我心中的某处,我是否将我野蛮人朋友的回归视为对这种关系的妨碍呢? 这种罪恶感没能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处,而且当我回到朋友们之间时,它便烟消云散了。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现在沃夫加也有了他的路,凯蒂也必将找到她的路。和我一起?还是和沃夫加一起?谁知道呢?但无论她如何选择,我都不会试图去以这种方式来改变它。我轻易地让沃夫加走掉并非出于任何个人利益的原因。绝非如此,因为我的心情真的很沉重。不,我甚至未曾争论就让沃夫加离开是因为我知道,我,或是其他几位朋友,都对他内心的伤口爱莫能助。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安慰到他,而且,即使凯蒂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相当的进展,在沃夫加的拳头击在她脸上的时候,这种进展也一定被破坏殆尽了。 在一定程度上说,将沃夫加驱离我们的是恐惧。他知道他不能够控制潜藏于他内藏书网心的恶魔,而且,当他被那些痛苦的往事控制的时候,它也许会伤害到我们某一个人。但他离开我们主要是因为羞耻。在他攻击凯蒂之后,他将要如何面对布鲁诺呢?他又将如何面对凯蒂呢?他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再度发生,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说些什么样的话来道歉呢?而且,在这件事情之后,沃夫加觉得他自己过于软弱,因为厄图在他心中留下的记忆压倒了他。从逻辑上说,在攻击这位强壮男人的只有记忆,而并无任何有形的物体。以沃夫加那种实际的观点看来,仅仅是回忆便将他击败就等同于极度的软弱。在他的文化中,在战斗中被击败并不能成为羞耻的原因,但从战斗逃离是最不光彩藏书网的事情。 从同样的道理可以知道,无法击败某个强劲的怪物是可以接受的,但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例如回忆所击败就等同于懦弱。 我相信他会明白的。他将会懂得,对于无法摆脱关于厄图和深渊魔域的记忆这件事,他不应感到羞耻。而在那时,他放下羞耻的沉重负担之后,他将会真正地找到征服恐惧的方法,驱散他在被囚禁时累积的罪恶感。只有在那时,他才会回到冰风谷,回到那挚爱着他,并且热切地期待着他回来的人们中间。 只有在那时才行。 这是我的期待,而非我的预期。沃夫加走进了未开发的地域,世界之脊山脉。雪猿,巨人以及成群的地精居住在那里;狼群会马上吃掉它们找到的东西,无论那是一只鹿还是一个人。我并不真正知道,他是否会从山中出来,回到他熟悉的苔原,或去往较为开化的南方;或者他也许就在那险峻的小径上游荡,为试图找回一些他认为他已失去的勇气而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许他将会冒太大的危险,以至于最终死亡获得了胜利,为他的痛苦画上一个终结的句点。 那是我所害怕的。 我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沃夫加已经找到了他的路,并且这条路是如此的狭窄,甚至不足以让他带上一位旅伴。 ——崔斯特·杜垩登 第八章 出于无心的信号 他们忧郁地行进着,因为沃夫加的离去带走了他们冒险的激情,还有重新结合起来,一起走在路上的欢乐。当崔斯特回到营地并告诉伙伴们野蛮人没有回来的原因时,他的确被他们的反应震惊了。开始的时候情况还不出意料,凯蒂和瑞吉斯尖叫着说,一定要把沃夫加找回来,而布鲁诺则只是念叨着“愚蠢的人类”之类的话。但是,半身人和凯蒂都很快冷静下来,凯蒂说,沃夫加需要选择他自己的路,而她的声音占到了上风。她对那次攻击并未怀恨在心,而且值得称赞的是,她甚至未曾表现出对野蛮人的一丝愤怒。 但她知道。就像崔斯特一样,她明白朋友们安慰的话语无法驱逐沃夫加内心的恶魔,甚至是战斗带来的愤怒也不行。她曾尝试过,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最终,她还是痛苦地意识到,她帮不上什么忙。沃夫加必须自己解决问题。 因此,伙伴四人还有关海法继续走着,继续信守诺言,向导商人的马车前往路斯坎。 那一晚,崔斯特在营地的东边边缘找到了凯蒂,她正盯着远处的黑暗。卓尔精灵不难猜到她希望看到什么。 “他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崔斯特走到她身边静静地说。 凯蒂瞥了他一眼,又再度看向山脉那深黑色的轮廓。 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一段又长又静的时间过去之后,凯蒂柔声说。“我知道他必须自己解决问题,但他可以在他的朋友陪伴之下去解决,而不是在那种未开化的地区。” “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与自己的斗争。”崔斯特说。 “沃夫加永远都那么自傲。这是他最大的失败。”凯蒂很快地回答道。 “那就是他那一族人民处世的方法,他父亲是如此,还有之前的,他父亲的父亲也是如此。”游侠说。“苔原野蛮人不容许自己或是他人的软弱。而在沃夫加看来,他被回忆所击败甚至不能以软弱来形容。那是完全无价值的。” 凯蒂摇摇头。她并不需要把话说出口,因为她和崔斯特都知道,沃夫加的这个信仰是错误的,因为许多时候,最强大的敌人就是深藏在内心中的那些。 崔斯特抬起手,用一只手指轻拂凯蒂的鼻子周围,被沃夫加的重拳打得肿胀起来的那块地方。起初凯蒂畏缩了一下,但那只是因为她并未预料到这一碰触,而非由于疼痛。 “并不太严重。”她说。 “布鲁诺大概不会同意你的说法。”卓尔精灵回答。 这使得凯蒂微笑了一下,因为假如崔斯特在那次攻击之后很快把沃夫加带回来,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把暴躁的矮人从野蛮人身边拉开。但即使那种情况现在也不会发生了,他们俩都知道。许多年以来,布鲁诺都将沃夫加当作自己的儿子,而在野蛮人似乎死了之后,矮人比其他所有人都更为悲伤,他被彻底压倒了。现在布鲁诺已经意识到,沃夫加的麻烦已再度使得他离开了大家,所以矮人是十分想念沃夫加的,而且他一定会原谅沃夫加攻击凯蒂的行为……只要野蛮人有一定悔悟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原谅沃夫加,毫无保留,无需考虑地原谅他,而且还会尽他们所能地帮助他征服感情上的障碍。这就是整件事的悲剧性所在:他们不能提供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帮助。 崔斯特和凯蒂一起坐在黑夜之中,一起注视着空旷的苔原。她的头靠在了卓尔精灵强壮的肩膀上。 此后的两天两夜都平静无事,只是崔斯特不止一次地注意到瑞吉斯巨人朋友的踪迹,他似乎仍在跟踪着他们的行动。巨人仍然没有接近营地,因为卓尔精灵也没有太在意。在沃夫加离去后的第三天中午,他们看到了路斯坎。 “你的目的地,卡莱因。”当路斯坎的高大建筑,包括该城的标志,巫师公会高耸的尖顶露出地平线的时候,崔斯特说道。“我们能与你共同旅行感到非常高兴。” “还能吃到你的上佳食品!”瑞吉斯快乐地补充道,他的话使得每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也将乐于和你们做伴。”商人热烈地握住卓尔精灵的手回答。“再会,我的告别话只不过是善意的祝愿,因为我毫不怀疑你们将会应付得很好的!让怪物们看到你们的身影,然后谨慎地躲起来吧。” 马车沿着通往路斯坎的平坦大路沓沓远去了。四位伙伴良久地盯着它。 “我们可以和他一起进去。”瑞吉斯说。“我猜你在那座城市应该是很有名的。”他对卓尔精灵补充道。“你的种族应该不会为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不等半身人说完,崔斯特就开始摇头。“我的确可以自由出入路斯坎。”他说。“但我的路线,我们的路线,是向东南走。还有很长的路呢。” “但是在路斯坎……”瑞吉斯开始说。 “馋鬼想说的是,我的男孩可能在那里。”布鲁诺突然插了进来。从矮人的语气看来,他也想和商人一起进城去。 “的确有可能。”崔斯特说。“而且我希望他在那里,因为路斯坎与世界之脊山脉比起来要安全得多。” 布鲁诺和瑞吉斯好奇地盯着他,因为如果他同意他俩的说法,又为什么没有跟商人一起走呢? “如果沃夫加在路斯坎,那我们离开那里会更好。”凯蒂替崔斯特回答。“我们现在不急着找他。” “你说什么?”激动的矮人问。 “沃夫加从我们身边走开。”崔斯特提醒道。“他是自愿的。你认为三天的时间会改变什么吗?” “不问问怎么知道。”布鲁诺说,但他的语气不再像是争辩了,残酷的事实摆在大家面前。当然,布鲁诺,他们所有人都想要找到沃夫加,劝说他撤回离开的决定。但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们现在找到了他,也无非是把他推得更远了。”凯蒂说。 “刚开始他会生气,觉得我们是多管闲事。”崔斯特表示赞同。“然后,当他的怒气最终消散时——如果那怒气能够消散的话,他将会对他的所作所为产生更深的羞耻。” 布鲁诺不耐烦地喷着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他们满怀着沃夫加会在城里的希望,看了路斯坎最后一眼,然后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们向东南方走去,经过那座城市的侧面,然后沿着通往南方的路走下去。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将到达深水城。他们希望在那里能搭上一艘商船向南航行,到达博德之门后,再溯流而上直至艾拉伯城。在那里,他们将再度走上陆路,穿过数百里宽的光耀平原走到卡拉登,然后是高飞之灵修道院。还是他们在布林·山德的时候,瑞吉斯便利用手头的地图和商人带来的信息对这次旅行做出了计划。半身人选择在深水城而非近些的路斯坎登船,是因为每天都有船只从深水城的港口出航,其中也有很多人是去往博德之门的。事实上,他,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并不确定这是否是最佳的路线。冰风谷中存有的地图不够完整并且过于古老。几人中只有崔斯特和凯蒂曾到过高飞之灵,但他们是借助了魔法的力量,因此并不知晓究竟该怎么走。 不仅如此。虽然半身人对旅行做了细致的计划,在他们经过路斯坎这天,每个人都开始质疑那充满雄心壮志的旅行计划。那些计划是由对道路和冒险的热爱而来,由见识广阔世界的渴望而来,由对他们能力的极度自信而来。而现在,因为沃夫加的离开,这些热爱和信心都被严重地动摇了。也许他们应该去路斯坎那著名的巫师公会,雇佣一名巫师用魔法与卡德利取得联络,这样那位强大的牧师就可以御风来到他们身边,把任务尽快地完成。或者,也许深水城的城主们——他们以对公理的献身和执行公理的力量而为整个大陆的人们所知——会从伙伴们手中拿走那个水晶神器,并且,就如同卡德利在誓言中说的那样,找到毁灭它的方法。 如果四个人中有一个将他们逐渐成形的质疑说出口的话,这次旅行也许就这样被放弃了。但是,因为他们对沃夫加离去的迷惘,也因为他们都不愿承认,当他们亲爱的朋友处于危险中时,他们没法聚精会神去完成另一个任务;因此他们都没有开口,相互传递着思想而非语言。当太阳落到西方广阔的水面之下时,路斯坎城,以及找到沃夫加的希望,都早已不在视野之中了。 虽然如此,瑞吉斯的巨人朋友仍在继续跟踪他们的行动。在布鲁诺,凯蒂以及半身人准备扎营的时候,崔斯特和关海法找到了一些巨大的脚印,从一座峭壁一直延伸到一片矮林之中。现在这个巨人的行动不能再用简单的巧合来解释了,因为他们已经远远地把世界之脊山脉丢在后面,而且由于在这片较为开化的地区,人们组织了民兵猎杀巨人,巨人通常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 崔斯特回到营地时,半身人已经睡着了,他的铺盖卷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碟子。“该和我们的巨大影子见个面了。”游侠这样对另外两人说着,同时走过去用力摇了摇瑞吉斯。 “这么说来,这次的战斗计划中包括我们了。”布鲁诺不无讽刺地说。 “我希望这次不会有战斗。”卓尔精灵回答。“据我们所知,这个巨人对冰风谷的商车并没造成威胁,因此我没有理由要和它战斗。如果我们能够不动刀剑就把它劝回家,那将会更好。” 瑞吉斯睡眼惺忪地做了起来,并飞快地看向四周,然后再度钻到他的被子下面——但却没成功,因为手快的崔斯特把他从那舒适的地方拽了出来,并把他拉起来。 “还没到我守夜呢!”半身人抱怨道。 “你让那个巨人来到我们身边,因此你应该劝说他回去。”卓尔精灵回答。 “巨人?什么巨人?”瑞吉斯问。他还没有弄明白崔斯特的意思。 “你的大朋友。”布鲁诺说。“他在跟踪我们,而我们认为他早该回家了。现在,拿着你耍花招用的宝石,叫他走,否则我们就杀了他。” 瑞吉斯的表情显示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前景。在战斗中,那名巨人很好地保护了他,而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与那个巨人的确有某种喜爱的感情。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走恼人的思绪,然后拍了拍他鼓胀的肚子,并开始穿鞋。虽然他比从前任何时候的动作都快,但当他准备好的时候,其他人早已走出营地了。 崔斯特第一个进入矮林,关海法走在他的侧面。卓尔精灵谨慎地行进着,在地面的枯叶与扎人的细枝之间寻找合适的落脚处,如同影子般安静;而关海法有时走在地面上,有时跳到大树的某条枝上。巨人并没注意掩盖行踪,他甚至还升起了一堆颇大的篝火。火光指引着崔斯特和关海法,另外三个人则跟着他俩。 崔斯特来到离巨人十几码远的地方时,他还可以听到规律的鼾声,但是,他又走了两步之后,他听到一阵声响,似乎巨人已经醒来并站了..起来。崔斯特静立当场,并仔细地观察附近,他想要找到可能会惊醒巨人的某个斥候,但他没有任何发现。这附近并没有可见的生物,也没有任何的声音,除了风儿吹过嫩叶那不停的,温和的沙沙声之外。 在确信巨人是独自一人之后,卓尔精灵向前走去,也不再试图隐藏自己。火堆和巨人就在小径的另一边,而那巨人的确是琼格。崔斯特走到巨人面前,而巨人看起来并没有惊讶。 “我很奇怪我们会再度见面。”卓尔精灵说,同时他的前臂自然地垂在刀鞘之下,做出一个无威胁的姿势。“我以为你已回到你群山中的家园了。” “它在用其他方式命令着我。”琼格说,而卓尔精灵则再度因巨人对语言的运用以及饱经世故的腔调而吃了一惊。 “它?”卓尔精灵问。 “某种不得不回应的召唤,你明白的。”巨人回答。 “瑞吉斯。”崔斯特叫道,然后,当他的三位朋友走过他身后的丛林时,他听到一阵骚动,因为对于他们的种族来说,他们已经足够安静了,但以黑暗精灵的标准来看则是十分的喧闹。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再让巨人起戒心,但他设法叫关海法跳上一条树枝,然后静静地走到巨人的左侧做好准备。 “半身人会把它带来。”崔斯特说。“也许这样以来,这个召唤可以被更好的理解,然后被撤销。” 巨人脸上现出迷惑的表情。“半身人?”他怀疑地问。 布鲁诺从灌木丛中冲出来,并站在卓尔精灵身边;凯蒂手握着弓紧随其后,而最后,瑞吉斯出现了,他不停地抱怨着,因为一根树枝刚刚划破了他那胖胖的脸。 “它命令琼格跟着我们。”卓尔精灵说,他暗指着红宝石吊坠。“告诉他一条更好的路线。” 瑞吉斯的嘴咧得开开的,向前走了几步,从衣服里拽出红宝石吊坠,并开始缓缓地令那催眠的宝石挥舞起来。 “滚回去,小东西!”巨人吼道,同时把目光从半身人身上移开。“这次我不会再容忍你的小把戏了!” “但是它在召唤你呀!”瑞吉斯抗议道,他将拿着宝石的手伸得更远了些,并用另一只手弹了宝石一下,它开始旋转,它的诸多表面反射着火光,形成令人迷醉的景象。 “没错,它是在召唤我。”巨人回答。“但我的事与你无关。” “但是是我拿着宝石。” “宝石?”巨人重复道。“当克什辛尼朋在向我许诺的时候,我会在乎这种小财宝吗?” 这句话使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只除了瑞吉斯,他被他自己的旋转着的宝石弄得出神了,以至于巨人的话他根本没听见。“喔,但只要你看看它是如何旋转的!”他高兴地说。“它召唤着你,它最亲爱的朋友,并且命令你——”这句话以瑞吉斯尖声叫“嘿!”结束了,因为布鲁诺冲了过来用力把他往回拉,他甚至脱离了地面。他在崔斯特旁边落地,并徒劳地挣扎着试图保持平衡,但还是重重地摔进了灌木丛里面。 琼格向前冲来,似乎是想把矮人打到一边,但一支闪着银光的箭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巨人猛地震了一下,看起来受了惊吓。 “下一支箭将穿过你的脸。”凯蒂许诺道。 布鲁诺也站到了凯蒂和崔斯特旁边。 “你愚蠢地听从了一个错误的召唤。”崔斯特冷静地说,他竭力让事态处于控制之下。当然,游侠从来就不喜欢巨人,但他对这个可怜的,误入歧途的蠢家伙几乎感到同情了。“克什辛尼朋?克什辛尼朋是什么?” “喔,你知道得很清楚。”巨人回答。“你比其他所有人都更清楚,因为你就是它的持有人。但克什辛尼朋拒绝了你,并选择我做为你的继任者。” “除了你的名字,我对你是一无所知,巨人。”卓尔精灵优雅地回答。“而你的族类在与世界上体型较小的人们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战争。虽然如此,我还是向你提供这最后一个机会,回去世界之脊山脉吧。回家吧。” “我会这么做的。”巨人轻笑一下回答,同时冷静地挪动脚步,靠向一棵大树寻求支援。“只要拿到了克什辛尼朋。”狡猾的巨人突然动作起来,从树上掰下一条粗树枝并向伙伴们掷去,主要是为了让凯蒂躲开,以防她射出箭。 琼格向前大步走去,震惊地发现卓尔精灵已经灵巧地动了起来,他的双刀已然出鞘,并正划向巨人的双腿。 在巨人攻击崔斯特,而崔斯特也开始动作的同时,布鲁诺也行动起来了。矮人的斧子砍向巨人的跟腱,正在此时,重达六百磅的黑豹也突然从树上跳到巨人的肩头,使巨人失去了平衡。他仍然应该..可以站稳脚跟,但凯蒂的一支箭射在了他的后腰上。琼格嚎叫着,旋转着倒在地上。崔斯特,布鲁诺和关海法都躲出了危险区域。 “回家吧!”巨人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同时,崔斯特喊道。 巨人挑战似地吼了一声,伸开双臂低头去抓卓尔精灵。他迅速地收回了手臂,两手都被弯刀所伤并流着血,然后凯蒂又射中了他的臀部,他痛得跳了起来。 崔斯特开始再度与巨人理论,但布鲁诺已听够了。矮人冲到俯伏着的巨人背上,巨人试图摇晃身体让他摔下来,但布鲁诺以敏捷的步伐维持住了平衡。矮人跳过巨人的肩膀,正落在他的锁骨上。布鲁诺的斧子飞快地向下劈去,比巨人抓向他的手还要快。斧子深深地砍在琼格的脸上。 巨人的手握住了布鲁诺,但它们已经没什么力量了。关海法跳过去抓住巨人的一只手臂,用它自己的体重使得那只手臂落了下来,同时对巨人的手又抓又咬。另一只手臂被凯蒂精准的一箭射中,也松开了抓着布鲁诺的手。 布鲁诺倚着嵌入巨人骨头的斧子落到地上。最后,巨人终于不再动弹了。 瑞吉斯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踢了巨人向他们掷来的树枝一脚。“我的天啊!”他抱怨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你有别的选择吗?”布鲁诺怀疑地问,同时打起精神从巨人被劈开的脑袋里把战斧取出来。“我可不是为了和这蠢东西聊天才来的。” “我对这次的战斗并不感到快乐。”崔斯特承认道。他在巨人的衣服上把刀擦干净并收入鞘内。“如果巨人简单地回家去,对大家都更好。” “而且我可以说服他回家去。”瑞吉斯说。 “不。”卓尔精灵回答。“我不怀疑你吊坠的魔力,但它绝对无法说服一个被克什辛尼朋引诱的灵魂。”他这样说着的同时,打开了腰间的小袋,将那著名的宝物,碎魔晶,拿了出来。 “你把它拿出来,它的召唤只会变得更响亮。”布鲁诺严肃地说。“我想我们将发现,面前的路还有很长。” “让它把怪物都召来。”凯蒂说。“反正我们也是要杀光他们,这样简单些。” 她语气中的冷酷令大家为之一惊,但他们回头看她,并看到她脸上尚未彻底痊愈的淤伤时,他们马上记起了令她情绪不佳的原因。 “你们都看到了,那鬼东西对我们起不了作用。”凯蒂说。“因此,能被它吸引的家伙死在我们手上就应该不冤枉。” “看来克什辛尼朋的力量只对那些早已怀有作恶之心的才有用。”崔斯特表示赞同。 “而且我们的旅途还会变得更刺激。”凯蒂说。她并没有去挑明,她希望沃夫加和大家在一起。她毫不怀疑,每个人都在想相同的事。 他们搜索了巨人的营地,然后回到他们自己的火堆旁。由于认识到碎魔晶在设法对付他们,并可能将附近的怪物召来以求获得自由,伙伴们决定立刻将夜间岗哨增加一倍,两人睡觉,两人守夜。 瑞吉斯并不高兴。 第九章 得到承认 巫师缓缓地走过门边,杀手则潜藏在阴影中观察着巫师的行动。另一些声音从走廊跟着拉威尔进入室内,但巫师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只是关上门,走到接见室墙边他私人的贮酒柜那里,柜子上只有一支蜡烛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恩崔立急切地握紧手。对于这个人没有告诉他关于道格·佩里偷袭的事情,他该给他什么样的惩罚呢?使仅从言词上攻击他,还是干脆杀了他呢? 拉威尔一手拿着个杯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支细蜡烛走向一个枝状大烛台。随着越来越多的蜡烛被赋予摇曳多姿的生命,房间也越来越明亮了。在出神的巫师身后,恩崔立从他的藏身之处现身出来。 他战士的直觉马上令他处于戒备的状态。在他意识最边缘的某些事——但是是什么事呢?——警告了他。也许这与拉威尔那不紧不慢的举止有关,或者不过是一时的多心。 拉威尔转过身来,当他看到恩崔立站在房间中央时向后跳了一小步——仅仅一小步。再一次的,杀手的洞察力唠唠叨叨地提醒着他。巫师害怕和惊讶的程度并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强烈。 “你觉得道格·佩里能击败我吗?”恩崔立讽刺地问。 “道格·佩里?”拉威尔回过神来。“我没看到那个人——” “别对我撒谎。”恩崔立冷静地打断他。“我认识你太长时间了,拉威尔,我不可能相信你会不知道这种事。毫无疑问,你观察过道格·佩里,就如同你知晓所有玩家的所有行动一样。” “很明显,并不是所有的。”巫师冷淡地回答,暗指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恩崔立对于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也没什么信心,不过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你同意过,在道格·佩里袭击我之前给我通知。”他大声地说。如果巫师在附近有保镖的话,就让他们了解一下他的言行不一吧。“虽然如此,他仍然手持匕首跳了出来,而我的朋友拉威尔事前并未警告我。” 拉威尔长叹一声走到一边,颓然倒在一张椅子里。“我的确知道这件事。”他承认道。“但我没办法作出相应的反应。”他注意到杀手危险的眼神,连忙补充。“你要理解我。所有与你的联络都被禁止了。” “藻围。”恩崔立说。 拉威尔无助地摊开手。 “我也知道,拉威尔鲜少遵循这种命令。”恩崔立继续道。 “这一个不一样。”另一个声音说。一个瘦瘦高高,穿着质地精良的衣服,戴着头巾的男人,从巫师的研究室走进了这个房间。 恩崔立的肌肉紧张起来。他刚刚才检查过那个房间,以及巫师居住的套间中另外两个房间,里面并没有人。现在他丝毫不怀疑,他们正等待着他的光临。 “我的公会会长。”拉威尔说。“昆汀·波迪尤。” 恩崔立连眼都没眨。他已经猜到了。 “这次的藻围命令并非来自于某个单个的公会,而是三个最强大的公会联合发布的。”昆汀·波迪尤澄清道。“对抗这个命令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我使用魔法和你联络,百分之百会被发现。”拉威尔试图解释。他轻笑一下以缓和紧张的气氛。“另外,我也不担心什么。”他说。“道格·佩里对你来说还不能算是真正的考验。” “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他被允许袭击我?”恩崔立对波迪尤发问。 公会会长耸耸肩。“我根本无法控制那个人的行动。” “你不必再为此烦恼了。”恩崔立冷酷地回答。 波迪尤竭力露出一个微笑。“你必须理解我们的处境……”他开始说。 “我会相信下命令杀死我的人所说的话么?”恩崔立怀疑地问。 “我没有——”波迪尤开始说,但他被巫师研究室中传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如果我们认为昆汀·波迪尤,或公会中其他的重要人物知道并且允许了这次攻击的话,这个公会的据点中早就不会有活人了。” 一位身材颀长,长着黑色头发的女性从门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脸上有卷曲长髭的强壮战士,还有一个更为纤瘦的人,因为他将身形隐藏在黑色斗篷的遮盖之下,甚至恩崔立也不敢断定他是个男人。在这三个人身后,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大步走进室内,并且,虽然最后一个人将门关上了,恩崔立也知道,很可能还另有一个巫师在附近,因为虽然他只是粗看了另外几个房间一眼,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在没有巫师帮助的情况下逃过他的眼睛。还有,这一队人的神态十分的轻松——太轻松了。即使他们每个人都精于战斗,他们也没有把握仅凭这些人的力量就击败恩崔立。 “我是夏洛塔·维斯帕。”那个女人眼中闪着冰冷的光。“我向你介绍卡札·乔迪恩和汉德,我们都是巴沙多尼公会的副长官。没错,帕夏巴沙多尼还活着,并且看到你的近况甚好,他也很高兴。” 恩崔立认为这是个谎言。如果巴沙多尼还活着,巴沙多尼公会将更早与他联系,并且也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情势下会面。 “你加入任何公会了吗?”夏洛塔问。 “我离开卡林港的时候没有,现在我刚刚回来。”杀手回答。 “现在你加入了。”夏洛塔满意地说。恩崔立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否定她的宣告。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被杀掉了——至少现在不会。在夜晚,他不用再提防着各路杀手的偷袭,也不必再与道格·佩里那种鲁莽的蠢货再打交道。巴沙多尼公会将他视为自己人,并且允许他接受他愿做的任何任务——当然,除了去暗杀公会内部的人——但是,他主要的联络人却是那个他绝不信任的卡札·乔迪恩,还有汉德。 这天夜里,他静静地坐在黄铜赌局的屋顶上,并且知道自己应对局势的变化感到满意。他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出路了。 虽然如此,由于某种他不能彻底了解的原因,恩崔立却一点也不高兴。他找回了他从前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仍想那样生活的话。以他的技巧,他很快便可恢复从前的荣光,但他现在却知道那荣光的局限,并且即使他可以轻易地再度成为卡林港地位最高的杀手,这地位却无法填满他心中的空虚。 他不想重复从前那种杀人,然后得到酬金的生活。这并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绝不是!——但是,过去的那种生活已无法在这个人心中激起兴奋的火花。 但因为他一向实际,所以恩崔立决定再干一段时间。他向屋顶的边缘走去,无声地跳到地面,然后走进了黄铜赌局的前门。 所有人都盯着他,但他毫不在意地穿过普通游戏室向房间后面的门走去。一名半身人试图阻拦他,但他邪恶的眼神令那小家伙退避三舍。杀手一直走到门边并推开门。 再一次的,如同他预想的一般,极其肥胖的顿顿极具压迫力地跃入他的眼帘。 “阿提密斯!”顿顿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但恩崔立还是注意到声音中的一丝紧张,这种反应在杀手看来是很常见的。“进来吧,我的朋友,坐下吃点东西,分享我漂亮的伴侣吧。” 恩崔立厌恶地看着堆成山的甜食,以及两个爬在那臃肿的废物身上,虚bbr>情假意的女性半身人。他在安全距离之外坐下了,但他并没有动他面前诸多盘子中的食物,并且当一个女性半身人试图接近他的时候以危险的眼神将其吓走。 “你应当学会放松,以享受你的劳动为你带来的成果。”顿顿说。“听说你回到了巴沙多尼的麾下,因此你自由了。” 恩崔立发现,顿顿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的讽刺性。 “如果你不会放松和享受的话,你辛苦而危险的工作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呢?”顿顿问。 “这是怎么回事?”恩崔立直截了当地问。 顿顿盯着他,因肥胖而下垂的脸上现出迷惑的表情。 作为解释,恩崔立看向四周,示意着所有的盘子,风尘女子,还有顿顿巨大的肚皮。 顿顿脸上现出痛 82e6." >苦的神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他静静地,毫无生气地回答。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了躲藏……我不是反对这个。”恩崔立说。“但是为什么?”他的目光再度扫向盘子和女人。“这些是为什么?” “我选择了享受……”顿顿开始说,但恩崔立不想听那些。 “如果我可以让你回到从前的生活,你会那样做吗?”杀手问。 顿顿茫然地盯着他。 “如果我能改变外面的情况,让你可以自由地走出黄铜赌局,你会感到高兴吗?”恩崔立继续施压。“还是,你已经满足于这个借口而止步不前了?” “你在说谜语。” “我在说事实!”恩崔立反击。他试图直视顿顿的眼睛,但那双充满睡意的下垂眼睑无疑在反抗他。他甚至不敢相信,他对顿顿的怒火越烧越烈。他的某一部分渴望抽出匕首,挖出这个废物的心脏。 但阿提密斯·恩崔立从不因盛怒而杀人,他极力抗拒了这种渴望。 “你会回到从前吗?”他缓缓地说,强调着每一个字。 顿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眨眼;但在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之中,恩崔立已经得知了答案,而答案正是他最不愿去想的那一个。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瓦维尔走了进来。“这儿有什么问题吗,恩崔立先生?”她甜甜地问道。 恩崔立站起来走向门口。“有问题的人不是我。”他回答,并走过瓦维尔身边。 瓦维尔抓住他的手臂——真是个危险的动作!但幸好杀手陷入了关于顿顿的沉思,没有对这次冒犯做出反应。 “关于我们的交易。”女性半身人说。“我可能需要你的服务。” 恩崔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想为什么这句话会令他感到不快。即使瓦维尔没拿她那荒谬的需求来烦他,他要考虑的事情也够多的了。“那么,你为了你所需要的服务,要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他问。 “信息。”半身人回答。“我们谈好了的。” “你告诉我关于藻围的事,而这种事我自己去想也想得到。”恩崔立回答。“所以对我而言你没有什么大用。至于我欠你的,我自然会很快偿还给你。” 半身人张开嘴,似乎试图抗议,但恩崔立只是转过身穿过普通游戏室。 “我们将不再欢迎你的来访。”瓦维尔在他身后喊道。 事实上恩崔立并不在意,因为他也不想再看到那个顿顿了。但,为了气势上的效果,虽然他知道在实际上这不会有什么收获,他还是转过身,以危险的眼神盯着半身人。”那可不太明智。”他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出屋子,又回到了黑暗的街道,继续孤独地呆在屋顶上。 在那里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厌恶顿顿了。因为他看到了他自己。当然,他自己决不会变得那么臃肿肥胖,因为他从不暴饮暴食。但他所看到的是一个被自身的重量所击垮的生物,一个屈服于绝望的生物。对于顿顿来说,击败他的是简单的恐惧,这恐惧将他囚禁于一间小屋中,以淫欲和暴食将他埋葬。 对于恩崔立来说,击败他的会是漠然吗? 他在屋顶上想了一夜也没能得出答案。 敲门声的次序是完全正确的,先敲两下,然后是三下,然后再两下。因此恩崔立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巴沙多尼公会的人来了。通常无论如何恩崔立也会有所防备——通常他绝不会日上三竿还没起床——但他却什么也没做,甚至没去取他的匕首。他只是走到门前,问都没问就拉开了门。 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年轻小子,这个人有着丝绸般的黑色及肩长发,以及散发着精明光芒的黑色双眼。 “奉卡札·乔迪恩之命。”那人说,同时将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交给恩崔立。 “站住!”那年轻人说完话就转身要走,恩崔立叫住了他。他转头再度向杀手致意,而恩崔立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探入了浅色斗篷里面,毫无疑问是摸向他的武器。 “乔迪恩在哪里?”恩崔立问。“为什么他不亲自过来把这东西给我?” “请别这样,我的好先生。”年轻人不停地鞠着躬,以浓重的卡林杉口音说。“我只知道来这儿,把它给你,就这样。” “卡札·乔迪恩叫你这么做的?”恩崔立问。 “是的。”那人慌乱地点着头。 恩崔立关上门,然后他听到那个解脱了的家伙全速逃离时发出的响声。 他站在那里,考虑着关于这张羊皮纸和送信人的事情。他明白为什么乔迪恩没有亲自来到他面前,因为那样的话就会过多地显示出某种敬意。巴沙多尼公会的几位副长官很害怕他——并不是怕他会杀了他们,而是害怕他会得到比他们更高的地位。而现在,乔迪恩让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人来报信,实际上是想让恩崔立明白组织中地位的尊卑,而恩崔立只是比最底层的小角色稍高一些而已。 恩崔立认命地摇摇头,他不得不全盘接受所有这些愚蠢的事情。杀手解开羊皮纸卷轴的系带将其展开。命令非常的简单,它给出一个人的名字以及最后居住的地址,并指出此人应尽快被消灭,最好就在当晚,最迟不超过明天。 在命令的最后另有一条说明,它告诉收件人,暗杀目标没有加入任何的公会,与城市和商人的守卫也没有特殊的关系,更没有强有力的亲朋好友。 恩崔立认真地考虑着这个信息。可能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对手,但更可能的是,乔迪恩故意给他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来贬低他,污损他的声望。从前在卡林港的时候,恩崔立的才能都是用于暗杀公会会长,巫师,贵族,守卫队长这一类的任务,而如果乔迪恩和另外两位副长官给恩崔立派下这种任务,而他又能顺利完成的话,他在下属中的声望将得到极大的提高,地位也将快速上升,而这却是几位副长官不愿看到的事情。 没关系,他已决定了。 他看了那地址最后一眼,是在卡林港他非常熟悉的一区。然后,他去取出他的工具。 他听到附近小孩的哭闹声,因为这间破屋只有用一块厚布分开的两个房间而已。恩崔立从那块布的边缘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相当丑的女人在照料小孩。她恳求他们安静下来,并以孩子们的爸爸来吓唬他们。 过了一会,她从后面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杀手躲在窗帘后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妇人开始收拾家务,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条;他知道,她已到了爆发的极限了。 用 53e6." >另一块破布做成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显得十分的憔悴,眼睛凹陷,几天没刮的胡子乱七八糟地长在他的下巴和脸颊上。 “你找到了吗?”妇人尖锐地问。 那男的摇摇头。在恩崔立看来,他的双眼似乎凹得更深了一点。 “我告诉过你别去为那些人工作!”妇人责备道。“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双眼因恐惧而瞪大了。他看见,在她身后,杀手悄无声息地从破布后面现身。他转过身好像要逃跑,但妇人回头看了一眼并尖叫起来。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住了。他不能丢下她。 恩崔立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如果那男的没站住而是继续逃跑的话,杀手也完全可以掷出匕首,在他逃出屋子之前就结果了他。 “别杀我的家人。”那男的转过身走向恩崔立并乞求着,可怜地摊开双手。“也别在这杀我。”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杀手问。 那女的哭了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一些请求宽恕的话,但她的丈夫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她,把她推进孩子们的房间。 “我已经尽力了。”她离开之后,男人静静地说。“我乞求过卡札·乔迪恩。我告诉过他我一定会找到那笔钱。” 从前那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决不会对这些产生兴趣。从前那个阿提密斯·恩崔立甚至不会去听这些话。从前那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只会简单地完成他的任务然后走出门外。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一点兴趣,而因为他并没有别的要紧事,他也不急于做完这任务。 “如果你愿意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我保证不会为你造成任何麻烦。”那男的说。 “你觉得你可能给我造成任何麻烦吗?”恩崔立问。 那无助的可怜人摇摇头。“拜托您了!”他乞求道。“我只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非常高兴地接受了从码头工人街送钱到秘密地点的任务,因为这简单的任务每次的报酬比我做诚实的工作一个月的报酬还多。” 当然,恩崔立曾听过这种事。这些被称做“骆驼”的蠢家伙有时会加入某个公会,为公会执行一些送钱的任务,钱的数额虽不很大,但对于这些贫民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了。公会雇用这些人来做这种任务只是为了不让对立的公会知道是谁在运输资金。虽然如此,在一段时间之后,其他的公会也能够分析出运输的路线以及负责运输的骆驼是谁,然后他们就会偷走或抢走运输的钱。而这些可怜的骆驼即使侥幸逃过了抢劫者的袭击,也会很快被雇用他们的公会藏书网所消灭。 “你知道你工作的那个组织有多危险。”恩崔立说。 那男的点点头。“只是几个输送的任务。”他说。“只有几个而已。做完之后我就会退出的。” 恩崔立想着这个蠢货的荒谬计划,不禁笑起来并摇摇头。作为一个骆驼是不能够退出的。成为骆驼的人马上就会知道太多公会内部的秘密,因此是不会被允许离开的。摆在骆驼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这个骆驼表现得足够出色,并且也足够幸运,最后以此获得了公会中更有保障的一个位置;而另一条就是,这个男人或女人(因为女人也是各公会经常雇用的)在抢劫中被杀死,或随后被雇用他们的公会派人杀掉。 “求求你,别在这做那件事。”那男的极力恳求。“别让我妻子听到我最后的惨叫,也别让我的儿子看到我的尸体。” 苦涩的胆汁涌上恩崔立的喉咙。他从没有过这么厌恶的感觉,也从没见过比这个家伙更可怜的人。 他再次扫视整个破屋,还有那用破布做成的墙壁和门。房间里仅有的一只长凳上摆着仅有的一只盘子,看起来很可能全家人都用这一只盘子吃饭。 “你欠了多少钱?”他问。虽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但他也知道,他没法强迫自己去杀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那男的惊讶地瞅着他。“那是国王的宝藏!”他说。“接近三十个金币。” 恩崔立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藏在他黑色斗篷下面的小袋。他掂量一下它的重量,知道里面至少有五十个金币,但他还是把它扔给那男的。 目瞪口呆的男人接住那小袋,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它,以至于恩崔立觉得他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然后他再度看向杀手,他的感情极度激动,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记住你说过,还上这笔钱之后,你将不会再与任何公会有瓜葛。”恩崔立说。“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和孩子。” 那男人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然后他突然跪下,不停地向他的救世主磕着头。恩崔立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过屋子,回到肮脏的街道上。 他听见那男人在他身后呼喊着他,声音中满是谢意和感恩。但事实上,恩崔立知道,自己的行动不是因为发了慈悲。他毫不关心那男人的命运,也不关心他那丑陋的妻子,更不关心那些毫无疑问也很丑陋的孩子们。但他仍然不能杀掉那个废物,虽然他知道让那个男人从悲惨的生命中解脱也可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杀手仍然没法下手。不,恩崔立只是不想让乔迪恩的阴谋得逞,乔迪恩试图以这桩不名誉的谋杀来污损他的声名。像这种骆驼应该交给公会的新人,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来处理,而卡札把这种事情交给恩崔立对他来说真是莫大的侮辱。 他决定不干了。 他很快回到他在旅馆住的房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然后来到黄铜赌局的门前。他想要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因为他觉得瓦维尔决不会蠢到真的不欢迎他来访的程度。但他重新考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他没有和瓦维尔谈话的心情,没有和任何人谈话的心情。 他在城镇的另一区找了一家毫无特征的小旅馆,要了个房间。他很可能已在另一个公会的地盘上了,而如果这个公会发现他是巴沙多尼公会的人,他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 第一天平静无事地过去了,但这并没让他放松下来。他知道,许多事情正在发生着,而这些事情都是在安静的阴影之中。他完全能够发现从阴影中泄露出的讯息,也能据此了解许多事情,但他没有心情去这么做。他现在只想让事情自由发展,看看到最后究竟会怎样。 第二天晚上,他来到楼下的大堂,独自在一个角落里吃着饭。附近有几群人在交谈着,不过恩崔立并未留神去听。但当一名半身人走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一不寻常的情况,因为在城市的这一区,半身人并不常见。很快,半身人发现了他,并在杀手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晚上好,尊敬的先生。”小家伙说。“您觉得您的饭怎么样?” 恩崔立观察着这个半身人,并知道这个人对食物并不感兴趣。他试图找出半身人身上藏的武器,但实际上,他并不认为瓦维尔会派人来对付他。 “我能尝尝吗?”半身人走向杀手,同时大声说。 恩崔立理解了这暗示。他舀起一匙粥,但没有把手臂伸出去,这样,半身人就可以凑近他。 “我是瓦维尔派来的。”小家伙靠过来的同时悄声说。“巴沙多尼公会正在找你,他们的情绪很差。他们知道你在这,并且已经得到了探索者公会的允许,他们会在今夜进入这块地盘,做好准备。”说完之后,他一口吞掉那匙粥,然后回到座位上揉着肚子。 “告诉瓦维尔,现在我欠她的情。”恩崔立低声说。半身人略略点了下头,然后离开杀手身边并叫了一碗粥。等待这碗粥的时候,他与旅店老板聊了起来,并且就在吧台上吃起了饭。恩崔立静静地思索着。 杀手知道,他可以逃走。但他的内心并不想这样做。不,他决定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看会发生些什么。无论如何,他并不认为他们会杀了他。他吃完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考虑着。首先,他从内墙上抽出一块板子,这样他的手就可以够到楼下房间的大梁。他把他那传奇的匕首和一些钱币放在了那里。然后他将板子放回原位,并从包中取出一把与先前那一把外形完全相同的匕首将它悬在腰间,但这一把匕首上面并没附有吸取生命的魔法。此后,他在门上设置了一个简易的陷阱。当然这并无任何的威慑,只是为了告诉他的访客他在这里。做完这些,他穿过房间,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拿出几个骰子在椅子旁边的小桌上掷着玩,以此消磨时间。 当他听到来访者的脚步声时已经很晚了。这个人显然试图不被发现,但他发出的噪音却比恩崔立正常走动的声音还大。脚步声停止了,恩崔立更为注意地聆听着,金属片插入门缝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知道,一个普通的盗贼可以在两分钟之内解开他即兴设下的陷阱,因此他把手枕在脑后靠向墙壁,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声音消失了。一段又长,又令人不舒服的寂静。 恩崔立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味:有什么东西烧着了。