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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一直在四处转战。

    他虽说是汉的上将军,但却根本不在刘邦身边。

    他始终是一支远离中心战场的作战部队的主将。中心战场自然是指刘邦所在的战场。他只是以刘邦为中心的整个战斗格局的一部分,在远离刘邦战场的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势力圈,在连续不停的转战中,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他每战必胜。

    “真是不同凡响啊!”

    人们都这样说。因为在并不强大的汉军之中,只有韩信和他的军队独放异彩。

    “韩信不会自己称王吧?”

    刘邦身边的人虽然嘴上没有讲出这句话来,却都以略带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一位儒者出身的、名叫郦食其的老人可说就是其中之一,这位老人被人半是尊敬半是轻蔑地称为“郦生”。在某个人的姓或名字后面加上“生”来称呼,到后来是指书生,当时却跟称先生差不多。

    郦生很喜欢韩信。

    “那简直是个桀骜不驯的细高个子呀!”

    郦生嘴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喜爱之情。他了牵制韩信。相反,本意是考虑到有张耳的帮助,韩信可能会进展得更顺利。

    张耳早先本是个大首领,在赵国和魏国名震一时。在秦朝正兴盛的时候,他就豁出命去从事反秦活动,正因为有了这些经历和老资格,那些骤然冒出来,活跃在当今乱世上的英雄豪杰们都对他敬重三分。当刘邦之流还是个无名鼠辈之时,也曾因仰慕张耳的大名而赶到遥远的外黄(河南省境内)去,作为一名门下客在那里闲逛了几个月。

    “还是张耳合适,张耳合适。”

    刘邦心里反复这样想道。

    张耳是魏人,所以韩信在魏也肯定会进展顺利。张耳在赵也游历过好长时间,因此有很多赵人仰慕他的德,在赵也会一切顺利的。对张耳本人来说,也等于是衣锦还乡。最重要的是,张耳的人品影响对他人很大,是再合适不过的控制韩信的人选。

    按照袁生所献的计策,刘邦从南面的武关离开脚下这片高原,沿着原领地的旷野向东南方向前进,进入宛城和叶城,试图从南边给项羽个小小的刺激。

    项羽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简直像只苍蝇!”

    项羽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然而,若不猛扑过去把刘邦打个落花流水,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因此赶紧南下,解除了对荥阳城的包围。项羽所采取的行动,并不符合“作战要绝对冷静”这一要求,只能说是感情用事。

    另一方面,韩信已基本上把魏平定了。在此前后,刘邦下了一道“废除魏国名”的命令。早有传闻说韩信想当魏王,这道命令也许就是为了事先堵死这条路。由于这段原委,魏的全部领域就改称为“河东郡”。

    这不单单是个改变名称的问题,同时也是个证据,表明刘邦大本营的国家思想正在从封建诸侯制转向郡县制。郡县制原是秦的始皇帝创立的制度,尽管汉要灭秦,但还是在魏承袭了秦的遗制。在此期间,韩信一直在河东郡的安邑。

    刚好在这个时候,老迈的张耳率领一支新组建的队伍赶来了。张耳内心有些不安,暗想:“自己在这个时候去安邑,韩信会不会以为要受监视,心里不痛快呢?”

    事实上,韩信的做法截然相反。

    他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欢迎宴会,诚心诚意地款待张耳。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韩信先开口说道。

    放心什么呢?张耳没有回答,打定主意细心观察韩信的表情。

    “能够放心地干事情了。”

    说这句话时,韩信脸上挂着饱经风霜般的笑容。

    “我的德不够。”韩信又说。

    他还讲到:正因为如此,在镇抚魏的问题上很棘手,不过有大人您来到这里,魏的上下人等就会心甘情愿地归顺于汉了。韩信给张耳留下的印象也很好,看上去是一个生来就以工作为重的人。

    汉王刘邦早已有一道命令下达到这里。

    “先讨伐代,接下去是赵。可能的话,把燕和齐也要并入版图!”这真是一道贪得无厌的命令。

    所谓代国,本是一块极小的地盘。以现在的地理位置来讲,就是指太原和大同两市之间的代县和繁峙县一带。代在春秋时期属于晋国,到了战国时期又属于赵国。在地理位置上受军阀割据的影响,一直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代距匈奴领地很近,这将是一次相当规模的远征。”

    韩信对张耳说,随即制作了大量保证供水的水桶,准备足了军粮。从重视后勤补给这类军队日常生活保障方面的问题来看,韩信并不是一个只靠奇谋异术的军事指挥家。

    韩信干得很漂亮。

    农历闰九月征北灭代,活捉宰相夏说(代国事实上的统治者。代王就是辅佐赵王的陈余)。韩信并没有把他杀掉。

    “不许杀掉!”

    这也是刘邦的方针。不杀敌军统帅有利于争取敌军士卒的心,可以把他们立即编人自己的部队。韩信的军队壮大了许多。

    然而,在主战场方面,刘邦却正在为兵员不足而大伤脑筋,听到韩信胜利的消息,立即发来指示:“把兵送到这边来!”

    韩信照办不误,但这也给人一种印象,觉得韩信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给刘邦补充兵员。

    接着,韩信进入了赵国。

    赵国的赵王只是徒有虚名。

    赵国事实上的主人是陈余。关于陈余的情况,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

    他是张耳早先的盟友,后来两人同时成了赵的头号人物,关系开始恶化,张耳便投奔到刘邦旗下,彼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陈余还真有点旧志士出身的派头,在个人方面也颇有受人欢迎的魅力;但在决策大局时就显得魄力不足,优柔寡断。在赵国,就有人批评他说:“陈余是个聪明人,可惜他把大部分智慧都用到维持体面和追逐私利上去了。这样一来就跟蠢人没什么差别了。”

    也有人说:“陈余的人品,说穿了恐怕就和在乡下教书的村夫子差不多吧!不过,即使他当了村夫子,孩子们也不会来的,因为他太利欲熏心了。”

    当然,这种评价也许有些过分。

    面对韩信军队即将到来的消息,陈余十分谨慎小心,首先着手调查:“韩信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多报告里都说:“一句话,只不过是淮阴的一个无名小卒。”

    这正符合陈余的心意。陈余本来就不想放在心上的。自己从秦朝时起就四处奔走,在秦末之乱中转战八方,比较起来,韩信只不过是个稚气未除的小毛孩子。

    关于韩信军队的人数,也众说纷纭。起初,有人报告说十万,但随着搜集来的情报不断增多,最后竟减到了两万。

    “这就对了!小毛孩子怎么可能率领十万大军!”

    陈余大大松了一口气。韩信军队实际上并没有两万,这个数字跟真实情况还是比较接近的,因为韩信的兵力被刘邦调走得太多了。

    让我们把话题转回来,韩信军队从原来的魏国向代、赵两个小国北部行军的路线,如今已通了铁路(同蒲线)。

    以现在的行政区划来讲,就是山西省。几乎整个境内都是黄土高原,有几条山脉南北并行,山脉和峡谷都覆盖着很厚的黄土层,树木也很稀少。其间有一条汾河流过,恰似由北向南将高原劈成两半。汾河两岸都是黑黢黢的断崖,有很多如波浪般起伏的灰色山丘。河水不断地冲刷,大量的泥沙淤积在两岸,形成大片沃土。韩信和他的队伍所通过的道路,就正好是沿着汾河河谷向前延伸的。

    从地名来讲,韩信军就是经曲沃、平阳(现在的临汾)、介休,穿过榆次(在太原以南),从这一带向东拐去。黄土高原渐次降低,不久河北平原就展现在眼前,他们来到现在的石家庄市附近。

    只有这条通往河北平原的路被称为最后一道难关,路的前方,刚好被从北方绵延过来的太行山的南端遮挡住了。

    这一带的地形堪称奇特无比。简直就像老天爷用尖刀把山地橫七竖八地切开一般,峡谷又细又长。尽管这些峡谷形成了天然开凿的山路或通道,但绝大多数都无法容得下兵马并排通行,必须排成一字长蛇阵才能走过去。这一带都把这种天然通道叫做<tt>.t>——陉。

    其中以称为井陉的天然通道最为出名,韩信军队要想到河北平原去,非得走井陉这条路不可。自古以来,在快到平原之前,这里就形成了一道关口,人们管它叫土门关,也称其为井陉口。

    自古就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只要扼守住井陉口,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休想从这里通过。”

    赵的军机会议上也得出了这个结论。赵把大军展开以静待动,想趁韩信如爬行一般刚要从井陉口来到平原上时,当场把他活捉。

    从井陘口出来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叫泜水的河流,渡过这条河,有一座名叫井陉的小城。