有那么一会,他以为他们把整座建筑物都点着了,但很快,他发现这气味好像是燃烧的皮革发出的,因此他低头看向他的皮带,与此同时,他的胸膛上一阵刺痛。他戴着的一串项链——上面安装着数个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开锁器——穿过他的衬衫,碰到了他的皮肤。 这时杀手才意识到,所有金属物品都变得红热了。 恩崔立跳了起来,把项链拽下来扔到地上,然后手腕一扭,让腰带和已变热的匕首一起落地。 门被撞开了,两名巴沙多尼公会的士兵一个滚翻冲了进来,分别到门的两边,第三个士兵拿十字弓瞄准着杀手进入房间内,站在前两人中间。 但他并没有射击,另外两个拿剑的也没动。 卡札·乔迪恩走了进来,站在弓箭手身后。 “敲敲门和这么劳师动众同样有效。”恩崔立冷冷地说。他看向落在地上的装备,红热的匕首使得木质地板散发出一阵轻烟。 作为回答,乔迪恩将一个硬币扔到恩崔立脚下。这是个奇特的金币,冲着杀手的这一面上印着独角兽头的徽章。 恩崔立抬头看着乔迪恩,耸了耸肩。 “那名骆驼应该被杀死。”乔迪恩说。 “他不值得这种努力。” “那应该由你决定吗?”巴沙多尼的副官问。 “只是个小决.定而已,和我以前决定的那些事比起来……” “啊!”乔迪恩突兀地打断他。“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恩崔立先生。要知道,你以前知道,或做过,或别人告诉你的事情都毫无价值。你不是公会会长,也不是副官,现在你甚至还不是合格的士兵,而我怀疑你将永远不会成为合格的士兵。就如同我料想的一样,你失去控制了。你只是正在得到我的承认而已。只有你完成了那个任务并且还活着,你才有可能得到公会内部的完全接受。” “得到承认?”恩崔立大笑。“你的?” “抓住他!”乔迪恩对最先进屋的两名士兵下令。当他们谨慎地接近杀手时,乔迪恩补充道:“你试图拯救的那个人已经被消灭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一样。” 恩崔立几乎没听到他的话,就算他听到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但他知道,额外的屠杀只是为了增添他的痛苦。现在他的处境是难以抉择的。如果乔迪恩把他带回公会,那么毫无疑问,他将遭到针对身体的惩罚,然后被开除掉。他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不,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这样对待他,更别说是眼前这个人。虽然恩崔立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甚至还摊开手做出一个没有威胁的姿势,但当两名士兵逐渐接近他的时候,他腿部的肌肉早已紧张起来了。 手中持剑的两人来到他两边,伸手去抓他的双臂,而此时,第三名士兵正持着十字弓瞄准杀手的心脏。 恩崔立垂直跳了起来,双腿分别向两边踢出,在那两个士兵反应过来之前就踢中了他们的脸部,两人同时飞了出去。但在他落地之后,马上抓住了其中一个并把他拉过来,恰好挡住了飞来的箭。然后他把那呻吟着的家伙扔在地上。 “第一个错误。”他说,此时乔迪恩抽出一把漂亮的军刀。被踢到一边的那名士兵挣扎着站起来,但为恩崔立挡住了箭的那一个则躺在杀手面前一动不动,背上深深地插了一支箭。十字弓手正极力试图尽快重新上箭,但对于恩崔立来说更为令人烦恼的是,很明显的,还有一个巫师在附近。 “退后。”乔迪恩命令旁边那名士兵。“我来解决这个家伙。” “为了树立声名吗?”恩崔立问。“但我没有武器。这在卡林港街头的传言中会是怎样的呢?” “你死了之后,我们自然会在你手中放上武器。”乔迪恩邪恶地笑着。“我的人会坚持说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 “第二个错误。”恩崔立压低声音说道,因为这战斗比卡札·乔迪恩所想象的要公平得多。巴沙多尼的副官做出一次深思熟虑的刺击,而恩崔立挥出前臂去拦截,但却有意避开刀锋而退后。乔迪恩转了一圈,恩崔立也一样。然后,杀手以一次快速突进冲上前来,并被军刀的攻击逼迫得退了回去。乔迪恩十分注意他的刀,没让它在恩崔立身上划出伤口。 但恩崔立可并不打算配合对方的行动。他稍稍改变了转圈的幅度,以准备好下一次的攻击。 乔迪恩冲了过来,恩崔立则向后跳去。乔迪恩继续向前,这次杀手也冲了上来,使得乔迪恩被迫挡架。但,再一次地,恩崔立没有借此机会发动进攻。他只是后退到合适的位置,然后,令屋内所有人都十分惊讶的是,他开始用力地跺脚。 “怎么了?”乔迪恩看向周围,但他却没看到,在恩崔立那只脚旁边,依旧红热着的项链因跺脚的力道而跳了起来,恰好使得恩崔立可以将它套在他的脚趾上。 过了一小会,乔迪恩气势汹汹地上前来准备给杀手以致命的攻击。恩崔立的脚踢了出去,将项链踢向副官的脸。正如他料想的一般,乔迪恩眼疾手快,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项链,但他马上痛得大吼起来,因为那极热的项链把他的手掌给烫伤了。 恩崔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他把乔迪恩持剑的手臂打到一边,以双拳同时击中了乔迪恩的两个太阳穴。乔迪恩一下昏了过去,他翻起了白眼,两臂也不再有力量。恩崔立则用前额重重地撞向对方的脸。在乔迪恩向后倒去的同时,杀手抓住了他,然后精妙地转了个身,将乔迪恩挡在他自己和十字弓手的中间。然后,趁着十字弓手不知所措的机会,他猛力将乔迪恩推了过去,两人撞在了一起,弓手上好的箭也掉了出来。 余下的那名剑士从旁边冲上来,但即使以卡札·乔迪恩的标准来看,他也还不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恩崔立轻易避过他那笨拙的攻击,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了他握剑那只手的手腕。恩崔立用力扭着那只手臂,令对方感到十分痛苦,同时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那个人伸出另一只手,试图以它来挽救自己的生命。恩崔立用掌重击对方被扭住那只手臂的肘部,使得那男人再度感受到极度的痛苦,握剑的手也不得不松开了。 恩崔立抓住那柄剑,刺入了那倒霉士兵的肚子,剑尖再向上一挑,切开了他的肺。 杀手甚至没去想要把那剑抽出来,就直接要将这个人的尸身也掷向那名十字弓手,后者正在上另一只箭。但一个更为危险的敌人,那名一直没有现身的巫师,99lib?t>从门口冲了进来,他的长袍在身后飘舞着。 恩崔立看到那巫师手上举着一根细细的棍子——他猜测那是一支法杖——然后想都没想就将尸体掷向巫师。两者撞在一起,巫师飞了出去。 “我得到你的承认了吗?”恩崔立对依然不省人事的乔迪恩叫道。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放松自己的行动,因为十字弓手仍在威胁着他的生命,并且巫师也很快爬了起来。一支箭射中了他身体的侧面,他感到一阵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不顾疼痛一个鱼跃打破了木质窗框的窗户跳了出去,落在十英尺之下的地面上。他设法以连续两个滚翻减轻了从高处落下的伤害,然后马上站起来开始跑。此时另一支箭从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射来,击中了他旁边的墙壁,但他并不感到惊讶。 整片区域里都塞满了巴沙多尼公会的士兵,他们从所有能够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 恩崔立加速冲入一条小巷,在他面前,一个个子很高的人正弯下腰准备一下抱住他,恩崔立毫不犹豫地从他头上跳了过去。然后他迅速跳上一座建筑的屋顶,再跳过另一条小巷到了另一个屋顶上,然后他一直重复着这个行动。 他来到了主街旁边,因为他知道,追杀他的那些人希望他陷入某条小巷之中。他爬到某座建筑的墙上,以高超的潜行技术配合上夜色,天衣无缝地将自己的身形和建筑的轮廓混成一体。 “抓住他!”呼喊声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响着。许多士兵就在他潜藏之处的下面跑了过去,但并没有人发现他。随着时间的流逝,叫喊声也逐渐减弱,消失了。恩崔立失血不多,但他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可能会死。最后他终于从藏身之处滑了下来,此时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用手摸了一下身侧受伤的地方,摸到了温热的血,还有那支箭的末端。 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很幸运,当他回到旅馆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并且,虽然旅馆里明显还有巴沙多尼的士兵在,但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人看守。恩崔立借着地上的破木头找到了他居住的房间,并计算出了他藏东西 的地方大概有多高。他不得不十分安静地行动,因为他听到一些人在他的房间里交谈的声音,乔迪恩也在其中。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呻吟,但事实上,他痛得想大叫。 他在那风吹雨打的朽木上缓慢而安静地搜索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他的匕首和小袋。 “他身上一定有魔法物品!”他听到乔迪恩的吼声。“再施展一次侦测魔法!” “没有魔法物品,乔迪恩大人。”另一个人说,这个人很明显是那名巫师。“如果他有的话,他一定是在来这里之前就把它卖了,或送给别人了。” 虽然恩崔立身上十分疼痛,但当他听到乔迪恩气急败坏的咆哮声时,他不由得微笑起来。的确没有魔法物品,因为他们只侦测了他的房间,而没有侦测楼下房间的墙。 杀手手中握着匕首,走在依然静悄悄的街上。他希望在附近遇上一个巴沙多尼的士兵来发泄他的怒火,但事实上,现在的他甚至没把握击败一个初出茅庐的战士。不过,他还是在一座建筑物的背面找到两名醉汉,他们靠在墙上,其中一个在睡觉,另一个则在喃喃自语。 杀手如死神一般安静地走过去。他那把镶嵌着珠宝的匕首有一项非常有用的魔法能力,它可以吸取被攻击者的生命,并将其传给它的持有人。 恩崔立首先吸取那名自言自语的醉汉的生命。吸取完毕之后,他感到好多了,因此他用力把那支箭挖了出来。疼痛几乎使得他昏了过去。 但他还是振作起精神走到另一名醉汉旁边才倒了下去。 很快,他从小巷中走了出来,精神饱满,丝毫看不出刚受过很重的伤。力量再度回到他身上,他甚至希望现在还能在这一区内找到卡札·乔迪恩。 但他知道,斗争才刚刚开始。虽然他拥有无与伦比的技术,但他知道巴沙多尼公会的强大。他知道,他没有办法同整个公会相抗衡。 他们看着那些试图杀死他的人进入旅馆。他们看着他冲出窗子,然后在阴影中奔跑。他们的眼睛比巴沙多尼的士兵敏锐得多,因此他们看着他以非凡的躲藏技术潜伏在墙上。而现在,他们带着些许的欣慰,以及他们首领不停的点头赞许,看着他走出了小巷。并且,即使是他,阿提密斯·恩崔立,杀手中的杀手,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第十章 未预料的、令人不快的复仇 沃夫加沿着世界之脊山脉脚下的丘陵迅速移动着。他非常希望能有一群怪物发现并攻击他,这样他才可以释放胸中的愤怒。有几次,他在地上找到了脚印,他试图跟踪它们,但他并不是一名游侠。虽然他可以在沼泽地带生存,但他追踪的技巧却远远不如他的卓尔朋友。 他的方向感也不怎么样。第二天,他爬上一道山岭的顶峰,并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已斜穿过山脉的一角。在这顶峰上看来,南边的整块大陆都展现在他眼前。沃夫加觉得在山脉中找到战斗机会的可能更大,因此他回过头试图鸟瞰山脉中敌人的踪迹,但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南方广阔的田野,成群的森林,还有许多长长的,未知的道路。他感受到心中的冲动, 4ed6." >他渴望去历险,游遍广袤的大地,他渴望打破在冰风谷中生活的条条框框。也许在那里,他可以获得新的,值得记住的事情,从而摆脱在他心中纠缠不去的那团阴影。也许,与平日的,熟悉的生活告别也可以让他远离在深渊魔域时留下的可怖记忆。 沃夫加对自己点点头,开始爬下山峰陡峭的南坡。两个小时之后,他发现一些足迹,看起来像是兽人留下的,但这次他没有试图追踪它们。当太阳开始向西方的地平线下落时,他已离开了山脉。他停下脚步观看着日落。桔色和红色的巨大光焰聚在一起,撕破了浓密的黑云,令西方的半边天空充满着绚丽的光彩。在阴云分开之处,不停眨着眼睛的星星出现在蓝白色的天空中。所有的色彩暗淡下去,夜幕蔓延过田野和天空,云彩迅速从他头上飘过,他一直站在那里。星星一闪一闪地在天空中亮着。这是复苏的一刻,沃夫加决定。这是他重生的一刻,从这一刻开始,他将独自活在这世界上,决心只注重现在,忘掉过去,不去管将来会怎样。这是他全新的起点。 他离开山脉,在一株枞树伸展的树枝下面过夜。尽管他决意忘掉过去,梦魇却没有放过他。 但第二天,沃夫加的脚步仍然迅速。他跟随着风,鸟儿还有春天的溪流而行,走过了一里又一里。 他找到的野味和浆果足以维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逐渐不再为过去所束缚,夜里,可怕的噩梦也逐渐找不到他了。 但某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图腾。那是一根不高的棍子,插在地里,顶端被雕刻成柏伽索斯,也即有翼飞马的形状。突然之间,沃夫加陷入了某个久远的回忆之中,那是在许多年前,他本人,崔斯特,布鲁诺还有瑞吉斯一起去矮人古老的居所秘银之厅的路上发生的事。他的一部分想要立刻转过身,远远离开这个图腾,但某个特殊的记忆,一个复仇的誓言,在他脑海中唠叨不休。沃夫加下意识地跟着某条不久前留下的痕迹来到一座小丘之上。在那里,他远远地看到一个营地,那是由一群鹿皮帐篷组成的,周围有一些又高又壮,长着黑发的人在活动。 “天马部落。”沃夫加低语道。他清楚地记得,多年以前,当他和朋友们正同一群兽人战斗时,这个野蛮人部落也加入进来。所有兽人都被杀死后,沃夫加,布鲁诺和瑞吉斯成了他们的囚犯。他们受到不错的待遇,并且沃夫加接受了一场对力量的检验,对手是酋长的儿子,沃夫加轻松获胜。此后,依照野蛮人崇高的传统,部落中的人向他提供了加入部落的机会。但不幸的是,此后沃夫加被要求接受一场对忠诚的检验,他必须杀死瑞吉斯,以此作为加入部落的通行证,而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在崔斯特的帮助下,伙伴们逃出了部落的控制,但部落中的巫医佛力克·高眼使用邪恶的魔法将酋长之子托林变为一个可怕的鬼魂。 他们击败了那个鬼魂。当值得尊敬的托林那破碎变形的尸身倒在99lib.地上时,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发誓要报复佛力克·高眼。 野蛮人感受到手中的冷湿,他强壮的双手早已下意识地握紧了战锤的柄。他远眺着营地,发现其中一个瘦瘦的,表现不安的身影似乎就是佛力克。 也许佛力克早已死了,沃夫加提醒自己,因为那巫医在许多年之前就已经很老了。再一次的,强烈的冲动使得沃夫加想要冲下小丘回到正路上,远离这次邂逅,也远离一切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物。 但托林破碎变形的尸体,一半是人身,一半是有翼飞马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停留不去。他没办法转身离开。 在一小时之内,他就来到了一个更近的观察点,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营地中的每个人。 也因此,他发现天马部落进来的日子不太好过,也许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因为他看到许多的伤者坐在营地的各处,人口数量也显然没有他上次看到时多。大部分的人都是老人和妇孺。营地南边竖立着的一排杆子解释了这个谜团,杆子有二十根以上,其上悬挂着兽人的头颅。食腐的鸟类时常振翅而下,落在稀疏的头发中向下啄去,以便找到一个眼球或一块鼻翼来美餐一顿。 天马部落如此衰颓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沃夫加,因为尽管他决心向他们的巫医复仇,但他知道,这个部落的人民是值得称道的,就其传统和行事而言颇像他自己的人民。他本想转身离去,但就在此时,某个帐篷门前的揭帘打开了,里面跳出一个极老的人,跟帐篷柱一样削瘦,但是显露出超越他那个年龄所应有的精力。他的袍子是纯白的,每当他张开双臂,就可以看到他的袖子底下像长满了羽毛的双翼一样。最后,他的一只眼睛是以嵌入眼眶的绿宝石代替的,这完全揭露了事实。此人所到之处,野蛮人全都低下高贵的头颅静待他通过,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冲上去吻他的手背。 “佛力克。”沃夫加喃喃自语。他的判断绝对没错。 沃夫加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坚定地向营地走去,手中挥着艾吉斯之牙。当他走进营地的界线时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挡,这使他知道整个部落已然完全失去了组织能力,人口减损也非常严重,因为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野蛮人部落都不会如此毫无防备。 虽然如此,当沃夫加走过第一排帐篷边,继续接近佛力克·高眼时,一个高大强壮但很瘦的老年战士过来阻拦他。 这名战士走过来,问都不问便抡起大棒击向沃夫加身侧。但沃夫加的动作比对手预期的要快得多,他快步上前,用空着的手抓住棒子,然后以极其强劲的力量一扭手腕夺过了武器,将它远远扔到一边。 那名战士吼了一声冲上来,但沃夫加手臂一挥就令他跌跌撞撞地退开了。 此时营地中所有的战士都蜂拥而来,簇拥着佛力克,其数目远没有沃夫加记忆中的多。他们围成一个半圈保护着巫医,一起面对着体型魁梧的入侵者。沃夫加注意到,这些人全都不是处在壮年的战士。 他们不是太年轻就是太老。他知道,天马部落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大战,并且战况有些不利。 “不速之客,你是谁?”一个高大强壮,但很老的男人问。 沃夫加盯着说话的这个人。他有着锐利的眼神,一头蓬乱斑白的浓密头发胡乱扎成马尾,还有坚定而自矜的下颚。他使得沃夫加记起另一位天马部落的成员,一位光荣而勇敢的斗士。而且,这个人先于所有人开口说话,甚至在佛力克之前,这更证实了沃夫加的猜测。 “托林之父。”他鞠了一躬,说。 那人的双眼因惊讶而瞪大了。看起来他似乎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屠狼者杰瑞克!”佛力克尖叫道。“天马部落的酋长。不速之客,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提到杰瑞克早已失踪的儿子?” “失踪?”沃夫加怀疑地重复道。 “被神带走了。”佛力克说,同时挥着他那缀满羽毛的双臂。“一个狩猎?的任务,转成了一个观察的任务。” 沃夫加脸上现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个巨大而久远的谎言。托林被佛力克变成了一个可惧的生物以追杀沃夫加和他的伙伴们,并恐怖地死在他们手中。但佛力克显然不像让杰瑞克得知这不幸的消息,因此他隐瞒了事实并捏造了一个谎言,使得杰瑞克对托林的生还还抱有希望。一个由神下达的狩猎任务或观察任务往往会持续几年,甚至几十年。 现在沃夫加意识到,他必须巧妙地处理事态,因为他现在说出的任何一句不实之词或过于激烈的评论都会引发杰瑞克的愤怒。 “那个狩猎任务并没持续多久。”他说。“因为我们的神意识到它的错误。” 佛力克的双眼瞪大了,他第一次显示出记起对方的神情。“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次,声音有些震颤,这使得他的话听起来更为尖锐。 “你不记得了吗,佛力克·高眼?”沃夫加问。他向前迈出一步,那些簇拥着巫医的战士也不由得跨前一步。“难道天马部落的人们这么快就忘记了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吗?” 佛力克扬起头。沃夫加看得出,他的话使对方有了些印象,但只是模糊的印象。 “难道天马部落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从北面来,你们邀请他加入部落的那个人?那个人与一个矮人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半身人,还有,”他顿了一下,心里知道下面这个词将使对方完全记起他。“一个黑皮肤的精灵。” 佛力克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是你!”他说,同时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 沃夫加所提到的卓尔极可能也是部落中大部分人此生见过的唯一一名黑暗精灵,因此他引起了他们的回忆。所有人都在低声相互交谈着,许多野蛮人紧握住武器,只待酋长一声令下就会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沃夫加冷静地站着。“我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直盯着屠狼者杰瑞克。“我不是天马部落的敌人。从血缘上以及处事上讲,我是你们的远亲。我依照我的誓言回到了这里,那誓言是在我看到死去的托林时许下的。” “死去的托林?”许多人怀疑地窃窃私语着。 “我的朋友和我并非为同天马部落战斗而来。”沃夫加继续道,他知道,交谈就快要结束了。“那一天,我们和你们一起与共同的敌人战斗并且取胜了。” “你拒绝了我们!”佛力克尖叫着。“你侮辱了我们的部落!” “关于我儿子你知道些什么?”杰瑞克把巫医推开并走上前来。 “我知道佛力克要求他带着天马部落的飞马之灵来消灭我们。”沃夫加说。 “你承认这一点,而且还敢于公然走进我们的营地?”杰瑞克问。 “我知道在那次狩猎中,你们的神没有与托林同在,因为我们击败了他变成的那个生物。” “杀了他!”佛力克尖叫。“就像我们在昨夜消灭偷袭的兽人一样,今天我们也要消灭闯进我们营地的敌人!” “等一下!”杰瑞克喊道,同时伸开双臂。天马部落的战士们都没有动,虽然他们都极其渴望消灭敌人。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被皮带拴住脖子的猎犬。 杰瑞克走过来站在沃夫加面前。 沃夫加与酋长对视着,但在此之前,他瞥了佛力克一眼。巫医从腰间摸出一个皮质小袋,这是他的圣皮囊,用来装各种神秘的法术药材。 “我儿子死了?”杰瑞克站在离沃夫加不到一尺的地方问。 “你们的神没有与他同在。”沃夫加回答。“因为他的理由,或者说佛力克的理由,不是正义的。” 甚至在他说完之前,他便意识到,这种委婉的说法根本没能让杰瑞克冷静下来,因为他的儿子确已死亡的消息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无法去考虑什么解释或是公理。酋长大吼一声,一拳向沃夫加打来,但较为年轻的野蛮人早已做好准备,他用手抬起对方击来的拳头,并顺势一拉让对方失去了平衡。 沃夫加推了杰瑞克的胸膛一下,使得对方跌跌撞撞地退回惊讶的战士们之间。 沃夫加向前冲去,同时拿出了艾吉斯之牙,但所有的战士也都拿出武器冲上前来,因此,北部的野蛮人泄气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接近佛力克。正当他考虑着是否可以掷出战锤,在他自己被杀死之前干掉佛力克时,令他和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佛力克跳到了最前方,嘴里唱着对神的颂歌,将大量的药草和药粉扔到沃夫加旁边。 沃夫加感受到魔力的侵扰。他旁边的其他人,包括杰瑞克,都向后退了数步,但他却感觉似乎有一堵巨大的黑墙从上方向他压来,吸走他的力量,迫使他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波又一波的定身术力量向他袭来。佛力克在他周围跳着,撒下更多的药粉以加固法术的力量。 沃夫加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就好像大地正试图吞没他。 但他对这种魔法并不陌生。事实恰恰相反。在他被困在深渊魔域的这几年当中,厄图的喽罗们,尤其是那些邪恶的女魔,曾对他施展过类似的魔法,以此让它们可以做它们要做的事。他曾许多次地有过这种感觉。他已知道如何抵抗这种魔法了。 他以最纯粹的怒火建起一面墙,对于每一波的定身魔法攻击都回以十倍的愤怒,十倍的关于厄图和女魔的记忆。在外表看来,野蛮人像是被彻底击败了,他一动不动,战锤也掉在一边,但实际上,他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装出这个样子。他听到“佛力克·高眼”的颂歌,并偷眼瞄到几个战士跳起了庆祝胜利的舞蹈,将他们的谢意致予他们的神以及佛力克,神的代言人。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杰瑞克问佛力克。“托林到底干什么去了?” “就如同我告诉过你的一样。”瘦瘦的巫医回答。他跳着奇特的舞蹈来到沃夫加面前。“卓尔精灵!这个看起来十分值得尊敬的人,和一个卓尔精灵一起旅行!除了托林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能接受兽化魔法,以击败那种死对头吗?” “你说托林是去执行观察的任务了。”杰瑞克争论道。 “我是这么想的。”佛力克撒了个谎。“也许是这样。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谎言!你们都看到了,乌司嘉的力量轻易地击败了他,把他无助地困在我们面前!他回到这里的原因很可能是他的那三个同伙都被强大的托林杀死了,而他知道,即使是有了卓尔的帮助,他也没办法击败托林!” “但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曾在力量的比试中击败过托林。”另一个人说。 “那是在他激怒乌司嘉之前!”佛力克吼叫着。“看看现在的他!无助,失败的样子——” 没等他说完,沃夫加便冲上前来,重重打了他一个嘴巴。然后,沃夫加以惊人的力量将佛力克举到空中,狂野地摇着他。 “你在说什么,佛力克?”他吼叫着。“难道你认为乌司嘉的力量会比我的神坦帕斯的还大吗?” 为了证实他的话,他用一只手将佛力克高高举起,虽然佛力克的手不停地击打着他,他却全然不为所动。 “如果托林在一场光荣的战斗中杀死了我的朋友的话,我是不会回到这里寻仇的。”他诚挚地对杰瑞克说。“我不是要为我的朋友们报仇,因为他们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来是为了给托林报仇,他是一个强壮而光荣的战士,却被这个废物恐怖地利用了!” “佛力克是我们的巫医!”不止一个人大喊着。 沃夫加大吼一声将佛力克放到地上,用力压着他,迫使他双膝跪下,然后扭着他的脖子。佛力克徒劳地抓着对方的手臂,喊着“杀死他!”但沃夫加只是增添了手上的力道,佛力克的叫声马上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呻吟。 沃夫加看向周围的一圈战士。也许抓住佛力克能为他带来更多的时间,但毫无疑问地,只要他杀死了巫医,他自己的生命也将很快终结。但令沃夫加无法下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因为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了。事实上,是杰瑞克脸上那种被完全击败了的表情让他难以下手。沃夫加带着足以击垮酋长的不幸消息前来,而现在如果他杀死了佛力克,并在随后的战斗中再杀死许多其他的战士的话,杰瑞克也许永难恢复元气了,整个天马部落也是一样。 他低头看着可憎的佛力克。在他沉思的时候无意中手上又用了些力,巫医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被折成两截了。如果此时沃夫加的手臂再向下一推,就会十分轻松地折断他的脊柱。 十分轻松而又十分无益。沃夫加泄气地大吼一声,再度将佛力克高高举过头顶。他再吼一声,将巫医掷向十几尺外一座帐篷的侧面,使得佛力克和鹿皮以及杆子倒在一起。 战士们手持武器向他冲来,但艾吉斯之牙适时回到他手上,猛力的一挥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因为这一挥将其中一个人的武器远远击飞,同时差点没把那人的手臂给扯下来。 “不要动!”杰瑞克喊道。“你也别动,佛力克!”当他看到巫医从一团糟之中爬出来,叫喊着要杀死沃夫加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口吻令人不容置疑。 杰瑞克从他的战士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到沃夫加面前。年轻些的男人注意到对方眼中危险的意图。 “如果我杀死了托林的父亲,我不会感到高兴的。”沃夫加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击中了对方的某根神经。沃夫加看到老人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没再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而战士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 “杀了他!”佛力克叫道,但这句话刚一出口,沃夫加便猛然转过身,以雷霆万钧之力掷出战锤。 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战锤便穿过二十尺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跪着的巫医的胸口。他倒在支帐篷的杆子和鹿皮中间,死了。 所有人的眼睛又转回来盯着沃夫加,而且不止一名天马部落战士冲向他。 但艾吉斯之牙突然戏剧性地回到他手上,敢于上前的人又全都退了回去。 “他的神坦帕斯是与他同在的!”一个人喊道。 沃夫加再度转过身开始往外走。他心里知道,事情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他期待着杰瑞克从背后击倒他,或者命令战士们杀死他。但在他身后的一群人却出奇地安静,他没听到任何的命令,抗议,或者动作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他显示了远远超出这整个部落的力量,他以托林已死的消息震惊了杰瑞克,又以佛力克突然而残酷的死亡震惊了所有人。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沃夫加离开了营地,但他没感到丝毫的轻松。他像一团暴风般沿路而行,心里满装着对该死的佛力克的愤怒,对该死的天马部落的愤怒,对整个该死的世界的愤怒。他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然后捡起一块大石远远扔了出去,吼叫着发泄他的蔑视和失望。他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心中没有任何关于他要去那里或者该去哪里的概念。过了一会,他发现了一群兽人的踪迹,很可能就是昨夜袭击天马部落的那一群。路上留下了极易辨认的血迹,被踩过的草,断裂的细枝,这些痕迹全部指向大路旁的一片不大的森林。 沃夫加想都没想便跟着痕迹而行,并且仍然粗暴地将树木推开,咆哮和咒骂着。但他渐渐冷静下来,并确立了一个确定的短期目标。他更为用心地跟踪着路上的痕迹,并特别留意被派做斥候的兽人可能留下的岔路。很快他便发现了这样一条岔路,并分析出有两个兽人走了这边,以便为大部队放哨。他悄悄地沿着这条路走着,同时寻找着各种可以利用的阴影和伪装。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影子被拉得很长,但沃夫加知道,如果那两名斥候躲藏起来并警戒着的话,要想不被它们发现而找到它们将几乎不可能成功,而一般地说,兽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必然会十分警惕。 沃夫加曾与崔斯特·杜垩登并肩战斗过多年,他已学到了大多数类人生物的习性。他知道,现在他应该做的是令那两名斥候无法向大部队发出警报。他知道这个目标应该如何实现。 野蛮人躲在路边的一丛灌木中,用柔韧的小枝将战锤尽量伪装起来,然后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泥,最后,他把自己的斗篷翻了个面穿在身上,装作斗篷已被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这时他看起来又脏又受了重伤,一瘸一拐地走出树丛,每走一步都呻吟一下,有时还呼喊着“我的女孩”。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自己已被发现了。他瘸腿的动作更加夸张了,后来甚至故意摔倒在地,以便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情形。 他发现树枝中间有一个身影,这是一名举着矛准备投出的兽人。他意识到,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它便将投出矛试图刺穿他。 另一只兽人也在附近,虽然他没有看到它,但不难猜到,它一定在地面上,待树上的同伙击中他之后,跑过来将他杀死。这两个家伙本应该警告它们的伙伴,但沃夫加知道,它俩想要独自干掉这个看来很虚弱的人,洗劫他的财产,然后两人瓜分掉,而不想让其他的同伙也分一杯羹。 沃夫加必须尽快干掉它们,但他不敢过于接近那个持矛者。他站了起来,又向前踉跄地走了一步,然后听了下来,举起双手仰望着天空,哭喊着他“死去的孩子”。然后他险些又跌了一跤,缓缓地转过身沿原路往回走,低着头响亮地哭泣着。 他知道兽人不可能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它一定会不顾距离而将矛投出的。他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并将头稍稍转了一下,聆听着从树那边传来的声音。 然后,当矛飞过来的时候,他转了个身,以超越他的体型所应有的敏捷将飞矛抓在手里,并将其放到自己身侧,同时哼了一声向后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他的右手抓着飞矛,左手则紧握着艾吉斯之牙。 他仰面躺在地上,听到从他右肩的方向传来沙沙声。他耐心地等待着。 第二名兽人从灌木丛中钻出,跳跳蹦蹦地向他跑了过来。沃夫加完美地抓住时机一个滚翻站了起来,松开右手任矛落在地上。他旋转着用艾吉斯之牙发动攻击,但兽人一闪身躲了过>..去。沃夫加想都没想便借着这一击之力将战锤掷向树上那名兽人。由于惯性的作用,他的身体仍在旋转,因此没法去看这一掷的结果,但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兽人破碎的身体向下落时刮到较低的树枝上发出的声音。 他面前的兽人害怕地喊了一声,将棍子扔向他,转过身试图逃跑。 棍子打在沃夫加结实的胸膛上并弹开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抓住那兽人的膝盖,就像他抓着佛力克那样,一手抓住膝盖,另一手将它的头向后扳。它的脊柱弯得很厉害。他在脑海中想着那邪恶的巫师,然后用全力将兽人的脊椎折断了。他听到兽人脊柱断裂的一声脆响,兽人的手臂也不再挣扎,而只是剧烈地抖动着。 沃夫加松开手,兽人的尸体掉在地上。 艾吉斯之牙又回到他手上,提醒着他另一个兽人的存在。他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一具破碎的尸体倒在树下。 每杀死一个敌人,沃夫加脑海中嗜血的欲望都变得更强。他跑步回到大路上,跟踪着路上的痕迹。 在夜幕初降的时候,他找到了兽人的宿营地,其中约有二十多名兽人,其它的则可能是在附近放哨或者打猎。他本应该等到天彻底黑下来,营地中大部分兽人都睡下的时候再开始行动。他本应该更仔细地观察营地之后再行动。 他应该等,但是他不能等。 艾吉斯之牙飞了过去,从两个幼年兽人中间穿过,把它们吓得呆住了,然后击中了一个成年兽人并..杀死了它,正与那名兽人谈话的一个兽人则吓得趴在地上。 沃夫加狂野地吼叫着冲入营地。他从一个目瞪口呆的兽人手中夺过矛,刺穿了对面的一个兽人,然后回过身将矛劈向第一个兽人的脑袋,矛断成了两截。他一手抓着一截断矛将它们分别刺入兽人脑袋的两边,兽人垂死挣扎着,野蛮人则把它举起来扔了出去。另一个兽人正准备拔剑,沃夫加一个重拳便结果了它。他更响亮地咆哮着,向另外两个兽人发起攻击,将它们打得爬不起来。这野兽般的男人就这样拳打脚踢,敢于接近他的兽人几乎全部丧命,因此越来越多的兽人开始从他身边逃开。 沃夫加抓住其中一个试图逃跑的兽人并把它转了过来,用他的前额重重撞向对方的鼻子,然后抓住它的头发一拳击穿了它那丑陋的脸。 野蛮人狂暴地跳着,搜寻着他的下一个猎物。他的能量在急剧地减弱着,但艾吉斯之牙又回到他手上,他马上将其掷了出去,击碎了十几尺之外一颗倒霉的头颅。 兽人们冲了过来,矛和棍子胡乱地打向沃夫加,但每当它们给沃夫加的身上造成一道小伤口,就会有一名兽人死在他的手上。然后,艾吉斯之牙又回来了,兽人们开始畏缩。沃夫加浑身是血,狂野地吼叫着,用大锤取走一个又一个兽人的生命,这景象令这些懦弱的生物胆战心惊。能逃掉的都逃到了森林里,逃不掉的都死了。 仅仅几分钟之后,沃夫加吼叫着从被破坏的营地中走了出来,并不时地用艾吉斯之牙敲击着树干。 他知道,许多兽人正害怕地盯着他;他知道,没有一只兽人敢于上前攻击。 很快,他来到一座小山之上,在那里看到了日落的最后一幕,与几天前他在世界之脊南端的山峰上看到的那次日落毫无二致。 但现在,这绚丽的色彩已经无法打动他的心灵。他已经知道,逃离过去记忆的想法只是个虚假的希望;他已经知道,不论他去哪里,不论他做什么,他的记忆将永远跟随着他,直到他死。他对于成功向佛力克复仇没有感到丝毫的满意,对于屠杀兽人也没感到任何快乐。 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洗去衣服上的血迹,也没有包扎兽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他走向日落的方向,月亮在他背后升起为他照亮了路,然后他追随着它,直到它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之下。 三天之后,他看到了路斯坎城的东门。
注释: ①本章中提到的关于在天马部落发生的事情,请参见《白银溪流》第六章。 第十一章 战斗法师 “别来这里!”拉威尔尖叫道,然后又柔声补充了一句。“我求你了。” 恩崔立只是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令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你伤到了卡札·乔迪恩。”拉威尔继续说着。“你伤到了他的身体,更伤到了他的自尊。我得警告你,这才是真正危险的。” “乔迪恩是个白痴。”恩崔立反驳。 “一个有一支军队的白痴。”拉威尔说。“巴沙多尼公会在街道上的力量是不可动摇的。它拥有最丰富的资源和手段,而我保证,这些全部都会被用来对付阿提密斯·恩崔立。” “也许那也会被用来对付拉威尔?”恩崔立邪恶地笑着。“因为他和那个猎物谈过话。” 拉威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瞪着阿提密斯·恩崔立,这个站在他房间中央,并且显然将给他带来灾祸的男人。 “他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恩崔立命令道。“老老实实地回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试图欺骗他们。告诉他们我是不邀而至来到你这里与你谈话,并且连一点伤害都没受到。” “你想要以此来嘲弄他们?” 恩崔立耸耸肩。“那又怎样?” 拉威尔无言以对。杀手浅浅鞠了一躬走到窗边,手腕一扭破解了一个机关,然后小心地钻了出去,没有触动任何的陷阱。最后,他无声地落在外面的街道上。 这天晚上,他依然敢于走过黄铜赌局旁边,但只是迅速地通过,而并未尝试进入建筑。虽然如此,他还是有意让看门人知道他的到来。令他惊讶的是,瓦维尔·泰戈维斯从建筑旁边的一个秘门中出来与他谈话。 “一名战斗法师。”她警告道。“莫利·帕里索。卡林港最负盛名的杀手。要敬畏他,阿提密斯·恩崔立。从他身边逃开。逃出这个城市,逃出卡林杉。”说着,她从另一个极其隐蔽的秘门钻入墙内,消失了。 杀手注意到了她话语中的严重性。瓦维尔出来为他报信,而事实上,她得不到任何回报,反而可能失去所有——如果他依照她的建议逃出卡林杉,他又怎么可能报答她呢?因此他认为,她是受到巴沙多尼公会的命令而向他通报这件事的,或者退一步说,那名战斗法师并不在乎这件事的泄密,也就是说,就算恩崔立知道了也无所谓。 他告诉自己,也许是这个战斗法师过于自大了,但这也没能让他轻松起来。一名战斗法师!一名专精于作战用法术的法师。他可能自大,但他有资格自大。恩崔立曾与许多法师战斗,也曾杀死不少的法师,但他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一般地说,一名法师没有一名老练的战士危险,因为战士的天性就是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其实虽然法师的天性容易出神,通常也不会做战斗准备,但要这样也不难。通常一个法师必须提前一天知道战斗的发生,以便在早上准备适当的法术,而醉心于研究的法师一般不会准备战斗用法术。但如果法师是作为猎手而非猎物出现,他就永远不会这样毫无戒备。恩崔立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他认真地考虑着是否要依照瓦维尔的建议,逃出卡林杉。 自从杀手回到卡林港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同盟是多么危险。他知道,在魔索布莱城,没有组织的杀手很快就会死掉。 也许在卡林港,事情也没什么不同。 他向着他的新住处,一条巷子末尾的一座空屋走去,但马上又停下脚步重新考虑着。那名战斗法师很可能不会同时又精于预言系法术,但这不重要,恩崔立想着。莫利·帕里索是和巴沙多尼公会站在一边的。如果他需要以魔法观察恩崔立,公会必然会派出他们的占卜者与他合作。 要去哪里呢?他不能就待在街道上,因为这样的话,法师可以用远距离法术攻击他,甚至还可以浮在空中,从上方使用法术攻击。因此他在附近的建筑物当中寻找着可以过夜并且可以掩藏自己的 5730." >地方,同时也知道,有许多双眼睛在观察着他的行动。 这个念头令他颇为困扰。恩崔立推开一扇门,进入到一座仓库后面,似乎是空着的小房中,而与此同时,一个穿着袍子的身影随着一阵桔色的轻烟出现在他面前,他并没有过度.99lib?的惊讶。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恩崔立瞥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发现这座屋子根本没有其他的出口。他不禁诅咒着自己的坏运气,但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坏运气,而是因为他没有同盟,对现在的卡林港也缺乏了解。他的敌人可以随时出现在他面前,无论他走到哪里。他们一直在牵着他的鼻子走,他们知晓他的每一步行动,并且显然已经选好了战场的所在。恩崔立感到,未经事先了解就回到这个不好客的城市实在是愚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能活下去。 他提醒自己不要再去进行无意义的怀疑和猜测,同时拔出匕首,蹲伏下身子,专心地注意着附近的情势,他想要从门那里逃开,但马上又想到,那扇门一定已经被法术封闭了。 “看看莫利吧!”法师大笑着,挥舞着他的手臂。他所穿的袍子那肥大的袖子飘浮起来,放出一道七彩的光。法师的手臂再一挥,向杀手打出一道闪电。但恩崔立的行动更快,他一个滚翻到了墙边,躲开闪电的攻击。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希望这道闪电能把它轰开,但它仍然关着,并且看起来还很牢固。 “噢!多么巧妙的身法!”莫利·帕里索称赞道。“但是,可怜的杀手,你希望把这种折磨的时间延长吗?为什么你不站在那里,让我迅速而没有痛苦地杀死你呢?” 恩崔立冲了上去,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法师也不再嘲讽,而是再度开始施法。他没有做任何动作以防御这次攻击,而只是继续念诵着咒语,恩崔立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脸。 匕首停了下来,就如同它刺到了一面石墙上一般。恩崔立并不惊讶,因为任何一个明智的法师都会准备这样一个防御法术,令他惊奇的是帕里索的专注程度。恩崔立不得不佩服这位法师,他竟然能在匕首刺向他脸部的时候仍不中断施法,匕首在他眼前闪着光,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杀手的攻击被石肤术挡住,结果他向后飞了出去,中途又被几颗魔法飞弹击中。 恩崔立跌跌撞撞地移向墙边,同时不停翻滚着以试图躲过下一次的攻击,但莫利·帕里索已占到绝对优势,他只是?大声嘲笑着对手。“你能逃到哪里?”战斗法师问。“你还能躲过几次?” 的确,如果他听信了法师的嘲笑,恩崔立一定没办法再战斗下去。许多没有这么强的战士一定会听信法师的话语而投降,因为看起来失败是必然的结果。 但恩崔立不会投降的。他的冷漠已消散无踪。在这性命攸关之际,所有关于他的生命以及目标的疑虑也被抛诸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活在这一刻。 要战胜法师的第一步就是击碎石肤术,有了石肤术的保护,任何兵器都伤不了法师,但它只能抵御一定次数的攻击。杀手在旋转和滚翻之中抓住一把椅子,拆下它的一条腿掷向法师。这是毫无作用的一击。 又有几颗魔法飞弹精准地击中了他,他不停地滚翻着也没能躲过。 4ed6." >他不顾疼痛再掷出另外两条凳腿,也全部击中了。 很快,第四条凳腿也命中了目标。然后恩崔立把椅子的座扔了出去。这种程度的攻击即使在法师没有石肤术保护的情况下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却能消耗石肤术的能量。 恩崔立也为这次攻击付出了代价,莫利·帕里索打出一道闪电狠狠击中了他。