    这座城很小,周围的城墙很粗糙,是用就近的黄土和成泥,晒干后马马虎虎垒起来的。

    当时,赵的国都在襄国(旧称信都),但陈余还是把军队集结到这座作~为预定战场的井陉城附近。所集结的人数号称有二十万,由陈余亲自指挥,还带上了徒有虚名的赵王。赵王本是旧王族的后裔,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好人。

    正值金秋十月。据说,陈余来到井——城布完阵之后,为军容的威武雄壮和阵形之完美无瑕陶醉不已。尽管主阵地在井陉城,但在周围一带还是配备了兵员,修筑了各式各样的小型工事。仿佛要<u></u>为这一庞大阵容锦上添花一般,从阵前流过的泜水刚好形成了天然的外壕。陈余还对上将军李左车说:“多年来,我一直为建立赵国而不遗余力,看来这项工作终于有了成果。请看我这阵势有多么漂亮!”

    陈余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美男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站到他跟前的人都会自惭形秽。

    陈余从年轻时起就是个儒家信徒,始终注意容颜仪表的端庄,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陈余喜欢抽象地思考问题,在他眼里看来,眼下这漂亮的阵容恐怕正是一种美吧!

    “广武君。”陈余以尊称叫了李左车一声。

    “这才叫王者之师啊!”

    “神经有点不正常了吧?”

    李左车心想。陈余年轻时办事就很不可靠,明明与张耳结下了刎颈之交,但有一次在战场上一心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竟故意将张耳置于死地而不顾。他追求飞黄腾达的欲望异常强烈,甚至为此多次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当了赵的主宰者之后,又装起豁达大度的圣人君子来了。李左车虽说是这位陈余所收容和提拔起来的人,但对他的那种狗屁逻辑和陈腐说教,却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广武君,看到如此精美壮观的阵形,你该明白自己的作战方案是错误的了吧?”

    确实,大军在这里展开之前,李左车曾制定了一项作战方案,却遭到陈余的否决。

    “韩信的不利之处,正在于他要通过井陉这道难关。”

    当时李左车说。韩信的辎重部队要通过狭窄的小路赶到这里。如果把这支辎重部队与主力部队切断联系,他们就成了一支孤军,我们不用动一刀一枪,就能使他们坐以待毙。请拨给我三万士兵,我们抄近路接近韩信军队,首先把他们的粮食夺过来,再把主力部队分割成若干段,使他们彻底失去战斗力。然而陈余却以责备的口吻说道:“你说的是什么呀?”

    陈余一开口就讲了一大套陈腐不堪的基本理论。他说:兵书上讲,兵的数量若是十倍于敌,就把对方包围起来;若是二倍,就主动出击。现在我们是十倍于敌,再加上敌人是孤军深人,已经疲惫不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用智取,肯定会被邻国看成是胆小鬼,从而遭到人家的蔑视。陈余说:“大军应堂堂正正地进行战斗。”这不是在作战,简直是在图虚名。

    李左车作为一位战术家,甚至连其他国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从不违抗陈余的意志,只在内心里感到不安:“这人还不知道韩信的厉害。”

    李左车曾对韩信以往的作战情况作过周密调查,知道韩信绝非等闲之辈。

    “对韩信不可小瞧。”李左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陈余却变了脸色,没有再讲下去。

    陈余这个人有个毛病,在这种场合,往往会无缘无故地显现出一副傲慢不逊的样子。他虽然经历过几次战斗,但并无军事才能,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很怕被人知道。方才也不例外,他故意摆架子,正是由于他担心李左车会触及这块见不得人的地方。李左车也只好保持沉默了。

    而在另一方面,韩信对李左车却很尊敬,甚至还有点害怕。

    韩信进行作战准备,先决条件是细致周到的情报搜集工作。张耳过去曾是赵的显要人物,在陈余身边有许多老朋友。韩信给这些人甜头,求他们将陈余军中的情报一一送出,上面那份情报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韩信心想:“只要井陉那条小路能畅通无阻,这一仗看来就有把握了。”

    靠着这份情报,他放心大胆地通过了井陉那条狭窄的山路。在快到井陉口还有四十里路的山里,他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安营扎寨,同时作好最后的进攻准备。

    由于韩信作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这次战役成了流传后世的著名的“背水一战”。他首先组成一支奇袭用的两千人队伍,让每个人都拿一面作为汉军标志的红旗,命令他们:“避开敌人,悄悄穿过山里面的小路,赶到能从山上望到敌人井陉城的地方埋伏起来!”

    韩信向这支部队发布的另一道命令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假装失败,率军逃走。这时敌人可能会倾巢出动,丢下井陉城和所有营寨前来追赶,你们要不失时机地冲进敌城和营寨,一面挨一面地竖起汉的红色旗帜!

    第二天的凌晨时分,韩信把全军——其实也只不过约有二万人——分成三队,趁天还没有大亮,让大家简单吃了点饭。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他把所有领队的战将都叫到一起,说:“正式的早饭,等战斗结束以后再吃!”

    所有将领都吃了一惊。韩信这句话的意思是:早饭前结束战斗,我们必胜。据说在场的人都在心中发出冷笑,由此可以看出,这个时期,韩信的才干甚至还没有被自己的军队充分了解。——

    他在头天晚上就让准备奇袭的部队出发了,第二天天亮之前才让一万人的主力部队出发。临出发之前,他对主力部队的将领们说:“我将最后出击。”

    然后才讲出了自己的作战意图。他用干树枝在地上画出敌人军阵的部署情况及附近的地形,最后画了一条又长又粗的线,说:“这是泜水的河道。”

    他对将领们说:各位要进入这条泜水河道的内侧——敌人阵地一侧——去布阵!也就是说,要背靠泜水。

    “这样可就是背水作战了。”

    众将都吃了一惊。背水之阵主凶,乃是兵家一戒。兵书上指出的正确布阵地点,是山陵在右,水泽在前或在左。敌方的赵军就是这样布阵的。

    韩信的命令刚好违反了常识。

    “如果敌军攻上来怎么办呢?”

    “可以背水作战。我马上率领最后一支队伍出击。”

    “将军到来之前,敌军就攻上来,后果会怎样呢?”岂不只能跳进背后的河里淹死了吗?韩信答道:“敌人决不会出击的。”

    他好像已经把敌人看透了:敌人想要的是主帅韩信的脑袋,只要在战场上抓住韩信,汉军就四散逃命了。纵使先头部队背水布阵,敌军也不会前来进攻,因为若主动进攻把汉军击溃,韩信亲率的主力部队就会不战而逃。敌人有了这种想法,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韩信说:“再讲一遍,敌军肯定会等到我的大旗从山里出来。”

    当一万人的先头部队出井陉口,来到广阔原野时,一切还都笼罩在夜幕之中。赵军见到韩信队伍的大量松明火把,便派出探报不停地仔细侦察动静,很快就弄清了他们是背靠泜水布的阵,连士卒都放声大笑起来,众口一词地说:“韩信不懂兵法!”

    韩信希望得到的,正是这种嘲笑。

    天空很快就开始放亮,韩信本人率领的队伍从井陘口出现了。帅旗翻滚,鼓声大作,韩信队伍向赵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先到的主力部队变为第二梯队,静静地待在泜水河畔。发起进攻的只是韩信和张耳亲率的部队。

    “好,时机已到!”陈余向众将发出了命令。

    所有城垒一下子把营门全部打开,各路队伍争先恐后地拥了出去。世上有云:大军无战法,只要有声势就足够了。甚至连李左车心里也有这个看法。赵军如波涛汹涌的海啸一般猛扑过来,很快就与韩信的队伍交上了手。

    韩信与自己的部队一起当了诱饵。尽管在当时有叫“诱饵战”的战法,但由主帅及其所率部队亲自充当诱饵,却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刀光剑影,乱箭穿梭,这一切就发生在韩信的眼前。其直属部队虽英勇善战,但很快就败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大家一窝蜂逃到第二梯队的阵营里。这时再也无处可逃,因为河水挡住了去路。太阳从东方升起,湍急的河水无声地流淌着,黑糊糊的,看上去有如溶进了铅水一般。

    韩信朝敌人那边拨转马头,大声喊道:“拼啊!”

    再逃就只有淹死在河里,与其这样,还不如厮杀一场,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要想保住性命,就只有打败敌人这一条路,面对生死关头,每个人脑子里都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愿死的,杀呀!”