他的肩膀被灼伤了,头发根根直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绝望而又疼痛的杀手发动凶狠的攻击,挥舞着匕首冲上前。“你能挡住多少次?”他咆哮着,一次又一次地将匕首刺向法师。 法师以火焰回答了他。一层不甚猛烈的火焰包围了莫利·帕里索的全身。恩崔立注意到,这火焰没能挡住他的最后一次攻击,他的匕首穿过火焰并再次击中了石头皮肤,这没能对帕里索造成任何伤害,恩崔立则正相反。刚刚生效的法术火焰盾将这一击本应造成的伤害返还给了恩崔立,在他肋部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杀手吼叫着退后,有意地来到与法师还有门成一条直线的位置,然后灵巧地避过打来的闪电。 杀手以滚翻躲过攻击后回头去看门,满意地看到它已被打破了。他抓起一把椅子掷向法师,同时转身准备从门口逃走。 莫利·帕里索的呻吟令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并再度转过身,他以为石肤术已经失效了。 但马上就轮到恩崔立呻吟了。“噢,真是聪明!”他称赞道,因为他意识到对手的呻吟只是个诡计,目的是赢得施放下一个法术的时间。 杀手又转向门的方向,但被一堵完全阻断他退路的火墙逼得退了回来。 “干得不错,杀手。”莫利·帕里索诚恳地说。“阿提密斯·恩崔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但是现在,哎呀,你死了。”他说着,同时抽出一根魔杖,将它指向恩崔立脚下,发射出一颗火种。 它爆炸了。火球充满了整个房间,恩崔立趴下来,用斗篷剩余的部分蒙住头,但他的头发已被烧焦,肺部也被灼伤。当然,处于火焰盾保护之下的莫利·帕里索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恩崔立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眩晕。整个的建筑物都着了火,散发出的热量和浓烟充满了他的双眼。莫利·帕里索站在火焰之中,狂野地大笑着。 杀手必须逃出这里。他根本不可能击败这位法师,甚至连在对方猛烈的法术攻击之下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他转向门试图矮下身穿过火墙,但就在此时,一柄闪闪发光的剑出现在他面前的空气之中,重重向他劈来。他不得不向一边闪避并以匕首还击。恩崔立知道,莫利·帕里索根本无须操控这柄魔法剑,因此他还可以使用其他法术。看不见的对手发动凶狠的攻击,迫使恩崔立后退。那柄剑始终挡在杀手和门之间。 但当恩崔立恢复平衡之后,那柄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他轻松地闪避着,并不时还以有力的反击。 他知道,这柄剑的后面并没有一只手在控制着它,因此要击败它,唯一的方法就是攻击剑的本身,而这对杀手而言并不很难。但这时,又出现了另一柄同样的剑。恩崔立以前从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形,从没有见过能同时塑造出两柄剑的法师。 他尽全力躲避着,两柄剑则紧追不舍。他试图冲过它们,但它们实在太迅速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帕里索。隔着火焰与浓烟,他看到法师仍处于火焰盾的防御之下,正用火球法杖轻轻抵着自己的脸。 热量几乎压倒了恩崔立。他的周围全都是火,地板上,墙上,天花板上,无处没有跳跃的火焰。木头抗议般地噼啪作响,房屋的梁柱开始崩坏。 “我不会离开的。”他听到莫利·帕里索的声音。“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直到生命从你,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身上离去。” 两柄闪光剑以完美的合作发起攻击,恩崔立知道,法师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成功了。杀手极险极险地从两柄剑下面钻了过去,直接冲向门口。他用手臂挡住脸跳入火墙,试图从已被破坏的门逃走。 他重重撞在一堵魔法的挡墙上,跌跌撞撞地又退回燃烧的屋子中间,两柄剑正在那里静候着他。莫利·帕里索冷静地以火球法杖指着他。 但在这时,法师的身旁出现一只戴着绿色手套,而又没有其他部分躯体的手。它凭空出现,抓着一个看起来像一颗巨蛋的东西。 莫利·帕里索的眼睛害怕地瞪大了。“是……是谁?”他结结巴巴地说。“什——?” 那只手把巨蛋撇在地上,它爆出一大团粉尘,在空气中翻滚着,又变成微微闪光的七色云雾。这时恩崔立听到一阵音乐,其音量甚至超越了呼呼的火声。音乐的调子逐渐升高,然后突然又降了下来,变成了一阵又长又单调的嗡嗡声。 闪光的剑消失了。火墙也消失了,虽然普通的火还在门上和墙上燃烧着。保护着莫利·帕里索的火焰盾也消失了。 法师大叫起来,狂乱地挥舞双手试图施放另一个法术——恩崔立知道,一定是某个用于逃跑的法术,因为法师现在也和他一样,能够体会到周围灼人的热量了。 杀手意识到,那堵魔法挡墙一定也已经消失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从门口逃离这里。但他无法将目光从帕里索的丑态上移开,法师看起来极其的无助而困惑。令屋内的两人都异常惊讶的是,法师周围的小火舌都变成了人形,它们围着帕里索跳起了奇异的舞蹈。 法..师倒退着,被地上的一块木板绊了一绞,仰面倒在地上。人形的火焰像一群正在捕猎的饿狼一般扑向他,烧着了他的袍子,啮咬着他的皮肤。帕里索张大嘴想要叫喊,这时一个小火人从他的喉咙钻入他体内,令他无法叫出声来,也从内部烧焦了他。 戴着绿色手套的手向恩崔立示意着。 杀手身后的那面墙崩塌了,火星和余烬飞得到处都是,也切断了他的退路。 恩崔立好奇而迅速地远远绕着那只手观察了一圈,并且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只没有躯体的手,而是某人将手伸过某种形式的任意门造成的假象。 恩崔立的双膝开始发软。他试图从着火的门冲出去,但上方传来的声音告诉他天花板马上就要塌下来了。如果他能够思考一下的话,他也许宁愿选择死亡,但在那一刻,仅仅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他跳过了那个任意门。跳入了他的拯救者的怀抱之中。 第十二章 合适之职 他了解这座城市,不过只是粗略的。多年之前,在充满希望和梦想的日子里,搜寻秘银之厅的时候,他曾来到过这里。现在,沃夫加茫然走在路斯坎的街道上,看着许许多多的露天市场,听着北部城市特有的,冬季漫长的休眠之后重获新生般的匆忙喧闹。在他看来,所有的景象似乎都已变了模样。 许多双眼睛在注视着沃夫加的一举一动,因为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接近七英尺高,有着巨大的胸肌和三角肌,背着的战锤闪闪放光——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野蛮人经常出没于路斯坎,但即使是在那些强壮耐劳的人们之间,沃夫加也是极其彪悍的一员。 他将别人的眼神视为无物,对他们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而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他看到了路斯坎著名的巫师公会的主塔,巫士塔,并轻易地认出了它,因为它的外形十分独特,像是一株有着伸展枝杈的大树。但这并没能指引沃夫加。即使他曾见过这座塔,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于他来说,简直恍若隔世。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两个小时之后,野蛮人的视线从外界转向内心。他的脑海中映出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那令人不快的复仇完成的那一刻。佛力克·高眼被打得腾空而起,倒在破坏的帐篷中间,艾吉斯之牙击中他胸口的场面在他心里记忆犹新,如同事情是刚刚才发生一样。 沃夫加拢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继续向前跌跌撞撞地走着。他已经全然地精疲力尽了,因为在遇到天马部落之后,他几乎就没睡过觉。在他看到城市的轮廓之前,一直都只是在沿着向西的路乱走。路斯坎东门的守卫曾试图吓唬他,让他离开,但当他耸耸肩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们又叫住他并允许他进入,但命令他不得寻衅滋事。 沃夫加不打算战斗,不过如果有人找碴,他自然也不会遵守守卫的命令。他只是点点头便走过城门,来到路斯坎的街道上。 当太阳开始落向西方的地平线,将影子拉长的时候,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地点。一座路标告诉他这条街的名字,半月街,沃夫加曾到过此地。沿这条路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弯短剑酒馆的招牌。 这座酒馆就是他第一次走出冰风谷,第一次参与,或者从某种角度说是挑起了一场大规模斗殴的地方。 沃夫加看着弯短剑酒馆,看着整条破旧不堪的街道,沃夫加感觉到,也许不会有别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他生存了。 这个地方是为社会最底层的人存在的,恶棍,流氓,以及为领主工作的人。野蛮人将手伸进几乎空无一物的钱袋里,摸着仅余的几个硬币,并意识到,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他走进弯短剑酒馆,心里有些担心会有人认出他,以至于马上又引起另一场骚乱。 当然,没人能认出他,他甚至没见到任何一个有点脸熟的人。这地方的布置与他记忆中的倒是相差无几。他环视着房间,并不由自主地盯着长长的吧台旁边那面墙。年轻时的沃夫加曾把一个大胖子的头插进这面墙里。 那时候他是那么骄傲,那么好战。而现在,他同样希望战斗,但原因却改变了。现在他只为怒火战斗,只为最纯粹的怒火战斗,这怒火也许根本不是因面前的敌手而产生,但他根本不顾及这些。现在他战斗的理由就只是要战斗。也许,仅仅是也许,他战斗是因为他希望失败,希望结束这永恒的折磨。 他没有这么想。他根本什么都不想。 他走向吧台,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各色顾客。他把斗篷拽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问旁边的人这个位子有没有人坐。 然后他就在那里坐着,观察着,倾听着,任由所有人注视他然后窃窃私语,听着他们以色情的言词挑逗女侍应。逐渐地,他意识到,人们已开始欢迎他的到来。 他打起了瞌睡,头猛然垂下,这令他清醒过来。他挪动一下身体,并注意到酒吧老板,一个有一副强壮身板,足以承担年轻人工作的老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擦着个玻璃杯。 “艾伦·贾德佩克。”酒吧老板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 沃夫加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但却没有和对方握手。 酒吧老板没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又重新开始擦拭杯子。“喝一杯?”他问。 沃夫加摇摇头并看向别的地方,他不想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任何服务,尤其是无意义的闲谈。 不过艾伦却上前一步,吸引了沃夫加的注意力。“我不想我的酒吧里有麻烦。”他盯着野蛮人满是肌肉的强壮臂膀,冷静地说。 沃夫加挥挥手叫他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馆里越来越挤了,不过并没有人来打扰沃夫加,因此他得以放松戒备,他的头一再不由自主地垂下。很快他便趴在艾伦·贾德佩克那干净的吧台上睡着了。 “喂,你,醒醒!”他听到一个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然后有人摇着他的肩膀,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并抬起头,看到了艾伦微笑的脸。“该离开了。” 沃夫加茫然地盯着他。 “你住哪里?”酒吧老板问。“也许我可以叫两个人把你弄回去。” 沃夫加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只是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试图弄明白他的意思。 “他根本就没喝酒!”旁边有个人叫道。沃夫加转过头,看到几个壮汉在他身后围成个半圆,毫无疑问,他们是艾伦·贾德佩克的保安人员。沃夫加又转回头盯着艾伦。 “你住哪里?”艾伦又问了一次。“你给我闭上嘴,裘西·帕杜斯。”他对那个挑衅的家伙补充了一句。 沃夫加耸耸肩。“我没地方住。”他诚实地回答。 “嘿,你不能呆在这儿!”另一个人叫着,同时走近一步,用手指点着野蛮人的肩膀。 沃夫加冷静地回过头打量了这人一眼。 “闭嘴!”艾伦马上责骂道。他走到沃夫加面前。“我可以提供住处,只要几个银币就够了。”他说。 “我没多少钱。”大个子男人承认道。 “那把锤子卖我吧。”另一个在沃夫加正后方的人说。当他转身去看说话那人时,看到那个人正拿着艾吉斯之牙。现在沃夫加完全清醒了,他站起来伸出手,表情和姿势都在命令对方马上归还战锤。 “也许我会把它还给你。”沃夫加向前走了一步,对方这样说着,同时把艾吉斯之牙举了起来,与其说是要把它还给沃夫加,不如说是准备砸碎他的脑壳。 看到这情形,沃夫加停了下来,将危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脸上浮现出一个自信而邪恶的微笑。 “你想买这锤子?”他问那个拿着战锤的人。“那么你应当知道它的名字。” 沃夫加说出战锤之名,它立刻从恐吓者手中消失,回到了沃夫加手里。而甚至在此之前,野蛮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他一个大步跨到那个人面前,反手一掌将对方打得飞了起来,落下的时候砸坏了一张桌子。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冲上前,但马上又停了下来,因为沃夫加已经准备好了,他轻松地挥舞着威力巨大的战锤,这景象使得打手们意识到,与面前这个人作战>毫无疑问将坏了他们常胜不败的名头。 “住手!住手!”艾伦从吧台后面冲了出来,挥手把打手们驱散。两个人跑过去帮助那个被沃夫加打了的人。这人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两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拽起来,并且不得不扶住他。 艾伦再次挥手叫他们躲远点。他站在沃夫加面前很近的地方,野蛮人可以很轻易地击倒他,但他并不害怕——或者,如果他害怕的话,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像你这么强壮的人对我会有用处的。”他说。“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叫里夫,他是我最出色的战士之一。” 沃夫加看向坐在一边的那个里夫以及其他的打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艾伦把他领回吧台边坐下,然后走到吧台后面,取出一个酒瓶放在沃夫加面前,示意他喝下去。 沃夫加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顿时感到从口腔到胃部一阵灼热。 “我为你提供一个房间,还有吃的东西。”艾伦说。“无论你的饭量有多大。你只需替我看守酒吧,阻止打架斗殴的发生;或者假如它已经发生了,就尽快把它结束掉。” 沃夫加回头看着房间另一边的那帮人。“那他们呢?”他问,同时又吞下一大口酒,然后剧烈地咳起来,用前臂擦着嘴唇。这烈酒好像要让他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我叫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来。他们为这半月街,以及附近这一区所有的老板服务。”艾伦解释着。 “我一直想要雇用一个只为我工作的保镖,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你甚至都不认识我。”沃夫加争论道,又一口喝下半瓶。这一次,灼热的感觉很快扩散到全身,让他的身体感觉到一种温暖的麻木。“而且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 “我也不在意那些。”艾伦说。“像你这种人在我们这不多见——我是说,北地的野蛮人。据说你们这一族的人极能战斗,刚才你打里夫的那一下让我觉得真是名不虚传。” “住处和食物?”沃夫加问。 “还有酒。”艾伦补充道,示意着沃夫加手中的酒瓶。野蛮人一口气喝光了剩余的酒,想把酒瓶还给艾伦,但它好像在他手中跳动着,试图挣脱他的掌握。他笨拙地将它推向艾伦,艾伦见势不妙,连忙灵巧地从他手中把酒瓶夺了过来。 沃夫加坐直了一些——或者说他试图如此——然后紧闭双眼,试图消除重影的幻觉。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看到面前又摆着满满一瓶酒,他马上又将这一瓶送向唇边。 一小时之后,沃夫加已酩酊大醉。陪着他也喝了一点酒的艾伦帮着他走上楼梯进到一间小屋之内。 艾伦试图将野蛮人安置在一张小帆布床上,但这床对于庞大的野蛮人来说实在太小了些。最后,沃夫加躺到床上那一刹那,帆布床被扯破了,两人都摔在地上。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这是沃夫加被从冰穴中解救出来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大笑。 “顾客们刚过中午就会开始上门,”艾伦的唾沫星子飞溅着。“但在太阳落山之前,我还不需要你帮忙。到时候我会来叫你的,那时你肯定睡得跟死了一样!” 他们再次一起大笑起来,然后艾伦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并将门关上.99lib.,把沃夫加独自一人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独自一人。完全彻底地独自一人。 这个念头几乎压倒了他。醉酒的野蛮人坐在地上,他意识到,厄图没有跟着他来到这里;他意识到,过去的所有事情,所有记忆,无论它们是好是坏,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在那些酒瓶之中,烈酒的法力之下,沃夫加找到了他的避难所。 艾伦许诺为他提供食物,住处,还有酒。 对于沃夫加来说,最后一个条件才是最重要的。 恩崔立站在离莫利·帕里索带来的灾祸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看着高窜的灼热火苗冒过仓库的屋顶。另外三个站在他旁边。他们和杀手差不多高,可能更苗条些,但他们的肌肉明显地在战斗中锻炼过。 但最容易辨认的是他们乌木般的皮肤。其中一个戴着顶紫色宽沿帽,上面插着根巨大的羽毛。 “这是我第二次将你从既定的死亡中救出。”戴紫色宽沿帽的评论道。 恩崔立艰难地注视着这个黑暗精灵,只求用他的匕首深深地捅进黑暗精灵的胸膛。但他很清楚,这么明显的攻击根本伤不了贾拉索。 “我们有很多要谈的。”这个黑暗精灵说,冲他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似乎仅凭一个念头,卓尔便开启了一扇传送门,连向其它几个黑暗精灵聚集的屋子。 “金穆.瑞·欧布罗扎。”贾拉索解释。恩崔立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姓。欧布罗扎家族一度在魔索布莱城位列第三,有着令人恐惧的异能,一种奇特的心智魔法。动荡之年中,相较城中大多数传统魔法,欧布罗扎的力量并没受到削减,他们利用这个机会谋取权利,甚至威胁到城中统治家族的班瑞主母。但当不确定因素转向对传统魔法有利,而抑制他们的心灵异能后,欧布罗扎家被彻底摧毁了,作为班瑞主母愤怒的威示,家族宏伟的建筑以及所有的居住者一起被扫进了爪裂谷。 很好,恩崔立盯着这个心灵异能者想,不是所有的居住者。 他跟着贾拉索穿过这扇门——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长时间的,令人迷失方向的晕眩终于过去了,他被佣兵头子示意在这小房间找了把椅子坐下。除了贾拉索和金穆瑞,那些黑暗精灵老练有序地离开,保护聚会地点。 “我们现在够安全了。”贾拉索对恩崔立保证。 “他们用魔法监视我。”杀手回答。“莫利·帕里索就是这么设下埋伏。” “我们已经用魔法监视你好几周。”贾拉索露齿笑着。“他们再没办法监视你,我向你保证。” “那么你为我而来?”杀手问。“找回一个rivvil似乎有点麻烦。”他加上一句,用了一个卓尔词,而这个词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一种称赞。 贾拉索因恩崔立所选的用词而大笑起来。确实,这个词可用于“人类”,但它同样用来形容许多低下种族,任何一个不是卓尔的种族。 “找回你?”他怀疑地问。“你会想回魔索布莱城么?” “我会杀了你或让你杀了我,远在我们去到那个卓尔城市之前。”恩崔立认真地回答。 “当然,”贾拉索平静地回答,丝毫没有被触怒。”那里不是你的地盘,就像卡林港不是我们的。”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 “因为卡林港是你的地盘,魔索布莱是我的地盘。”卓尔微笑着回答,好像这简单的宣告解释了一切。 在更进一步地询问贾拉索前,恩崔立靠回椅背思索这些话。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贾拉索是一个投机者。这个卓尔,和他强大的由游荡者组成的达耶特兵团,不管处于何种境况,似乎总能找到获利之道。魔索布莱是由罗丝的女祭祀掌控的城市,但贾拉索和他全由男性组成的军队不属于下等阶层。但他为什么找上恩崔立,为什么来到这全然不属于他的地盘? “你想要我引导你。”杀手陈述道。 “我不熟悉规则。”贾拉索回答。 现在恩崔立明白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因此他露齿而笑。“你希望延展达耶特兵团的控制范围到地表,到卡林港,但你意识到你和你的兵团根本不会被城中的掌控者认可。” “我们可以用魔法伪装我们的身份。”卓尔反驳。 “但有了阿提密斯·恩崔立还会有什么烦恼呢?”杀手很快地回答。“会么?”卓尔问。 恩崔立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耸了耸肩。 “我将提供你面对敌人时的保护。”贾拉索继续说。“不,不仅如此,我还将提供你凌驾敌人的力量。以你的经验与名声,再加上达耶特兵团的幕后支持,你很快就会控制卡林港所有的街道。” “做为贾拉索的傀儡。”恩崔立说。 “做为贾拉索的合伙人。”卓尔回复。“我不需要傀儡。事实上我认为它们是障碍。一个能真正能从联盟中获利的合伙人会更努力地行事从而达成更高的目标。除此之外,阿提密斯·恩崔立,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恩崔立对这个见解回以大笑。“贾拉索”和“朋友”两个词句子中搭配在一起真的很不协调,引用一句老街谚语,卡林杉的街主对别人所用最危险的胁迫词语就是“相信我。” 而这就是贾拉索刚刚对恩崔立说的。 “你的敌人,巴沙多尼公会,很快就会管你叫帕夏。”卓尔继续说。 恩崔立没任何反应。 “这城市的行政领导,以至卡林杉全境的,都会尊重你。”贾拉索说。 恩崔立没任何反应。 “我现在就要知道,在你离开这房间之前就要知道,你究竟会否同意我的提议。”贾拉索补充,语调有点险恶。 恩崔立很清楚语调转变的含义。他知道达耶特兵团已经渗透到城市内部,摆在眼前的只有合作,要么就会被杀掉。 “也许吧。”杀手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胸部。“但要由我指挥达耶特兵团在卡林港的行动。什么时候对哪里发动攻击由我决定。” 贾拉索点头同意。他做了个手势,一个黑暗精灵进入这间屋子,走到恩崔立旁边。很明显是来护送杀手的。 “睡好,”贾拉索朝这个人类道别。“为了你明天的攀升。” 恩崔立没有费心答复就离开了房间。 接着另一个卓尔从窗帘后面走出来。“他没说谎,”他向贾拉索证实,用的是黑暗精灵语。 狡猾的佣兵头子点头微笑,很高兴能有像莱基·邦达列克这样有力的同盟者,一位原高阶牧师,来自契德·纳撒城,在一次政变中倒台,后来被总能找到时机的达耶特兵团营救。贾拉索很久前就留意莱基,因为这个卓尔不仅掌握着强大的神术,也同样精于法师奥术。对于达耶特兵团来说,莱基突然发现自己成了被驱逐者是十分幸运的一件事。 莱基并不知道煽动这场政变的正是贾拉索。 “你的恩崔立对你摆在他眼前的利益似乎不很激动。”莱基说。“或许他会如他许诺的一般行事,但是不会很上心。” 贾拉索点点头,他对恩崔立的反应一点也不吃惊。杀手与达耶特兵团在魔索布莱共处了几个月,因此贾拉索很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他了解这个人的动机与愿望,或许比恩崔立自己还清楚。 “我还没有将我的另一个礼物告诉他。”他解释。“甚至恩崔立自己还没发现对它的需求。”贾拉索从披肩下拉出一条银链,上面吊着个护身符。“我从凯蒂布莉儿那得到的,她是崔斯特·杜垩登的同伴。”贾拉索说。“银月城主艾拉丝卓制作了它,用来追踪那位卓尔巡林客,并把它交给凯蒂布莉儿的养父布鲁诺·战锤。” “你知道得很多。”莱基评论道。 “我以此生存。”贾拉索回答。 “但是凯蒂布莉儿知道它丢了。”金穆瑞·欧布罗扎插话。“她和她的同伴很可能做些什么,让它没办法继续发挥效用。” 贾拉索在这位心灵异能者说完前就开始摇头。“凯蒂布莉儿的那一个在她离开城市前就已经被放回她的口袋,这个是由我们的一名法师制作的魔法复制品。就像艾拉斯卓把原件送给布鲁诺·战锤,他又把它还给那个女人一样。我猜这个东西回到她手中她会高兴,或者至少别让它放在凯蒂布莉儿身上,因为在巡林客崔斯特·杜垩登的爱情方面,这两人是对手。” 当想到任何一个美丽的卓尔和非卓尔的爱恋时,厌恶的表情堆满了另外两个的脸;非卓尔种族最简单的定义就是iblith,或者,粪便。 贾拉索被可爱的凯蒂布莉儿吸引,因而并未劳神去纠驳他们的种族主义观念。 “如果这是一个复制品,附在上面的魔法够强吗?”金穆瑞质疑,着重强调“魔法”这个词,提示贾拉索讲明究竟怎么才使它发挥效用。 “创造附魔物品有独特的方法。”莱基·邦达列克解释。“我清楚复制或改良它们的方法。” “莱基早年花了很多时间练习这技术。”贾拉索加上一句。“这些能力被证明是他成功取代契德·纳撒原来的高阶牧师的关键。他可以再次复制,甚至提升它原有的效果。” “那样我们就能找到崔斯特·杜垩登。”金穆瑞说。 贾拉索点点头。“这多么适合做为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战利品。” 序言 我注视着自己身后的道路,包括走过的陆路,以及从深水城乘船快速驶向南地经过的水路,这道路让我们四个与被我们丢在后面的朋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朋友?在那些又长又艰苦的许多日子之中,我们每个人都许多次地想着“朋友”这个词的意义,以及它所象征的种种责任。我们把沃夫加丢在世界之脊那种未开化的地区,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还好,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99lib?。真正的朋友可能会如此地舍弃彼此吗?一个真正的朋友会任由另一个独自走上充满麻烦和危险的道路吗? 我常常思索那个词的意义。朋友。那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一回事,但有时,它却变得如此复杂。虽然我明白,并且承认沃夫加应该走自己的路,我是否还是应该拦住他呢??99lib?或者我该和他一起走?又或者我们四个人都应该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我承认我并不真正知道答案。朋友之间的友谊与父母对子女的关怀之间有一条清楚的界线,一旦跨过这条线,其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极力试图与子女成为真正朋友的父母几乎一定会牺牲掉自己的威信,并且,虽然做父母的可能愿意失去支配的位置,但这却在无意之间也让孩子失去了必要的指引,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孩子将失去安全感,而这本来是父母应该给予他的。反过来说,一个同时也要扮演父母角色的朋友会忘记友谊中最重要的因素:尊敬。 因为尊敬乃是友谊的首要原则,是为一切真正的友谊指引方向的灯塔。而且,由尊敬才能产生信任。 因此,我们四个人都在为沃夫加祈祷,衷心地期待着我们会再度与他相逢。虽然我们会常常回头看着后面,希望了解他的行踪,但我们会一直坚守我们对于友谊的理解,还有对于信任,以及尊敬的理解。虽然我们并不愿意这样,我们还是接受了分手这个现实。 无疑地,沃夫加的试炼在许多方面也成了我的试炼,但我现在知道,在我所拥有的友谊之中,变化最大的并不是与野蛮人的那份友谊——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这样,因为我知道,我们关系的深度与交往的过程都必须得由沃夫加决定——而是我与凯蒂之间的关系。我们深爱着彼此,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们两人都知道这一点,而且,任何一个注意观察我们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而我怀疑,这也可能是促使沃夫加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之一),但这种爱的性质,对于我以及凯蒂还都是未知的。从许多方面来说,藏书网我和她已经犹如兄妹一般,并且毫无疑问,我和她要比和我亲生的兄弟姐妹们亲近得多了!我们在一起虽然只有不多的几年,但我们却明确地知道,另一个人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我可以为她而死,她也可以为我而死。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或者怀疑。说起来在整个世界上都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这样,甚至布鲁诺,沃夫加,瑞吉斯;甚至是扎克纳梵,以及其他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都不可能这样。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坐在我身边陪我看日出,并且知道这景象总是令我心旌摇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和我一起战斗,并如她那般完美地配合我的行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比她更了解我内心的所有想法,而我甚至不用说一个字。 但所有这些意味着什么呢? 的确,凯蒂对我有一种自然的吸引力。她是由天真无邪和一丝有趣的顽皮组合而成的。她所有情感的外在表现使我了解,凯蒂有能力让所有潜在的敌人因害怕而发抖,让所有潜在的爱慕者因预感而发抖。我相信她对我的感觉也会是如此。虽然这样,但我们都知道继续走下去的危险。从前从未有人听说过人类与卓尔的恋情,因此这危险会比我们可能面对的,任何有形的敌人所能带来的危险还 5927." >大得多。我是个年轻的卓尔,今后还能度过几个世纪的光阴;而她是个人类,虽然也很年轻,但她的生命也只剩下几十年而已。当然,即使仅仅曾与一名卓尔成为旅伴和朋友,也足以使凯蒂这一生显得异常的丰富多彩;如果我们再前进一步,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困扰呢?而我们的孩子——如果我们走到那一步的话——.. 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在这世界上会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接纳他们吗? 不过,当我看着她的时候藏书网,我知道自己的感觉,并且也相信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在那时候,那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一回事,但,同样地,它却变得如此复杂。 ——崔斯特·杜垩登 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你找到那叛逆了吗?”贾拉索问莱基·邦达列克。金穆瑞·欧布罗扎站在佣兵头子身边,这位心灵异能者既没有穿盔甲也没有拿武器,对于一个不了解他精神力量的人来说,他根本就是不设防的。 “他和一个矮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半身人在一起。”莱基回答。“某些时候还有一头大黑豹加入他们。” “那是关海法。”贾拉索说。“它曾是玛索吉·赫奈特的财产。的确是一件极强大的魔法物品。” “但却不是他们身上最强大的魔法物品。”莱基提醒道。“还有另一个,装在那个叛逆腰间的小袋里,它显示出的魔法力量比他们几个身上所有其他物品加起来的都大。它仿佛知道我在探知它,因为它在向我暗示些什么,似乎是要我将它从那不称职的拥有者手上夺过来。” “那可能是什么东西?”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佣兵头子问。 莱基摇摇头,白色的头发随之而动。“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承认。 “魔法不就是那个样子吗?”金穆瑞·欧布罗扎插了进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未知而又不可控制。” 莱基瞪了心灵异能者一眼,而贾拉索则更希望同时利用魔法力量以及心灵异能,因此他只是微笑着。“好好研究一下那东西,还有他们几个人。”他指示着法师兼牧师。“如果它的确是在向我们暗示什么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应该留心它的呼唤。他们离这里有多远?还有,我们得等多久才能见到他们?” “非常远,”莱基回答。“非常久。他们准备纵跨整个大陆,却常被巨人以及地精之类的东西骚扰。” “也许那件魔法物品对它新主人的要求不是很高。”金穆瑞辛辣地讽刺道。 “后来他们就上船走水路了。”莱基继续说着,他装着没听见心灵异能者的评论。“我认为他们是在深水城上的船,就是那个位于剑湾海岸最北端的城市。” “他们在向南航行?”贾拉索充满希望地问。 “我认为是这样。”莱基回答。“但这没什么关系。我们有很多法术,当然,还有心灵力量,”他补充道,同时谦恭地对金穆瑞点点头,“可以让我们马上去到他们那里,就像去隔壁房间一样简单。” “那么你就继续观察吧。”贾拉索说。 “但是,今晚不是要去访问一个公会吗?”莱基问。 “不需要劳动你。”贾拉索回答。“今晚要去的只是小公会。” “但即使是小公会也会明智地雇用法师的。”法师兼牧师说。 “这个公会的法师是恩崔立的朋友。”贾拉索笑着说,似乎所有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太容易了。“而另一个公会都是些半身人,也不可能精通于魔法。也许到了明天晚上就用得着你了。今晚呢,你就继续研究崔斯特·杜垩登。到了最后,很可能他才是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是因为他身上那件魔法物品吗?”金穆瑞问。 “是因为恩崔立缺乏兴趣。”贾拉索回答。 法师兼牧师摇起头来。“我们提供给他的权力和财富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他说。“而他的样子还好像是领着我们去与蜘蛛神后进行一场无望的战斗似的。” “在他解决自己内心的斗争之前,任何权力和财富都无法让他动心。”贾拉索说。这位佣兵头子最显著的天赋就是他能够精确地猜出敌人,甚至朋友的心思,而且并无需使用任何其他的力量,像是金穆瑞·欧布罗扎可能会使用的那些,而只是单纯地依靠神入和理解。“不过,完全不必担心他现在那种缺乏积极性的表现。我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因此我知道,不管他上不上心,他都会很有用。在我知道的人类当中,他是最危险,最狡猾的一个。” “很可惜,他皮肤的颜色太浅了点。”金穆瑞说。 贾拉索只是笑笑。他知道,假如阿提密斯·恩崔立是生于魔索布莱城的一名卓尔,他现在一定已经是最著名的战士,也许还不止这样。也许他会成为贾拉索的对头,并与他争夺达耶特佣兵团的控制权。 “当那团该诅咒的火焰升到天空中的时候,我们将在隧道那舒适的黑暗中会面。”他对莱基说。“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的答案。” “那么,祝您与那些公会的交涉进行得顺利。”莱基回答。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贾拉索转向金穆瑞并点点头。狩猎的时间到了。 半身人因其稚气可爱的脸庞而被其他种族认为是“大眼睛的一族”,不过,当一扇传送门在瓦维尔和另外四个半身人面前出现(尽管这房间已做了必要的阻止魔法侵扰的措施),阿提密斯·恩崔立从其中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加大了。杀手今天的着装令人印象深刻,他穿着灰色的斗篷和黑色的短上衣,并在底部以颜色更深的丝线做为装饰。 恩崔立双手叉腰,摆出一个强有力的姿势,这姿势是金穆瑞教给他的,可以更好地抵御这种心灵异能传送术常会带来的眩晕。 在他身后,门的另一边,一个除了从瓦维尔房间中泄露进去的一丝光线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照明的房间里,出现了几个黑色的身影。一名半身人士兵走过去寻找这几个入侵者,此时其中一个黑暗的身影轻移脚步,而那名半身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他只不过是睡着了,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bbr>恩崔立注意到其他几个人都摸向自己佩带的武器,而他并不想挑起战斗。“我来这里不是要战斗,我向你们保证。但如果你们坚持要对我下手,我可能会把你们全都杀掉。” “你本可以走正门的。”瓦维尔冷冷地说。她是唯一一个保持着冷静的半身人。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走进你的大本营。”杀手的晕眩感已完全消失。“这是为了保护你。” “那么你是怎么进来的?”瓦维尔问。“我并未邀请你前来,而你却使用这种魔法的手段闯入,我的那些守卫——我为他们出了很高的价钱,我向你保证——一点防护的作用也没起到。” “不会有任何法术对你不利。”恩崔立回答。“不过,毫无疑问它们会被用来对付我的敌人。要知道,我这次回到卡林港可不是为了遵循他人的命令而躲藏在阴影之中的。我曾游遍整个国度,并且带着我学到的所有知识回到了这里。” “这么说来,阿提密斯·恩崔立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出现的。”瓦维尔说。她身边的士兵开始蠢蠢欲动,但瓦维尔及时制止了他们。现在他们正面对着恩崔立,与这个人战斗将让她付出昂贵的代价。 极其昂贵。 “也许吧。”恩崔立承认。“这要看事情的发展。” “如果你想让我把整个公会都押在你身上,只显示一个传送的法术是远远不够的。”瓦维尔冷静地说。“在这种战争之中,选错了盟友就意味着毁灭。” “我根本不想让你做什么选择。”杀手向她保证。 瓦维尔疑惑地盯着他,然后转向自己的几个心腹侍卫。他们的脸上也全是疑惑的表情。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她问。 “来告诉你战争即将开始。”恩崔立回答。“至少,我还欠你这么多。” “并且也许你希望我来做你的耳目,让你了解战况的进展。”狡猾的半身人推论道。 “如你所愿。”恩崔立回答。“当这些都结束之后,我得到权力之时,我不会忘记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那么如果你失败了呢?” 恩崔立笑了起来。“谨慎些。”他说。“而且,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瓦维尔·泰戈维斯,保持中立。我欠你的情,并且我知道我们的友谊会为双方都带来益处,但如果我发现你背叛了我——无论是在言语上还是行动上——我会把你的公会连根拔掉。”说着,他礼貌地鞠了个躬,从传送门走了回去。 两个黑暗结界接连出现在瓦维尔的房间里,整个房间漆黑一片,迫使她和另外三名站着的士兵不得不趴在地上,直到其中一个人终于找到了房间的门,并呼唤其他人向他移动。 黑暗最终消散了,半身人壮着胆子再次进入房间,发现那个睡着了的士兵正满足地打着鼾;此后他们发现他的肩上扎着个小飞镖。 “恩崔立有同伙。”其中一个说道。 瓦维尔只是点点头,并不觉得吃惊,并且对于之前选择了帮助这名被排斥的杀手而感到高兴。他是一个瓦维尔·泰戈维斯永远不想,也不敢与之为敌的人。 “啊,但是你让我的生命处于如此的危险之中。”拉威尔夸张地长叹一声并说道,因为恩崔立悄无声息地不邀而至,从空气中——至少看起来是如此——走进了法师的房间。 “干得不错——我是说,你从卡札·乔迪恩的魔爪中逃了出来。”恩崔立没有马上回答,拉威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法师极力表现得镇定。当然,恩崔立从前也曾两次进入这戒备森严的房间,但这一次——杀手能从拉威尔的脸上看出来——他真正令法师感到惊讶了。波迪尤令人惊奇地加强了公会驻地的防御,以应付任何实体及魔法的入侵。虽然拉威尔的确非常敬畏恩崔立,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想到杀手还是能如此轻易地进入。 “这并不很难,我向你保证。”杀手回答。他的声音十分坚定,因此他的话听起来绝非自夸,而只是在陈述简单的事实。“我曾游历过整个世界,以及地下世界,我曾见过许多与存在于卡林港的强大力量不同的另外一些力量。那些力量可以让我得到任何我想要的。” 拉威尔坐到一张虽旧却很舒适的靠背椅里,将一只手肘放到扶手上,用手掌支撑着自己歪过的头。 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个人敢于如此嘲弄所有通常的,力量的外在标志?他环视着整个房间,看着那许许多多的雕像,石像鬼,以及异国鸟类的浮雕;看着各式各样,做工精细,带有或不带有魔法的法杖;看着书桌旁边的小壁橱中仿佛在狞笑着的三个骷髅头;看着摆在另一边一张小桌上的水晶球。这些就是他力量的标志,他一生精心搜集的所有魔法物品。他可以使用他们来毁灭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人,或至少可以防御住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人的攻击。 只除了一个人。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他站立的姿态吗?他移动的方式吗?包围着他的所有这些魔法物品对于他来说,难道真的就如同他现在穿着的灰色披风和黑色短上衣一样不堪一击吗? “去把昆汀·波迪尤找来。”恩崔立命令道。 “他不会乐意介入此事的。” “他已经介入了,不管他乐不乐意。”恩崔立向法师保证。“现在他得要选择。” “选择你,或者……?”拉威尔问。 “其他所有人。”恩崔立冷静地回答。 拉威尔好奇地歪着头。“那么,你是要和整个卡林港开战?”他怀疑地问。 “和卡林港所有反对我的人开战。”恩崔立说。依然是极度冷静的语气。 拉威尔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相信恩崔立的判断——法师从未遇到过更为狡猾和自控的人——但杀手在说蠢话,至少法师认为是如此。独自与巴沙多尼公会那样强大的敌人对抗已是十分不智,卡林港全部黑道力量的总和就更不用说了。 但虽然如此…… “我是不是应该把查尔西·安奎因也叫来?”法师起身走向门口。 “查尔西已经发现反抗是徒劳无益的了。”恩崔立回答。 拉威尔突然停下脚步并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责备杀手背叛了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和我站在一边。”恩崔立解释道。“因为多年以来我们的关系就如同兄弟一般。然而那位副官心里怎么想还是个谜。我必须说服他,或者除掉他。” 拉威尔只是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结论。 “他被说服了。”恩崔立舒适地坐到拉威尔的椅子里。“基本上可以说是这样。” “而且你会发现,”法师再次走向门口,恩崔立补充道。“波迪尤也是一样。” 拉威尔再次转向杀手。 “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恩崔立向法师保证。 “他有别的选择吗?”拉威尔壮着胆子问。 “当然没有。” 事实上,当拉威尔在波迪尤的私室里找到他,并告诉他阿提密斯·恩崔立再度来访时,公会会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全身剧烈地抖动着,以至于拉威尔甚至有些害怕他会马上倒在地上死掉。 “这么说来,你和查尔西谈过了?”拉威尔问。 “倒霉的日子。”波迪尤回答。他向走廊走去,其动作和神态都显得极其痛苦。 “倒霉的日子?”拉威尔不敢置信地默念着这句话。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位危险公会的会长说出这么一句话?突然之间,恩崔立的话在法师心中沉重起来,他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波迪尤身后。 他注意到公会会长没有叫卫兵跟随,甚至连防守侧面的都没有,这更加厚了他心中的疑云。 