    一直到最底层的小头头,全都异口同声地这样喊着,韩信亲率的部队和第二梯队结成一体朝敌军猛冲过去。但是,赵军兵多将广,韩信方面势单力薄,在杀气冲天的战场上,说到底还是赵军方面处于有利的地位。

    就在这时,战场的一角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韩信埋伏起来的那支两千人的队伍从山里冒出来了,飞速冲人赵军的空城和营垒,并在城头和营垒顶上竖起了两千面红旗。赵军顿时陷入一片惊恐之中。

    “汉军已经杀死赵王和陈余,把城垒都夺走啦!”

    这是赵军将士共同的看法。士兵开始往老家奔逃,终于全线崩溃而不可收拾。陈余当时也在这些士兵里面。他一个劲地喊叫: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而实际上他自己也是想逃命的,随便哪儿都行,只要能跑掉就成。就在这会儿工夫,占领空城的队伍杀将出来,与背水而战的部队同时向赵军展开了夹击。

    战斗很快宣告结束,赵王、陈余,还有李左车,统统都被生擒活捉。韩信按出发前的许诺,命令全军休息,并送上了早餐。

    中午过后,韩信把赵王送到刘邦那里。至于陈余,则只好将他的生命结束,将他拉到河边,将脑袋砍下。陈余的脑袋还戴着头盔,就滚落到了地下。

    李左车被捆绑着拉到韩信面前。韩信亲自为他松绑,口里说道:“我想拜将军为师。”

    这使自家官兵和李左车都吃了一惊。韩信照自己所说的那样,请李左车面东而坐,自己则朝西坐下,行了师徒之礼。“真是个怪人!”张耳在心里说道。

    晚上,韩信来到张耳帐中,商量对新占领的赵这块领土的治理办法。韩信又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张耳大人,您应该做赵王。”使张耳吃惊的是,作为一名武将的韩信竟然说出了帝王般的话语。可怕的是,韩信竟和自己这个下属在一起随便谈论这种事,如果让汉王刘邦知道——他当然会知道的——不知要遭到多大怀疑呢!

    “这恐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韩信说。在德和人缘两方面,有资格治理赵的人,普天之下非张耳莫。

    “假如是太平盛世,那将另当别论。”

    韩信说:“那将由天子决定。”

    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刘邦本身也正自顾不暇。韩信先前攻下魏国后,曾把那里的士兵送给刘邦,现在又不得不再次把赵的士兵送去。韩信说:为了使赵的父老们心服口服,只有张耳当上赵王才能办到。

    “为了汉的胜利,您要立即当赵王,此外没有别的选择。”

    “情况确实如此,不过……”

    不过,天下舆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位老人心想。刘邦和他的心腹们肯定会认为:难道韩信竟骄傲得连一国之君都要决定了吗?

    “韩信将军,您的处境会变坏呀!”

    张耳说。韩信对这句话的含义根本就无法理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赵人宣布:从今天起,张耳殿下就是赵王。与此同时,他又把自己的意见写下来送到刘邦跟前,以求得到刘邦的事后批准。

    没过多久,刘邦那边就来了简明的答复:“照办!”

    同时还把赵王的印玺也送了过来,然而这并不等于传达了刘邦的真实感情。

    “如何对付齐呢?”

    从井陉口之战胜利的第二天起,韩信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samp>藏书网</samp>。真想马上趁热打铁,把北边的燕和东边的齐彻底打垮。可是,他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韩信找师父商量。师父指的是李左车。

    尽管李左车一再推辞,但韩信却缠住不放,硬是要听听师父的意见。因此,李左车便以妇人一般柔和的嗓音答道:“让士兵休养生息至为重要。还有,向燕和齐发起远征,倘若没有充足的粮草补给,恐怕是会吃败仗的。”

    韩信以孩子般的爽快劲头听从了李左车的建议。

    “韩信的性格里,恐怕还缺少点什么东西吧?”张耳暗自想道。韩信对一个俘虏的敌将推崇备至,还称做师父,听到他的只言片语,竟乖乖地奉为圭臬。

    “简直是个孩子!”