波迪尤在法师房间的门口停下脚步,示意拉威尔先进入房间。恩崔立依然在书房里坐着,和法师离开时一模一样。如果波迪尤决定不与杀手会谈而直接发动攻击,那么看起来他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不过他似乎清楚地知道波迪尤不会敢于与他对抗。 “你要我做什么?”拉威尔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消除显然十分尴尬的气氛,波迪尤却先开了口。 “我决定与巴沙多尼公会开战。”恩崔立冷静地回答。“因为毕竟是他们先挑起了战斗。而你呢,必须密切留意他们的每一个士兵,每一处要地,而且要为我提供他们兵力的布置图,但公会驻地则不包括在内。” “我只能保证不将你的来访告诉任何人,也不派出我的部队参与战斗。”波迪尤反击道。 “你的部队根本不能参与战斗。”恩崔立的黑色双眼中现出愤怒的闪光。 拉威尔继续惊奇地看着昆汀·波迪尤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去战抖。 “我们不会的。”公会会长说。 “我已经将你生存的条件告诉了你。”恩崔立说。声音中蔓延着的冰冷令拉威尔相信,如果波迪尤不同意杀手的条件,那么公会会长本人,以及整个公会的所有人,都会在今晚被杀死。“你还想说什么?” “我会考虑——” “现在。” 波迪尤恶狠狠地瞪着拉威尔,似乎在责备法师将这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带入他的生活。拉威尔与波迪尤同样身心俱疲,他完全能理解公会会长的情绪。 “你叫我去对抗最强大的帕夏。”波迪尤极力试图找回一些勇气。 “选择。”恩崔立说。 一段又长,又令人不舒服的安静从他们身边滑过。“我会告诉你我的手下发现了什么。”波迪尤许诺道。 “你很明智。”恩崔立说。“现在离开吧。我有话要和拉威尔说。” 能离开这个人身边显然令波迪尤极为高兴,他转过身以极度憎厌的眼神再瞪了拉威尔一眼,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我一点都猜不到你还有这么多把戏。”拉威尔对恩崔立说。 “我去过魔索布莱城。”恩崔立承认。“卓尔的城市。” 拉威尔瞪大眼睛,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在那里的时间可没有白过。” “你和……他们结了盟?” “你是知道此事的唯一一人,也是应该知道此事的唯一一人。”恩崔立宣告道。“你要理解知道这件事给你带来的责任。这是一件连我也不敢大意的事。” “但是查尔西·安奎因呢?”拉威尔问。“你说他已经被说服了。” “一位朋友找到了他的心灵,并向其中灌输了一些对他来说过于恐怖的景象。”恩崔立解释。“查尔西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只知道如果要对抗我,后果将会十分恐怖。当他把这些告诉波迪尤的时候一定非常情真意切。” “那么我在你原本的计划中是什么位置呢?”法师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讽刺。“如果波迪尤辜负了你的期望,你会把拉威尔怎么样呢?” “我会给你设置一条退路。”恩崔立走到书桌边。“至少,我还欠你这么多。”他拿起一把小刀,拉威尔通常用它来99lib?打开羊皮纸卷轴的封印,或者当某个法术需要施法者的血液做为成分时用它来戳破手指。 拉威尔明白,恩崔立这样的承诺并非出于对他的怜悯,而是出于实际。假如波迪尤背弃了恩崔立,而法师得以幸存的话,那也只是因为他对恩崔立还有些用处。 “你对于公会会长这么快就答应我的要求感到有些惊讶。”恩崔立平静地说。“你要明白他的处境:或者是冒着巴沙多尼公会战胜了我然后报复我的同盟的风险……或者是现在就得死,就在今晚。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会死得很惨。” 拉威尔勉强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你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好好干。”恩崔立说着,手腕一抖将匕首飞了出去,飞过法师身边然后重重撞在墙上。“我该走了。” 的确,当做为信号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金穆瑞·欧布罗扎再度开始运用他的心灵异能,创造出另一扇任意门使杀手得以离开。 拉威尔看着传送门在他面前打开。有那么一刻,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想要和恩崔立一起跳过这扇门,揭穿所有的谜底。 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好奇心。 于是法师又成了独自一人,并且因此感到非常高兴。 恩崔立又回到了卡林港地下黑暗精灵建造的隧道里,莱基,贾拉索和金穆瑞都在他身边。“我不明白。”莱基·邦达列克说。然后莱基记起来要说慢些,因为恩崔立的卓族语言虽然也有一定水平,但总还是不够流利,而这位法师兼牧师也根本不想用人类那种愚蠢的语言说话,他既不愿学习那种语言,也懒 得施放一个法术以使大家无论说什么语言都能相互听得懂。事实上,邦达列克试图迫使讨论继续以卓尔 的语言进行,完全不顾及恩崔立在场,这也是令人类杀手在某种程度上被排除在外的一种手段。“在我看 来,你交给昆汀·波迪尤的任务完全可以叫那些半身人来完成,而半身人显然比波迪尤更为适合这项工作,说服他们也会比较容易。” “我不怀疑瓦维尔的忠诚。”恩崔立以卡林港的方言回答,他每说一个字都盯着莱基。 法师好奇而又无助地看了贾拉索一眼。佣兵头子因两人之间闹起了情绪而微笑起来,他从斗篷内袋中取出了一个球体,将它放在高处,说出一道命令。现在他们就都能相互理解了。 “我是说,为了她自己的安宁,她会保持忠诚。”恩崔立依然以人类的语言说,不过在莱基听来就是卓尔的语言了。“她不是个威胁。” “那么可怜的昆汀·波迪尤和他的走狗法师又如何呢?”莱基怀疑地问。贾拉索的宝物又将卓尔的话转为恩崔立最熟悉的语言。 “不要低估波迪尤公会的力量。”恩崔立警告道。“他们的防护十分严密,还有监视着各个方向的耳目。” “所以你早早地迫使他忠心于你。”贾拉索表示赞同。“这样的话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不能装做一无所知。” “那么今后要怎么做呢?”金穆瑞问。 “由我们来支配巴沙多尼公会。”恩崔立解释道。“逐渐把它变为我们的立身之本,此外还有瓦维尔和波迪尤为我们打探情报,以确定其他公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在那之后呢?”金穆瑞继续施压。 恩崔立笑了笑,并看向贾拉索。佣兵头子看得出,恩崔立知道金穆瑞是在按照此前贾拉索给他的指示来提出这些问题。 “在那之后,我们就要等待机会自己出现。”恩崔立还未曾答话,贾拉索便说出了答案。“也许我们的基础已经足够结实了。也许不是这样。” 过了一会,恩崔立离开了。贾拉索颇有些自豪地转向他的两名助手。“我挑选的人不错吧?”他问。 “他思考的方式像一个卓尔。”莱基回答。这是贾拉索从他口中听到的对于人类,以及所有非卓尔种族生物的最高评价。“不过他还是应该再好好钻研一下我们的语言和文字。” 贾拉索对于事情的进展十分满意,他高兴地大笑着。 第十四章 声名 男人的感觉异常奇特。酒精麻痹了他的感官,因此他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并且胸膛上有一种灼热感。 沃夫加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他抓着那男藏书网人的上衣胸口,同时连根拽下了一大把胸毛。野蛮人只用一只手便轻易地举起了这个约有二百磅重的家伙。他走向门口,并用另一只手驱散着弯短剑酒馆里的人群。他讨厌这条费时费力的路线——以前他只消把不守规矩的醉汉从某扇窗子或者某面墙掷出去就完了——但艾伦·贾德佩克很快便开始限制他这么做,并告诫沃夫加他所造成的损失都将从他的报酬中扣除。 甚至只是打破一块玻璃就会浪费沃夫加好几瓶酒,而如果连窗框都坏掉了的话,沃夫加就有整整一周都喝不到酒。 那个男的傻傻地笑着,将目光转向沃夫加,并终于开始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认出了沃夫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这件事终于开始影响到他脸上的表情。“嘿!”他抱怨道,但此时他已经平飞出去,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胳膊和腿。他脸朝下落在泥泞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地趴着。很可能会有一辆马车从他身上碾过去,不过有两个好心的过路人发了慈悲,把这可怜的笨蛋拽到了臭水沟里……当然,在此之前他们也取走了他身上余下的所有硬币。 “十五英尺。”裘西·帕杜斯估量着醉汉飞出的距离并对艾伦说。“而且只用一只手。” “我告诉过你他很壮。”艾伦装做不在意地继续擦拭着吧台。在他雇用沃夫加的这几周以来,他已经见识过许多次这样的投掷了。 “现在半月街上的每个人都在谈论他。”裘西的语调不知怎的变得有些险恶。“这一周以来我注意到每天都有更为凶恶的人来到你这里。” 艾伦当然明白他这远不能称为“微妙”的暗示所代表的意义。路斯坎的黑道上也有严格的等级次序,以避免外来的侵扰。在沃夫加的声名与日俱增的同时,处于更高等级的那些人自己的声名就会处于危险之中,因此他们必然会设法修复这种损害。 “你喜欢这个野蛮人。”裘西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问还不如说是陈述。 艾伦盯着正再度穿过人群的大个子野蛮人,顺从地点点头。其实雇用沃夫加只不过是生意上的需要,而不是因为什么友谊,并且艾伦不喜欢和打手们建立过于亲密的私人关系,因为这种人的天性飘移不定,他们不是自愿地出走,就是惹怒了不该惹怒的家伙然后死在艾伦的门前,给他们的好友带来莫大的痛苦。不过在沃夫加到来之后,酒吧老板已开始放弃这个想法。在每天的下半夜,弯短剑酒馆人去楼空,只剩下在吧台边喝酒的沃夫加和准备着第二天开张的艾伦,这段时间正在变得越来越愉快。艾伦确实喜欢和沃夫加在一起,他发现一旦沃夫加喝了酒,就会脱掉那冷酷的面具。有许多个夜晚他们在一起聊到黎明,艾伦专心地听着沃夫加讲述关于寒冷的北地,关于冰风谷,关于他那些令酒吧老板后颈的毛发根根直竖的敌人和朋友的故事。艾伦已经听过许多遍关于阿卡尔·凯梭以及碎魔晶的故事,以至于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出凯恩巨锥的那场雪崩,将那名法师以及那古老而邪恶的遗物埋在底下的情景。 而每当沃夫加讲完矮人古老的王国,秘银之厅的黑暗隧道以及暗黑精灵来袭的故事之后,艾伦钻入毛毯下面时,他总是会瑟瑟发抖,就像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壁炉边给他讲这种阴森恐怖的故事时一样。 没错,艾伦·贾德佩克喜欢他的新雇员。这好感的程度已经比他应有的要更深,然而他却愿意继续加深它。 “那么你应该叫他冷静下来。”裘西·帕杜斯结束道。“如果他再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会招来盗贼莫里克还有丛林破坏者。” 想到这一点,艾伦打了个冷战,他完全同意裘西的看法,尤其是担心那个丛林破坏者。他知道,相对说来盗贼莫里克要更为谨慎(也因此更为危险),他会花费几周甚至几月的时间来估计威胁的大小,然后才下手行动,但莽撞的丛林破坏者,据怀疑是曾生活在路斯坎的最粗鲁的人类——这是在假设他真的是个人类的前提之下,因为有许多传说指出他拥有兽人,甚至食人魔的血统——他可不会那么有耐心。 “沃夫加。”酒保招呼道。 大个子男人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在艾伦面前。 “你有必要把他撇出么?”艾伦问。 “他把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了。”沃夫加心不在焉地回答。“黛丽想叫他走开。” 艾伦顺着沃夫加的视线看到了房间另一头的黛丽……黛伦妮娅·柯蒂。虽然她还没有度过二十岁的生日,却已在弯短剑酒馆做了多年的侍应。她是个纤细的小东西,还不到五英尺高,并且身材十分苗条,以至于许多人都认为她有一点精灵血统——不过艾伦知道,这实际上是饮用精灵烈酒的结果。她的金发蓬乱不整地披散着,并且通常来说不是十分干净。她的褐色双眼早已失去了它们所应有的天真纯洁,而代之以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而她那苍白的皮肤显示她已多年没有享受到充足的阳光并且严重营养不良,因此它现在干燥而又粗糙。她的步伐也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而变得如同任何一个常受骚扰的成年女性一样小心谨慎。但是黛丽仍然有着某种魅力,能够勾起大多数顾客,尤其是醉鬼们的情欲,并且这种诱惑往往是难于抵挡的。 “如果你要把所有掐过黛丽屁股的男人全部杀掉,那么在一个星期之内我就不会有顾客上门了。” 艾伦冷冷地说。 “只要把他们推出去。”沃夫加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改变脸上的表情,艾伦则继续说着。“没必要把他们扔出十万八千里。”他示意着沃夫加回到人群中去,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沃夫加走开了,继续穿梭于喧闹的人群中,履行着他的职责。 还不到一小时之后,另一个口鼻流着血的男人同样飞了出去。这一次沃夫加用了两只手,几乎将他扔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沃夫加整了整衬衫的领子,不过那条锯齿状的深深伤疤还是露了出来。“它用嘴叼着我。”他阴森地说着,发音含糊不清。他得要喝上两瓶烈酒,才能够敢于回忆起那场与蜡融妖的战斗,那场使他成为罗丝以及厄图的阶下囚的战斗,那场给他带来多年的痛苦与折磨的战斗。“就像猫叼着一只耗子,”他轻笑了一下。“不过这只耗子也踢了猫一脚。” 他的眼神飘向放置在两英尺之外的艾吉斯之牙。 “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锤子。”裘西·帕杜斯评论道。他试探着摸向它,同时紧紧盯着沃夫加,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一点都不想惹怒这个恐怖而危险的男人。 但是虽然沃夫加平时对艾吉斯之牙呵护备至,然而他现在沉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之中,甚至没有看着战锤。那场与蜡融妖战斗的记忆使得他的全副心神再度回到了几年之前,使得所有将他送到那个地狱里面的事情在他眼前重放。 “那真的很疼。”他以战抖的声音轻柔地说,同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抚过那道长长的伤疤。 艾伦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但虽然沃夫加的双眼正盯着艾伦的方向,但他却是在看向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艾伦将另一瓶酒推到他面前,但沃夫加并未注意到。他意味深长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试图在黑暗里找到一丝安慰。 他感觉到有人轻柔地碰触着他的胳膊,他转过头看到了黛丽。她对艾伦点了点头,然后温柔地拉着沃夫加,诱使他站起来并随她离开。 当夜稍晚一些,沃夫加醒了过来,此时月光从面向西方的窗子斜射入房间。过了一会,他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房间,因为他的房间没有窗子。 他看向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他身边的毛毯,其中包裹着黛丽那柔软的躯体,在月光照耀之下她显得比平时更为美丽,她的皮肤看起来柔软而娇嫩。 然后他记起来了。黛丽把他从吧台边带到了床上——不是他的床,而是她的——他记起了他们做过的事。 沃夫加回忆起自己与凯蒂那远远不够温柔的分离,他担心地摸过去,将手放在黛丽的颈部,然后解脱般地叹了口气,因为她仍有脉搏。然后他把她翻了个身,仔细地审视着她赤裸的躯体,但并非是出于色情的目的,而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上有没有瘀伤,或者任何遭到他残忍虐待的痕迹。 她睡得很熟,很安静。 沃夫加转过身坐在床边,把脚伸到地上。他试图站起来,但他那晕乎乎的头几乎使得他又坐了回去。他摇晃着保持住了平衡,然后缓缓走到窗边,注视着正在下落的月亮。 凯蒂极可能也在看着同样的一轮明月,他想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确信一定是这样。过了一会,他再度回过头去看黛丽,她舒适地蜷缩在毯子里。他已经能够热烈地与她做爱,没有了怒火,也没有时时向他袭来的关于女魔的记忆。有那么一会,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完全自由了,感觉自己似乎应该马上冲出这屋子,冲出路斯坎,去寻找他的老朋友们。他转回头看着月亮,心里想念着凯蒂,以及被她拥抱着的美妙感觉。 但马上他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酒精使得他可以建立起防御那些回忆的挡墙,而只有在这些墙壁后面,他才能够生活在现在而非过去。 “回到床上来吧。”黛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是一次温柔的引诱,并微妙地暗示着她将带给他肉体上的欢乐。“不用担心你的锤子。”她补充道,同时转了个身,沃夫加沿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的墙壁,艾吉斯之牙正在那里靠着。 沃夫加长久地盯着她,为他释放情感以及保管财产的人。她坐了起来,毯子胡乱地围着她的腰部,并没有对她的赤身裸体做出掩盖。事实上,她似乎是要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体,以引诱他回到她的床上。 沃夫加的确很想要回到她的床上,但他抗拒了这诱惑,因为她意识到了危险,意识到烈酒已开始失去效力了。如果99lib?他在激情中又回忆起了令他愤怒的事,她那纤细的脖子将会极轻易地被他扭断。 “过一会吧。”他许诺道,开始穿起衣服。“在我们开始工作之前。” “但是你不需要离开。” “我需要。”他故作轻松地回答,但他看到她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他马上走到离她极近的地方。 “我需要。”他柔声重复了一次。“但是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一会就好。” 他温柔地吻她的前额,然后走向门口。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回来?”他身后传来刺耳的叫声,他转过身来,看到黛丽以冰冷的眼神瞪着他,并且以双臂遮住自己的胸部。 沃夫加有些吃惊,但马上就意识到,在这个房间里,心中藏着恶魔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滚吧。”黛丽对他说。“也许我会把你带回来,也许我会换另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沃夫加叹了口气并摇摇头,然后心情复杂地走出了房间。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而此时沃夫加再度回到了空旷的睡眠之中,他身边倒着个空酒瓶。但他并没有看到日出,因为他的房间没有窗子。 他更喜欢这样。 第十五章 克什辛尼朋的呼唤 船首快速地划过剑之海蔚蓝的水面,扬起鳍状的波浪,并向空中溅射着水花。凯蒂站在船首的栏杆边上,灿烂的太阳温暖着她美丽的脸庞,同时感受着使人刺痛的,咸咸的小水珠。这艘名为探求者号的船正驶向南方,因此她看着的也是南方。离开冰风谷,离开路斯坎,离开他们三天前由之出发的深水城。 离开沃夫加。 这不是第一次了,并且她知道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又开始重新思索起他们的决定。真的应该让备受困扰的野蛮人走他自己的路吗?以他现在那种全然混乱而迷惑的精神状态,沃夫加怎么可能不需要他们? 然而现在,正沿着剑之海向南航行的她根本无法去把他找回来。凯蒂眨眨眼,去除了眼中那并非是溅入海水的湿气,然后坚定地注视着他们面前广阔的水面,对于船只的速度感到相当满意。他们有一个任务要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因为在他们走陆路的那些天当中,他们已经毫不怀疑克什辛尼朋仍然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它感觉敏锐并且聪明异常。它能够将各种各样的生物都叫来作为他的仆人,那些邪恶的怪物无不想要夺过这强大的遗物,拥有它曾许诺过的力量。也是因为如此,当伙伴们来到深水城时,他们决定登上一艘最结实的船,并认为在海上敌人的数目会少得多并较容易辨认。令崔斯特和凯蒂都感到十分遗憾的是,当时杜德蒙船长和他的海灵号并没有在港口中。 他们刚刚出港不到两个小时,一名船员便鬼鬼祟祟地跟着崔斯特,准备伺机偷走碎魔晶。崔斯特用弯刀的侧面便打倒了那个人,然后人们将他绑起来,塞住他的嘴巴并送上另一艘路过的向北去往深水城的船。他将被送往深水城的港口管理机构,然后接受这个法治的城市判决的合理惩罚。 从那之后,航行中便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船只一直快速地行驶在空阔的水面上,水天交接之处偶尔会出现其他船只的帆影。 崔斯特走了过来,和凯蒂一起站在栏杆边。她并没有转过身,不过藉着传来的脚步声,她知道布鲁诺和瑞吉斯也过来了。 “再过几天就该到博得之门了。”卓尔说。 凯蒂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将旅行斗篷的兜帽低低拉了下来——她知道这并不是为了遮挡飞溅的水花,因为崔斯特与她同样享受这种感觉,而只是为了将自己置于舒适的阴影之下。崔斯特和凯蒂曾在杜德蒙的海灵号上一起度过几年,但虽然如此,正午时海水反射的太阳光仍然会令卓尔精灵感到不舒服,因为他身体的机能本来就是设计为用于行走在黑暗的地下的。 “布鲁诺怎么样?”她静静地问,装着不知道矮人就站在她身后。 “还是唠唠叨叨地要回到陆地上,甚至说即>使全世界所有的怪物都一齐出现在他面前也无所谓,只要能离开这被诅咒的、漂在海上的棺材就行。”游侠陪着她玩起了游戏。 凯蒂轻轻笑了笑,一点也没有惊讶。她曾与布鲁诺旅行到更远的南方海上,那时矮人..在船上表现得坚忍不拔,不过在走下船回到陆地上时,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布鲁诺的感觉更糟了,他在栏杆边度过了不少时间——而且并不是在观景。 “不过瑞吉斯好像并没有被扰乱。”崔斯特继续说着。“每当布鲁诺宣称他吃不下了的时候,瑞吉斯总是很快就将布鲁诺盘中余下的食物全部消灭。” 凯蒂又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容仍然没能持续多久。“你认为我们会再见到他吗?”她问。 崔斯特叹了口气,将眼神转向空荡荡的水面。虽然他们都在注视着南方,错误的方向,但从某种角度说,他们是在寻找沃夫加。似乎他们不顾任何的逻辑与理由,而期望着看到他游向他们。 “我不知道。”卓尔承认。“就他的情绪来说,沃夫加很可能会找到许多的敌人,并以全身心投入到与它们的战斗之中。毫无疑问,他会杀死其中的一大部分,但北地的敌人永无穷尽,而我担心,其中恐怕也有连沃夫加也战胜不了的。” “呸!”布鲁诺在后面不满地说。“我们会找到男孩的,用不着怀疑。而且它可能见到的最强大的敌人就是我,因为他不但打伤了我的女孩,还使得我这么为他担心!” “我们会找到他的。”瑞吉斯宣告道。“艾拉斯卓女士会帮助我们,哈贝尔家族也是一样。” 当半身人提到哈贝尔家族时,布鲁诺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哈贝尔家族的成员都是些偏执古怪的法师,他们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将他们自己和他们的朋友们聚集在一起,然后把他们自己——很大程度上说是极其偶然并且不可挽回地——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此外他们藏书网还曾多次给自己造成种种的大灾难。 “那么就艾拉斯卓好了。”瑞吉斯表示赞同。“如果我们自己找不到他,她会帮忙的。” “呸!你以为找到他会很难吗?”布鲁诺争辩道。“难道你不知道那七尺高暴跳如雷的家伙吗?难道你不知道他背上的锤子可以击倒一个巨人,甚至巨人的住房吗?” “瞧,”崔斯特对凯蒂说。“这就是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保证。” 她做出一个微笑,但它仍然是一次强颜欢笑,因此根本无法持续。当他们最终找出他们思念着的朋友时,他会是什么样呢?即使那时他的身体上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会愿意见他们吗?而即使他愿意,他的精神状况会好些吗?还有最重要的,他们——她本人——真的愿意见他吗?当沃夫加打她的时候,他深深地伤害了凯蒂,并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她知道她可以原谅它,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如此。 但只能是这一次。 她观察着她的卓尔朋友,看到了他兜帽的边缘之下露出的侧脸。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水面,但他的薄荷色双眼闪着光芒,好像他的心灵在看向别的什么地方。她转过身看着布鲁诺和瑞吉斯,并发现他们也同样出了神。他们所有人都希望找回沃夫加——不是那个在路上离开他们的沃夫加,而是多年以前,在秘银之厅底下被蜡融妖带走的那个沃夫加。他们都想要像从前那样,“秘银五侠”在一起冒险,其中任何一个成员的心中都没有潜藏的恶魔。 “南边有一艘船出现了。”崔斯特的声音将凯蒂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眯起眼睛,徒劳地试图看到那艘过于遥远的船,与此同时,负责了望的水手叫喊起来,证实了卓尔的宣告。 “它在向哪边开?”瓦内斯船长在甲板中部的某处叫喊道。 “向北。”崔斯特回答,但他的声音却只有凯蒂、布鲁诺和瑞吉斯能听见。 “向北!”几秒钟之后,了望的水手喊。 “你在阳光下的视力有提高。”布鲁诺评论道。 “这得归功于杜德蒙。”凯蒂说。 “我的眼力,”崔斯特补充道。“还有我对它的目的的判断能力。” “你在说什么啊?”布鲁诺问,但游侠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他专心地看着远方的那艘船,现在对于另三个人来说,那艘船的帆看起来只是刚刚露出来的小黑点。 “去告诉瓦内斯船长,把我们的航向转向西。”崔斯特对瑞吉斯说。 半身人呆站了一小会,然后冲回甲板上去找瓦内斯。几分钟之后,伙伴们便感觉到探求者号开始倾斜,它的船头转向左面。 “你只是在把航程拖得更长而已。”布鲁诺开始抱怨,但崔斯特再度举起一只手。 “那艘船也在转弯,保持着与我们相遇的路线。”卓尔解释道。 “海盗?”凯蒂问。同样的问题也从正走过来的瓦内斯船长口中说出。 “他们并没有遇到麻烦,因为他们行驶得和我们一样快,也许还要更快。”崔斯特推论道。“他们也不属于国王的舰队,因为他们没有标志。而且我们距离海岸已经很远了,所以它也不可能是海岸巡逻队的。” “海盗。”瓦内斯船长吐了口唾沫。 “你怎么知道这些?”仍不相信的布鲁诺问。 “因为他曾搜捕过他们。”凯蒂解释道。“并且我们搜捕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任务。” “我在深水城听说过。”瓦内斯说。这也是他同意将这群人快速送往博得之门的原因。通常来说这样一个女人,一个矮人和一个半身人不能很容易地离开深水港,就算能离开,价格也不会便宜,因为他们有个黑暗精灵旅伴。但在深水城的诚实水手之间。崔斯特·杜垩登和凯蒂布莉儿的名字就如同美妙的音乐一般。 正在接近的那艘船看起来大了一些,但除了崔斯特之外,就只有瓦内斯和了望水手能看到船上的细节,因为只有他们手上才有稀罕而昂贵的望远镜。现在船长正用他的望远镜观察着那艘船,并由它的三角形帆认出了它。“那是艘纵帆式快船。”他说。“而且还是轻型的。它只能装载不到二十名左右的船员,因此并不是我们的对手。” 凯蒂仔细地考虑着这些话。探求者号是一艘轻帆船,而且是大型的。它拥有三面强大的帆,船首长而且成锥形,以加快它的速度,还载有两门炮,船侧也十分厚重结实。的确,一艘轻型的纵帆式快船似乎并不能成为探求者号的敌手,但许多海盗不也是这么看待另一艘纵帆式快船,杜德蒙船长的海灵号么?他们认为它只不过是一艘很快会沉没的小船而已,实际上呢? “转回去继续向南航行!”船长喊道。探求者号开始向右倾斜,很快地,正在接近的快船也调整了航向继续向他们奔来。 “他们向北走得太远了。”瓦内斯带着忧郁的表情用手捋着他灰色的胡须。“海盗不应该向北走得这么远,也不应该来对我们下手。” 其他几个人,尤其是崔斯特和凯蒂,都明白他的忧虑。单就通常的战斗力而言,纵帆式快船和它的二十名,至多三十名船员与瓦内斯的六十名船员相比显然不是对手。但凯蒂和崔斯特都清楚,在海上这个力量的对比可以轻易地被改变,只需要简单地使用一名法师。他们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海灵号的法师,一位名叫罗比拉德的强大操法者,以独自的力量便击沉了对方的船只,而此时通常的武器甚至还没能用得上。 “‘不应该’和‘不是’可大不一样。”布鲁诺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海盗,不过他们在不怀好意地接近,这绝对不会有错。” 瓦内斯点点头,回到稍后一点舵的位置。 “我去把我的弓找来然后登上了望处。”凯蒂提议道。 “射准一点。”崔斯特回答。“很可能这里面只有一个或两个藏书网人在领导这艘船。如果你能找到并射中他们,其余的人可能就会逃掉。” “海盗是这样行事的吗?”瑞吉斯看起来很有些迷惑。“他们究竟是不是海盗?” “一艘为了碎魔晶而追赶我们的小船的确会如此行事。”崔斯特的回答使另外两个人都有些明白了。 “你认为是那该死的东西在呼唤他们?”布鲁诺问。 “海盗鲜少冒险。”崔斯特解释道。“而一艘追赶探求者号的轻型快船在冒很大的风险。” “除非他们有法师。”布鲁诺也开始理解瓦内斯的忧虑了。 甚至在矮人说完之前,崔斯特就开始摇头。如果凯蒂在的话,她也会摇头的,不过她早已跑去拿陶玛里弓了。“假如这是一艘有着足以毁灭探求者号的魔法力量的海盗船,它一定在很早以前就被注意到了。”卓尔解释道。“在我们离开深水城之前就一定会得到关于它的警告。” “除非它是新加入这一行,或者刚刚得到魔法力量的。”瑞吉斯推论道。 崔斯特点点头承认有这种可能,但他仍然认为是克什辛尼朋带来了新敌人,就如同之前它带来的那些敌人一样,它们绝望而徒劳地试图将这遗物从想要毁灭它的人手中抢救回来。卓尔回过头并看到在甲板的另一边凯蒂那熟悉的身影,她背着令人惊奇的寻心者陶玛里弓,并正在敏捷地爬上打了结的绳索。 然后他打开腰上的小袋,凝视着那邪恶的遗物。他多么希望能听到它的呼唤,以更好地理解它带来的敌人。 当一颗炮弹飞出去的时候,探求者号突然倾斜了一下。炮弹没能打中处于射程之外的快船,但这足以让快船上的人们知道,探求者号没有谈判或者投降的意思。 但快船的航线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它继续冲向探求者号。它平稳而迅速地行进着,就如同一支飞在空中的箭。它那狭窄的船身纯粹是为了速度而设计的。崔斯特曾见过许多这样的海盗;这种船只常常会令同样是纵帆式快船但却大得多的海灵号不得不长时间地追逐它们。卓尔与杜德蒙在一起的时间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这种追逐中度过的,他喜欢这样,喜欢站在船首让他的白色长发在脑后飘飞。 不过他并不喜欢现在这情景。剑之海岸附近有许多足以毁灭探求者号的海盗船,它们比这艘装备精良的轻帆船要大得多,也拥有更多更好的武器装备,它们才是这个区域真正的猎狮。但正在接近的这艘船更像是被捕猎者;它至多只能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快速的抢劫,例如抢劫离开海岸巡逻队管制范围的渔船,或者是不够谨慎的,距离护卫舰队有些远的大型商船。另一种情况是,几艘这样的纵帆式快船合作起来进行抢劫,组成一支掠夺的舰队。 但直到现在,四周仍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帆影。 崔斯特从另外一个口袋中取出了玛瑙雕像。“过一会儿我会把关海法叫来。”他对瑞吉斯和布鲁诺说。瓦内斯船长带着明显的紧张表情走过来,这也告诉卓尔,虽然这位可敬的船长在海上度过了多年,但瓦内斯并没有看见过很多次战斗。“借助合适的助跑,它可以跳过五十英尺以上的距离到达敌船的甲板上。在那里它一定会引发一场混乱,也许还会迫使他们逃走。” “我听说过你的豹朋友。”瓦内斯说。“深水港的人们常谈起它。” “那就赶快把那只该死的猫叫来。”布鲁诺看着前方嘟囔道。的确,驶来的快船看起来大得多了,并仍在破浪前进。 对于崔斯特来说,这景象最使他震撼的是那种全然的失控;攻击显然是自杀性的,就像在世界之脊附近跟踪他们的那个巨人一样。他将雕像放在甲板上,柔声呼唤着黑豹,并注视着在雕像周围旋转起来并开始成型的灰雾。 凯蒂揉了揉眼睛,然后再度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甲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再度看到了事实:这并不是海盗,至少从前她没见过这样的海盗。船上都是些女人,并且不是女性的战士,甚至不是够格的水手,显然也并非囚犯。还有小孩!她看到好几个小孩,并且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常年在船上生活的孩子。 她不由得畏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一颗炮弹擦过快船的甲板,击断了一根绕杆并穿过侧帆,而且只差一点就打中了一个小男孩。 “快点下去!”她命令同在了望处的水手。“告诉船长装填上链条炮弹,射击对方船帆的最上边。” 这个人显然对于他听过的关于崔斯特和凯蒂的故事印象深刻,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沿绳索向下滑,但凯蒂知道,阻止即将到来的悲惨场面的任务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完成。 探求者号降至战斗时使用的半帆,但那艘快船仍然以满帆前进,它又直又快地移动着,看起来它似乎决定从大型轻帆船的中间撞过去。 凯蒂再度拿起望远镜,缓慢地,仔细地观察着。她现在已经知道,崔斯特关于那艘船的路径和意图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是克什辛尼朋做的好事,而这令她的血液因愤怒而开始沸腾。其中一个人,或者也许是两个人,将会是事情的关键,但在哪里呢……? 她看到一个站在舰桥前端的人,他的身影几乎完全被主桅所掩盖。她一直盯着他,当一颗炮弹依照凯蒂的命令飞出去的时候,她抗拒了观看造成的损害的欲望,而继续盯着那个人。旋转的链条套住了快船的顶帆。现在她所看着的这个男人,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木头,以至于失去了血色,这景象才是最重要的。 快船退缩了一下,稍稍倾斜了一点,但并非是有意如此的。后来水手们控制住了被炮弹弄坏的帆,又将它恢复了原位。但在这次倾斜当中,那男人的样子从遮挡着的桅杆后面露了出来,凯蒂得以清楚地看到他,看到他脸上那副痴狂的表情,看到他口角流下的唾液。 因此她明白了。 她放下望远镜而拿起了陶玛里弓,极为用心地瞄着准。她以主桅作为目标,因为她甚至无法看到那个男人。 “如果他们有法师,那他现在就该行动了!”瓦内斯船长狂乱地叫道。“他们在等什么?想要像猫捉耗子一样戏弄我们吗?” 布鲁诺看向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们没有法师。”崔斯特向船长保证。 “什么?难道他们想撞沉我们?”船长问。“那么我们要把它击沉!”他转过身来想要对炮手下达新的指示,并命令弓箭手聚集在甲板上。但在他发出任何声音之前,一道银色的闪光从了望处激射而出,使得他目瞪口呆。他转过身,看到这闪光划过快船的甲板,然后急剧地向右边转了个弯,飞到了宽阔的水面上。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又一道闪光飞了出来,与上一道的路径一样,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它没有转弯。它呼啸着飞过快船的主桅。 所有的动作仿佛突然停止了,轻帆船和快船都是一样。 “叫黑豹停止!”凯蒂从高处向崔斯特喊道。 瓦内斯疑惑地看着卓尔,但崔斯特丝毫没有犹豫。他举起手,命令刚刚开始助跑的关海法回到他身边。 “结束了。”暗黑精灵宣布。 船长怀疑的表情开始融化,因为快船的主帆降了下来,它的船首也立刻更深地沉入海中。它的后梁旋转起来,使三角形的帆开始转向。它向一边倾斜,将它的船首转向东方,转向那遥远的海岸。 凯蒂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女人跪在尸体旁边,另一个男人摇着头。凯蒂的心中一阵空虚,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这样,从来不愿意杀死任何人。 但那个人是敌人,如果他不死的话,将会使那艘快船上许多无辜的人死去。比起让其他人陪着他一起死,只有他一个人死去是更好的结果。 她反复这样劝慰着自己。这只有一点点作用。 崔斯特确信战斗已被避免,因此他再度以全然的轻蔑看着那块碎魔晶。对一个人的一次呼唤竟然险些毁灭了这么多人的生命。 他迫不及待地想丢掉这东西。 第十六章 心灵与魔法之兄弟 暗黑精灵坐在一张椅子里,斜靠着椅背,将自己舒适地安顿下来——他看起来总是如此——并饶有兴味地听着远处的一场谈话。贾拉索在他送给莱基·邦达列克的那件华丽的法师袍上放置了一个能够远距离窃听的装置,它混藏在袍子的黑色布料上缀着的各种魔法宝石中间。这装置有一个巧妙的伪装:对于任何一个试图探测它的人来说,它只是一颗普通的,可以施放锐耳术的魔法宝石。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它拥有另一种功能,任何人只要用手碰触贾拉索持有的,与之配对的另一块宝石,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听到莱基的每一场交谈。 “这件复制品制作得相当不错,与原件的法力相差无几。”莱基说着,显然是在谈论那个可以找到崔斯特的魔法吊坠。 “那么你就应该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那个叛逆。”金穆瑞·欧布罗扎的声音回答。 “他们仍然在船上。”莱基解释道。“而且根据我听来的消息,他们还将在船上待许多天。” “贾拉索要求更多的信息。”欧布罗扎家族的心灵异能者说。“否则他就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啊,是的,交给我最主要的竞争者。”法师假装严肃地说。 在那个远处的房间里,贾拉索轻声笑了起来。这两个人都以为,让他相信他们两个是对手因而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但事实上,他们俩已经建立了紧密的,相互信任的友谊。贾拉索并不介意——实际上他更喜欢这样——因为他知道,即使心灵异能者和法师联合在一起,这两个对于超自然力量有着相当的才华和掌握程度的暗黑精灵也永远不可能对抗他,因为他们几乎没有对于理性生物的动机以及天性的理解。他们并不是害怕被他本人所击败,而是害怕一旦获得胜利,他们就不得不承担起控制整个像火药桶一般的佣兵团的责任。 “要更好地了解那个叛逆的一举一动,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伪装起来接近他,亲自去听听他说些什么。”莱基继续道。“我对于他之 524d." >前走过的路和做过的事已了解得够清楚了。” 贾拉索在椅子中身子向前探着,专心地聆听着莱基咏出的咒语。他辨识出法师兼牧师正在施展一个探知池的法术。 “看那个人。”过了一会,莱基说。 “那个小男孩?”金穆瑞回复道。“是的,他是个很容易的目标。人类通常不太注意小孩的行为,这点倒是与卓尔相同。” “你可以控制他的心灵?”莱基问。 “非常容易。” “通过这探知池呢?” 一段长长的沉默。“我从来没有试过。”金穆瑞承认道。他的语气告诉贾拉索,他并不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还相当有兴趣试一下。 “这样我们在那个流浪者身边就有了耳目。”莱基继续说着。“从某种角度说,这不会引起崔斯特·杜垩登的怀疑。一个好奇的小孩,喜欢听他那许许多多的冒险故事。” 贾拉索将手从宝石上拿开,终止了锐耳术。他靠回椅背上咧开嘴笑着,为自己部下的聪明才智而感到欣慰。 他知道,这种能力才是他力量的真实所在,这种将责任分配给最合适的人选,让他们各尽其力的能力。贾拉索的力量并不在于贾拉索本人,虽然他本人也极难对付,但他的力量却的确是存在于他身边这些胜任的士兵之中。与贾拉索战斗就等于与整个达耶特佣兵团,一个足智多谋,能力极强的卓尔战士组织战斗。 与贾拉索战斗就等于失败。 卓尔领导者知道,卡林港的所有公会很快就会得知这条真理,崔斯特·杜垩登也是一样。 “我与另一个位面进行了联络,那里的生命伟大而睿智,对于卓尔的所作所为可以一望而知,他们告诉我关于那名流浪者以及他的朋友的信息,包括他们曾在哪里,以及他们将要去哪里。”第二天,莱基·邦达列克对贾拉索宣称。 贾拉索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谎言,他完全清楚莱基关于消息来自于异界的、神秘的出处的描述是不可信的。 “他们的目的地在内陆,与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莱基说。“他们搭了一艘船——名字是探求者号——在深水城出港。现在他们在向南航行,目标是一个叫做博得之门的城市,并将于三天后到达。” “然后回到陆地上?” “是的,但时间很短。”莱基回答。金穆瑞在作为船上的小男孩度过的半天时间内获得了许多信息。 “此后他们将登上一艘小些的船,沿河而上,一直去到距离被称为剑之海的广阔水面极远之处。那时他们会再度上岸,去往一个叫做雪片山脉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高飞之灵修道院,其中居住着一位名叫卡德利的牧师。他们要去毁灭一件拥有巨大力量的宝物。”他补充了一些由他本人而非金穆瑞取得的细节。 “这件宝物的名字是克什辛尼朋,但它常被称为碎魔晶。” 贾拉索眯起了双眼。他曾听到过克什辛尼朋这个名字,那是在一个关于一只强大的恶魔和崔斯特·杜垩登的故事中。他很快回忆起了那个故事,同时,一个狡猾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的一个角落中成形。“这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他说。“与此同样重要的是,他们曾在何处?” “据说他们来自于冰风谷。”莱基回答。“那是一块充满冰雪与风暴的土地。而且,他们将一位名叫沃夫加的强壮战士留在了后面。他们认为他应该在路斯坎,与深水城同处海岸上,但更往北的一座城市。” “他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莱基摇摇头。“他有麻烦了,我猜,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丢失了什么东西,或是遭到了不幸。” “猜测。”贾拉索说。“还有假设。这一类的东西将把我们引向不可挽回的失误。” “沃夫加扮演的难道是很重要的角色吗?”莱基有些吃惊地问。 “也许根本不重要,也许十分重要。”贾拉索回答。“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事,因此我也不能确定。如果你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那么也许我会去找金穆瑞。”他注意到法师兼牧师的身体僵硬起来,仿佛贾拉索刚刚打了他一个嘴巴。 “你希望收集更多关于那个流浪者的信息,还是更多关于沃夫加的?”莱基以尖锐的声音问。 “更多关于卡德利的。”贾拉索回答,这使得他的同伙泄气地叹了一声。莱基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转过身来,举起双手走开了。 不过无论如何,贾拉索也没有话要对他说了。克什辛尼朋和沃夫加,这两个名字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听过这两个名字:沃夫加曾被蜡融妖送到罗丝面前,罗丝又将他交给了厄图,而厄图正是寻找碎魔晶的恶魔。也许佣兵头子应该亲自去与厄图会面,不过他的确很讨厌与深渊魔域中那些不可预知的、极其危险的生物打交道。贾拉索的生存之道乃是理解他敌人的动机,但恶魔从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动机,并因此可能随时改变他们的欲望。 但是,还有另外一些办法。佣兵头子抽出一根细长的魔杖,并在一念之间将自己的身体传送至魔索布莱城。 他最新招募的一名副官,曾是统治家族中自豪的一员,正在等着他。 “去找你的兄弟贡夫。”贾拉索命令道。“告诉他我想要知道关于叫做沃夫加的人类、恶魔厄图以及被称为克什辛尼朋的古代宝物的事情。” “沃夫加在我们对战锤族王国秘银之厅的第一次突袭中被捉住。”伯殷永·班瑞本人就十分清楚这件事。“抓获他的是一位侍女,后来他被交给罗丝。” “但在此之后呢?”贾拉索问。“据我了解,他似乎又回到了我们的位面上。” 伯殷永的表情显示了他对此事的惊讶。极少有人能从蜘蛛神后的居所逃出来,但很快他便无声地承认,崔斯特·杜垩登的一切都是如此全然地不可预料。“我今天就会找到我的兄弟。”他向贾拉索保证道。 “对了,再告诉他我也想要知道关于名叫卡德利的强大牧师的事情。”贾拉索将一个小饰物扔给伯殷永。“这里面包含有我所在之处的讯息。”他解释道。“这样你的兄弟就可以找到我或派来信使。” 