    张耳有时这样想,可一想到井——口那次记忆犹新的胜仗,又觉得实在是不可小瞧这个人。

    本来,张耳一直有个想法,以为韩信是不该有什么师父的。韩信虽说是将军,但从刘邦所在的位置来看,也只不过是一名走卒而已,只要按照刘邦的政治方针和战略意图管好一个局部,就算万事大吉了。所谓师父,大概只有被项羽尊崇为亚父的范增才配得上吧!对于刘邦来说,张良也可以被看做师父。师父的使命是负责考虑全局性的政治问题和战略方针,区区一员武将有什么必要拜师呢?如果说有必要,岂不就证明韩信是有某种野心吗?

    “可不能跟韩信太亲近了。”

    张耳心里在提醒自己。意思是说:万一今后刘邦怀疑韩信谋反时,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的。

    还有一件使张耳尤其感到滑稽的事,他在心里说:“什么李左车,他是当那块师父的料吗?”

    作为一名士卒出身的将军,李左车当然熟悉粮草补给方面的问题,但他似乎根本就不具备那种看透天下大势、制定全局性政治策略的头脑。

    韩信竟要跟在只有这么点水平的人屁股后头乱转,还口口声声地尊称为:“师父”。

    “看来也是个名实很不相符的人。”

    伟大的天才总有一颗典型的孩童般的心,张耳力图用这句话来解释韩信的所作所为。

    韩信不得不跟张耳告别,把这位老人留在赵的地盘上,自己则率军南下,来到魏(河东郡)最南部的黄河附近,这才安营扎寨。

    他重新把大本营设在一座叫修武(河南省境内)的小城。

    修武是个具有县城规模的城郭,周朝时叫宁,是个村落,当时管村落叫邑。由于地处黄河流域,而黄河流域又是文明开发比较早的地区,所以这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最适宜于征集士兵和粮食。

    韩信在这里为日后攻齐作准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李左车越来越看重了。

    在从赵返回修武的漫长的行军途中,韩信从李左车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位师父总是现出一副木然得令人不得要领的面孔,平时沉默寡言,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谈论什么。

    李左车专心致志而又十分有条理地千着部队日常事务方面的工作,比如决定宿营地点、安排粮食运送及分配等。韩信是个重视粮草补给的人,但因其只是一介书生出身,对具体事务并不熟悉。任何一次作战的成功都是日常具体事务工作积累的结果,韩信只需观察李左车的一举一动,就可以了解到具体事务工作的全貌。

    比如,有一天,一名残暴的士兵伤了人,把他关进牢笼里还不老实,但后来眼看着安静下来,变得乖乖的了。

    韩信问李左车这是什么缘故,李左车说:“只是把饭菜里的盐逐渐减少了。”

    盐一减少,人就没有力气,李左车把这项常识当成了驾驭士兵的一个方法。这项智慧简直有点近于狡猾。当那人没有力气的时候,再让同乡的人去进行说服教育。

    在修武,李左车担负了两项任务,一项是负责训练士兵,一项是具体负责收集粮食,并把粮食分别积存在去齐沿途的每一个驿站里。同时,他一面在士兵伙食里增加油,一面有组织地普及做好饭菜的技术。

    “韩信将军的队伍,连吃的东西都香喷喷的!”得到这么好的评价,全仗李左车的功劳。

    韩信就是管这么一个人叫师父的。对于这样一个用减盐的办法使凶暴士兵变得老实的人,韩信自然不是把他当成那种能得天下的师父来对待的。

    可以说,连张耳也没能真正看清韩信这个人。

    还有,韩信回到旧魏南端的修武,把这里作为养精蓄锐的根据地,这既不利于治理已经灭掉的魏,而且在盯住下一个进攻目标燕和齐时,也显得太远了一些。

    唯一的理由就是修武在地理位置上靠近刘邦的战线。韩信认为在这里便于接受来自刘邦的命令或联络,然而刘邦的大本营却不这样认为。“明明韩信已经接受了伐齐的命令,却为何要返回修武呢?”谁心里都会画上个问号。

    “汉的幕僚将军都不学无术,所以问题不大。不过……”连老郦生也对韩信的欠考虑行为有些担心了。说到修武,古时候,周武王为了讨伐当朝天子殷纣王,曾在这里练过兵,大功告成之后才把宁邑改名为修武的。说起来,这里正是一块与谋反联系在一起的地方。井陉口一战使韩信成了英雄。旧魏的人们在心里都把韩信看成了神仙一般,这个消息也传进了郦生的耳朵。

    “这回可麻烦了!”

    郦生不由得替韩信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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