伯殷永点了点头。 “一切都好吗?”贾拉索问。 “城市依然平静。”副官回答,而贾拉索并不惊奇。在几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对秘银之厅的攻击中,统治魔索布莱城长达几个世纪的班瑞主母身死,从那之后,整个城市表面看来一直很平静,不过每个家族都在私底下做着各种各样的计划。班瑞主母的长女崔尔·班瑞为保持家族的稳定而不致分裂而做的工作值得称道。但虽然如此,居住于这个城市的所有黑暗精灵都知道,史上最大的家族战争即将爆发了。 贾拉索决定在此时将势力扩展至地面,借此提升整个佣兵团的威势,使得所有想要获得强大力量的家族都必须意识到他们的价值。 贾拉索知道,现在事情的关键就是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一边,即使他们之间相互宣战也是如此,而这是一条他在几个世纪之前就能够完美地施行的策略。 “那么,快去找贡夫吧。”他命令道。“这是最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在纳邦德尔时柱烧过一只手的时间内得知答案。”他用了一个对于卓尔来说很普遍的指代五天的说法。“一只手”就是指一只手上的五个指头。 伯殷永离开了,贾拉索也以无声的,对魔杖的精神指示回到了卡林港,而他的心思甚至比他的身体转移得更快。伯殷永不会令他失望的,贡夫也不会,莱基和金穆瑞也是一样。他对于这些都极有信心,而这也令他可以将精神集中于今天晚上要进行的大事:对巴沙多尼公会的占领。 “谁在那儿?”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虽然危险就在面前,但声音中仍然充满了冷静。 恩崔立刚刚跨过金穆瑞·欧布罗扎创造的一扇任意门,还需要在新环境中重新找到方向感,因此在他听来,这声音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现在身处帕夏巴沙多尼的私室中,一面豪华的穿衣镜背后。在他终于恢复了平衡及方向感之后,杀手花费了一些时间来研究周围的环境,聆听着最细微的响动,例如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呼吸声或是坚定的脚步声。 但是当然他和金穆瑞已事先观察过整个房间,以及公会几名副官的所在,因此他们知道,这位无助的老人身边并没有人保护。 “谁在那儿?”又传来一声喊叫。 恩崔立从镜子后面走到烛光当中,用手抬起帽檐以使老人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同时杀手也可以看着巴沙多尼。 这个老人看起来非常令人同情,他从前的自我,从前的荣光都已离开了他,他成了一个空壳。帕夏巴沙多尼曾是卡林港最强大的公会会长,但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一个傀儡,一个由几个不同的人同时拉着线的木偶。 恩崔立厌恶拉线的那些人。 “你不应该来这里。”巴沙多尼以刺耳的声音说。“逃出这城市吧,因为你根本无法在此生存。太多,太多了。” “你低估我已有二十年了。”恩崔立轻声回答,同时坐到床沿上。“你什么时候才能了解我的实力呢?” 这使得巴沙多尼笑得咳了起来,恩崔立也罕见地微笑了一下。 “从阿提密斯·恩崔立还是个用尖石头杀死入侵者的流浪儿那时起,我就了解他的实力了。”老人提醒他。 “那些你派来的入侵者。”恩崔立说。 巴沙多尼以一个邪恶的微笑承认了这一点。“我不得不对你进行检验。” “那么我通过了吗,帕夏?”在他说话的同时,恩崔立考虑着自己的语气。他们俩在像一对老朋友一样交谈,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确是一对老朋友。但现在,由于巴沙多尼副手的举动,他们也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虽然这位帕夏无助地单独和恩崔立呆在一起,但他的举止仍很自如。最初杀手曾以为巴沙多尼的防卫一定比他所知的要好,但在仔细地观察整个房间,尤其是老人躺着的那张床上面之后,他确定巴沙多尼并没有任何花招可耍。恩崔立控制着整个局面,而帕夏巴沙多尼被扰乱的程度似乎比预想中要小得多。 “当然,当然。”巴沙多尼回答,但马上他的微笑便消散了,而代之以忧郁的神情。“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失败了,而且是在一个过于简单的任务上失败了。” 恩崔立耸耸肩,仿佛这件事根本不重要。“那个目标太可怜了。”他说。“真的。我是一名能够通过你任何一项检验的杀手,在我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就成为了你的副官;而那个没用的贫民所欠的钱,一个初学扒窃的小偷在半天时间内就可以偷回来。难道我就应该去杀那样一个家伙吗?” “这不是重点。”巴沙多尼坚持。“我允许你回到公会,但你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因此你必须证明自己。不是向我证明。”他很快补充道,因为他看到恩崔立皱起了眉头。 “不是,是向你那些愚蠢的副官。”恩崔立推论道。 “他们都是藉由辛勤的努力而得到现在的位置。” “我所害怕的正是这一点。” “现在在低估他人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了。”帕夏巴沙多尼坚持道。“他们三个人都很称职,都能很好地为我服务。” “好到可以把我赶出你的公会的程度吗?”恩崔立问。 帕夏巴沙多尼长叹一声。“你是来杀我的吗?”他问,然后马上再次笑了起来。“不,不会的,你不会杀我,因为你没有理由这么做。你当然知道,如果你设法击败了卡札·乔迪恩和其他人的话,我会允许你回来的。” “这是另一个检验吗?”恩崔立冷淡地说。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这个检验是你自己创造的。” “难道是因为我放过了一个生不如死的废物么?”恩崔立摇着头问道,就好像这整个事件都是全然的荒谬。 巴沙多尼的灰色眼中现出了理解的光。“这么说来那并非是同情。”他邪笑着说。 “同情?” “对那个废物的同情。”老人解释道。“不,你根本不在意关于他的任何事,不在意他在随后被杀掉。不,不,我早该明白的。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心中根本不会有任何同情。从..没有!那只是骄傲,单纯的,愚蠢的骄傲。你无法将自己降低到一个街头小流氓的程度,因此你挑起了一场你不可能胜利的战争。哦,多蠢啊!” “不可能胜利?”恩崔立重复道。“你做的假设太多了。”他长久地凝视着巴沙多尼的眼睛。“告诉我,帕夏,你希望谁胜利?”他问。 “又是骄傲。”巴沙多尼挥了一下他那皮包骨头的手臂,这个动作用掉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因此他不得不喘着气。“但重要的是,”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重要的是讲和。你问题的实质就是想知道我是否还在意你,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对于你在我公会的成绩记忆犹新,就如同一个父亲会记得自己儿子的成长过程。我不希望你在这场你挑起的战争中受到伤害,但你也得明白,我对于在你和卡札——同样一个骄傲的笨蛋——之间发生的事情干涉不了什么。而且,当然,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不可能胜利。” “你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 “够了。”老人说。“我知道你在其他公会中没有同盟,甚至连瓦维尔和她的小家伙们,以及昆汀·波迪尤和他的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士兵也不是你的同盟。哦,他们已经宣布保持中立——因此我们也没办法对付他们——但至少,他们不会在战斗中帮助你,其他真正有实力的公会更是如此。因此你的命运已被注定了。” “你了解所有的公会?”恩崔立狡猾地问。 “甚至是下水道里那些没用的鼠人。”帕夏巴沙多尼自信地说。但恩崔立注意到,虽然老人装出十分自满的样子,但他的语气之外却隐隐露出了一丝迹象,显示出事实并非这么简单。恩崔立知道,这是一种厌烦的情绪,而且明显地,事情并不在巴沙多尼可控制的范围内。运作整个工会的是那三名副官。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但为了所有你为我做过的事,我决定告诉你。”杀手说,而且当他看到睿智的老帕夏的双眼警觉地眯起来的时候,他并不感到惊讶。“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忠诚,也可以认为这是我最后一次报答你。”恩崔立继续道,他是真心的——至少在预先警告这方面是如此——“你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而且你的副官们不会成功地杀掉我的。” “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信。”老帕夏又一次笑得咳起来。 “而且从不犯错。”恩崔立抬起帽沿行了个礼,然后走到穿衣镜后面,穿过那扇一直在等候着他的任意门。 “你们做好所有的防御了吗?”帕夏巴沙多尼的问题中有着一些真正的担心,因为老人相当了解恩崔立,所以他很重视杀手的警告。恩崔立离开之后,巴沙多尼马上将他的三名副官召集到一起。他没有告诉他们关于那个不速之客的事,但他需要确认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时间就要到了,他知道,马上就要到了。 夏洛塔,汉德还有乔迪恩都点着头——巴沙多尼注意到,他们显示出某种程度的谦逊。“他们今晚就会来。”他宣告道。在其他三个人能够提出任何问题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在盯着我们。” “当然了,我的帕夏。”夏洛塔俯下身去亲吻老人的前额。 巴沙多尼对她大笑着;而当门廊的方向传来一名守卫的喊声,叫着说建筑已经被突进的时候,巴沙多尼只是笑得更响亮了。 “在地下室下面!”那名守卫叫道。“是从下水道进来的!” “是鼠人公会?”卡札·乔迪恩怀疑地问。“多摩·奎里洛向我们保证过他不会——” “那么说,多摩·奎里洛被恩崔立清除了。”巴沙多尼打断了他。 “恩崔立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卡札推论道。 “那么他也不会一个人死掉。”夏洛塔似乎毫不担心地说。“真遗憾。” 卡札点点头,拔剑转身准备离开。巴沙多尼费了很大的劲抓住了他的胳膊。“恩崔立将单独过来,让他的同伙攻击公会。”老人警告道。“他会来找你。” “那样的话我会更高兴!”卡札吼了回去。“去指挥我们的防御。”他对汉德说。“当恩崔立死掉的时候,我会提着他的头来见你,这样我们就可以让他的那些同伙知道,和他站在一边有多么愚蠢。” 汉德刚走出房门便差点被一个从地下室冲上来的士兵撞到。“是狗头人!”那个人叫道,他的表情显示即使是在他说出这个词的同时,他也难以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恩崔立的同伙是些臭烘烘的狗头人。” “那么我们走吧。”汉德更为自信地说。与公会中的两名法师和二百名士兵相比,即使是成千的狗头人也不会带来什么真正的不便。 而在房间中的另外两名副官听到这宣告时,他们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咧开嘴笑了。 但躺在床上看着他们俩的帕夏巴沙多尼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笑。他知道,恩崔立一定有着更大的计划,狗头人几乎肯定不会是最糟糕的敌人。 的确,狗头人是冲入巴沙多尼公会驻地的先头部队。它们从下水道冲了上去,而下水道中那些吓坏了的鼠人——他们都知道恩崔立特别厌恶他们——都隐藏在阴影中,并没有出来挡路。这种又小又臭的生物是贾拉索从魔索布莱城带过来的,其数目相当可观。达耶特佣兵团在将卓尔城市划为两半的爪裂谷边缘建起了房屋,而且在那里,狗头人不断地生长繁殖,现在数量已有几千只。有三百只狗头人跟着四十名卓尔来到了卡林港,现在它们正在打头阵,它们狂野地在公会建筑的底层乱冲乱撞着,并在无意中撞上不计其数的机关陷阱,其中有机械的,也有魔法的;同时也探明了巴沙多尼士兵的位置。 在它们身后是它们的,如死神般安静的卓尔主人。 金穆瑞·欧布罗扎,贾拉索还有恩崔立在一条倾斜的走道中向上走着,在他们的侧面有四位卓尔战士,拿着单手十字弓,弓上已上好淬毒的箭。这条走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房间,两只狗头人惊慌地逃了过去,因为它们身后有三个弓箭手在追赶着。 “咔哒,咔哒,咔哒。”十字弓响了三下,三名弓箭手的身体同时开始摇晃,很快便一头栽倒,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旁边传来一声爆炸,令只剩下原先半数的狗头人连滚带爬地逃向另一个方向。 “这不是魔法的爆炸。”金穆瑞评论道。 贾拉索命令两名士兵从侧翼向人类的位置迂回。而金穆瑞则选择了一条更为直接的路径,他打开一扇可以直接穿过这个宽阔的房间,来到发生爆炸的走廊上的任意门。他和恩崔立由这门看到了另一条长而向上倾斜的走道之中,那些导致爆炸的人。这群人正在一道挡墙后面匆忙地搬运着什么,他们旁边有几个大桶。 “卓尔精灵!”其中一个叫道,指着被打开的门,两名卓尔士兵正走出来。此时金穆瑞在任意门的后面站着。 “点着它!点着它!”另一个人喊着。第三个人用火把点燃了其中一只桶顶部的引信。 金穆瑞再度将自己的心灵能量集中起来,置于那只桶上面,置于那木制的器具中潜藏着的能量上。 他接触到那能量并激发了它。在那群人将这桶滚出挡墙让它去攻击卓尔之前,桶子便炸开了,然后使得所有的火药桶接连不断地爆炸。 一个浑身着火的男人从挡墙后面爬了出来,并狂乱地沿走道向下滚去,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另一个受伤较轻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一名卓尔士兵使用手中的十字弓射中了他的脸。 金穆瑞关闭了那扇任意门,因为穿过这房间会比穿过令人晕眩的任意门更节省时间。他们再度出发,冲过那具燃烧的尸体和受了重伤并且睡着了的人身边,又冲过了爆炸的第三名受害者,一具被烧得蜷缩成胎儿形状的尸体旁边,然后进入了一条分支的巷道。在那里他们又发现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已陷入睡眠,第三个则倒在之前贾拉索派出的向侧面包抄的两个卓尔士兵脚下死去了。 在公会驻地地下的战斗就这样进行着,黑暗精灵完全控制了整个局势。贾拉索这次带到地面上来的全都是他最为精锐的武士:变节者。他们都曾属于某一高贵家族,曾接受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斗训练,全都专精于这种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一条隧道到另一个隧道的战斗训练。一队穿着闪光盔甲并有法师支援的骑士在广阔的战场上或?许堪与这些黑暗精灵匹敌,但这些街头的流氓恶棍,他们的武器只不过是小匕首和短剑,所知的魔法也只是些低级的法术,并且又不知道他们敌人的情况,因此他们在贾拉索稳健的攻击之下全线溃败了。巴沙多尼公会的人接连放弃了一个又一个的据点,向越来越高的位置不断撤退。 在公会建筑的地面那一层,贾拉索见到了莱基·邦达列克和他所带领的六名卓尔士兵。 “他们有两个法师。”法师兼牧师解释道。“我向他们施放了一个沉默术,然后……” “请务必告诉我你没有杀死他们。”佣兵头子深知法师的价值。 “我们用睡眠箭攻击他们。”莱基说。“但其中一个有石肤术的保护,因此不得不被毁灭。” 贾拉索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你来继续控制局势。”他对莱基说。“我会带着恩崔立去楼上声明他的位置。” “带他去?”莱基的语调有些酸涩,并示意着金穆瑞。 贾拉索明白他们的小秘密,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微笑。“走吧。”他催促着恩崔立。 他们又遇到另一群穿着重甲的士兵,但贾拉索从他的诸多法杖之中取出一根,将这些士兵全部困在一团粘性物质里面。其中有一个逃了出去,但阿提密斯·恩崔立了解这些人的战术。他看到墙上变长的影子,精确地射中了这条漏网之鱼。 当汉德连滚带爬地进入房间,大口喘着气并用手抓着自己的臀部时,卡札·乔迪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黑暗精灵。”汉德说着。“恩崔立。这个混蛋把黑暗精灵都找来了!” 他很快倒在地上睡熟了。 卡札·乔迪恩没去管他,从房间的后门冲了出去,穿过二楼宽阔的舞厅,然后冲上楼梯爬向三楼。 恩崔立和他的朋友们注意着这个人的所有行动。 “是这个人吗?”贾拉索问。 恩崔立点头。“我会杀死他。”他承诺道,并马上就要追过去,但贾拉索抓住了他。恩崔立转回身,看到佣兵头子狡猾地看向金穆瑞。 “你想要彻底地羞辱他一番吗?”贾拉索问。 在恩崔立回答之前,金穆瑞便走到他面前站着。“与我结合吧。”卓尔心灵异能者抬起手指摸向恩崔立的前额。 一直都十分警惕的恩崔立把伸过来的手推开了。 金穆瑞试图解释,但恩崔立只懂得卓尔语言的基础,而完全不懂其中精微的变化。心灵异能者的话在恩崔立听来似乎就是指爱人之间的“结合”而非其他什么东西。金穆瑞泄气地转向贾拉索并开始以极快的语速说着什么,在恩崔立耳中仿佛他只是在说一个很长的单词。 “他有一个你可以玩一玩的小把戏。”贾拉索以通用地表语解释道。“他想要进入你的心灵,但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他会为你设置一个能量障壁,并告诉你该如何使用它。” “一个能量障壁?”迷惑的杀手问。 “信任他一次吧。”贾拉索催促道。“金穆瑞·欧布罗扎是这种稀少而强大的心灵魔法最伟大的实践者之一,而且他的技术已使得他可以将他的一部分能量暂借给他人,虽然时间并不长。” “他要把它教给我?”恩崔立怀疑地问。 金穆瑞听到这荒谬的想法,不禁大笑起来。 “心灵魔法是一种天赋,一种极少见的天赋,是不可以传授的。”贾拉索解释道。“但金穆瑞可以将他的部分能力借给你使用,这足以让你羞辱卡札·乔迪恩了。” 恩崔立的表情显示他仍不太相信这些。 “如果我们决定杀掉你,我们有很多更为便利的方法可以随时这么做。”贾拉索提醒着杀手。然后佣兵头子对金穆瑞点点头,这一次阿提密斯·恩崔立没有躲闪。 这样,恩崔立就有了第一次的对于心灵能力的体验,他毫不畏惧地走上楼梯。一个隐藏着的弓箭手向他射了一箭,这一箭正好射中了恩崔立的后背——但那个能量障壁阻止了那支箭继续飞行,并完全吸收了它的能量。 夏洛塔听到外面房间中的骚乱,并推测卡札·乔迪恩回来了。不过她仍然不知道在建筑物下层巴沙多尼公会遭到的溃败,因此她决定快速行动,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她从她那诱人晚装的一只长袖中抽出了一把小刀,向一扇门走去,这扇门后的那个房间则连接着帕夏巴沙多尼的房间。 她终于可以了结与这个人的恩怨了,而且在他人看来会以为是恩崔立或者他的一个同伙进行了这次暗杀。 夏洛塔在门口停了下来,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是混乱的脚步声。乔迪恩在跑着,另一个人也是一样。 恩崔立已经来到这一层了吗? 这个念头袭击了她,但并没能阻止她。还有其它的,秘密的路径可走,不过要稍微多花些时间。她走到自己房间后面,从书.架上拿出某本书,然后钻进了从书架后现出的秘密走道。 很快,恩崔立便在一群相互连结的小房间之中追上了卡札·乔迪恩。乔迪恩挥舞着剑从一边冲了出来。他至少击中了恩崔立十多次以上,但杀手集中起他的思想,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挡架。他只是任由乔迪恩攻击他,将这些攻击的能量吸收,让所有的能量在他身体里聚集起来。 卡札·乔迪恩目瞪口呆地向后退着。“你是什么样的恶魔?”他被门槛绊倒并摔进了门里,此时夏洛塔刚刚从另一个秘门中走进同样一个房间,并站在帕夏巴沙多尼床边的墙壁旁。 恩崔立自信满满地走进房间。 乔迪恩再度挥舞着剑冲上来,这一次恩崔立抽出了贾拉索交给他的长剑并开始反击,完美地挡架着每一次的挥砍。他感受到自己心灵的控制力逐渐减弱,并因而知道,他必须迅速做出反应,否则就会被无法控制的能量所毁灭。因此当乔迪恩的剑从侧面挥来时,恩崔立将剑尖探至对方剑下,然后一挑,抬起对方的剑,然后从剑下钻过去,再转过身。他使得乔迪恩失去了平衡,于是他再给乔迪恩施以压力,对方倒在地上,恩崔立在他上面压着,他俩的武器相互别住了。 夏洛塔抬起手准备将匕首掷向巴沙多尼,但她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她看到在恩崔立压到卡札·乔迪恩身上的同时,恩崔立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她眼前,这个目标实在太诱人了。 但她马上再度改变了主意,因为此时另一个暗色的身影进入了房间。她试图掷出飞刀,但卓尔的速度更快。一支飞刀穿过她手腕处的宽大袖子,将她的胳膊钉在墙上。又一支飞刀击中她头右边的墙壁,又一支击中她左边的。又一支擦过她身体的侧面,然后贾拉索连续向他的方向掷出飞刀,就好像不断向她奔去的铁流一般。 乔迪恩以重拳击中恩崔立的脸。 而这,也同样地,被吸收了。 “我真的已经开始对你的愚蠢感到厌烦了。”恩崔立说,他将手放在乔迪恩的胸膛上,完全不顾对方的重拳一再击中自己的脸。 恩崔立心念一动,释放出所有的能量。所有的。包括那支箭,许多次的劈砍与许多次的重拳。他的手没入了乔迪恩的胸膛,溶化了对方的皮肤与其下的肋骨。血像泉涌一般喷出来,喷到空中,然后又落回到乔迪恩写满惊恐的脸上,落到他那张开的,准备发出可怖尖叫的嘴里。 然后他死了。 恩崔立站了起来,看到夏洛塔靠在墙边站着并举起双手——其中有一只是被钉在墙上的;而贾拉索则手拿另一支飞刀面对着她。包括金穆瑞和莱基在内的另外几个卓尔已经进入房间内,站在他们领导人的身后。杀手注意到那支显然是夏洛塔掉在床边地板上的匕首,迅速来到她与巴沙多尼之间。他将狡诈的目光转向这危险的女人。 “看起来我正好及时赶到,帕夏。”恩崔立捡起那匕首。“夏洛塔以为公会驻地已经守住了,她显然决定利用这场战斗作为掩护,最终除掉你。” 恩崔立和巴沙多尼都看向夏洛塔。她楚楚可怜地站着,显然被抓住了把柄,不过她设法挣脱了被飞刀钉在墙上的袖子。 “她不知道她敌人的实力。”贾拉索说。 恩崔立看着他并点点头。所有的黑暗精灵都向后退去,这一刻被留给了杀手本人。 “我应该杀了她吗?”恩崔立问巴沙多尼。 “为什么要请求我的允许?”帕夏显然不太高兴。“然后我是不是该因为你把黑暗精灵带到我的房子里而感谢你?”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生存。”恩崔立回答。“公会大部分的士兵都得以幸免于难,他们被迫保持中立,但并没有被杀死。卡札·乔迪恩死了——我从来就不能够信任那个家伙——但汉德活了下来。因此我们仍将按照从前的安排,设置三名副官和一名公会会长。”他看向贾拉索,然后是夏洛塔。“当然,我的朋友贾拉索希望占据一个副官的位置。”他说。“他做得非常好,因此我不能够拒绝。” 夏洛塔的身体僵硬了,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因为她能够做出这简单的算术。 的确,恩崔立最初是想要杀掉她。但当他回头看向巴沙多尼,这个虚弱的老人,这样一个过去荣光的阴影的时候,他转过剑尖的方向,将它刺入了巴沙多尼的心脏。 “三个副官。”他对目瞪口呆的夏洛塔说。“汉德,贾拉索,还有你。” “那么恩崔立就是公会会长了。”女人不老实地笑着。“你说你无法信任卡札·乔迪恩,但你一定发现了我比他更为诚实吧!”她诱人地向前走了一步。 恩崔立的剑再度刺出,剑尖抵着她喉咙处的嫩肉,阻止她进一步向前走。“信任你?”杀手问。“绝不。但我也决不怕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我就会留你一条命。”他稍微改变了剑的角度,使它抵在她下颚下面,他在那里划出了一道伤口。“要做得一点都不差。”他警告道。“否则我就毁掉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你有一次做得不够完美,我就在上面划一道。” 恩崔立转向贾拉索。 “这栋建筑在一小时内就会被我们彻底控制。”黑暗精灵向他保证。“到时候,你和你的人类副官就可以决定那些被捕的人的命运,并向其他公会散发适合你公会会长身份的消息。” 这一刻,恩崔立的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的满意。他高兴地看到卡札·乔迪恩死了,也很高兴看到那个老废物巴沙多尼终于得到了他早该得到的安眠。 “听候您吩咐,我的帕夏。”夏洛塔在一边说道。 这头衔令他的胃翻腾不已。 第十七章 祓魔 在战斗这件事本身以及由之而来的优越感和控制力当中,的确有着某种非常诱人的东西。更何况这些战斗并未致人死命——虽然有好几个顾客受到了重伤——再加上使人神志不清的烈酒,因此每次雷霆万钧的重拳并不会为这个人带来刑罚。 相反,这为他带来了满足感,他很久以来都没有享受过的感觉。 如果他停下来好好想一想,沃夫加也许就会意识到,他在用这些新的挑战者来代替某个特殊的宿敌,某个他无法独自击败的宿敌,某个折磨了他这许多年的宿敌。 不过他并没有费神去想。当他的拳头打在最新的一名麻烦制造者胸膛上,将这个又高又瘦的人打得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最终被二十英尺之外的一条板凳绊倒在地的时候,他只是在单纯地享受这种快感。 沃夫加胸有成竹地走过去,用双手分别抓着倒在地上那男人的领子(同时拽掉了许多根胸毛)和腹股沟(同样地拽掉了许多毛发)。野蛮人猛地一拉,将这男人水平地举到腰间,然后旋转着将那人抡到自己头的上面。 “我刚刚才修好那扇窗。”艾伦·贾德佩克冷淡而又无助地说,他已看穿了野蛮人的目标。 那男人飞过了那扇窗,落在半月街对面。 “那就再修一次。”沃夫加瞪了艾伦一眼,酒保也不敢吭声了。 艾伦只是摇着头回到擦拭吧台的工作上。他不断提醒着自己,由于沃夫加将这个地方保持住了全然的秩序,他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顾客前来。现在,找寻一个安全的避难所来度过整个夜晚的人们会来到这里,对于沃夫加那可怖的力量感兴趣的人们也会来这里。这两种人都可能成为对强壮野蛮人的挑战,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观众。弯短剑酒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人满为患,艾伦·贾德佩克的钱袋也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鼓。 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必连续不断地修补这栋房子,他的钱袋会比现在还要鼓得多。 “他不该那么干。”一个坐在吧台附近的人对艾伦说。“那是罗西·杜恩,他撇的那个。是个士兵。” “没穿制服。”艾伦说。 “以私人身份来的。”那人说。“想看看这个恶棍沃夫加。” “现在他看见了。”艾伦依然是那种冷淡而听天由命的语气。 “而且他还会再看见他。”那人许诺道。“不过下次会带来几个朋友。” 艾伦叹息着摇摇头。并不是为沃夫加担心,而是因为他预期的,沃夫加与一整队的士兵在酒馆里战斗所能造成的维修费用。 这一夜——这半夜——沃夫加又是在黛丽的房间中度过的。他在去那里之前从吧台拿了一瓶酒,出来的时候又拿了一瓶。他去了码头,在一个很长的船埠尽头坐下,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注视着海面上的闪光。 就在第二天晚上,当六个阴沉着脸的男人——其中也包括被一名顾客指认为罗西·杜恩的家伙——进入弯短剑酒馆的时候,裘西·帕杜斯最先看到了他们。他们在离吧台最远的一边坐下,将数个顾客从座位上赶走,并将三条板凳并排摆在一起,如此他们便可以背靠着墙坐成一排。 “今晚是满月。”裘西说。 艾伦明白他的意思。每当月亮成为满月时,人群都会表现得更为暴躁易怒。而且,今天来到酒馆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呀!包括了艾伦所能想象得出的种种恶形恶状的暴徒和流氓。 “一天以来都是街上的话题。”裘西悄声说。 “月亮吗?”艾伦问。 “不是月亮。”裘西回答。“是沃夫加和罗西那帮人。所有人都在谈论这场即将到来的斗殴。” “六对一。”艾伦评论道。 “可怜的士兵们。”裘西窃笑着说。 然后艾伦对旁边的沃夫加点点头,后者手里拿着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饮料,看起来已经警觉到这伙人的不怀好意了。野蛮人脸上的那种表情,如此平静而又如此冰冷,使得艾伦的脊髓中传出一阵寒意。这将是漫长的一夜。 在房间的另一边,与六个士兵的座位遥遥相望的地方,另一个安静而不引人注目的人同样饶有兴味地注意着紧张的气氛,以及将要参与战斗的几个人。此人的名字广为路斯坎人所知,但他的长相则并非如此。他是个职业的阴影潜行者,一个始终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但他的声名却能使最凶顽的暴徒也不寒而栗。 盗贼莫里克听过不少关于艾伦·贾德佩克新帮手的故事,事实上是听得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故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关于这个人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关于他如何被一根重棒击中脸部然后像没事一样把它推开;关于他如何用两手举起两个人,用他们的头部互相撞击,然后同时将他们掷过对面的墙;关于他如何将一个醉汉扔到街上,然后又冲出来,仅凭双手的力量便阻挡了一辆将要踏过那个俯伏着的人的,两匹马拉的马车…… 莫里克已在这些混迹街头的人当中生活了很长时间,因此他明白,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夸大的蠢话。 每个说故事的人都想要胜过前一个。但现在,他并没有办法否认沃夫加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身材。同样地,他也无法否认罗西·杜恩头上的那许多条伤口,而这名士兵是莫里克的一个熟人,他确实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战士。 当然,以莫里克对小道消息的敏感,他听到了关于罗西执意要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回到此处报仇的传言;也听到了另一个人决心要把这个新来的放回原来位置的宣告。因此莫里克来到这里观看,而且并不打算做其他的事。他只想要看看这个庞大的野蛮人究竟有没有能活过今晚的力量、技术,以至于性格;看看他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威胁。 这个安静的人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沃夫加。他啜了一口酒并等待着。 当黛丽向那六个人走过去的时候,沃夫加一口喝光了杯中的啤酒,紧紧握起拳头。他看到战斗即将来临,而且,丝毫不出意料地,罗西·杜恩的帮手之一伸出手掐了黛丽的屁股一下。 沃夫加冲了过去,来到那冒犯者的面前。 “噢,这没什么。”他旁边的黛丽藐视地说,试图让沃夫加离开。但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举了起来,转了个身将她放到后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然后他转了个身,怒视着那个冒犯者,然后是罗西·杜恩,真正的主谋。 罗西仍然坐在凳子上放肆地大笑着。处于右边三个结实士兵以及左面两个的保护之下,他似乎完全放松下来了。 “一点乐子,”沃夫加陈述道。“一块布用来包扎你的伤口,而其中伤得最深的是你的自尊。” 罗西的笑声停止了,他狠狠地盯着对方。 “我们还没有修好那扇窗子。”沃夫加说。“你希望再从那里出去一次吗?” 罗西旁边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但罗西阻止了他。“事实上,北方人,我希望留下来。”他回答。“在我看来你才是该离开的人。” 沃夫加连眼睛都没有眨。“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你,为了你自己着想,请你离开这里。”他说。 离罗西最远的那名帮手站了起来,疲惫地向前走去。“我去拿点喝的。”他平静地对他旁边的人说了一句,然后,就好像要走向吧台一样,他向沃夫加走了一步。 野蛮人现在已经有了许多酒吧间内打斗的经验,他看得出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知道这个人会抓住他,减慢他的速度以便让罗西和其他的同伙可以连续地痛击他。他仍然紧盯着罗西并等待着。然后,当那人走到两步之内并向沃夫加伸出手准备抓住他的时候,野蛮人突然转过身冲向他。沃夫加绷紧背部的肌肉,将自己的前额撞向对方的脸,撞断了他的鼻梁骨并使得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 沃夫加迅速转过身挥出拳头,此时罗西刚要站起来,这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颚,将他打得靠在了墙壁上。沃夫加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他抓住被打得发晕的罗西的肩膀,将他猛力拉向左边,以他的身体挡住了这一边向沃夫加冲来的两个人。然后野蛮人又吼叫着绕过罗西的身体,挥舞着拳头应对从另一个 65b9." >方向向他挑过来的两人。 一个人用膝盖撞向沃夫加的腹股沟,但沃夫加注意到了这一动作并迅速做出反应。他把腿转了一个角度,因此对方只撞到他的大腿,然后他的手向下抓住了对方的腿。攻击者本能地抓向沃夫加,抓住了他的肩膀和头发,试图以此来保持自己的平衡。但是野蛮人实在太强壮了,他只是将对方举过头顶,转过身来又挡住了背后两个人的攻击。 这动作使得沃夫加受到了来自于他举着的那个人那一边的攻击,但沃夫加吃了几拳仍如同没事人一样,他转过身踢了那攻击者一脚,使得他撞到了墙上。 绝望的士兵用尽全力抓着沃夫加,而他的朋友也迅速由后面接近。沃夫加一声吼叫,一次扭动,再加上一个令人晕眩的重拳使他挣脱了对方的掌握。他后退几步从墙边和几个追逐者那里退开,当他弯下身去抓一条桌腿时恰巧避过了对方的一拳。 沃夫加转回去面对着对方,他突然停止了快速的旋转,以至于那桌子的一大部分因巨大的惯性而飞了出去,击中了离得最近的那个人的胸口,而沃夫加手中只剩下一条桌腿,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便将这棍子派上了用场。野蛮人用这棍子击打着被桌子打倒的那个人露出的双腿,接连敲碎了他的两个膝盖。 那人痛苦地嚎叫着,将那张桌子又推向沃夫加,但沃夫加被桌子击中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用那根棍子的尖端扎向对方的眼睛。 沃夫加转过身,全力挥舞着棍子,击中了另一个人脑袋的侧面,使得棍子断成两截,也令那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在他倒下的同时,沃夫加迅速跑过他身边——野蛮人知道,面对这么多的敌人,灵活的移动是最好的防御。他快速冲向同一方向的另一个人,将他举起来穿过了半个房间的宽度,将他按到一面墙上,在此过程中双方都在用拳头击打着对方。沃夫加被击中了十几拳以上,并还以同样数目的拳头,但他的拳头远比对方更重。那头晕目眩,战败的男人几乎倒在地上,但沃夫加又将他抓了起来并快速转过身,将这一颗人体飞弹掷了出去,绊住了离得最近的追逐者的脚脖子。这个人正轻率而匆忙地向沃夫加冲来,他的双手都伸向前准备抓住野蛮人,但经这一绊他马上失去了平衡而向前倒去。沃夫加在转身的过程中低下身击出一拳,正好穿过了对方两条伸出的手臂之间而打中对方的脸。这一拳结合了旋转的能量,以及被绊倒的人本身向前冲的能量,因此沃夫加感觉到自己的拳头没入了对方的脸,同时对方的头向后折了过去。 这个人,也同样地,重重倒在地上。 沃夫加直起身,面对着罗西和他仅剩的一名帮手,而即使是这名帮手的鼻子也在不停地流着血。另一个捂着一只受伤眼睛的人试图站起来,但他碎掉的膝盖无法支撑他的体重。他倒在一边,靠着一堵墙坐下。 自从这场乱斗开始以来,罗西和他的同伙第一次能够合作发起攻击。他们俩缓缓接近沃夫加,然后同时跃起试图将他压倒。但虽然他们俩都是体型庞大的人,沃夫加并没有倒下,甚至没有摇晃。野蛮人抓住了他们两个并站稳脚跟,他的猛击使得两人不得不自求生路。罗西设法脱逃了,沃夫加抓住了另一人的两只胳膊,将他水平地举到面前。对方用手臂连续击打着沃夫加的头部,但这些攻击的角度都不够准确,因此都没能起到任何的效果。 沃夫加再吼一声,然后开始在酒馆的地板上以全力进行不可控制的冲刺。沃夫加估量着距离,在即将撞上墙的那一刻低下了头,控制好后背的肌肉,然后像撞锤一样撞进了墙里。然后他向后跳一步,将那男人用手臂夹着,让他站在墙边。 这个人靠墙站着,迷惑地看着沃夫加向后退;然后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因为庞大的野蛮人又转回身,随着一声咆哮冲了过来,同时低下肩膀。 这个人举起双手,但这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沃夫加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撞到了木板里面,木板也裂开了。比木头裂开的声音更大的是艾伦·贾德佩克无能为力的呻吟和叹息声。 沃夫加再次向后跳,但马上又冲了回来,以右拳和左拳连续不断地出击,每一个重拳都使得那人更深地陷入墙内。这个可怜的,崩溃了的,浑身是血的家伙背后已全是深深的印痕,鼻子早已断掉了,并且他全身的骨头似乎有一..半以上都断了。他抬起一只衰弱无力的手臂,以显示他已经受够了。 沃夫加再打出一个残酷的左勾拳,击中了对方的下颚,将他打得昏了过去。如果不是后面的墙壁将他牢牢卡住的话,他也会倒在地上的。 沃夫加根本不去注意这些,他转过身面对着罗西,这唯一一个还有战斗力的敌人。其他人当中,那个在墙边与沃夫加交换重拳的家伙正在地上乱爬着,似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第二个,也就是被棍子击中头部的那一个,正不断地试图爬起来并且不断地倒下;第三个则仍靠着墙坐着,一只眼睛受了伤,两个膝盖完全粉碎;第四个,也就是仅仅遭到沃夫加一个重拳打中脸部的那个,仍然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显示任何恢复意识的迹象。 “把你的朋友们聚集起来然后给我滚。”厌倦的沃夫加提议道。“别再回来了。” 作为回答,怒不可遏的男人向下摸去,从靴子中抽出一把长匕首。“可是我还没玩够bbr>藏书网呢。”他邪恶地说,并向前迈出一步。 “沃夫加!”黛丽的喊声从吧台后传来,沃夫加和罗西两人都转过身,看到她将艾吉斯之牙掷给他的朋友。不过她的力量甚至不足以将沉重的战锤掷过他们之间距离的一半。 虽然如此,但这并不成问题,因为沃夫加不仅伸出了他的手,也“伸出”了他的心灵,远距离地呼唤着战锤。 战锤消失了,然后在野蛮人手中重新出现。“我也是。”沃夫加对惊奇而又害怕的罗西说。为了强调他的话,沃夫加用一只手臂在身后挥舞着艾吉斯之牙。战锤击中了一根柱子并将其打断,艾伦不由得又悲叹了一声。 罗西脸上渴望的表情早已消散,他频频回头四处看着,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动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轻易地看出,他想要向后退,想要从某个地方逃走。 就在此时,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使得所有人的头——除了那些已经被打破了的——都转向那个方向,也包括罗西·杜恩和沃夫加的。走进来的是一个体型庞大的男人,是沃夫加见过的体型最大的人类,前提是如果他确实是人类的话。他是一个像巨人一样的人,比沃夫加还要高至少一英尺,宽度也是一样。他大概能达到三百磅的野蛮人两倍那么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虽然此人的体型如此庞大,但当他迅速走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肉几乎一点都没有颤动。他整个人全部是肌肉,肌腱,和骨头。 他在突然间鸦雀无声的酒馆中间站住,硕大的头颅转动着,观察着所有的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沃夫加身上。他缓缓地将两手从斗篷的遮盖之下拿了出来,这时人们看见他一只手拿着又长又重的锁链,另一只手则拿着个钉头棒。 “你是不是太累了,死者沃夫加?”丛林破坏者说,每说出一个字都喷出无数的唾沫星子。他以一声吼叫做为结束,然后用力挥舞他的武器,用锁链将他面前那张桌子整齐地劈做两半。坐在这一张桌子周围的三个顾客没有四散逃开。他们根本一动都不敢动。 沃夫加的脸上现出一个微笑。他将艾吉斯之牙掷向空中,让它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再度握住它的柄。 艾伦·贾德佩克的呻吟声更响了;这将是昂贵的一夜。 罗西·杜恩和他所有还能动弹的同伙忙不迭地逃到房间另一边,不会遭到伤害的地方,使得沃夫加和丛林破坏者之间空无一人。 在房间角落的阴影中,盗贼莫里克又啜了一口酒。这场战斗才是他期望看到的。 “嗯,你没有回答我。”丛林破坏者再度开始挥舞他的锁链。这一次他没有以单纯的力量发起攻击,而是缠紧了倒在地上那张桌子的一条腿,又打到了一个坐着的人的腿,最后缠紧了这个人的椅子。 丛林破坏者大吼一声,将桌子和椅子一起甩了出去,远远地飞到房间另一边,而这位倒霉的顾客则一屁股坐在地上。 “酒馆的规矩和我的老板都要求我再给你一个安静地离开的机会。”沃夫加面无表情地背诵着艾伦教给他的台词。 丛林破坏者,这头庞大的吼叫着的怪兽,这个疯掉的巨人,冲了上来。他的锁链在他身前挥动着,同时高高地举起钉头棒准备砸下。 沃夫加知道,他可以在丛林破坏者冲出两步之前便掷出战锤将其击倒,但他接受了他所喜爱的这种挑战,让那怪物冲上来。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当丛林破坏者接近时,沃夫加竟然将艾吉斯之牙扔在了地上。当锁链向他的头挥来时,他迅速蹲下身,但却垂直举起双臂。 锁链一击不中便开始往回甩,此时沃夫加抓住了它并用力一拉,使得丛林破坏者的冲刺速度更为加快。庞大的男人挥起钉头棒,但他离沃夫加已经太近了,而且还在继续接近。沃夫加低伏下身,用肩膀顶住对方的腿。丛林破坏者向前冲的惯性使得他的重心落在了沃夫加弯曲着的背部。 沃夫加令人惊讶地站直身子,将丛林破坏者举了起来,然后,让所有观看者都惊奇地喘着气的是,他迅速弯下了膝盖然后再度站直,并以全力将丛林破坏者举到头上面。 在丛林破坏者能够扭动身体或用钉头棒击打沃夫加之前,沃夫加沿丛林破坏者冲过来的原路跑了回去,然后,随着他本人的一声大吼,他将对方从门口掷了出去,同时毁掉了那扇门和门框,庞大的男人则被埋在门口的柴火堆中。锁链的一头仍在沃夫加手里,因此他用力一拽,使得丛林破坏者在那堆木头里旋转着,最后不得不把锁链放弃掉。 那笨拙的巨人终于从木头堆当中解脱出来。他站在那里吼叫着,脸和脖子都被划出十多道伤口,狂野地挥舞着棒子。 “转身离开吧。”沃夫加警告道。野蛮人向后伸出手,命令艾吉斯之牙回到他手上。 如果丛林破坏者听到了这警告的话,他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他用棍子打了地面一下,然后怒吼着冲上来。 就在那时,他死了。就是那样,惊讶地看到沃夫加的手臂向前一挥,然后那强有力的战锤旋转着飞来,快到他无法用棍子来抵御,强到丛林破坏者那结实的胸膛也无法吸收掉这一击的力量。 他向后退着,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轰然倒地,然后再也不动了。 丛林破坏者是沃夫加在艾伦的酒馆开始工作以后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许多许多个月以来在弯短剑酒馆里被杀死的第一个人。所有的人,黛丽和裘西,罗西·杜恩和他的那帮恶棍,似乎在纯粹的惊讶之下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整个地方完全安静下来。 艾吉斯之牙又回到了沃夫加手中,他冷静地转过身走向吧台,根本毫不注意那个危险的罗西·杜恩。他将艾吉斯之牙放在艾伦面前的吧台上,示意酒保将它放回收银台后面的架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该快点把门修好,艾伦,否则会有人进来偷走你的钱。” 然后,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沃夫加又回到了房间中央,似乎已忘记了安静的,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所有顾客。 艾伦·贾德佩克摇摇头,拿起了战锤,但马上又放下了,因为一个阴暗的身影走到他面前。 “你有一个绝佳的战士,贾德佩克先生。”那个人说。艾伦认出了这声音,这使得他后颈上的毛发根根直竖。 “而且没有了那个恶霸丛林破坏者,半月街会变得更好。”莫里克继续道。“我对他的死亡丝毫不感到遗憾。” “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争执。”艾伦说。“无论是与丛林破坏者还是与你。” “不会有人与你争执的。”莫里克向酒吧老板保证道。此时沃夫加注意到了这场交谈,他来到莫里克身边——裘西和黛丽也是一样,不过他们与这名危险的盗贼保持了一定的,表示敬畏的距离。 “干得不错,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莫里克说。他将一杯酒推到沃夫加面前,后者低头看着它,然后再怀疑地看向莫里克。莫里克是如何得知他的全名的呢?自从他进入路斯坎以来他便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名字,它已有意被他丢在脑后了。 黛丽滑进两个人中间,呼唤着艾伦给她拿两杯酒好去送给另外的顾客,而当两个男人相互盯着对方时,她狡猾地将莫里克递给沃夫加的那杯酒与她托盘中的一杯酒换了一下。然后她从那里离开,跑到沃夫加身后,想要从挡在她和那个危险人物之间的庞大身躯获取一些安全感。 “不会有人与你争执的。”莫里克又对艾伦说了一遍。他轻叩自己的前额作为敬礼,然后便走开了,走出了弯短剑酒馆。 沃夫加好奇地盯着他,并发现他走路时的步法是经过训练的。野蛮人一口喝干了玻璃杯中的酒,然后追了上去。 “盗贼莫里克。”裘西·帕杜斯对艾伦和黛丽说,同时走到酒吧老板面前。他和艾伦都已看到,黛丽手中拿的那个玻璃杯正是莫里克递给沃夫加的。 “看起来这都够毒死一只牛头怪了。”她说着,将杯中的东西倒入一只脸盆里。 尽管莫里克已作过保证,但艾伦·贾德佩克的确无法反对她的话。今天晚上沃夫加将自己的声名提高了一百倍以上,首先是打垮了罗西·杜恩和他的狐朋狗友,他们将永远不会在这里找麻烦了;然后是杀死了——哦,而且是如此轻易地杀死了——半月街上的人们几年以来所知的最凶恶的战士。 但所有三个人都知道,伴随着如此的声名而来的必将是危险。被盗贼莫里克看在眼中就等于进入了他那些致命武器的攻击范围中。也许在一段时间内,这个人会信守他的诺言而低调地行事,但沃夫加的声名显然必将成为令莫里克分心的事物,而在此之后,也许它会成为一个威胁。 沃夫加似乎已遗忘了这一切。在这一晚的工作当中,他几乎没再说一个字,甚至对选择留在这里的罗西·杜恩和他的同伙——他们选择留下多半是因为他们中有好几个人都需要用烈酒来冲淡伤口的疼痛——也同样没有说什么。而此后,就如同他近来所养成的习惯一样,他拿了两瓶烈酒,拥抱着黛丽回到她的房间,并在那里度过了半个夜晚。 在此之后,他拿着剩下的一瓶酒走向码头,去观看日出时海面上反射的闪光。 去享受现在的一切,不再关心未来,忘记所有的过去。 第十八章 小鬼、牧师和一个大任务 “你们的名字和声望先于你们到达目的地了。”瓦内斯船长对崔斯特说,此时他正领着卓尔和朋友们来到指挥舱。在他们面前,深水城和卡林港之间最大的港口城市博德之门正隐隐出现在地平线上。令人印象深刻的港口区沿海边分布着各种各样的许多建筑,从低矮的仓库到较高大的,附有武装和了望设施的建筑物应有尽有,这也让人对这一区域产生了不安稳的印象。 “我的手下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为你们找到一艘愿意去上游的船。”瓦内斯继续道。 “想想看是什么样的人愿意载一个卓尔吧。”布鲁诺冷冷地说。 “要是他们愿意载一个矮人那才更糟呢。”崔斯特没有任何犹豫便反击道。 “船长和船员都是矮人。”瓦内斯说。这使得崔斯特呻吟了一声,布鲁诺则轻声笑起来。“巴姆波·雷拳船长和他的兄弟多耐特,还有他们的两个表兄弟。” “你很了解他们。”凯蒂评论道。 “所有见过巴姆波和他船员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四个人很令人难忘。”瓦内斯说。“就如同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的手下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愿意送你们去上游的船,因为这些矮人清楚地知道布鲁诺·战锤以及他夺回秘银之厅的故事。当然也知道他的所有伙伴,包括黑暗精灵。” “我敢打赌你不会看见你被一群矮人视为英雄的那一天。”布鲁诺对崔斯特说。 “我敢打赌我不会看见我愿意如此的那一天。”游侠回答。 这时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船首,瓦内斯向一边走去,用手指向海岸。“再会了,祝愿你们的旅程将你们顺利地带回家中。”他说。“如果当你们回到博德之门时我仍在港口中或在附近,也许我们还会再次一起航行。” “也许。”瑞吉斯礼貌地回答,但他和其他三个人都明白,如果他们找到了卡德利并毁掉了克什辛尼朋,他们就将请求卡德利用魔法将他们送到路斯坎。如果他们走得快的话,大概还需要两周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但卡德利使用御风术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到达路斯坎。曾经这样与那位强大的牧师一起旅行过的崔斯特和凯蒂是这么说的。这样他们便可以马上投入于找寻沃夫加的事务中。 他们没遇到任何麻烦就进入了博德之门。虽然崔斯特能够感觉到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但这些并不是怀有恶意的眼神,而只是充满了好奇。卓尔忍不住将这种感觉与他访问另一个城市时的感觉相比较,就是他追踪将瑞吉斯带走的阿提密斯·恩崔立而去到卡林港的那一次。那时,崔斯特是和沃夫加在一起,而且他进入城市靠的是戴上一个伪装面具,这样在别人看来就会以为他是个地表精灵。 “和你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吧?”凯蒂问,她对于那次访问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一直希望能够无拘束地行走于剑之海岸的所有都市当中。”崔斯特回答。“看起来我们和杜德蒙船长在一起工作时的成绩给了我这种特权。声望释放了一部分的我因种族而产生的痛苦。” “你觉得那是好事吗?”敏感的女人问,因为她看到在崔斯特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神稍微畏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崔斯特承认道。“现在我可以自由地走在许多地方而不必担心任何事,我喜欢这样。” “但令你痛苦的是,你必须努力赚取这种权利。”凯蒂完美地道出了崔斯特未曾说出口的那部分。 “你看着我,一个人类,并且知道我无需赚取这种东西。矮人布鲁诺和半身人瑞吉斯也是一样,他们不必赚取任何东西就可以随便去任何地方。” “我并不因此而嫉妒你们。”崔斯特回答。“但是,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他看向四周那些走在博德之门街道上的人们,几乎每个人都会仔细地看着他,好奇地指指点点,有些人的眼中充满着羡慕和赞赏,另一些人眼中则有着不信任.99lib.。 “所以即使你是在无拘束地行走,你仍然不是在无拘束地行走。”凯蒂评论道。她点点头,这使得崔斯特知道,她已完全理解了他。如果要在由偏见而生的憎恨,和这些好奇而无知的目光当中做出一个选择,似乎后者要远远好于前者。但事实上它们两个都是陷阱,都是牢狱,将崔斯特限制于一个有着好名声的卓尔精灵的定义之下,但仍无法忘记他是一个卓尔精灵的事实。也就是永远将崔斯特限制于他的种族之中。 “呸,他们都是些蠢货。”布鲁诺插了进来。 “想想那些认识你,了解你的人。”瑞吉斯也说。 崔斯特报以微笑,继续向前走去。很久以前他便已放弃了一切徒劳的,试图在地表居民之中获得完全的认同感的尝试,而且他的种族那善于背叛和破坏的名声将永远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已学会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在最接近的事物上,聚集在那些已经了解他外表之下实质的人身上。而现在,他和他最信任,最爱戴的朋友中的三个在一起,自由地走在路上,轻易地订到一艘船,而且除了他们不得不拿着的古老遗物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的问题。这是在崔斯特·杜垩登认识凯蒂、布鲁诺和瑞吉斯以来一直渴望的事情。那些其他人的眼神,无论其中是满含憎恨还是满含无知的好奇,能够打扰到他吗? 不。他的微笑是出自真心的。如果此刻沃夫加也在他们身旁,那么对于卓尔来说,这整个世界就是最好的,在他又长又艰险的道路尽头的无尽宝藏。 当一个小小的身影开始出现在莱基所画的魔法圈中央的时候,他紧张地搓着自己黑色的双手。除了名声之外,他对贡夫·班瑞一无所知,但贾拉索坚持认为这位大法师在这件事情上是值得信赖的。虽然如此,但贡夫是一名卓尔,并且还是魔索布莱城统治家族的一名成员,这也足够令莱基感到担心的了。 贡夫告诉他的这个名字据说是属于一个不重要的,易于控制的居民,但在这个生物完全出现在他面前之前,莱基并不真正知道是否真是如此。 只需要贡夫有一点点不诚实的意思,莱基便可能打开通向一只大恶魔的传送门,也许出现的会是狄魔高更本人,而如果那样的话,莱基在卡林港下水道中的地面上画的这个临时魔法圈甚至根本无法起到任何防护作用。 法师兼牧师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生物的确如同贡夫所说,是一只小鬼。即使没有魔法圈的存在,像莱基这样强大的法师兼牧 5e08." >师也可以轻易地控制这样一只小鬼。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这小鬼以喉音浓重的深渊语问道。显然他很有些慌乱,并且莱基和贾拉索都注意到,他还有些惶恐——而当他发现召唤者是卓尔精灵时更是如此。“你们不应该打扰土泽。不,不,因为他为一个大人物效劳。”土泽以流利的卓尔语言继续道。 “安静!”莱基命令道,那小东西马上遵命一声不吭。法师兼牧师看向贾拉索。 “你为什么抗议?”贾拉索问土泽。“你们这种小东西不是一直都渴望来到这个位面吗?” 土泽歪过头眯起眼,很有些沉思以及忧虑的味道。 “啊,没错。”佣兵头子继续道。“但最近有一次你不是被朋友召唤到这个世界,而是被敌人召唤来的,我听说是如此。召唤者是卡拉登的卡德利。” 当贾拉索提到牧师的名字时,土泽呲出他的尖牙并发出嘘声。这使得两名黑暗精灵都露出了微笑。 看起来贡夫·班瑞并没有欺骗他们。 “我们想要让卡德利尝点苦头。”贾拉索邪恶地笑着。“不知道土泽是否愿意帮忙?” “你们要我做什么?”小鬼热切地问。 “我们需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类的所有事情。”贾拉索说。“包括他的长相,他的举止,他的过去以及现在的位置。据我们所知,土泽比深渊魔域中所有其他生物都更了解这个人。” “更恨这个人。”小鬼纠正道,他看起来的确十分急切。但马上他又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两个卓尔。 “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然后你们就会让我走。”他说。 贾拉索看向莱基,他们已预料到小鬼会有这样的反应。法师兼牧师站起身,走到这小房间的一边,将一扇屏风推开,屏风后面现出了一个煮沸冒泡的小水壶。 “我还没有魔宠。”莱基说。“一只小鬼将可以很好地服侍我。” 土泽像煤一样黑的双眼中燃起红色的火焰。“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让卡德利,以及许多的人类尝苦头了。”他推论道。 “土泽同意了吗?”贾拉索问。 “土泽有别的选择吗?”小鬼讽刺地反问道。 “如果你是说是否为莱基服务,答案是肯定的。”卓尔的回答使得小鬼和莱基都是一惊。“如果你是说是否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关于卡德利的事情,答案是否定的。这太重要了。如果我们有必要折磨你一百年,我们会那么做的。” “到那时候卡德利早就死了。”土泽冷淡地说。 “但对你的折磨仍然会很有乐趣。”贾拉索马上回答。土泽对于黑暗精灵了解得够多,他知道这绝非空洞的恐吓。 “土泽想让卡德利吃苦头。”小鬼眨巴着黑色双眼承认道。 “那就告诉我们。”贾拉索说。“所有的。” 这一天晚些时候,土泽和莱基正在进行一些法术以使得他们之间成为主人和魔宠之间的关系,贾拉索则独自坐在他在巴沙多尼公会驻地下面建造的一间房间里。他从小鬼那里得到了许多消息,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他的团伙接近卡德利·邦那杜斯。这使得土泽十分灰心丧气。但是,这位高飞之灵修道院的领导者,他拥有的力量甚至远远超过莱基和金穆瑞,也许要对抗他是甚为不智的。而更糟的是,近来卡德利正在重新建立起牧师之中的秩序,在他身边聚集起了年轻强壮的侍僧,以及狂热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是最糟糕的一群。”当恩崔立走进来时,贾拉索说道。“理想主义者。”他看到杀手困惑的表情并解释道。“在所有的事物中,我最讨厌理想主义者。” “他们是些瞎眼的白痴。”恩崔立表示赞同。 “他们是些不可预知的狂信者。”贾拉索说。“只要他们还以为自己的行径符合他们所信仰的神的教义,他们就看不到任何的恐惧或是危险。” “有另一个公会的领导者是理想主义者吗?”恩崔立怀疑地问。他以为自己被叫到此处是为了讨论即将到来的,与卡林港其它公会的会面,以此将战争消灭于萌芽状态。 “不,不,我说的是另一件事。”贾拉索挥着手让对方不要在意。“这是我在魔索布莱城那边需要操心的一件事务而不是卡林港的。你不必为此担心,因为你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而贾拉索也马上将这件事排除出脑海,将精力聚集在眼前的事务上。他对土泽关于卡德利的报告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人类会是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虽然他下定决心不让自己的同伙接近卡德利,但他并没有灰心,因为他知道,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距离那个名叫高飞之灵的修道院还很远。 贾拉索甚至不能够允许他们看到那个地方。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99lib?!哦,非常高兴!布鲁诺国王陛下,还有你的朋友们,哦!真是件喜事!” 自从鼠鱼号开出博德之门以来,巴姆波·雷拳船长已经是大约第十次对布鲁诺说这话了。他是个大嗓门的矮人,红润的脸上有着像火焰一样的桔红色胡须,以及又大又扁的鼻子。鼠鱼号是一艘方底的,可以在浅滩上行驶的矮人船,约有二十英尺长,两边都设有桨,不过通常只用一边的;船尾还有一根篙,用以撑向河底或转向。巴姆波和他同样大嗓门的兄弟多耐特似乎因为看到秘银之厅的第八代国王而有些不正常了。布鲁诺看起来的确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已变得如此如雷贯耳,即使是在同种族之中。 不过,到了现在,这种惊讶已经成了全然的厌烦,因为巴姆波,多耐特,以及他们的两个负责划桨的表兄弟,易普和奎普·碎鱼者,仍然一直在围着他说着溢美之词,表示效忠的誓言以及各种各样的废话。 崔斯特和凯蒂坐在几名矮人身后微笑着。游侠将视线不断投向凯蒂——他多喜爱她凝望着别处时的样子啊——和矮人之间的混乱。瑞吉斯趴在船头,将头和手臂伸出船外,用手指在水面上画出各种图样。而在他们所有人身后,是博德之门那渐渐消失的轮廓。 卓尔精灵再一次想起自己通过这城市的过程,几乎与他戴着魔法面具的时候同样轻松。他赚取了这份安宁,他们几个都是如此。当这个任务结束,碎魔晶被安全地交到卡德利手中时,当他们重新找到沃夫加并帮助他走出黑暗时,也许他们就可以再次一起游历广大的世界,不需要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而只需要想知道地平线的那端是什么,而且也不会有比矮人的奉承更令人感到不快的事情。 崔斯特满足地微笑着,他再度找到了希望,沃夫加的希望,以及所有人的希望。在几十年前他走出魔索布莱城的那一天,他从未梦想过如此幸福的生活。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扎克纳梵,以自己的死亡为他换来了这个机会。此时的扎克一定在另一个适宜居住的美丽位面之中看着他。 看着他,并向他微笑。 序言 无论是一座国王的宫殿,还是一个战士的堡垒,还是一座法师的塔楼,还是一座用石墙或者篱笆围起来的农场,甚至是一家破烂不堪的小酒馆楼梯后面一间既小又平常的房间,我们每个人都在创造自己的小王国上面花费了巨大的心血。从最宏伟的城堡到最不起眼的角落,从贵族的傲慢自大到下等贫民那谦恭的需求,我们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最基本的需要,那就是拥有权,或至少是管理权。我们想要——需要——找到我们的国度,我们在这个纷繁而势不可挡的世界中所属于的位置;在这样一个显得太大、太不可控制的世界中,我们只有在那个小角落才能够有正常秩序的感觉。 因此我们创造,划界,建起墙壁并上锁,然后拿起剑或者干草叉来保护我们的空间。 我们的愿望是,当我们走到我们选择的道路尽头时,能够得到平和与安宁作为所有试炼的奖赏。但这并不是说,只要将一个99lib?地方用篱笆或高墙与外界隔开便能得到安宁。带着最庞大的军队驻扎在最坚固的要塞之中的最伟大的国王并不一定就会感到安宁。而且,讽刺的是,收集起如此的物质财富往往也消灭了任何对于真正安宁的幻想。但是,在任何实体的防御措施之上,还有另外一种不安,而且无论是国王还是贫农都无法逃避开。从最伟大的国王到最穷苦的乞丐,都无一例外地可能在胸中燃起无名之火,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体会。我并不是说这是一种强大到无以言表的怒火,它只是一种挫折感,难于捕捉却又无处不在,使得一个人根本无法对它进行描述。它是一切对于亲人和朋友的,毫无理性的暴怒产生的根源,是坏脾气背后的真正罪魁。除了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之内以外,无处可以真正地躲避它。 布鲁诺在秘银之厅建起了他的王国,但他却没有留在那里。他选择了回到冰风谷,那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他这样做不是因为对财99lib.富的渴望,相反地,他放弃了由继承得来的整个王国。这只是因为在那里,那冰冻的北地,布鲁诺开始明白内心平和的重要价值。在那里他有朋友们在他身边,也包括我本人;并且,虽然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回到冰风谷这件事本身就是因为他希望回到那个能够激起他的情感的地方和时间,那时他,我,瑞吉斯,凯蒂,还有——是的,还有沃夫加都在一起。布鲁诺回来是为了找寻一份记忆。 我猜测沃夫加已经在他选择的路边或路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可能是在路斯坎或深水城的某个旅馆里,也可能是在某个农村人们借给他居住的畜舍里,甚至也可能是在世界之脊山脉的某个山洞里。因为沃夫加现在并不清楚他自己心中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当他疲惫时他该向何处去。如果他能找回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如果他能够穿过那段不愉快的回忆,那么很有可能他,也同样地,会回到冰风谷找寻他灵魂的真正归宿。 在魔索布莱城,我看到过许多这样的小王国,它们被我们愚蠢地爱护着,成长为强大而有力量的家族,徒劳地试图防御敌人的攻击而保住安宁。而当我本人走出魔索布莱城,在荒凉的幽暗地域中游荡时,我也同样是希望创造属于我自己的,全新的居所。我在一个洞穴中度日,整天只能与关海法交谈,与一种蘑菇状的生物分享空间,尽管我几乎不能理解它们,它们也几乎不能理解我。我冒昧地去了布灵登石城,地底侏儒的城市。也许我能在那里住下去,但那里离卓尔的城市太近了。如果我住在那里,必将给那里的所有居民带来被毁灭的命运。 因此我来到地表,在山脉巨大的森林里与蒙特里·德布罗奇一起居住,并把那里当成了家。也许是在那里,我才第一次开始明白内心平和的价值。但后来我发现丛林并不是我的家,因为当蒙特里去世了之后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呆在那里。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属的位置,并且我发现,它不在我四周的空间中,而是存在于我心里。 那是在我来到冰风谷,认识了凯蒂、瑞吉斯和布鲁诺的时候。只有在那时99lib.,我才学会了如何击退胸中那不可名状的怒火。只有在那时,我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平和与安宁。 现在,我将这平和和安宁带在身边,无论我的朋友是否和我在一起。我的王国是精神与灵魂的王国,它的守卫是真挚的爱和友谊,还有温暖的记忆。它比任何建在地面上的王国都要好,也比任何城堡的墙壁都坚固,而最重要的是,它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所能做的只有希望和祈祷,愿沃夫加能够走出围困着他的黑暗,找到这存在于他心中的王国。 ——崔斯特·杜垩登 第十九章 关注沃夫加 黛丽将包裹着她的大衣拉得更紧了些,更多地是为了掩盖她的性别而不是挡住令人打冷战的微风。 她沿着街道快步地走着,试图跟住前面那个七拐八拐的模糊身影。一名弯短剑酒馆的顾客指出,那个人就是盗贼莫里克。毫无疑问,他又是来侦查的。 她转进一条巷子,他就在那里。他就在她面前站着等着她,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 黛丽马上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绝望地请求对方宽恕她的性命。“请不要这样,莫里克先生!”她叫道。“我只是想和你谈点事。” “莫里克?”那男的重复道。他拉下?兜帽,出现的是一张古铜色的脸庞——他比黛丽要找的那个人黑多了。 “噢,我请求您的原谅,先生。”黛丽后退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把您当作另外一个人了。”那男的开始回答,但黛丽一个字也没听见,因为这时她早已转过身,开始没命地向弯短剑酒馆逃跑。 她跑出一段安全距离之后便放慢脚步,让自己的心也冷静下来,仔细考虑着现在的状况。自从那场与丛林破坏者的战斗以来,她本人,以及其他许多顾客都曾在阴影中或角落里发现盗贼莫里克的踪迹。 也许他们只是在恐惧之中以为自己看到了这个危险的家伙?她因为这念头而感到十分泄气,并意识到这个想法也许是正确的。黛丽长叹一声,打开了大衣的扣子。 “你好吗,黛丽·柯蒂?”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黛丽转过身来看到了这个靠在墙上的模糊身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身影,这声音,她全都认出来了。她感到喉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直在找莫里克,但现在却是他找到了她,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蠢。她回头看向弯短剑酒馆,想要知道自己能否在被匕首刺入后背之前跑回那里。 “你一直在询问我的消息并寻找我。”莫里克若无其事地说。 “我什么都没——” “我就是你询问过的人之一。”莫里克打断了她。当他再度开口时,他的腔调和口音都完全改变了。 “那么,告诉我,小姑娘,你为啥要去见那个下流的臭流氓呢?” 这使得黛丽毛骨悚然,她记得在几天之前她遇到一个老太太时,对方就是这么说的,嗓音和用词都一点不差。而即使她没有认出这用词和嗓音,她也不会对面前这个人就是路斯坎著名的易容大师这一点产生任何怀疑。在许多个月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曾与莫里克有过极为密切的接触。他每次都是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不仅是外表不同,举止态度等等也全都不一样:他以不同的方式走路,以不同的方式说话,甚至以不同的方式做爱。几年来传遍路斯坎的谣言指出,莫里克实际上是由几个不同的人扮演的。从前黛丽认为这只是夸张,但在此时她却觉得如果这是事实,她也不会感到惊讶的。 “现在你找到我啦。”莫里克坚定地说。 黛丽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莫里克显然有些不耐烦,因此她像连珠炮一样开始说,“我希望你离开沃夫加。他只是给了丛林破坏者他想要的东西,而且如果不是对方先挑衅的话,他不会把他杀了的。” “我为什么要去管那个丛林破坏者呢?”莫里克依然是那种淡漠的语气。“他是个疯子。半月街没了他显得好多了。” “那么说,你不会为那家伙复仇了。”黛丽推论道。“不过有传言说你对沃夫加特别感兴趣,而且想要证明——” “我不需要证明任何事。”莫里克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到底怎么看沃夫加?”黛丽问。 莫里克只是耸耸肩,转移了话题。“你说这话就好像你爱上了他似的,黛丽·柯蒂。” 黛丽的脸猛地红了。“我也是在替艾伦·贾德佩克讲话。”她坚持道。“沃夫加为我们弯短剑酒馆带来了好处,而且就我们所知,他也没在外面惹过一丁点麻烦。” “啊,但是你好像真地爱上他了,黛丽。而且还不是一丁点的爱。”莫里克笑着说。“我还以为黛丽·柯蒂同样地爱着每一个男人。” 黛丽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当然,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那么我,出于其他所有追求者的利益,就不得不设法杀了他。”莫里克推论道。“我会认为这是对全路斯坎人民的一种责任。想想看吧!一个像黛丽·柯蒂这样的宝物怎么可以被单独一个男人收藏起来呢!” “我不是爱他。”黛丽坚定地说。“但我请求你,为了我,也为了艾伦,请你不要杀他。” “不是因为爱他?”莫里克狡猾地问。 黛丽摇摇头。 “证明一下吧。”莫里克伸出手去解开黛丽脖子上套裙的系带。 她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只是为了沃夫加,因为她根本不愿意这么做——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晚些时候,盗贼莫里克躺在他租来的床上,黛丽早已走了——去爬上沃夫加的床,他揣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管,享受着异国烟草那浓郁的芳香。 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好运。他已经有一年多没和黛丽·柯蒂在一起了,几乎都忘记了她有多棒。 尤其是在他无须付出任何东西的时候。而今晚看来就是如此。莫里克的确一直在观察沃夫加,但并没有杀死这个人的意图。丛林破坏者的命运已经告诉他,这样的尝试可能有多危险。 不过他的确计划要与艾伦·贾德佩克来一次长谈,黛丽也许就会轻松多了。只要艾伦将野蛮人控制在他的地方而不让他乱跑,就没有必要杀掉他。 黛丽蹒跚地走过酒馆楼上的房间,同时将自己的套裙和斗篷整理好,这样别人就无法看出来她与莫里克遭遇过。她在走廊里转了个弯,然后惊讶地看到街道就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能收住脚步便已经在外面了。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当她重新找回方向感时,她看了自己的后面一眼,只看到了月光下空荡荡的街道,而莫里克住的那家旅馆已经在许多码之外了。她不明白这一切。难道在一分钟之前,她不是还在那里面吗?不是还在楼上的走廊里吗?黛丽只是耸耸肩。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不可理解的事情还多的是呢。她摇摇头,并觉得是莫里克让她整晚的记忆都混乱了。然后她便向弯短剑酒馆走去。 在将黛丽从旅馆中传送出去的传送门另一边,金穆瑞·欧布罗扎差点因这愚蠢的一幕而笑出声来。 他穿着一件用于伪装的魔斗篷,因为贾拉索坚持要求他不能在路斯坎留下任何一丝他来过这里的痕迹,并且认为被杀的人类也属于留下的痕迹。卓尔对于魔斗篷的效果相当满意,他转过走廊转角并准备踏入另一扇传送门。 他停了下来,提醒自己必须巧妙地与这个人类打交道。他和莱基对盗贼莫里克进行过一番细致的调查,因此金穆瑞知道,这个人很危险,至少作为一个人类他已经足够危险了。他建立起自己的能量障壁,并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其上,然后才跨过了从走廊通到莫里克房间的传送门。 那个人躺在床上,周围缭绕着烟管中冒出的轻烟,房间另一边的壁炉中,木炭的余烬闪着红光。莫里克立刻站了起来,显然感受到了魔法的扰动。金穆瑞跨过传送门并全力专注于能量障壁。如果这空间跨越打断了他的专注,也许在他重新集中起来之前就会被杀死。 的确,卓尔感觉到莫里克凶猛地冲向他,感觉到一柄匕首刺向他的腹部。但他保持住了能量障壁,吸收了攻击的能量。在又吸收了两次攻击之后,他把对方推开,自己走到一边,面向莫里克站着并大声嘲笑着他。 “你不能伤到我。”他一字一顿地说。虽然莱基已经对他施放了一个法术,但他对于通用语的运用还远远不够准确。 当莫里克意识到走进他房间的是一个卓尔精灵时,他的双眼瞪大了。他四处扫视着,显然是在寻找一条可以逃脱的路线。 “我是来谈话的,莫里克。”金穆瑞可不想在整个路斯坎的范围内追逐这个家伙。“不是来伤害你的。” 莫里克似乎并未因黑暗精灵的保证而放松下来。 “我带来礼物。”金穆瑞继续道。他将一个小盒子扔到床上,盒子里的东西叮当作响。“belaern,以及约根尼斯大洞穴中的烟草。非常好。你要回答问题。” “关于什么的问题?”依然很紧张的盗贼问,他仍然保持着防御的蹲姿,一只手不断地来回转着匕首。“你是谁?” “我的主人是……”金穆瑞顿了一下,搜索着一个合适的词。“慷慨的。”他最后说。“而且我的主人是无情的。你同我们交易。”在莫里克回答之前,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不要讲话。金穆瑞感觉的身体中的能量在跳动,感到已经很难再控制它了。他看到一张小椅子,便将他的思想传递进去,使得椅子移动到他面前。 他触摸着它,并释放出莫里克那些攻击的能量,将木制的椅子打成了齑粉。 莫里克怀疑地盯着他,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警告吗?”他问。 金穆瑞只是微笑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的椅子?” “我的主人希望雇用你。”金穆瑞说。“他需要一个耳目,在路斯坎。” “耳目,和一柄剑吗?”莫里克的眼睛眯了起来。 “耳目,不需要其他。”金穆瑞回答。“你现在告诉我关于叫做沃夫加的人。然后你要细致地观察他,下次我来的时候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 “沃夫加?”莫里克以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他已经开始快速地对这个名字感到厌倦了。 “沃夫加。”金穆瑞本不应该听到莫里克的自语,但他拥有卓尔的敏锐听觉,因此他当然听到了。 “观察他。” “我更想要杀了他。”莫里克说。“如果他是个麻烦——”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金穆瑞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不是的。”卓尔解释道。“kyorlin……观察他。安静地。我会带着更多的belaern回来,换取更多的答案。”他向床上那个小盒子示意,又重复了一次那个卓尔词,“belaern,”语气中显示了极端的强调意味。 在莫里克提出任何其他的问题之前,房间便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以至于他伸手而不见五指。他害怕会遭到攻击,因此连忙低下身冲向前,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但黑暗精灵早已走掉了,他早已穿过了房间中的99lib.传送门来到街上,再穿过莱基设置的传送门;在莫里克房间里的黑暗结界消失之前,他便已经回到卡林港了。莱基和贾拉索都看到了交涉的全过程,因此他们向他点着头表示赞赏。 贾拉索在地面上的势力范围扩大了。 直到壁炉中闪着红光的余烬再度出现在莫里克眼前,他才敢从床底下爬出来。这一夜多么奇特啊! 他想。先是和黛丽,不过那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因为她显然爱上了沃夫加,而且也知道莫里克可以轻易地杀死他。 但现在……一个卓尔精灵!来找莫里克谈关于沃夫加的事!难道路斯坎就没有一件和沃夫加无关的事了吗?他究竟是什么人,怎能让黑暗精灵都注意到他?莫里克看着被打碎的椅子——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然后泄气地将匕首掷了出去,让它深深地插入对面的墙壁。然后他又躺在了床上。 “belaern。”他低声说。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卓尔精灵是不是说过什么烟草?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不起眼的盒子,试图找出其上的陷阱。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并且又想到如果黑暗精灵想杀他的话根本不用如此费力设置陷阱,因此他将盒子放在床边小桌上,轻轻拉开它的插销,打开了盒子。 宝石和黄金在他?眼前闪闪发光,除此之外还有一袋袋的黑色烟草。 “belaern。”莫里克又说了一次。他的微笑闪烁起来,他面前的财宝也是一样。因此他决定去观察沃夫加,因为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会这么做,更何况现在还有人为此慷慨地付给他大笔酬金。 他想着黛丽·柯蒂;他看着盒子中的财富,和床上皱巴巴的床单。 这一夜并不坏。 自从传奇般的丛林破坏者死掉之后,几天以来都没有人敢于挑战沃夫加,因此弯短剑酒馆也一直很安宁。不过当这份安宁最终被破坏掉的时候,迎来的是一场大爆发。一艘船进入了路斯坎的港口,从船上下来一大批长期在海上无事可做,希望好好地打上一架的船员。 在他们将酒馆里大部分的顾客推得东倒西歪之后,沃夫加出现了。 最终,在经过许多分钟的打斗之后,最后一名挣扎着的水手被沃夫加举了起来,从之前的四个人在墙上留下的大洞中间掷到了外面。另一名笨拙的海盗试图从那个洞中钻回来,沃夫加用酒瓶击中了他的脸。 大个子男人用他满是血的前臂擦了一下满是血的脸,然后拿起一瓶酒——用来打人的那瓶已碎了——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最近的一张完整的桌子旁边,倒进了一张椅子里。沃夫加猛灌了一口酒,当酒精刺激着他被划破的嘴唇时,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 裘西和艾伦在吧台边坐着,也受到了轻伤。不过,沃夫加承受了最为猛烈的攻击,这两人只有一些小的割伤和瘀伤而已。 “他伤得不轻。”裘西说,示意艾伦去看那大个子男人,特别是他的腿,因为沃夫加的裤子已经被血湿透了。有一名水手用一块木板击中了他。木板 5f53." >当时碎掉了,将沃夫加的脂肪层和皮肤都撕裂了,在野蛮人腿上留下又长又深的伤口。 当艾伦和裘西看着他的时候,黛丽跪倒在他身边,用一块干净的布包扎住他的腿。她用力推着沃夫加那深深的伤口,使沃夫加痛得大叫起来。然后他又大口喝下那止痛的烈酒。 “黛丽又会照顾他。”艾伦说。“这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那么,它将是繁忙的一部分。”裘西严肃地说。“我认为是罗西·杜恩那一伙人把这群混蛋指向我们这边。他们总是会为沃夫加带来挑战者。” “某一天他会遇到更强的人,就像丛林破坏者那样。”艾伦低声说。“恐怕他不会在床上安静地死去。” “他也不会活得比我们更久。”裘西看着扶住野蛮人并领着他走向自己房间的黛丽。 就在这时,另外两个粗暴的水手从墙的缺口处冲了进来,目标直指蹒跚的沃夫加的后背。庞大的野蛮人刚好来得及在他们击中他之前重获巨大的能量。他稳稳地将黛丽推开,然后转过身挥出重拳打在其中一个人脸上。这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外一个水手冲到沃夫加身上,但大个子男人分号未动,只是轻蔑地哼着,承受了对方的左右组合拳。 但马上沃夫加就抓住了他,用力扭着他的手臂,将他举在空中。水手试图向野蛮人拳打脚踢,沃夫加则凶猛地摇晃着他,以至于他把自己的舌尖都咬掉了。 然后他飞了出去,沃夫加助跑两步,试图将他从墙上那个洞掷到外面。 不过沃夫加已不再有那么准确。那个人靠在了洞左边一英尺左右的墙上。 “我来替你把他拖出去!”裘西在吧台后面喊。 沃夫加点点头,再次让黛丽搀着他,缓缓走开了。 “不过他应该把他那一份拿走的,这次他不拿了吗?”艾伦轻笑着说。 第二十章 摇晃着的吊坠 “我亲爱的多摩!”夏洛塔·维斯帕诱人地将手指放在鼠人领袖的肩膀上。“你难道看不到我们的结盟会为双方都带来益处吗?” “我只看到巴沙多尼公会的士兵跑到我的下水道里面!”多摩·奎里洛吼道。他现在是以人形出现,但仍有一些特征——例如吸鼻子的方式——更像是老鼠。“那个老废物呢?” 阿提密斯·恩崔立刚要回答,便被夏洛塔可怜兮兮的目光所阻止。杀手靠回椅背,满足地任由夏洛塔来应付多摩这种令人厌恶的家伙。 “那个老废物,”她模仿着多摩那不敬的语气。“现在正与一个强大的盟友建立伙伴关系。多摩一定不会愿意错过这个强大的盟友的。” 鼠人危险地眯起眼睛,他可不习惯受到别人的威胁。“谁?”他问。“那些臭烘烘的,在我的下水道里到处乱跑的狗头人吗?” “狗头人?”夏洛塔微笑着重复道。“不是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些炮灰,是我们新盟友派出的先头部队而已。” 鼠人领袖将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推开,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踱着步。他知道在巴沙多尼公会驻地下面的下水道和地下室中发生了一场大战。他知道卷入其中的有许多狗头人、巴沙多尼的士兵,还有,据他的斥候所说,一些其他生物。没有人看到他们,但他们显然十分强大,拥有狡猾的战术和多种多样的魔法。另外,只从夏洛塔依然活着的事实便可以知道,巴沙多尼公会有部分人得以幸存。多摩怀疑,这一切是他面前的这两人,夏洛塔和恩崔立所策划的一场政变。他们宣称老巴沙多尼仍然活着,但承认多摩的一个朋友,卡札·乔迪恩死了。夏洛塔说这是个不幸的意外,但多摩明白,这与运气——无论是好运还是厄运——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什么要为那老头说话?”鼠人示意着恩崔立,同时问夏洛塔,他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厌恶情绪。多摩和大多数的鼠人一样对于恩崔立毫无好感,因为恩崔立杀死了卡林港鼠人中的传奇人物,老谋深算,狡诈多计的瑞西塔。 “因为我决定这么做。”恩崔立抢在夏洛塔之前回答道。 夏洛塔对杀手作出一个苦涩的表情,但当她再度转向多摩时,脸上又恢复了甜蜜的微笑。“阿提密斯·恩崔立对于卡林港的种种事务都非常熟悉。”她说。“他是个合适的使者。” “我必须要相信他?”多摩怀疑地问。 “你必须相信我们为你和你的手下提供的条件会是全城最优厚的。”夏洛塔回答。 “你必须相信如果你不接受这条件,”恩崔立补充道。“你就相当于是对我们公会宣战。而我可以保证,这个前景不会太令人愉快。” 多摩的老鼠眼睛再次眯了起来,但他足够谦恭也足够明智,他知道不应该把恩崔立推得更远。 “我们下次再谈,夏洛塔。”他说。“你,我,还有巴沙多尼老头。”说完之后,鼠人便在两名巴沙多尼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他们一直将他护送到地下室,到了那里他就可以设法回到他在下水道中的巢穴。 他刚刚走出去,夏洛塔和恩崔立身后的一扇秘门就被开启了,贾拉索走了进来。 “你可以走了。”佣兵头子对夏洛塔命令道。他的语气显示他对于成果不太满意。 夏洛塔又对恩崔立做了个苦涩的表情,向门外走去。 “你表现得很好。”贾拉索对她说,她点了点头。 “没错,但是我失败了。”当门在她身后关上时,恩崔立说。“很遗憾。” “这些会谈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全部。”..贾拉索对他说。“如果我们能够坚固起我们的力量,并向别的公会保证我们不会威胁到他们,我就能够完成我计划的第一步了。” “然后卡林港就可以和魔索布莱城开始交易。”恩崔立夸张地展开双臂表示讽刺。“而所有的利益都归于魔索布莱城。” “所有的好处都归于达耶特佣兵团。”贾拉索纠正道。 “我有必要关心这些吗?”恩崔立直截了当地问。 贾拉索停顿了好一会,考虑着这个人的姿势和语气。“在我的团队中,有很多人怀疑你不能够良好地执行这些任务。”他说。虽然佣兵头子并未在声音中显露一丁点威胁的成分,但恩崔立熟知黑暗精灵的脾性,因此能够听得出其中可怕的暗示。 “你没有心思做这些事吗?”佣兵头子问。“为什么呢?你马上就将成为卡林港街道上最具影响力的帕夏。国王将对你鞠躬,给予你尊敬和财富。” “我将会在他们的面前打哈欠。”恩崔立回答。 “是的,这些全都令你厌烦。”贾拉索说。“甚至是战斗。你失去了你的目标和渴望。你把它们丢开了。为什么?是恐惧吗?或者是因为你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追寻的事物了吗?” 恩崔立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当然,贾拉索说的这些,他本人都早已知道,但听着另外一个人描述他内心中的空虚还是给了他深深的震撼。 “你是懦夫吗?”贾拉索问。 恩崔立对这荒诞的说法回以大笑,甚至想要跳起来全力攻击那个卓尔。他知道贾拉索的战斗技巧,也知道在他攻击到那挑衅的佣兵头子之前他自己很可能就已经身首异处,但他仍然认真地考虑着这么做。然后贾拉索抢先一击,使杀手又退回了原位。 “或者是因为你看到了魔索布莱城?”贾拉索问。 恩崔立知道,这的确是很大一部分原因。而且他的表情清楚地告诉贾拉索,他击中了敏感之处。 “害怕了吗?”卓尔问。“你是否觉得魔索布莱城的景象令人畏惧呢?” “是令人气馁。”恩崔立更正道,他的声音里满是力量与仇恨。“看到这整个城市都如此的愚蠢令人气馁。” “啊,而你知道这种愚蠢正是你本人生活的映像。”贾拉索说。“阿提密斯·恩崔立毕生努力所希望获得的东西,就以整个卓尔城市的如此愚蠢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恩崔立仍然坐着,紧握住双手,死死地咬着嘴唇,已经越来越接近爆发的边缘了。 “那么,难道你的生活不就是一场谎言吗?”贾拉索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着,然后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就如同一柄飞向恩崔立心脏的匕首。“这是崔斯特·杜垩登说的,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恩崔立坚忍的脸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贾拉索大声地笑着。“你终于现出生命的讯号了!”他说。“一个代表渴望的讯号,不过这渴望却是掏出我的心脏。”他长叹一声,放低了声音。“我的许多伙伴都觉得你不值得我们这么费力。”他承认道。“但我知道得更清楚,阿提密斯·恩崔立。我们是朋友,你和我。而且尽管我们都不太愿意承认,但我们之间很相像。伟大就在你面前,只需我为你指明路径,你就能轻易获取它。” “你在说蠢话。”恩崔立平静地说。 “那条路上有一个障碍,就是崔斯特·杜垩登。”恩崔立毫不犹豫地继续道。“那是你心中的空洞。你必须在你选择的条件下再与他战斗一次,因为若非如此的话,你的自尊不会容许你再以良好的态度面对你的生活。” “我与他已经战斗得够多了。”恩崔立反驳道,他的怒气又开始上升。“我也绝不想要再看见那个家伙。” “你可以说你相信是如此。”贾拉索说。“但你在撒谎,对我,也对你自己。你与崔斯特·杜垩登进行了两次公平的战斗,也就有两次是你被迫逃走。” “就在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他几乎被我杀死了!”杀手坚持道。“但他那些该死的朋友们把他救走了。” “还有,在那个鸟瞰秘银之厅的悬崖上,也是他显示出了较强的实力。” “不!”恩崔立坚持,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失去了对怒气的控制。“不,是我打败了他!” “你真心地相信是如此,而因此你被痛苦的记忆围住。”贾拉索推论道。“你告诉过我第一场战斗的全部细节,我本人在远处观看到了第二场战斗。我们两人都知道,你和他都同样可能赢得战斗。这就是你的迷惑。如果崔斯特干净利落地击败了你而你又幸免于难的话,你很可能就已经远走他乡。而如果你击败了他,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会再想到它。如此困扰着你的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我的朋友。意识到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挑战这件事令你感到痛苦,因此这挑战也阻挡了所有你可能产生的其他心愿,无论它们是对于强大权力的渴望,或者仅仅是对于享乐的需求。而实际上,这两者你都可以轻易地取得。” 恩崔立靠回椅背,他的怒气已经开始转为兴趣。 “而这,我也同样能够给你。”贾拉索说。“我可以把你最想要的东西给你,而只需要你承认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即使我没有了你的帮助也完全可以继续执行在卡林港的计划,夏洛塔是个不错的先锋,而我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不会被拔除了。但是我并不想做如此的安排。我希望阿提密斯·恩崔立能在达耶特佣兵团在地表的所有事务中打头阵,是真正的那个阿提密斯·恩崔立。现在我面前的这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只是过去自我的空壳,被这徒劳无益的,对于叛逆崔斯特的质疑吸走了原有的精神,而无法专注于那些令你鹤立鸡群的技能。” “技能。”恩崔立怀疑地重复着,并转过脸去。 但贾拉索知道,他已经对这个人造成了影响,已经在恩崔立面前炫示出了令杀手无法抗拒的诱惑。 “还有一次会谈要进行,这也是所有会谈中最重要的一次。”贾拉索说。“我的卓尔同事以及我本人都会密切地观察着你,看看你在与探索者工会的领导人、帕夏朗宁的使者、昆汀·波迪尤,以及瓦维尔·泰戈维斯会谈时的表现。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就会把崔斯特·杜垩登带到你面前。” “他们将会要求见到帕夏巴沙多尼。”恩崔立推论道。他开始用心考虑这些事情,这使得贾拉索知道,鱼儿已经咬钩了。 “你不是有伪装面具吗?”贾拉索问。 恩崔立停了一下,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马上他便意识到,贾拉索说的是他在魔索布莱城从凯蒂布莉儿身上取得的一个魔法面具。他用这面具将自己扮成卓尔城市的大法师贡夫·班瑞,然后潜入贡夫的房间以取得可以使他进入班瑞家族驻地去寻找崔斯特的无价之宝,蜘蛛面具。“没有了。”他粗暴地说,显然不想详细叙述这段经历。 “真遗憾。”贾拉索说。“它会让事情简单得多。但不必担心,我们会安排。”卓尔许诺道。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间中只留下思考着的阿提密斯·恩崔立一个人。 “崔斯特·杜垩登。”杀手自语道,他的声音中不再有仇恨,而只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情绪。贾拉索引诱了他,给他展示了他内心的混乱之中他没有去想过——至少是没有认真想过的那另一面。在逃出魔索布莱城之后恩崔立就没有再见过崔斯特,在这段时间里他许多次试图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他已经和那个叛逆卓尔没有任何关系了,告诉自己他不想要再见到那个废物崔斯特·杜垩登。 但那是事实吗? 贾拉索说得没错,他们两人之间究竟谁的战斗能力更强的确是个未知数。他们俩曾在两场大战以及无数场小战斗中相互战斗,另外还有两次并肩作战,其中一次是在魔索布莱城,另一次则是在布鲁诺一族夺回秘银厅以前在地下的隧道中。所有这些遭遇都显示,无论是从作战风格,还是从作战技巧上来说,他们是对方不折不扣的影子。 在下水道中,战斗甚至发展到恩崔立向崔斯特脸上吐口水以获取先机的程度,但那时,那个可恶的凯蒂布莉儿带着她那致命的弓出现了,恩崔立被迫撤退。在悬崖上的那场战斗中恩崔立一直占优,但卓尔利用了一个不公平的优势,利用了他的天赋能力黑暗结界。即便是如此,恩崔立也一直还保有获胜的机会,但最后是他自己过度的渴望使得他无法击败自己的敌人。 那么,他们之间究竟谁更强?谁会胜利? 杀手长叹一声,用手指撑着下颌继续思索着。他从斗篷的里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吊坠,这是贾拉索从凯蒂那里取来,恩崔立在魔索布莱城佣兵头子的桌子里找到的。这个吊坠可以让他找到崔斯特·杜垩登。 在过去的几年之中,阿提密斯·恩崔立曾无数次地盯着这个吊坠,想知道那个叛逆可能身在何处,想知道崔斯特可能在做什么,想知道他最近曾与什么样的敌人战斗过。 杀手曾无数次地盯着这个吊坠并做出种种猜想,但在这一刻之前,他从未真正想过使用它。 贾拉索从恩崔立处离开时,一贯流畅的步伐中又增添了显而易见的活力。佣兵头子无声地向自己庆贺着,既是因为深谋远虑地下了大力气寻找崔斯特·杜垩登,也是因为狡猾地在恩崔立心中种下了这样一颗强大的种子。 “但这就是关键。”当贾拉索步入莱基的房间,在其中看到了莱基和金穆瑞时,他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深谋远虑,它永远是关键。” 另外两个探询地看着他。 贾拉索笑笑,示意他们不必再想这件事。“我们的侦察进行得如何了?”他问,并很高兴地看到土泽仍然跟着法师。看来莱基已经成功地将这个小鬼变成了他的魔宠。 另外两个黑暗精灵对视了一眼,现在轮到他们大笑了。莱基开始默诵咒语,缓慢地以某种形式挥动着手臂。他渐渐加快挥手的动作并不断转着身,闪着光的斗篷在他身后飘飞起来。一团灰色的烟雾从他脚下升起,令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而且看起来他转得越来越快了。 然后一切停止了,莱基也消失了。出现在他的位置上的是一个人类,穿着茶色的上衣和裤子,淡蓝色的丝质披风,带着一顶宽檐帽,其奇特的程度比起贾拉索的那一顶也不遑多让:帽子本身是蓝色,帽沿则是红色,右侧插了根羽毛,在帽子中间有一个金质的精美顶饰,上面的图案是在一只睁开的眼睛上,有一支燃烧着的蜡烛。 “向您致意,贾拉索,我是卡拉登的卡德利·邦那杜斯。”假冒者深鞠一躬,说。 贾拉索注意到,这个假扮的人类说着一口流利的卓尔语,而这种语言在地表上极难听到。 “模仿得真是完美!”小鬼土泽以刺耳的声音说道。“他太像那个老东西卡德利了!我真想用我尾巴上的毒刺扎他一下!”说完,土泽挥了一下他那一对肉翅跳了起来,同时用手和脚为他的主人鼓掌。 “我不认为卡德利·邦那杜斯会说卓尔语。”贾拉索冷淡地说。 “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将这更正过来。”莱基向他的主子保证道。贾拉索知道这样一个法术,并经常在与多种多样的种族会面时使用它。但贾拉索知道,这法术也有其局限性。 “我会做到看起来像卡德利,说话也像卡德利。”莱基继续道,同时不由得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微笑起来。 “你能吗?”贾拉索非常严肃地问。“也许我们那感觉敏锐的对手会发觉你将主语或者动词以类似我们语言的方式进行变形,从而发现你是伪装的。” “我会小心注意的。”莱基承诺道,他的语气显示他并不喜欢任何人怀疑他的能力。 “小心注意也许还不够。”贾拉索回答。“我们必须保证你的工作进行得完美无缺,否则我们就不会有一点机会。” “如果我们要去找崔斯特,那么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做呢?”莱基问。 “我们需要一个专业的模仿者。”贾拉索说,这使得他的两个卓尔伙伴都呻吟了一声。 “他是什么意思?”土泽不安地问。 贾拉索看向金穆瑞。“巴尔提玛兹法斯在夺心魔那里。”他指示道。“你去找他们。” “巴尔提玛兹法斯?”莱基带着明显的厌恶口吻说道,因为他早已知道并憎恶这种生物。“夺心魔控制着它,而且将费用定得极高。” “那会很昂贵。”金穆瑞补充道。他曾与奇特的夺心魔——又称灵吸怪——进行过许多次的交涉。 “一分钱,一分货。”贾拉索向两人保证道。 “还有背叛的可能又该怎么计算?”莱基问。“巴尔提玛兹法斯和夺心魔从未将交易完成过,并且它们也不惧怕卓尔或是任何其他种族。” “那么我们就会成为最善于背叛的了。”贾拉索看来完全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还有,关于被丢在后面的沃夫加呢?” “在路斯坎。”金穆瑞回答。“他不处于任何重要的地位。只是个小角色而已,并且他现在与那名叛逆没有任何联系。” 贾拉索沉思了一下,将所有的线索汇集在一起。“事实上他是个小角色,不过在我们的故事中他将会很重要。”他最后说。“如果你伪装成卡德利去见崔斯特的话,你还有力量——是神术力量,不是法师奥术的力量——将他们用魔法送到路斯坎吗?” “我不能,卡德利应该也不能。”莱基回答。“他们对于任何牧师的传送法术来说都太多了些。我能带走其中一个或两个,但四个不行。卡德利也不行,除非他拥有我不能理解的强大力量。” 贾拉索再度停下来开始沉思。“那么就不必选择路斯坎了。”与其说他是在和他的伙伴们说话,还不如说他只是将自己思考的过程大声说出来。“博德之门,或者甚至是它附近的某个村庄就可以满足我们的需要。”这时,所有的计划都在狡猾的佣兵头子脑海中成形了,并且还可以从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手中取得碎魔晶。“是的,这一定会很有趣!” “而且有利可图?”金穆瑞问。 贾拉索大笑起来。“对于我来说,它们是缺一不可的。” 第二十一章 适时之伤 “我们总会在这里停泊一下。”巴姆波·雷拳船长说道,此时鼠鱼号恰好结结实实地装在河面上横着的一棵倒掉的树干上,这震荡险些让布鲁诺和瑞吉斯从船边掉下去。“我们不喜欢一次带太多补给。” 大嗓门矮人解释道。“我的兄弟和表兄弟们吃得太快了!” 崔斯特点点头,他们的确需要补给一些食物,主要原因正是这些饕餮的矮人。他谨慎地观察着河两边茂密的树林。两天以来,他和他的朋友们有几次看到一些生物在追踪他们,其中有一次瑞吉斯分辨出这些追踪者是地精。鉴于他们这种顽强的追逐,并且地精鲜少进行数小时以上的追逐,朋友们认为又是克什辛尼朋在呼唤它们。 “得到补给再回来要多长时间?”卓尔问。 “哦,不会超过一小时。”巴姆波回答。 “得把时间再缩短一半。”布鲁诺催促道。“我和我的半身人朋友会帮忙。”他对崔斯特和凯蒂点点头,他们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俩得要出去做一点侦查工作。 这两位经验丰富的猎手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地精留下的痕迹,并分析出至少有三十个这种邪恶的弱小生物,而且距此处不远。看起来这些地精似乎有意离开了河边。崔斯特和凯蒂登上地势较高之处,向东望着蜿蜒的闪着银光的河流时,他们都明白了这些地精为什么要如此。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之中,鼠鱼号是在沿河向偏北方向行驶,而很快航向将转向东方,然后是偏南方,然后再次转向东方。地精团伙似乎决定从开阔地一直向东,以绕到矮人船前面。 “啊,这么说来它们了解这条河。”当崔斯特和凯蒂回到船上说出他们的发现时,巴姆波这样说道。 “它们会在某个河流比较狭窄,不足以让我们的船避过攻击的地方发起战斗。” 布鲁诺严肃地看向崔斯特。“精灵,你估计它们有多少个?”他问。 “二十。”崔斯特说。“也许会有三十。” “那我们来选一个战斗地点吧。”布鲁诺说。“如果我们要战斗,就要在自己挑选的战场战斗。” 所有人都注意到布鲁诺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惊愕或是气馁。 “它们得等着这艘船前进一阵子才能够阻击它。”巴姆波说。“如果我们把它拴在这里,它们也许就会追到这里来。” 在矮人说完之前崔斯特便开始摇头。“我们的船要继续按原计划前进。”他解释道。“不过船上少了我们三个。”他指的是布鲁诺和凯蒂。然后他从腰间解下装着克什辛尼朋的小袋,将它递给了瑞吉斯。 “这个放在船上。”他对半身人说。“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它的安全。” “这样它们就会追逐我们的船,而你们三个就会追逐它们。”瑞吉斯推论道,崔斯特点了点头。 “那么快一点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半身人补充道。 “你在唠叨什么呀,馋鬼?”布鲁诺轻声笑着问。“你刚刚才把这么多食物运到船上,而像我这么了解你的人都会知道,等我们回来这些食物一定不剩多少了!” 瑞吉斯疑心重重地看向那小袋,不过当他的目光转到满载补给的船上时,他脸上的表情的确一下子明朗起来了。 于是他们便暂时分手了,巴姆波和他的船员们,以及瑞吉斯,解开了拴在作为临时船坞的那棵倒树上的绳子,又回到了快速的水流之中。在他们走远之前,河岸上的崔斯特掏出了玛瑙雕像,将它放到地面上呼唤出了他的伙伴黑豹。此后他和三位伙伴便从此处出发,一直冲向东方,追踪着地精团伙。 关海法走在最前面,它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草丛中,并且,当它走过的时候,草丛和灌木丛的颤动甚至微不可见。崔斯特跟在后面,做为大猫和后面两位负责断后的伙伴之间的联系。在队伍的最后,布鲁诺轻松地背着他的战斧,凯蒂手中则拿着上好了箭的陶玛里弓。 “嗯,如果我们要战斗的话,就会是在这个地方。”过了一段时间,多耐特说。此时鼠鱼号刚刚转过一个弯,这一区的河流变得十分狭窄,水流的速度也更快,岸边还有许多树枝垂到水面上。 瑞吉斯看了一眼这块地方便呻吟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前景。他注意到附近许许多多的灌木丛和小丘,并意识到地精可能藏在任意一个地方。他对于矮人表现出来的轻率大意也感到不快,因为他知道矮人在战斗发生之前总是十分兴奋,而不去考虑结果会如何。 而更使半身人感到慌乱的是,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个诱人的声音,这声音提醒着他,他可以建起一座水晶塔——一座一千只地精也无法攻下的水晶塔——而只需要瑞吉斯控制碎魔晶。瑞吉斯知道,地精甚至不会去试图占领那水晶塔,因为克什辛尼朋会命令这些小东西们为他服务。 它们根本无法抵抗。 崔斯特背靠一棵树,回头看向一段距离之外的布鲁诺和凯蒂,并示意凯蒂暂时不要射出箭。他和凯蒂都看到了这棵树上的一个地精,它专心注意着河面上的动静,并因此而没有注意到崔斯特等人的接近。游侠认为没有必要告知整个地精团伙危险已经来临,而凯蒂那强劲的弓显然将使所有地精都警觉起来。 因此卓尔游侠一只手握紧弯刀,用另一只手爬上树。他以惊人的潜行技术和同等的平衡感爬上了与地精同高的一条树枝,然后快速冲出五步,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向地精身侧,穿过了地精所持的弓和弓弦中间的空隙,捂住了地精的嘴。然后卓尔将弯刀刺入地精的后背,再将刀向上一挑,切开了心脏和肺。 他扶了地精一下,让它沉入死亡那全然的黑暗,然后轻轻将它放在树枝上,再把它那粗糙的弓放在它的尸体上面。 崔斯特看向四周以找寻关海法,但并没有看到那只豹。他已经对黑豹做出指示,叫它在大战开始之前暂时不要动,并且相信关海法一定会依照指示行事的。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崔斯特知道,因为到处都是地精,潜藏在灌木丛中或河岸边的树上。他不敢预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获得速胜,因为这附近的地形实在太过复杂,有无数障碍可以用作遮挡,也有无数的藏身之所。他也许得要花费一个小时或是更多的时间才能够找到所有的地精。 但这时,鼠鱼号已经在河流的转弯处出现了。 崔斯特回头示意等待着的伙伴们马上出击。 布鲁诺一声大吼,凯蒂也射出一箭。这一箭紧擦着崔斯特所在的那棵树的树干飞了过去,穿过一小段灌木丛,然后命中了一个地精的臀部,它马上倒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另外三个地精从同一个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狂野地尖叫着。 这些尖叫声马上就消失了,因为卓尔手拿双刀跳到了它们的头上。他用弯刀刺穿了其中一个地精,同时将第二把弯刀的刀柄抵着自己的身体,以这一跳的力量将他正下方的地精劈成了两半。 而在半空中,他几乎撞上了另一个黑色的身影。关海法高高跃起,越过下落的卓尔身边,扑到另一个藏身于灌木丛的地精身上。 在原先那三个地精之中,躲过了崔斯特的第一击那一个跳到一边,背靠着崔斯特原来所在的那棵树的树干,并准备对卓尔掷出矛。 它听到诅咒的吼声并试图转过身来面对这个最新出现的敌人,但布鲁诺的速度太快了,他绷紧全身的肌肉,将他长柄战斧的尖头刺向那地精,并把所有惯性的力量都送到它头上。 “该死!”矮人抱怨道,他意识到他得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把他的武器从被劈开的头颅中取出来。 在矮人用力试图拔出武器的同时,凯蒂跑过他旁边,然后单膝跪地并又发出一箭。这一箭击中了一棵树上的一个地精。她以流畅的动作丢下弓并抽出了她的魔法长剑卡基德,刀刃在她手中闪着寒光,她继续向前跑去。 布鲁诺仍在猛拽他的武器。 崔斯特身边的地精已经全部死掉了,他跳起来继续向前跑,消失在一小片树林后面。 而在上面,关海法跳到一棵树上,在较低的树枝上的两个地精害怕地将扔到地上,试图跳到地面上逃走。其中一个成功了,另一个则在半空中被抓住,很快便被撕咬而死。 “该死!”布鲁诺又说了一次,他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拔出武器上面了,也因此错过了所有的乐趣。 “我该少用点力的!” 当然,他不能在船上建起水晶塔,但在岸边,甚至河里就可以。是的,魔晶塔的底部会浸在水里,但克什辛尼朋仍然可以让他进入。 “他们有飞矛!”巴姆波·雷拳喊道。“快靠边!快!”矮人船长和他的三个兄弟快速趴在甲板上,然后爬到靠近地精所在河岸的船沿边。多耐特第一个到达那里,他马上打开一个木制的锁扣。每个矮人都拿出一只十字弓,迅速靠着遮挡的船沿上好箭。 这一切的动作终于被瑞吉斯注意到,他用力摇了摇头,去除了眼前水晶塔的形象。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有想建起这东西的想法。然后他看着——准确地说是呆呆地看着——矮人们。他抬起头,看到船上边有一根从岸边伸过来的树枝,上面有一只拿着矛准备掷出的地精。 四个矮人同时转过身,举起十字弓射出一箭。每一支箭都命中了目标,那地精跳了起来,掉到了河里。 但它已经掷出了矛,掷得还很准。 瑞吉斯尖叫一声试图躲避,但已经太晚了。他感觉到那支矛插入了他的肩胛骨。半身人清晰地听到矛尖穿过了他的身体并撞在甲板上,这令他一阵恶心。他脸朝下地倒下了。他听见自己的嚎叫声,但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受他的意识控制。 然后他感受到甲板的不平坦,此时矮人们正把他拉向船边;并且他听见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多耐特的喊声,“它们杀了他!它们把他杀死了!” 而然后,他是如此孤单,如此寒冷,他还听到地精向船游来时的击水声。 黑豹优雅地从一根高枝上跳了下来,就像一支高飞的黑色箭矢。它走过一只地精身边,伸出爪子踏碎了那怪物的喉咙,然后扑向另外两个,将其中一个压在身下了结了它的性命,然后在另一个地精能够站起来逃走之前又移向它。 地精仰面躺在地上,狂乱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止大猫。但关海法太强壮,太迅速了,很快它的爪子就握住了地精的喉咙。 在另一边不远的地方,崔斯特和凯蒂分别追逐着地精,但他俩在一小块空地上不期而遇,并发现四周全都被地精包围。潜藏着的那些地精看到有这种突然获得的优势,都纷纷跳出来包围了他俩。 “我得说我们需要一点运气。”凯蒂眨了下眼,对她的朋友说。然后他们站成防御态势,背靠着背。 地精之间相互呼唤着,试图联合发起攻击。它们中相对的两边同时发起攻击,同时另外两边则做好攻击的准备。 它们什么都不明白。 崔斯特和凯蒂背靠着背转起圈,以交换攻击的角度。卓尔来对付冲向凯蒂的地精,而反之亦然。崔斯特的两柄弯刀一挥,将地精的矛柄全部套在内侧将矛推开。然后他的手腕精妙地一转,再向前一步,两个地精的内脏就流了一地。 在另一边,凯蒂低下身躲过长矛的刺击,同时挥着卡基德将地精的腿齐膝斩断。旁边的另一个地精试图将矛向下刺去,但凯蒂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矛柄并将其转向一边,利用它作为杠杆让自己站起身,然后再一刺,刺中了地精的胸膛。 “冲啊!”崔斯特喊道,他冲过凯蒂身边将她拉起来,然后拉着她一起向前冲去,他们的力量使得所有的地精都害怕地发起抖来。 后面那些地精没有敢追上来,只除了其中一个,因此崔斯特知道,这一个已经被碎魔晶迷住了。 在三秒钟的时间内,它便倒在地上死了。 布鲁诺仍然落在主战场的后面,但他听到了战斗的声音,而这令他更加疯狂了。他用全力扭着,拉着,拽着,最后他几乎跌倒。他的武器被拔出来了——是几乎被拔出来了,他十分厌恶地看到他并没将武器从地精的脑壳里拔出来,而是把地精的头都拽下来了。 “啊,还真是漂亮。”他极其嫌恶地说。但马上他就没有时间再抱怨了,因为两只地精从他附近的灌木丛中跳了出来。他将他的武器掷了出去,地精的头撞在了它同类的肚子上,将它撞得向后退去。 布鲁诺的手上已经没有了武器,他遭到另一只地精的攻击,后者用一根棒子打中了他的肩膀,这有点痛,但还不足以让他减缓速度。他跳了过去,用前额撞向对方的脸,当对方蹒跚地向后退的同时,他从它手中将棒子夺了过来。 在那地精能够从头晕目眩之中恢复过来之前,这棒子就狠狠地击中了它,一下,两下,三下,把它打得倒在地上无助地抽搐着。 布鲁诺转过身,先前那个地精正试图冲过来,布鲁诺用棒子挥向它的下盘,把它绊了个狗吃屎。布鲁诺快步冲过它旁边,到树丛里去找回他的斧子。 “玩够啦!”矮人吼道。他突然灵机一动,猛力用斧子磕向树干,把卡在斧子上的那颗头撞得粉碎。 那个地精爬了起来并转过身,看到了凶猛的矮人,他的斧子,和他最初杀死的那个地精脑袋的残余物,它再度转过身,逃跑了。 “别跑!”矮人咆哮着,将斧子掷了出去,斧子旋转着击中了地精的后背,它脸朝下地跌落尘埃。 布鲁诺跑过去,想要在跑步中拿起斧子,全速去与伙伴们会合。 它又被卡住了,这一次它勾在了地精的脊椎骨上。 布鲁诺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诅咒。 多耐特紧握住瑞吉斯背后露出的矛柄,以使得里面的矛尖不致再造成更大的伤害。与此同时,他的三个亲戚来回狂乱地跑着,阻止地精爬上船。其中有一只几乎爬到甲板上了,但巴姆波用他的十字弓打向它的脸,99lib?同时打碎了十字弓和那地精的下巴。 矮人快活地吼着,将那被打晕的地精举到头上,然后掷向两个准备爬上来的地精,使得它们三个又落回水里。 他的两个表兄弟同样有效率地毁掉了昂贵的十字弓,但至少地精一个都没有爬上船,很快那些笨拙的追逐者就被甩得很远了。 这使得巴姆波可以拿起多耐特的,也是唯一一把还能用的十字弓,并射中了一些河里的地精。 大多数的地精爬上了岸边,但已经打得够多了——事实上是太多了——因此它们只是逃到了丛林之中。 布鲁诺双脚踩住那只仍在呻吟的地精的后背,向双手各吐一口唾沫,然后握住斧柄猛力一拉,把地精的头和半截脊柱都拽了下来。 矮人接连向后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坐在地上。 “嚄,更漂亮了。”他看到那地精的脊柱落到他伸出的腿上面。他摇摇头,一下子跳了起来,全速去与伙伴们会合。但当他到达他们身边时战斗已告结束了。崔斯特和凯蒂站在几具地精的尸体旁边,关海法则在附近搜索着其他的漏网之鱼。 但是那些被碎魔晶控制住思想的地精都已经死了,还拥有自由意志的那些都已经逃得很远了。 “告诉那个蠢碎魔晶,下次叫些结实点的东西来。”布鲁诺嘟囔道。当他们一起走向河边的时候,他瞥了崔斯特一眼。“你确定我们得要把它毁了吗?” 崔斯特只是微笑着继续向前跑。有一只地精从河岸边出现了,但在伙伴们到达之前关海法就已经杀死了它。 在他们前面,巴姆波已经将鼠鱼号开到河边一处水流较缓的地方等着他们。三位伙伴一直在欢笑着,讲述着战斗的过程,并愉快地谈论着重新回到冒险之中是多么开心。 他们的表情突然改变了,因为他们看到瑞吉斯躺在甲板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在巴沙多尼公会驻地下面的一间黑暗的房间里,贾拉索和他的法师兼牧师助手看到了这一切。 “不可能比这更简单了。”贾拉索大笑着评论道。他转向莱基。“你现在装扮成一个人类,与那个卡德利越相似越好,穿的也必须是同样的礼服。不过,不要那顶帽子。”佣兵头子稍微想了一下,补充道。 “那可能与等级有关,我相信是如此。或者它还可能不太符合卡德利的品位。” “但是金穆瑞已经去找巴尔提玛兹法斯了。”莱基抗议道。 “而你要和那个变形怪一起去崔斯特和他的朋友那里。”贾拉索说。“你扮成卡德利的高飞之灵修道院的一名僧侣。准备好治疗重伤的法术。” 莱基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得要对罗丝女士祈祷以获得用于治疗一个半身人的法术?”他不敢相信地问。“而且你相信她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赐予我这种法术?” 贾拉索极其自信地点点头。“她会的,因为施放这样的法术会帮助她的卓尔达成远大的目标。”他咧开嘴微笑着,知道刚才那场战斗的结果已使得他的生活容易了很多,也有趣了很多。 第二十二章 神赐之恩典 瑞吉斯痛苦地一边喘息一边呻吟,他的每次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扭动,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矛杆随着半身人的每个动作颤动着,将一波波烧灼般的疼痛感传遍他的全身。 布鲁诺在从脑子里拂去任何心软的想法的同时使劲眨了眨眼,以挤掉任何可能涌出的泪水——他意识到自己表达的同情根本无法帮助重伤的朋友。“快点动手。”他对崔斯特说。矮人跪在瑞吉斯身侧,把自己牢牢地钉在地面上,按住半身人的双肩,将一边膝盖顶住他的背以保证他能平稳地坐着。 但崔斯特无法确定该怎样处理这个伤口。不过他至少判断出矛尖上带有倒刺,所以不能简简单单地“拔出来”。可是如果让矛尖整个扎穿他的肩膀,再从另一边抽出来,这种残忍的处理伤口方式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小,谁也不敢保证经历这一切之后瑞吉斯还能存活下来。那么,崔斯特能否将长矛顺利地尽快斩断,让瑞吉斯免受这种?99lib?t>不堪忍耐的痛苦呢?事实上,即使只是将矛杆轻轻地抬起一点,也会令半身人发出痛苦的尖叫,那么用弯刀砍断长矛的震动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抓住那支矛,把你的双手都用上。”凯蒂布莉儿建议道:“一只手盖着伤口,另一只手抓住矛杆。 你想让这杆东西从哪儿折断就抓住哪儿。” 崔斯特看着她,发现陶玛里重新回到了她手中,并且已经架上了一支银箭。他顺着箭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最后落到插在半身人身上的矛杆上。崔斯特明白了她的用意,但十分怀疑这方法的可行性——它对瞄准技术的要求是如此地精确。不过卓尔看起来别无选择了,他紧握住矛杆没入伤口的那部分,然后突然又放开双手。他回头看看正努力撑住瑞吉斯的布鲁诺——后者以行动来确认可怜的半身人身体平稳,从前者口中挤出另一丝呜咽,之后阴郁地点点头。 崔斯特向凯蒂点头示意,红发女子正弯腰用目光追踪箭支将要飞越的路线,保证它不会偏离到任何一位朋友身上。她知道,如果她这一击不够完美,或者仅仅只是她运气不够,她射出的箭支就会严重偏斜,然后甲板上就又会增加一位重伤的伙伴躺在瑞吉斯身边。带着这种想法,凯蒂布莉儿将弓弦放松了一点儿,但瑞吉斯又开始啜泣,提醒着她可怜的小朋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后退了几步,做了一次完美的瞄准,之后放开了弓弦。眩目的光亮箭矢发出嘶嘶的响声飞掠了过去,干净利索地穿过矛杆,随后在另一边的舱墙上凿了个洞,消失在河的对岸。 崔斯特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那道突如其来的闪光弄得愣了一下,一时呆在原地。在强迫自己的思路跟上眼前这一幕情景之后,他将手中那半截矛杆交给巴姆波。 “帮我把他抬起来,尽量轻一点。”卓尔对布鲁诺说。矮人照办了,慢慢地将半身人受伤的肩膀抬离甲板。 然后卓尔精灵的眼睛里染上了悲伤和无助的颜色。他抓紧剩下的那一小段矛杆,开始缓慢地向肩膀的另一边扎。 瑞吉斯哀号着,尖叫着,拼命地扭动身体,让心软的崔斯特马上停了下来。身处困惑与痛苦当中,他放开矛杆,求助似地向布鲁诺摊开双手。 “那个红宝石魔坠。”凯蒂布莉儿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她朋友们的身边跪下:“我们得让他想一点美好的事情才行。”在布鲁诺把呻吟着的瑞吉斯抬得更高一点时,她迅速将手伸进半身人的衬衣里,拽出那个光亮夺目的红宝石坠子。 “靠近些看着它。”凯蒂布莉儿对瑞吉斯说了好几次。她把那块宝石举到半身人半合的眼帘前,让它在链子末端以一种诱惑人的方式旋转着。瑞吉斯的头开始下垂,但凯蒂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盯着魔坠看。 “你还记得我们把你从普克手里救出来之后的那场宴会吗?”她冷静地问道,同时拼命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地将瑞吉斯带进言语编织成的幻境中,用那次令人愉快的聚会来提醒他——那是令瑞吉斯最为陶醉的一次聚会。现在半身人看起来也很陶醉;他不再呻吟了,视线被牢牢捕捉在闪耀的红宝石魔坠当中。 “啊,你在那个全是枕头的房间里找了不少乐子,不是吗?”凯蒂布莉儿这样说道,开始谈论普克房屋中的那个后宫。“我们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来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着崔斯特点点头。卓尔再次执起嵌入半身人身体的半截矛杆。他瞄了布鲁诺一眼,以确定矮人已经稳稳地撑牢了瑞吉斯,之后开始缓慢地把矛尖往里推。 在宽刃飞矛剩下的部分撕裂半身人的肩膀,从前面穿出来的时候,瑞吉斯畏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做出真正意义上的反抗,也没有尖叫。崔斯特很顺利地把飞矛整个抽了出来。 大量的血液随着矛尖的拔除喷涌而出,崔斯特和布鲁诺必须迅速有效地止住流血。即使是那样,当他们轻轻地把瑞吉斯放平躺下时,仍然发现他的胳膊失去了血色。 “他身体里面在出血。”布鲁诺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要是我们没法止住血的话,就该把这条胳膊卸掉!” 崔斯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一味地为他的小朋友包扎。他把绷带扒开,试着将他灵巧的手指伸进伤口 4e2d." >中,压住血管来止血。 凯蒂布莉儿不停地说着那些抚慰的话语,十分成功地转移了半身人的注意力。她太过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以至于她只能设法稍稍将紧张的目光投向崔斯特那边。 要是瑞吉斯看到卓尔现在的表情,恐怕就连红宝石魔坠的魔力都会消散了。因为崔斯特明白他遇到了麻烦,也明白他的小朋友现在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他无法把血止住。也许的确有必要采用布鲁诺提出的大胆方法:截肢。不过即使如此,崔斯特也知道这可能会要了半身人的命。 “你止住血了吗?”布鲁诺不停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止住血了吗?” 崔斯特皱着眉,直直地瞪着布鲁诺已然被血染污的斧头,然后更加坚决地继续手头的工作。到了最后阶段,他小心地把紧按着的静脉一点点放开,松开一点,又松开一点,之后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了。他减轻了加诸血管上的压力,感觉血液不再从撕裂的地方涌出了。 “我要把这条该死的胳膊切掉!”布鲁诺误解了崔斯特听天由命的表情,于是如此宣称。 卓尔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头:“血止住了。” “但是能止多久?”凯蒂真正地担心了起来,这样询问。 崔斯特再次无助地摇摇头。 “我们现在必须出发了。”巴姆波·雷拳看到这场关于瑞吉斯的骚乱终于平息下来,于是如此提醒道。“这帮地精离这儿不会很远。” “现在不行。”崔斯特坚持道,“在我们确定伤口不会裂开之前,我们不能移动他。” 巴姆波忧虑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之后两人一同焦虑地看着他们的远房表兄弟。 但崔斯特是对的。瑞吉斯当然不能马上被移动。三个朋友都聚在他的身边;凯蒂布莉儿手里依然攥着红宝石魔坠,准备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它的催眠魔力。不过现在,至少是现在,除了潜意识中令人感到慰藉的一片黑暗外,瑞吉斯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好象很紧张。”金穆瑞·欧布罗札这样评论道。平时雷打不动的贾拉索来回踱步的样子显然带给了他很大的愉悦感。 贾拉索停下步子对这个不轻信别人的异能者怒目而视。“胡说八道。”他强调。“巴尔提玛兹法斯完美地扮演了帕夏巴沙多尼的角色。” 这的确很可信。在当天早上的重要会议中,变形怪完美地模仿了帕夏巴沙多尼,没有任何微小的迹象表明这个家伙已经死了,而巴尔提玛兹法斯无从得知他脑中那些阴险的计划。当然,他扮演的角色在会议中只受到了极小的阻扰,因为夏洛塔向其他公会首领解释说帕夏已经非常年迈了,而且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帕夏朗宁被变形怪的表演说服了。由于强大的朗宁已经表示满意,身为鼠人的多摩·奎里洛以及探索者公会的那些更年轻,也更神经质的首领们也很难提出抗议。卡林港的街道重归平静,就这样,对其他人来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告诉那些公会首领的也正是我们想听到的。”金穆瑞说。 “所以,我们也应该对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做同样的事。”贾拉索向异能者保证。 “啊,但你知道,这次的目标可要危险得多。”善于察言观色的金穆瑞如此回答。“他要来得更警觉……也更象一个卓尔。” 贾拉索再次停步,粗鲁地瞪着这个欧布罗札家的残党,然后放声大笑,承认了他的急躁易怒。“这大概证明了我对崔斯特·杜垩登一成不变的兴趣。”他解释道。“这小子从别人手里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他用机智挫败他们,或者仅仅比他们多了一点运气——那些都是一个人所能想象出的最强大的敌人!看看现在的他。”他补充说,一边指着莱基放在适当的位置的那个神奇的探知池。“仍然还活着,不,甚至可以说活得很好。班瑞主母本人想要这家伙的头颅来做战利品,到最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却是她,而不是他。” “我们渴望的并非是他的死亡。”金穆瑞提醒他。“尽管他的死亡也被证明是十分有益的。” 贾拉索猛地摇摇头,“他绝对不能死。”他坚决地说。 金穆瑞花了很长时间来仔细观察佣兵头子:“这是不是表示你开始‘喜欢’那个流民了?”他问。 “这就是贾拉索的行事方式,不对吗?” 贾拉索又笑了起来。“换成‘尊敬’这个词或许会好些。” “他永远也不会加入达耶特佣兵团。”异能者再次提醒他。 “谁知道呢……”佣兵头子,机会主义者回答。“谁知道呢。” 金穆瑞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转而兴奋地注视着探知池。“祈祷那个巴尔提玛兹法斯对得起他的佣金吧。”他说。 目睹了许多次针对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的徒劳袭击的彻底失败之后,贾拉索无疑在祈祷。 阿提密斯·恩崔立进入了房间,就好象是贾拉索邀请他来的一样。他扫了一眼那两个黑暗精灵,然后小心谨慎地挪到探知池旁边,看到里面的影象之后,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他最大的对手的形象。 “你干吗这么吃惊?”贾拉索问道。“我说过,我会把你最想要的给你。” 恩崔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住了呼吸的平稳,他不想让这个佣兵头子从他如此明显的兴奋中获得太多乐趣。他现在终于认清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就是贾拉索——该死的贾拉索!——是对的。在池中站着的是恩崔立所有冷漠情感的来源,令他过去的生命成为一个谎言的象征。在那里站着的是即使对这顶级的杀手而言也是一种挑战的形象,是妨碍他享受现在的生活而令他持续焦虑不安着的形象。 就在那里,崔斯特·杜垩登。恩崔立回头看着贾拉索,点了点头。 很少表示惊讶的佣兵头子仅仅只是微笑了一下。 瑞吉斯扭动呻吟着,这一次,他尽力反抗着凯蒂布莉儿使用红宝石魔坠的催眠。崔斯特的手指迅速地在半身人撕裂的伤口里忙碌着,也许是被这突发事件给吓到了,直到这一刻,红发女子才重新开始催眠的过程。 布鲁诺牢固地支撑住瑞吉斯,他的战斧就在他身边。尽管有他的帮忙,崔斯特还是怒气冲冲地抱怨着,失望地摇着头。伤口又裂开了,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这个拥有灵巧手指的卓尔根本不可能把它再堵上。 “砍掉这条该死的胳膊!”崔斯特最后在巨大的挫折感中喊了出来。他向后跌坐过去,鲜血浸透了他自己的手臂。在他后面的四个矮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但一贯沉稳可靠的布鲁诺明白这个事实,毫不慌乱地抓起他的斧子。 凯蒂布莉儿仍在对瑞吉斯说着些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进她说的话了—也听不进其他任何声音,他的意识正飞得越来越远。 布鲁诺平端起斧子,开始比量斧子的落点。凯蒂并没有与他们做这种必然的争论,抬起半身人那条被撕裂的手臂。她也明白他们必须止住血,即使那意味着要砍掉这条胳膊,并用火来烧灼伤口。 “砍掉它。”崔斯特命令道。背后的四个矮人再次叹息着。 布鲁诺拍拍双手,举起了斧子,但一丝疑虑爬上他的脸庞,促使他低头看着他可怜的小朋友。 “砍掉它!”崔斯特强硬地命令道。 布鲁诺举起斧头,然后再次让它慢慢下落,在落点上来回比划。 “砍掉它!”凯蒂叫道。 “快住手!”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伙伴们全都转过身去,看着快步向他们走来的两个男人。 “卡德利!”凯蒂布莉儿喊了起来。事情的确如她所见,红发女子又惊又喜,崔斯特也一样。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比上次见到时要苍老许多;尽管他们知道牧师并没有老化,而是变得越来越年轻,正如他的健康也在不断回复一样。从碎石堆里令神奇的高飞之灵拔地而起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如今这年轻人已经向这种影响完全支付了建造神庙的代价。 卡德利向他的同伴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冲向瑞吉斯那边。“还好我们传送的地点就在你们旁边。”这一位牧师说道。他的口音十分奇特,而且似乎说着一口这几个伙伴谁都没有听过的方言。 不过关于这一点没有人质询他,因为有他们的朋友凯德立站在这个人身边,当然也因为他正向歪歪斜斜的半身人俯下身去,开始某种安静的颂唱。 “我的助手,阿拉贝尔,会治疗那个伤口。”凯德立解释说。“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见到你们我真的很惊讶。” “来看你的。”布鲁诺说。 “是的,我改变主意了。”盗用卡德利外貌的巴尔提马兹法斯用演戏般的腔调说,正如贾拉索教他的那样。“如果你们到达高飞之灵,我实在应当以更隆重的方式来欢迎你们。但你们的道路现在是通往另一个地方,因为你们有一个朋友正渴求着帮助。” “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其他人想的也与她一样。 卡德利点点头。“看起来他在试着跟上你们的时候到了博德之门以东的某个小村落。下游的水流会很快把你们带到那里。” “哪个村子?”巴姆波问道。 变形怪耸耸肩,没有说出名字。“在一座断崖和树木后面坐落着四座建筑,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那应该是约治村。”多耐特坚持说,巴姆波点头同意。 “一天之内保证把你们送到。”矮人船长告诉崔斯特。 卓尔满腹疑问地看着卡德利。 “准备一个象这样的传送魔法要花上我一天的时间。”假冒的牧师解释道。“即使准备好了,我也只能带你们一个人过去。” 瑞吉斯再次呻吟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伙伴们惊诧不已,极其高兴的是,半身人坐起了起来,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而且也能够弯曲那条受伤的胳膊末端的手指。 在他身边的莱基在不舒服的人类外壳里微笑着,暗暗感谢罗丝女士那无比的宽容。 “他现在可以跟你们一起旅行,而且马上就可以。”变形怪说道。“现在出发吧。你们的朋友正迫切渴望着你们的帮助。看起来好象是他的坏脾气惹怒了那里的村民,他们把他关了起来,打算吊死他。你们现在还有时间去救他,因为他们在他们的头领回来之前不会动手。但是现在,马上出发吧。” 崔斯特点点头,俯身从半身人腰带上摘下自己的小袋。“你会跟我们一起来吗?”他问道,就算在这种时候,急不可耐的凯蒂布莉儿、布鲁诺、瑞吉斯和矮人们已经将船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崔斯特和卡德利的助手一起从船上走向老牧师那边。 “不。”变形怪回答说,完美地模仿着凯德立的声音。这次模仿的对象供给了这怪异的生物高度的智慧和洞察力。“你们不会需要我的,99lib.而且我还有一些紧急事件要去处理。” 崔斯特再次点了点头,把小袋交了出去。“小心这东西。”他提醒道。“它拥有召唤可能成为盟友的生物的能力。” “几分钟之内我就可以回到高飞之灵。”变形怪回答。 崔斯特听到这怪异的话语之后停顿了一下——卡德利刚刚是不是说了他需要一整天时间来记忆一个传送魔法? “回溯圣言。”莱基赶紧打圆场。“是回溯圣言让我们得以回到高飞之灵的家,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快来,精灵!”布鲁诺喊道。“我的男孩儿在等我们!” “去吧。”卡德利告诉崔斯特,收下小袋的同时将一只手搭在崔斯特肩上,让他转过身去面对藏书网着船,“现在去吧,你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供浪费了。” 无声的警钟一直在崔斯特的脑中大声作响,但他没工夫停下来好好思考这件事。鼠鱼号已经开始滑向河中,四个水手正拨转她的船头。崔斯特轻快地一跳,加入了他们,然后转过身看着一边微笑一边挥手的凯德立。他的助手已经进入了施法时的出神状态。在船只远离岸边之前,伙伴们就看到他们消失在空气当中。 “那个可恨的傻瓜为什么不现在就带我们当中的一个去见我的男孩呢?”布鲁诺问道。 “的确,为什么呢?”崔斯特重复着,回头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河岸,沉思着。 一直沉思着。 第二天一大清早,鼠鱼号在离约治村大约两百码的岸边停了下来。四个伙伴,包括感觉好多了的瑞吉斯,立刻冲上岸。 他们一致同意矮人们应当留在船上,同样地,在崔斯特的建议下,决定由布鲁诺、瑞吉斯和凯蒂布莉儿去与村民谈判,游侠在这时则去巡视一下村落四周,对这个区域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友好的村民满面笑容地欢迎进到村子的三个人,之后当他们问到有关沃夫加的事情之时,村民们表现出的却是全然的迷惑。 “如果真有像你们说的那样的人,你觉得我们会不记得他吗?”一个老太太咯咯笑着问道。 三个伙伴一头雾水地看着彼此。 “多耐特搞错村子了。”布鲁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崔斯特的脑中满是疑虑的想法。很明显,一个圣言可以把卡德利带到卓尔和他的伙伴们身边,如果沃夫加的处境如此危险,为什么牧师不先代替他们去找他呢?他当然可以解释这个问题,因为当时瑞吉斯的处境要更加危险。但卡德利又为什么不亲自去一个人那边,让他的助手去另一个人那边呢?他再次得出了符合逻辑的解释。也许牧师们只准备了一个传送魔法,只能带他们去往一个地方,而他们被迫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过还是有令崔斯特烦恼的什么事情,只是他无法说出来而已。 之后他终于理清了自己内心的一团混乱:卡德利到底是怎样找到沃夫加,一个他从未谋面而只是粗略地有所耳闻的人的? “只是运气好罢了。”他告诉自己,试着用符合逻辑的方法去解释牧师的行为。显而易见,牧师是跟着崔斯特留下的痕迹来的,之后在离他们不远的某处发现了沃夫加。纯粹只是好运的关系,是好运告知了这位伟大的牧师。 这逻辑推理当中还是存在着漏洞,但崔斯特希望当他们救出沃夫加之后,这些漏洞会被沃夫加的叙述所填补。满心只想着这件事,崔斯特向村庄的后半部分走去,绕到岩石断崖后面,村子的西边。他现在看不见他的朋友们和村民之间诧异的交流——他们真的不知道谁是沃夫加。 不过崔斯特在绕过山脊之前多多少少应该已经猜到一些了——就在他看到克林辛尼朋的一个镜像,一座魔晶塔在晨光中闪烁之前。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挑战 水晶塔无瑕的一侧出现了一条线,这条线不断变宽,变宽,最后成了一扇开着的门。崔斯特一直呆站着。 而在门里面,一位戴着有宽大翎饰帽子的黑暗精灵正向崔斯特招手示意,崔斯特认识这个黑暗精灵。由于某种他尚未能立刻了解的原因,他没有刚才那么惊讶了。 “很高兴再度见到你,崔斯特·杜垩登。”贾拉索用通用地表语说。“请进来和我谈谈吧。” 崔斯特的一只手摸向刀柄,另一只手则攥着装有关海法雕像的小袋。虽然他刚刚才把黑豹送回它在星界的家,也知道如果此时再度召唤它,它会十分疲倦,但他还是做好了准备。他腿部的肌肉紧张起来,并计算了一下到贾拉索那里的距离,并意识到,借助他的魔法护腕,他可以在一眨眼的工夫跳到那里,也许还可以给佣兵头子重重的一击。 但那样他就会死了,他知道,因为如果贾拉索在这里,达耶特佣兵团也一定都在这里,他们都在他的周围,并用武器对准着他。 “请进来吧。”贾拉索又说了一遍。“我们得谈谈对我们俩,以及我们的朋友都有益的一桩生意。” 听到他提到朋友们,再考虑到崔斯特回到这里是因为佣兵头子手下的某个冒名顶替者——也许那就是佣兵头子本人——告诉他沃夫加遇到了某种危险,崔斯特松开了握着武器的手。 “我保证我和我的同事都不会攻击你。”贾拉索说。“并且,只要陪伴你来到这个村子的你的朋友们不对我出手,他们也不会受到伤害。” 崔斯特相当了解这个神秘的佣兵头子,因此至少他敢于相信佣兵头子的话。他们从前会面时,贾拉索都占据了绝对优势,那时他可以轻易地杀死崔斯特,甚至是凯蒂也难逃厄运,并且崔斯特的头在魔索布莱城是很值钱的,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崔斯特回头向小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的视线被高耸的山岭所阻。然后,他向门的方向走去。 崔斯特跟着贾拉索进入魔晶塔,充满魔力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同时,许多回忆涌上他的心头。虽然塔内的结构与游侠的记忆并不相符,他还是忍不住记起他第一次进入这座塔时的事情。那还是他在冰风谷中追踪巫师阿卡尔·凯梭的时候。当然,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回忆,bbr>99lib?但至少还令人感到宽慰,因为这些往事告诉崔斯特,他能够击败这座塔,他能够切断它的魔力,让它崩塌,毁坏。 但,佣兵头子舒适地坐在一张豪华的椅子里,旁边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崔斯特看向贾拉索,并且知道,这一次他大概不会有多少机会。 贾拉索示意崔斯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而崔斯特再度照做了。在崔斯特知道的所有人及生物之中,贾拉索是最危险的一个,但他并不鲁莽,也绝不暴躁。 “我观察你的行动已有很久了。”贾拉索说。“我的一位朋友需要你的服务。” “我的服务?”崔斯特怀疑地问。 贾拉索只是微笑了一下并继续说着。“因此,让你们两人再次见面对于我来说变得重要起来了。” “还有偷走碎魔晶对你也很重要。”崔斯特说。 “不是这样的。”佣兵头子诚恳地回答。“不是这样的。起初我并不知道克什辛尼朋的事。得到它只是寻找过程中的意外收获,而我真正想找的是你。” “卡德利呢?”崔斯特带着几分紧张问。他仍不能确定来为瑞吉斯治伤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卡德利。贾拉索手中的克什辛尼朋是后来从牧师手中取得的吗?或者,卡德利的出现仅仅是一个巧妙的计谋? “卡德利仍然舒服地待在高飞之灵,他已忘记了你的任务。”贾拉索说。“我巫师朋友的新伙伴特别地憎恨卡德利,因此他非常不高兴。” “向我保证卡德利是安全的。”崔斯特异常严肃地说。 贾拉索点点头。“好的。还有,你应该感谢我们拯救了你的半身人朋友。” 这使得崔斯特放松了戒备,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t>如果不是贾拉索的同伙扮成卡德利出现,并在瑞吉斯身上施展了大治愈术,半身人很可能就会死了,至少也要丢掉一条胳膊。 “当然,只付出一个法术的小小代价,你便赢得了我们的信赖。”崔斯特说。他提醒贾拉索,他明白这位佣兵头子从不做不会给他带来益处的事。 “一个法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贾拉索开了个玩笑。“我们可以假装施展一个法术,只做出治愈的幻象。例如说,这个法术可以只是暂时让半身人的伤口愈合上,过一段时间伤口会重新裂开,并夺走他的生命。 “但我保证我们并没有那么做。”他注意到崔斯特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连忙补充道。“没有。你的朋友已差不多完全痊愈了。” “那么,我感谢你。”崔斯特回答。“当然,你知道我必须从你手中夺回克什辛尼朋。” “我不怀疑你有勇气去尝试。”贾拉索承认道。“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愚蠢地去尝试。” “也许现在不会。” “那为什么以后会?”佣兵头子问。“如果克什辛尼朋的邪恶魔法作用于整个魔索布莱城的黑暗精灵身上,对崔斯特·杜垩登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佣兵头子再度设法使崔斯特放松了戒备。真的,这有什么意义吗?“但是,难道那时贾拉索还会在魔索布莱城么?”他问。“似乎不会吧。” 这使得佣兵头子笑了起来。“贾拉索去贾拉索需要去的地方。”他回答。“但是,在你决定与我争夺碎魔晶之前,仔细考虑你的选择,崔斯特·杜垩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人比我更适合掌控这件宝物吗?” 崔斯特没有回答,但他的确在认真地考虑这些话。 “够了。”贾拉索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语气突然坚决起来。“我把你带到此处是为了让你见一个老朋友,一个你曾与他并肩战斗,也曾做为对手战斗的人。他好像与崔斯特·杜垩登有什么未了的恩怨,而这使得他无法全心全意地工作。” 崔斯特狠狠瞪着佣兵头子,他不知道贾拉索在说些什么——但只是短短一瞬间。然后他记起了他与佣兵头子的上一次会面,那恰好是在崔斯特与阿提密斯·恩崔立分道扬镳之前。在他猜到真相的同时,他的表情明显地显示了他的失望。 “你们选择这个该死的城镇是错误的。”布鲁诺和另外两人回到鼠鱼号时,他这样对巴姆波和多耐特说。 矮人两兄弟充满疑虑地面面相觑,多耐特挠了挠头。 “一定是这里。”巴姆波坚持。“我是说,按照你朋友的描述来看。” “这里的居民可能对我们撒了谎。”瑞吉斯插了进来。 “那么他们一定非常善于撒谎。”凯蒂说。“每个人都是。” “嗯,我知道让他们说实话的方法。”半身人俏皮地眨着眼。布鲁诺和凯蒂意识到他声音中的含义,并转过头去看他时,他们看到他晃着催眠的红宝石魔坠。 “回去吧。”布鲁诺说,同时再度走下船。然后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四名矮人。“你们确定吗?”他问。 四个人都热烈地点着头。 在三人组到达居住区之前,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你们找到你们的朋友了吗?”他问道。 “啊,没有,我们没找到。”凯蒂回答,同时示意布鲁诺和瑞吉斯不要说话。“你看到他了吗?” “他可能在那座塔里面。”年轻人回答。 “什么塔?”布鲁诺在凯蒂答话之前便粗暴地问。 “在那边。”小男孩并未被布鲁诺吓倒。“山的那边。”他指向小村后那道山脊,伙伴们沿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几个村民正在爬上那座山岭。大概在爬到一半的地方,所有的村民开始惊讶地喘着气,有些人指指点点地在说着什么,另一些人倒在了地上,还有些人在照原路往回跑。 三位伙伴也开始跑向那道山,然后爬上去。然后,他们同样突然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魔晶塔。 “卡德利?”瑞吉斯不敢相信地问。 “我不这么想。”凯蒂说。她低伏下身子,领着伙伴们谨慎地前行。 “阿提密斯·恩崔立希望,你们两人之间的竞赛可以有一个最终的解决。”贾拉索证实道。 一向冷静的崔斯特这次爆发了,这使得贾拉索知道他有多么厌恶恩崔立,还有当他宣称以后决不会与那个人战斗的时候,他有多么认真。 “别让我失望。”贾拉索轻笑。“你谦虚的品格值得称赞,我的朋友。我因它而赞扬你,并且我十分真诚地希望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把你和你的朋友们送回冒险的道路。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恐怕你将不得不去处理好你与恩崔立之间的关系。为你的朋友想想,如果不为你自己的话。” 这个威胁令崔斯特想了很久。这时,贾拉索在椅子旁那面镜子前挥了一下手,镜面立刻被云雾覆盖,而当云雾消散后,崔斯特看到镜子中出现了凯蒂、布鲁诺还有瑞吉斯的影像,他们正向塔的基部行进。凯蒂蹒跚地走在前面,她试着将能找到的一点伪装全部利用起来。 “我可以在一念之间就将他们杀死。”佣兵头子向崔斯特保证。 “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崔斯特问。“你说过不伤害他们。” “是的,我会信守诺言。”贾拉索回答。“只要你合作的话。” 崔斯特停下来想了一下。“那么,沃夫加怎样了?”他突然问。因为贾拉索利用关于沃夫加的假消息将崔斯特和朋友们引诱到此处,所以他认为佣兵头子一定知道沃夫加的情况。 这次轮到贾拉索停下来思考了,但他并没有想很久。“以我知道的信息来推测,他活着,而且活得不错。”佣兵头子承认。”我并没有和他交谈过,但我对他进行了一定的调查,以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可以为我带来什么利益。“ “他在哪?”崔斯特问。 贾拉索微笑。“过一会我们有很多时间谈这些。”他说,同时回头看着身后升起的楼梯间。 “你将会发现,魔法在这里没有作用。”佣兵头子继续说,而崔斯特明白他的脚为什么会变沉重了。 “任何魔法都失效了,包括你的弯刀,你杀死丹卓·班瑞时从他身上得到的护腕,甚至你的卓尔精灵天赋能力全都失效了。” “这是碎魔晶一项新奇有用的功能。”崔斯特讽刺地说。 “不是的。”贾拉索微笑着说。“更主要的是朋友的帮助。你知道,为了保证你和恩崔立这最后一战的公平,我们必须消除所有魔法因素的影响,让你们站在完全相同的起跑线上,任何一方都不能占到先机。” “但你的镜子仍在工作。”崔斯特说,既是因为好奇,也是因为想赢得更多的时间。“那不是魔法吗?” “这只是塔的另一部分,而不是我带进来的东西。我的同事曾试图消除这个魔法,但是魔晶塔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贾拉索说。“你送给我的——或我同事的——是一件多么奇妙的礼物啊。它告诉我很多关于它本身的事……例如如何令它化为魔晶塔,以及如何操纵它以满足我的需要。” “你知道我不会容许你保留它的。”崔斯特又说了一次。 “而你清楚地知道,如果我认为你能够从我手中把克什辛尼朋夺走,我是不会邀请你进来的。”贾拉索笑着说。说完这句话,他再度看向他身边的镜子。 崔斯特也将目光投向镜子,并看到他的朋友们正在塔的周围打转,以找到塔门——而崔斯特知道,除非贾拉索想让他们找到门,否则他们是永远找不到的。不过,凯蒂的确找到了某些值得注意的东西:崔斯特的脚印。 “他在里面!”她叫道。 “希望会是卡德利。”瑞吉斯紧张地念叨着,塔内的两名黑暗精灵都听到了。这使得贾拉索轻笑了一下。 “去恩崔立那里吧。”佣兵头子严肃地说,同时挥了一下手,令云雾再度蒙上镜子表面,影像也全部消失了。“去满足他的愿望,然后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走了,我也会离开此处。” 崔斯特久久地盯着佣兵头子。贾拉索也没有再度催促他,而只是回盯着他。在这一刻,他们理解了彼此的想法。 “无论结局如何?”崔斯特又问了一次,只是为了确认。 “你的朋友们将分毫不损地离开。”贾拉索保证。“与你,或你的尸体一起。” 崔斯特的眼神回到了楼梯间。他甚至无法相信,阿提密斯·恩崔立,他的宿敌,就在这个楼梯上面等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对贾拉索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甚至不想再看到那个人,更别说是与他战斗。 那是恩崔立感情上的痛苦,而不是他崔斯特的。即使是现在,战斗已是如此地接近并且如此地必需,卓尔游侠也从心里抵触爬上那些楼梯。并不是说他害怕那位杀手。绝非如此。虽然崔斯特了解恩崔立在战斗方面的杰出才能,但他并不惧怕这种挑战。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并向楼梯走去,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这次战斗能够带来的好处。为了使贾拉索满意,崔斯特可能会为这个世界除掉一害。 崔斯特停下来并转过身。“这也算是我的一位朋友。”他从小袋中取出玛瑙雕像。 “啊,是的,关海法。”贾拉索的表情明朗起来。 “我将不会看到关海法落到恩崔立手里。”崔斯特说。“落到你手里也不行。无论结局如何,关海法必须交还给我,或交给凯蒂。” “遗憾。”贾拉索笑着说。“我还以为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已经忘记魔法黑豹了。如果我有关海法这样一位伙伴,该是多么美妙啊。” 崔斯特站直身子,淡紫色的双眼警觉地眯了起来。 “你绝不可能放心地把它交给我。”贾拉索说。“我也不能因此而责备你。我的确对魔法物品有种特殊的爱好!”佣兵头子大笑起来,崔斯特则没有。 “亲手把它交给他们吧。”贾拉索提议,同时用手示意着门那边。“只需从你进来的地方上面一点把雕像塞出去就行了。你可以自己观看结果。”他补充道,并使得镜子再度显现出崔斯特朋友们的影像。 游侠向门看去,并看到门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开口。他冲了过去。“离开这里!”他叫道,并希望朋友们能听见,同时从开口把玛瑙雕像塞了出去。他突然想到这可能是贾拉索的诡计,连忙转过身看向镜子。 他看到了另三个人,凯蒂在呼喊着他,而瑞吉斯则从地上捡起了豹雕像,这使他松了一口气。半身人马上呼唤了关海法,很快黑豹便出现在崔斯特朋友们的身边,它向被困的卓尔精灵吼着,另外三人也不停地喊着他。 “你知道他们不会离开的。”贾拉索冷冷地说。“但是,继续吧,做完这件事。我保证你的朋友们,所有四位,都不会受到伤害。” 崔斯特回头看着仍舒服地坐在椅子中的贾拉索,再次犹豫了。佣兵头子的样子就仿佛崔斯特对于他根本不是个威胁。有那么一刻,崔斯特真想要抽出他的武器,无论它们是否附有魔法,然后冲过去将贾拉索切成两半。但是,当然,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朋友们的安全都系于一线。 贾拉索洋洋得意地坐在椅子里。他完全知道他的想法。 崔斯特深呼吸,试图甩掉这一天以来所有的困惑,还有将克什辛尼朋交到贾拉索手里,最后使得他不得不与阿提密斯·恩崔立战斗的疯狂。 他再度深呼吸,活动一下手指和双臂,然后开始走上楼梯。 阿提密斯·恩崔立在房间中紧张地来回踱步,同时研究着房间的轮廓,台阶以及升起的板子。贾拉索并没有设计一个简单的空房间。佣兵头子在塔的第二层建立了这个格斗室,放置了许多不同高度的落脚处,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设置了一个绝佳的场景。在房间中央有一个四级的台阶,台阶顶端是一个只够一人站的落脚处。后面恰与前面相反,四级台阶通至地面。房间的周围布置着大量的台阶,有一个五级台阶通到墙上,这里有一块落脚处,环绕整个房间。从那里,在恩崔立的左侧,有一块大约一尺宽的板子,通到房间中央四级台阶的顶端。 另外还有一个障碍物,那是一个双面弯道,位在房间里面的墙壁上,恩崔立正在那里踱着步。另外两个相似的障碍物位置较低,它们分别位于门的两旁,而崔斯特·杜垩登就即将从那扇门走进来。 但,要如何利用这些地形呢?恩崔立考虑着,然后他意识到,这些考虑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崔斯特是一个不可以预料的敌人,他的动作与思考都异常敏捷,对付他根本没办法施行攻击计划。不,他必须以临场反应做出每一步的判断,是攻击还是闪避,是反击还是防御,并且,每个动作都要经过计算才能做出。 然后,他抽出他的武器,匕首与剑。起初他想用两把剑来对付崔斯特的两把弯刀,但最后,他还是决定使用他最熟练的武器组合。另外,虽然他匕首的魔法力量无法在此处发挥,他依旧喜爱这件武器。 他来来回回地走着,伸展着全身的肌肉,活动手臂和颈部。他无声地对自己说着话,提醒自己他将不得不去做的事,并警告自己,永远不要低估敌人,即使一瞬间也不行。然后,他突然停下来,并考虑着他自己的行动和想法。 他真的很紧张,充满信心,并且在离开魔索布莱之后第一次感到兴奋。一个轻微的响声使他转过身来。 崔斯特·杜垩登出现了。 卓尔游侠没说一句话就走了进来,当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他并未畏缩。 “我等待这场战斗已有许多年了。”恩崔立说。 “那么你比我想的还要蠢。”崔斯特回答。 恩崔立突然冲上中间阶梯的后边部分,他踏上顶端,并挥舞着匕首与剑,似乎他期望着崔斯特会在此处与他战斗,以夺取制高点。 游侠没有动,甚至没有抽出他的武器。 “如果你认为我会在今天与你战斗的话,那你就更蠢了。”崔斯特说。 恩崔立瞪大双眼。许久之后,他缓缓地从前面的台阶走下来,他的剑向前指着,匕首也出了鞘,一直走到离崔斯特两步远的地方,而崔斯特仍未曾抽出武器。 “拿出你的弯刀。”恩崔立命令。 “为什么?我们真要让贾拉索和他的同伙拿我们开心吗?”崔斯特回答。 “拿出来!”恩崔立咆哮。“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会吗?”崔斯特冷静地问道。他缓缓地抽出了弯刀。恩崔立向前跨出经过计算的一步,而与此同时,游侠将双刀扔在了地上。恩崔立惊讶地张开了嘴。 “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有学到么?”崔斯特问。“这种战斗我们要进行多少次?难道我们的整个生命都必须浪费在这种反反复复的复仇上么?” “把它们捡起来!”恩崔立吼道。他再向前一步,剑尖已碰到崔斯特的胸口。 “那么,我们将战斗。”崔斯特无动于衷地说。“并且我们中的一个将获得胜利,但另一个也许不会死。而此后,当然,我们必须再重新战斗一次,因为你认为你必须去证明些什么。” “把它们捡起来。”恩崔立咬着牙说,同时他的剑又向前探了一点。如果这柄剑上的魔法仍在的话,这一探便将刺穿崔斯特的肋骨。“这是最后的挑战了,因为我们中的一个今天将会死。就在这里,有贾拉索为我们作证明,我们不会找到比这里更适合战斗的地方了。” 崔斯特没有动。 “我会杀死你。”恩崔立许诺。 崔斯特只是笑笑。“我不这么认为,阿提密斯·恩崔立。你不会想到我有多么了解你,这种了解的程度一定会令你感到不舒服。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我,你将不会感到高兴,并且在你的余生之中你都会因此事而厌恶自己,因为你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得知事实的机会,而那事实才是这场战斗的真正意义所在,不是么?那事实,你的事实。在那一刻,你希望挣脱你悲惨的存在,或令它结束于此。” 恩崔立大声吼着并向前走,但他没有,也不能,用力刺穿卓尔精灵的胸膛。“该死的!”他叫道,并转过身走开,他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走回台阶上,每走一步都在诅咒着。“该死!” 在他身后,崔斯特点点头,弯下腰捡起了双刀。“恩崔立。”他叫道,而他语气的变化告诉杀手,有什么事情突然改变了。 现在,恩崔立已经走到房间另一头。他转过身,看到了崔斯特手持双刀,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看到了他如此渴望的景象。 “你通过了我的检验。”崔斯特说。“现在我将接受你的。” “我们是去观看战斗的过程呢,还是等着胜利者走出来呢?”莱基和金穆瑞从一楼主房间旁边一个小房间中走了出来,莱基问。 “这场戏会是值得一看的。”贾拉索向两人保证。他示意两人走向楼梯。“我们去上面,我会令门变为半透明。” “一件令人惊奇的宝物。”金穆瑞摇着头说。贾拉索在与碎魔晶仅仅交流了一天之后,便学会了许多事情,像是如何令碎魔晶的具现形式——魔晶塔的形状改变,如何令门出现以及消失,如何建立透明或不透明的墙壁,还有如何将这塔作为一个大型侦测装置使用,而他现在正在这么做。金穆瑞和莱基都看到了凯蒂,瑞吉斯,布鲁诺和大猫出现在镜子中。 “我们将观看这场战斗,他们也将观看这场战斗。”贾拉索说。他闭上眼睛,然后,三个卓尔精灵都听到克什辛尼朋外面传来刮擦的声音。“好了。”过了一会,贾拉索宣布。“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凯蒂,布鲁诺还有瑞吉斯目瞪口呆地盯着塔,水晶塔犹如有生命的一般活动起来,它的一侧展开,并释放出一个隐藏的折叠处。然后,令人惊讶的是,一条楼梯从高达二十尺的折叠处蜿蜒而下。 三个人犹豫着,相互看着以寻求答案,但关海法并未等待,它跳跃着跑上楼梯,每跳一次都咆哮着。 他们良久地盯着对方,眼神中对彼此的敬意远多于憎恨,因为他们两人已经超越了憎恨。这场进行着的战斗已消耗了他们的精力,他们的敌意已经消散了许多。 因此现在,两个人分别处于直径三十尺的房间两边相互盯着对方,他们中间是房间中央的台阶。他们在等待着对方第一个动作,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等着对方显示出他将要开始动作。 他们同时动了起来,同时冲向中央台阶,同时争夺着更高的落脚处。虽然失去了魔法护腕的帮助,崔斯特还是领先了一步,因为虽然他的实际年龄是杀手的两倍,但相对于卓尔精灵和人类的寿命,崔斯特比恩崔立年轻得多。 恩崔立依旧随机应变,他踏上台阶一步,然后马上向一边弯下身,以一个滚翻躲过崔斯特的双刀。 他立刻来到升起的板子之下,并利用它做为防御弯刀攻击的挡墙。 崔斯特转了一整圈,然后蹲伏下身子,以防恩崔立卷土重来。 但恩崔立知道游侠会保护他的制高点,因此杀手并未犹豫便跑向房间旁边,走上五级台阶,然后在稍高的地方行动,一直来到升起板子的另一端。崔斯特没有去追他,既没有沿恩崔立的原路去追,也没有从板上冲过去。恩崔立跳到那条狭窄的通道上,并移动到距离中央台阶还有一半距离的位置。 崔斯特仍待在台阶顶部稍宽的落脚处。 “过来。”恩崔立说,暗指着通道。“平手。” 他们不敢爬上那阶梯,因为如果他们呆在克什辛尼朋侧面的突起之上的话,他们将极容易被击败。 但关海法在那里,它看到了塔内的情形,大声咆哮着并用爪子抓着墙壁,三个人不再能够抵挡这种诱惑。这次又是凯蒂先到,她看到台阶顶端是一面透明的墙,恰能看到崔斯特和恩崔立对战的房间。 她用力击打着那坚硬的玻璃;当布鲁诺到来的时候他也这样做了,用他战斧的背击打着它,但这一切都徒劳无益,因为他们甚至没对那东西造成一点伤害。如果崔斯特和恩崔立听到,甚或看到他们的话,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 “你应该把这房间建得小些。”莱基冷冷地说。此时,他,贾拉索还有金穆瑞已到达了他们观看战斗的落脚点,一起看着房间里两人的行动——或者该说是一动不动的两个人。 “啊,但这场戏才是最重要的。”贾拉索回答。他用手指向对面的凯蒂和其他人。“我们可以看到两位战斗者,还有对面的,崔斯特的朋友们,而那些人也能看到我们。”他说,与此同时,三个卓尔精灵看到凯蒂指着他们的方向在喊着什么,至于她喊话的内容,他们虽无法听到却也不难猜出。“但崔斯特和恩崔立只能看到彼此。” “是座不错的塔。”莱基不得不承认。 崔斯特试图保护他的有利位置,但恩崔立显示了非凡的耐心。游侠知道,倘若他不率先出击,这场战斗将拖上极长的时间,而他又迫切地希望这战斗尽快结束。他轻易地跳至那狭窄的通道之上,然后缓缓地接近恩崔立,每走一步都异常地谨慎。 当他接近之后,他迅速地行动起来,将右手的弯刀刺了出去。恩崔立左手的匕首精确地划入弯刀内侧将其推开,同时转动肩膀将长剑向前刺出。 甚至在这次攻击开始之前,崔斯特的第二把弯刀已做好了挡架的准备,它在空中划出一个整圆,然后钻入那刺击而来的长剑内侧将它挡开,而同时他的第一把弯刀与恩崔立的匕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完全投入于这种舞蹈之中,刀刃的弧线使得旋转的动作更为明显。两把弯刀迅速地划着弧线,而划弧的方向不时地变换着。他旋转,寻找空隙,刺出,劈下。 而恩崔立意志能够做出合理的应对,他的匕首与剑总是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将崔斯特的攻击化解,再迫使他防御。金属的尖啸声不停地响着,一击,再一击,再一击。 但就在此时,崔斯特左手的弯刀扑了个空,因为杀手并未去防御这次的攻击,相反地伏下身向前冲去,他的长剑击中了一柄弯刀的内侧,这使得对手未能击中目标,而他的匕首直插向崔斯特的心窝,并且崔斯特的另一柄弯刀已无法阻挡这次攻势了。 因此崔斯特只有向上闪避,他向左侧高高跳起,险险闪过匕首致命的攻击,落地时一个滚翻并重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的同时跑了两步,因为他知道,此时已稍占上风的恩崔立一定会追击而来。他转过身来,恰能及时地对匕首与长剑挟着怒火的进击作出防御。 充满抗议的金属撞击声再度不停地响了起来。崔斯特因恩崔立冲锋带来的劲力而不得不后退。尽管如此,他仍设法在后退的同时保持住重心的平衡。 观看战斗的三名卓尔精灵此前一直生活在技术高超的剑客中间,并且也曾目击过许多许多次的战斗,现在,他们专心致志地观赏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心中的惊羡也逐渐成形了。 “你安排这战斗是为恩崔立,还是为我们?”莱基问。他的语气明显有所改变,不再有讽刺的意味了。 “两者都是。”贾拉索回答。与此同时,崔斯特冲过恩崔立身边到了中央台阶之上,但他并未停下来,而是再一跳,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落下来后立刻冲向平板。恩崔立没有按崔斯特的原路追袭,而是选择了一条更短的路线,他在崔斯特能到达之前直接跳到平板上,抢得了黑暗精灵本想占得的先机。 崔斯特与他的对手一样随机应变,他低伏下身钻到平板之下,借着恩崔立立足未稳的机会用双刀向上攻击。恩崔立以其极度敏捷的身法免于残废,他从平板上跳起,再度回到地面上并转过身。 虽然如此,崔斯特还是给对方造成了伤害,他划破了恩崔立的裤腿,在他的小腿上留下一道伤口。 “崔斯特的第一滴血。”金穆瑞说。他看向贾拉索,后者正满面笑容地看向对面。莱基沿着佣兵头子的视线看去,发现崔斯特的朋友们,连同黑豹在内,也同样入神地观看着这场战斗,他们的嘴因惊羡而无法合拢。 的确,这是值得的,金穆瑞无声地承认。他再度将注意力转向两名战斗者以生命在跳着的舞蹈,它竟能集残酷和美丽与一身。 现在两人又回到了地面上,与挥舞的兵器和飘飞的斗篷一起混战成一团。他们既不是在攻击也不是在防御,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种状态。刀刃与刀刃狠狠地撞击出火花,金属发出抗议的尖啸。 崔斯特左手的弯刀在高及颈部的地方挥舞着。恩崔立突然身形一矮避过刀锋,然后马上重新站起,他带着这股冲劲将长剑与匕首同时刺出。但崔斯特并未因攻击被避开而使动作有所暂停。黑暗精灵转了一圈,以右手的弯刀回手作出防御。弯刀的弧度将杀手的匕首和长剑都套在里面,并把它们甩到一边。 然后,崔斯特改变了左手弯刀的角度,使其砍向恩崔立的脑袋。 但杀手的两手因崔斯特的格挡而靠得更近,因此他的武器得以轻易地易手。他用右手拿着匕首向上刺去,此时弯刀刚好开始下落。 然后两人同时痛苦地吼了一声,崔斯特向后跳开,他的手腕被深深地戳了一下;恩崔立则向后退去,他的前臂被划了一道。 但只过了一秒钟的时间,两人便都意识到自己还能继续战斗,并且不用丢掉一件武器。崔斯特大开大阖地发起攻击,当他和恩崔立相互靠近时,两把弯刀就如同狼的上下颚一般合在一起。杀手武器的角度虽然较为有利,但他落后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因此不得不用长剑和匕首分别架住崔斯特的两把弯刀。他犹豫了一瞬间,以确定它是否可以抽回一件武器。 崔斯特则丝毫没有犹豫,他在恩崔立做出同样的动作之前便以前额撞向对方,因此当两人头对头撞在一起的时候,恩崔立受到的伤害较为严重。 但杀手在头晕目眩之下以右手击出一拳,他的指节与匕首的小锷打在崔斯特脸上。 他们再度跌跌撞撞地相互退开,恩崔立的一只眼睛很快肿了起来,崔斯特的脸颊和鼻子则流着血。 杀手狂暴地发起攻击,在他的眼睛合上并且给崔斯特带来巨大的先机之前,他得解决这场战斗。他冲上前去,将他的长剑向崔斯特的下肢刺去。 崔斯特将弯刀送到长剑下面挡开了这次攻击,然后精妙地旋转身体,飞起一脚踢向恩崔立的脸部。 这一脚并没使杀手的动作放慢,因为他已经全然地预料到这一动作,并将其纳入了计算之内。这一脚踢来时,他稍稍低下身,使得这次重击只是击中了他早已受伤的那只眼睛。而同时,他的匕首以避无可避之势绕过崔斯特的腿,划向崔斯特膝盖后面的部位。 崔斯特或许可以用第二把弯刀去阻挡匕首,但恩崔立的长剑已做好了阻挡的准备。如果他这样做了,而恩崔立设法拦住了他,那么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了,因为那时,匕首将割断他的腿。 在一瞬间之内他便已知道这些,并非是来自于他的思考与计算,而是来自于知觉。因此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将腿向前踢出,整个身体向后倒去以避开匕首。崔斯特受了点伤但并未丧命。他以滚翻躲闪恩崔立的攻击并想要再度站起来,但在他开始这样做之前,他看到怒吼着的恩崔立迅速追了上来,如果他此时站起来的话,恩崔立便会趁他立足未稳将他杀死。 因此他停了下来,仰面躺在地上抵挡杀手的进击。 在房间两端的卓尔精灵,还有崔斯特的朋友们同样地喘息着,以为战斗就会这样结束了。但崔斯特没有放弃,他的弯刀旋转,碰撞,刺击,奇迹般地将恩崔立挡开。然后,游侠设法蜷起一只脚成为蹲坐的姿势,再极为突然地站起身,凶猛地战斗着,以获得与杀手再度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而他终于成功了,他们处于完全同等的条件之下,面对面地战斗着。他们的兵器挥舞得如此迅速,以至于旁观者根本无法判别单一的动作,而只能看到战斗的大致情形。一道伤口出现在一个战斗者身体上,另一个战斗者身上也会出现一道伤口,但两名战士都没能找到结果对方性命的机会。这些伤口都只是表面上的伤口,只是撕破了他们的衣服,划破了他们的皮肉而已。战斗就这样持续下去,两人从中央台阶的一边走下去,从另一边又走下来。崔斯特对于这场战斗的犹疑早已消散无踪,而恩崔立对于他渴望的,与崔斯特·杜垩登战斗的疑虑更是早已不复存在。他们以激情和愤怒战斗着,兵器的撞击是如此频繁,以至于金铁之声竟近乎持续。 此时他们又回到了平板之上,但两人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又一同从平板上下来,因为两人相互的攻击迫使他们不得不如此;然后又一同钻到平板下面,以蹲伏姿势进行战斗。他们冲过对方身边并且交换了位置,再以完美的平衡跳到狭窄的通道之上,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战斗依然没有中止。秒钟累积起来成为分钟,分钟的数目则不断增加。血和汗混合起来,刺痛着身上的伤口。崔斯特的一只袖子严重损坏,并开始影响到他的动作,因此他不得不发起一波疾风般的进攻将恩崔立推开,这样他才可以放开手中的弯刀,把残余的袖子拽掉,然后接住下落中的弯刀并及时地挡住杀手的冲锋。过了一会,恩崔立也失掉了他的斗篷,因为崔斯特的弯刀向他喉咙的方向划来,并且切断了斗篷的系带,弯刀扬起来的时候在他脸颊上划了一道伤口。 两人全都疲惫不堪;没有一个临阵退缩。 但在这些伤口,失血,汗水和瘀青之中,有一处伤开始影响到战局,因为恩崔立右眼的视野逐渐开始模糊了。杀手把武器换了次手,匕首又回到了左手,而较容易挡架对方攻击的长剑则回到右手。 崔斯特明白这个细节的全部内涵。他发动了一次佯攻,以右,左,右的组合招式发起攻击。恩崔立轻易地挡开了这些攻击,但这些攻击本来就不是为了要击中恩崔立,而只是使得崔斯特能够调整好步伐。 在房间的外边,狡猾的贾拉索看到这一幕,知道战斗行将结束了。 这次,崔斯特再度由左面发动攻击,但他将弯刀从恩崔立闭上的右眼无法看到的角度攻了出去。杀手本能地以长剑做出挡架并以匕首反击,但崔斯特的弯刀避开了长剑的挡架而从长剑上方划过,然后又兜了回来,削向恩崔立的手腕并将长剑荡开。与此同时,游侠松开右手,让手中的弯刀向下落去,恰好挡住了恩崔立刺出的匕首。崔斯特前进一步,扭转手腕将武器换到右手,空着的手则扭住恩崔立持匕首那只手臂的腕部。然后,在恩崔立的另一只手能够做出阻拦之前,弯刀的刀尖已停在恩崔立的咽喉上。 所有的动作都突然停止了。杀手的一只手臂被崔斯特扭住,另一只手臂则处于崔斯特持弯刀手臂的后面,如果崔斯特的弯刀要刺入他的喉咙,他已无力阻止。 崔斯特咆哮着,颤抖着,以接近极限的自制力将弯刀收了回来。“好了,我们到底证明了什么?” 他问道,他的声音仿佛充满了毒液一般,他淡紫色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恩崔立的黑色眼睛。“因为我和你头部相撞的时候我的位置比较有利,使你的视野受到了限制,难道我就是我们之中较强的那一个吗?” “结束吧!”恩崔立吼回去。 崔斯特再度怒吼,更加用力地扭着恩崔立持匕首的手臂,使得匕首掉在地上。“为了你已经杀死的那些人,还有你将要杀死的那些人,我应该杀了你。”崔斯特说。但即使是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他,还有恩崔立,都知道他不会把弯刀刺出,至少现在不会。在这令人敬畏的一刻,崔斯特对于刚才没有杀死恩崔立感到后悔,他甚至没来得及考虑他的行动。 但现在他已经无法考虑了,因此他突然放开恩崔立的手臂,而他空着的那只手狠狠一掌掴在恩崔立脸上。杀手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该死的,贾拉索,这下你满意了吧!”崔斯特扬声大叫。他转过身,看到贾拉索和他的同伙们打开了房间的门。 崔斯特坚定地向前走去,似乎他要冲上去干掉贾拉索,但他听到身后的响声,并且停了下来。恩崔立叫喊着走向他。 叫喊着。这叫喊中深层的含义,崔斯特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以左脚为轴转过身,挥出空着的右手,将恩崔立拿着匕首——这可怕的武器又回到了杀手手中——向他刺来的那只手臂抬了起来。崔斯特的左手则以弯刀向前刺出,而恩崔立恰好向刀锋撞来。这一刺足以将弯刀深深插入杀手的胸膛,直至没柄。 弯刀碰到了杀手的身体。崔斯特的双眼因惊讶而瞪大了,因为由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恩崔立的身体虽毫无防御却弹开了这次重击。 但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身体因从这一击中吸收的能量而兴奋着,因金穆瑞突然传递给他的能量障壁而兴奋着,他了解这一切的意义。他下意识地作出动作——因为这饱受折磨的人以为是他自己解放了受束缚的能量障壁——挥出一拳,以同样的力量击中崔斯特的胸膛。 他的手深陷入崔斯特的胸口。崔斯特缓缓地倒在地上,鲜血不停地从他的伤处涌出来。 对于崔斯特的朋友们来说,时间仿佛停止了,永久地停止在这可怕的一刻。关海法咆哮着向透明的墙壁扑去,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开。它被激怒了,再次扑向墙壁,对那毫无反应的玻璃般的墙壁又抓又咬。 布鲁诺也同样陷入了狂暴之中,用斧子徒劳无功地劈着墙壁;瑞吉斯则呆呆地站着,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这不可能”。 还有凯蒂,她的身体前后摇晃着,双眼紧盯着那可怕的景象。恩崔立充满力量的手击中崔斯特的胸膛,然后,她最亲爱的朋友,她已如此深爱的那位游侠身体中的血液开始不断涌出他的身体,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她看到生命离开他的双腿,离开他屈着的双膝;她看到他的身躯下沉,下沉;她看到她自己的心下沉,下沉。她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空虚,恰如同当初,沃夫加倒在蜡融妖面前的时候。 而这次,情况甚至更加糟糕。 “我做了些什么?”杀手双膝跪倒在卓尔精灵身边叫喊着。他转过身,以恶毒的眼神瞪着贾拉索。 “你做了些什么?” “我为你安排了这场战斗,并让你了解了事实。”贾拉索平静地回答。“关于你自己,和你的技巧的事实。但我和你的事情还没完。我来找你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而不是来为你服务。现在,因为我为你办成了这件事,我要求你从今天开始为我效力。” “不!不!”杀手叫喊道,双手胡乱地在卓尔精灵身上摸索着,试图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不该是这样的!” 贾拉索对金穆瑞点点头。心灵异能者以隔空取物的精神力量将恩崔立从崔斯特身边抬起来,然后,金穆瑞走出房间并开始下楼梯,恩崔立则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 恩崔立拼命挣扎着,咒骂着,他怒火的矛头是指向贾拉索,但他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崔斯特。他得到了他一直渴望着的这场战斗,并且,恰如他预想的一般,这场战斗什么都没能证明。他输了——或者说,如果金穆瑞没有介入的话,他就输了——然而,他却还活着。 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这样愤怒呢?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渴望着将匕首插入贾拉索的喉咙之中呢? 金穆瑞把他拖走了。 “他打得很漂亮。”莱基对贾拉索说,他指的是仍俯伏在地上,身边已形成一个血泊的崔斯特。“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丹卓·班瑞死了。” 贾拉索点头微笑。“我从未见过堪与他匹敌的人。”他说。“除了阿提密斯·恩崔立。你明白我为什么选择那个人了吧?” “除了皮肤的颜色,他根本就是个卓尔精灵。”莱基笑着说。 一次爆裂的声响震动了整座塔。 “凯蒂布莉儿和她那威力无穷的弓。”贾拉索说。他向外面看去,关海法依旧在徒劳地对着玻璃般透明的墙壁又吼又抓。“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所有的情况。在他们对现在的状况造成什么改变之前,我得去和他们谈谈。” 贾拉索无声地将想法告知碎魔晶,把关海法面前的墙壁再度变回不透明的。 然后,他对仍没有动静的崔斯特·杜垩登点头致意,并步出了房间。 尾声 “他在生闷气。”稍后,回到一楼大厅贾拉索那里的金穆瑞说。“但至少他已经不再发着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誓了。” 刚刚度过了漫长生命中最令人愉快的一天的贾拉索再一次大笑起来。“他会恢复理智的,并且将会最终逃脱崔斯特·杜垩登的阴影。阿提密斯·恩崔立将会公开地表达他对我的感谢。”他停了下来,考虑着自己的话。“或者至少,”佣兵头子更正道,“他会……在心里感谢我。” “他想要死。”金穆瑞冷淡地评论道。“在他拿着匕首冲向崔斯特的后背之前他大叫了一声。他想让那个叛逆杀了他。他想要去死,而我——我们——按照你的命令,阻止了他。” “假如阿提密斯·恩崔立仍然像他从前那样行事的话,毫无疑问他将找到其他的显示他的愚蠢的机会。”佣兵头子耸耸肩回答。“那样的话,我们就永远不需要他了。” 此时,崔斯特·杜垩登穿着破碎的衣服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赤裸的双臂上有一些划伤,但除此之外看起来他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 “莱基恐怕要对罗丝女士祈祷一百年才能够重新得到她的欢心,因为他竟然用她恩典的治疗法术把你这个叛逆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贾拉索大笑着说。他对金穆瑞点了点头,后者鞠躬并离开了房间。 “愿她因他的祈祷而将他带到她身边。”崔斯特冷冷地回答。他脸上机警的神态已不复存在,并且在经历刚才这些事情之后它已不可能再存在。他异常严肃地看着贾拉索。“为什么要救我?” “将来帮我的忙?”贾拉索的语气与其说是陈述99lib?,不如说是询问。 “不可能。” 贾拉索又一次大笑起来。“我嫉妒你,崔斯特·杜垩登。”他诚挚地回答。“荣誉与你的战斗是没有关系的,是吗?” 崔斯特耸耸肩,他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是的,你已经逃脱了那种削弱自己的情感。”贾拉索自问自答。“你不需要证明你比阿提密斯·恩崔立更强。真的,我真的很嫉妒你,因为你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和信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是由于某种尊敬吧。”贾拉索耸肩。“也许我认为,你在战斗中的表现如果使你得到死亡的结果,这是不太公平的。” “那么如果我的表现达不到你的标准,我是不是就应该死呢?”崔斯特问。“为什么是由你贾拉索来决定呢?” 贾拉索想大笑,但他只是对崔斯特微笑了一下。“或者,也许我让我的牧师救你一命,是由于你父亲的关系。”这句话令崔斯特吃了一惊,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贾拉索吸引住了。 “当然,我认识扎克纳梵。”贾拉索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有任何朋友的话。我们并没有太大不同,他和我。” 崔斯特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疑惑。 “我们都是幸存者。”贾拉索说。“在那充满敌意的国度中,在那个我们渴望离开却又没有胆量离开的地方,我们两个都找到了存活下去的方法。” “但是你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崔斯特说。 “我离开了吗?”对方回答。“没有。我将我的帝国建立在魔索布莱,这也就不可避免地将我与那个地方紧紧联系起来了。我确信我将死在那里,而且有可能是死在我的某个部下手上——甚至也许是阿提密斯·恩崔立。” 崔斯特有些怀疑这一说法,他觉得贾拉索大概会在数个世纪之后因年老而死。 “我非常敬佩他。”佣兵头子以坚定和严肃的语气继续道。“我是说,你的父亲。并且我相信这种敬佩是相互的。” 崔斯特仔细地考虑着对方的话,并发现他没有理由不相信贾拉索。在贾拉索所有的残暴行为之中,确实存在有某种形式的道义之心。在贾拉索抓住凯蒂布莉儿并将她作为人质的时候,他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为他并没对凯蒂实施任何行动,而他甚至向她显示了他想要这么做。还有,在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和恩崔立逃出班瑞家族后,贾拉索默许了他们离开幽暗地域,而他完全可以抓住而且杀掉他们,并以此向统治家族邀宠。 还有现在,他没有让崔斯特就这样死去,这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永远不会再打扰你了。”贾拉索把崔斯特从沉思中拉了起来。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佣兵头子说。“阿提密斯·恩崔立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虽然那并不完全是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他也会满足的。” 崔斯特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心里期望着这个看起来对所有人都很了解的贾拉索这次又是对的。 “你的朋友们正在村庄里等你。”贾拉索提醒道。“说服他们到那里去等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我有点担心我将尝到布鲁诺·战锤手中的斧子,并像班瑞主母一样死去,我可一点都不希望那样。” “但你还是说服了他们,并且还没有伤到其中任何一个。”崔斯特说。 “我向你保证。你可以相信我的保证……至少有些时候可以。” 崔斯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那么,也许我又欠了你一次。” “那将来帮我的忙吧?” “不可能的>。” “那么把黑豹交给我吧。”贾拉索提出要求。“假如关海法在我这边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崔斯特知道佣兵头子只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已经许诺过,黑豹也将留在崔斯特身边。“你应当留意.99lib.你的身后,因为我会来拿回碎魔晶的。”游侠回答。“假如你把关海法带走,那我就不得不在拿回它的同时杀掉你。” 这些话传到了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莱基的耳朵里,他不禁有些惊讶。但那两个人只是在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而已。崔斯特不会来夺取克什辛尼朋,贾拉索也不会带走黑豹。 他们的交易完成了。 此后崔斯特就离开了水晶塔去与他的朋友们会合。所有人都在村子里等着他,并且就像贾拉索许诺的那样,毫发无伤。 在许多的相拥而泣之后,他们离开了村子。但他们没有直接回到等待着的鼠鱼号那里,而是又回到了村后的那座山岭上。 水晶塔消失了。贾拉索和其他的卓尔们都消失了。恩崔立也消失了。 “这样太好了,要是他们把那邪恶的东西带回你的老家,然后让那上面的岩石全部崩塌的话!”布鲁诺愤怒地说。“要是那样就太好了!” “我们现在不再需要去卡德利那里了。”凯蒂布莉儿说。“我们去哪呢?” “沃夫加?”瑞吉斯提醒道。 崔斯特考虑了一下贾拉索关于他们朋友的那些值得相信的话。他摇摇头。现在还不是走那条路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我们面前。”他说。“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 “而且现在那个可恶的碎魔晶也不会不断地把各种怪物带到我们这里了。”凯蒂布莉儿说。 “也不会那么有趣了。”布鲁诺说。 他们追寻着落日的方向离去了……或者是日出的方向。 回到卡林港,阿提密斯·恩崔立,这个街道上最强大的男人一直在考虑着几天来发生的重大事件,他生活的道路所产生的巨大和戏剧化的扭曲开始展现在他面前。 他相信,崔斯特·杜垩登死了,而且是死在他的手上,但他并没有证明他是更强的那一个。 或者,他已经证明了?因为拥有更强大的同盟的是他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不是崔斯特。 或者,也许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当阿提密斯·恩崔立轻松地走在乐园大道上,并确信没有人敢于对抗他时,几个月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他走到黄铜赌局门口,并发现那些半身人门卫十分高兴看到他,而且当他走进顿顿的房间时,没有遇到任何一点哪怕最轻微的阻拦,就连疑问的眼神都没碰到一个。 一小会之后,再度出现的他看到了瓦维尔正生气地等着他。 “是你干的吧,不是吗?”她责问道。 “这件事情必须这样做。”恩崔立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他用某个瓦维尔守卫的斗篷擦着浸了血的匕首,好像是在试探对方是否敢发动袭击。当然,他们没有。恩崔立畅通无阻地走向门口。 “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他听到在他身后瓦维尔哀怨的喊声。这位巴沙多尼公会的统治者无声地大笑着,走出了黄铜赌局。 这一夜,沃夫加如同往常一样,手拿一瓶酒离开了黛丽·柯蒂的房间。他走向码头,在那里他的最新酒友,一个颇有名声的人,正在等着他。 “沃夫加,我的朋友。”盗贼莫里克拿过酒瓶,喝了一大口并高兴地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有什么事做不到吗?” 沃夫加脸上露出迟钝的笑容。没错,他们是半月街的王者,他们两人受到所有人的点头致敬,他们两人是路斯坎仅有的只要从人群中穿过,人们便会自动让路的人。 沃夫加从莫里克那里拿回酒瓶,然后将其中剩下的半瓶多的酒一口吞掉。 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做。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