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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3 class="ter h3 ttop">一</h3>

    “是谁帮我整理办公桌?”这是集团广报室室长兼集团宣传杂志 href='/article/10689.htm'>《蓝天》总编园田瑛子,回归后的第一句话。

    她穿着我们熟悉的、不像上班族的民族风衣裳,今天在色彩上也格外用心。虽然瘦了些,但面色红润,举止灵敏有朝气。

    我不禁放下心。“我们两个一起整理的。”悄悄举手的间野和野本弟也面露笑容。

    “这样啊。没丢掉重要的东西吧?”

    “我们什么都没丢,只是把桌上堆的杂物整个移到纸箱,放进会议室的寄物柜。”

    解释之后,野本弟小声补一句:“因为根本看不出哪些是重要的东西。”

    总编的回归,不需要讲究排场的仪式或招呼,仅仅确定今后的行程,决定工作顺序。由于先前接下整理森信宏的长篇访谈、编辑出书的重大任务,她询问:“我休息的时候,企画中止了吗?”

    “对,是森先生的要求。”

    我们在拜访他的归途遇上公车劫持事件,园田瑛子甚至停职休养,森先生难过不已,要求等她回归职场后,再继续进行企画。

    “真是教人困扰的好意,还以为早就弄完。我可不想再去听那种老头子吹嘘往事。”

    刻薄的言词证明她已完全恢复,但森先生的访谈姑且不论,不想再前往“海星房总别墅区”应该是她的真心话吧。我也不想逼她这么做。

    “之前累积的访谈,分量足够出一本书。接下来只要重新编辑分章……”

    “那杉村先生你负责,出版社那边我去交涉。”

    “好的。”

    于是,我们编辑部重回轨道。

    面对园田总编的复活,我似乎比想像中欣喜。她仿佛从未停职般工作一星期,休息一个周末,又到星期一,仍若无其事来上班。这天晚饭的餐桌上,妻子对我说:“你看起来很开心。”

    “姨,什么?”

    “你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

    “因为我松了一口气啊。”

    “这下公车劫持事件总算告终。对你来说,在园田小姐回来前,事件都不算真正结束。”

    或许吧。看到园田瑛子比预期中更有精神的模样,我不禁觉得与事件有关的各种不透明疑云,全都无关紧要。我总算从闷闷不乐地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的作业中解脱,或者说忘怀。

    “真好。”

    还在用餐,妻子却像没规矩的孩童般托起腮帮子。

    “我好羡慕。”

    你很喜欢园田小姐呢,她继续道。

    “喂喂喂。”

    “哎呀,我没有奇怪的意思,别误会。”

    菜穗子眯起眼笑道。今晚桃子去大舅子家玩——正确地说,是去请表姐弹钢琴伴奏,练习诗歌朗读,所以家里只剩我们夫妻。用餐的时候,顺便开了红酒。妻子的眼角淡淡泛红,就是这个缘故。

    “我觉得工作上的伙伴真不错,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今后试试看?”

    听说孩子上学后,母亲会感到寂寞。多出时间,也变得悠闲。菜穗子早有心理准备,配合桃子就学,增加从年轻时就不曾间断的图书馆义工服务时数,并且开始上烹饪教室。我蒙受后者不少恩惠,虽然偶有失败品,但也令人觉得可爱。

    “你是说出去工作?”

    “不一定是工作,结交些伙伴就行。”

    不是朋友,是伙伴——我强调。

    “一起执行某些任务的伙伴。”

    菜穗子拿着红酒杯,接过话:“比方开店?”

    一下就跳到这里?

    “这有点……”

    看我一脸狼狈,妻子噗啮:笑。

    “开玩笑的。我上的烹饪教室,有同学准备开餐厅。”

    “如果要做生意,光挑选地点就是个大问题。”

    “听说要把自家改建成餐厅。那个人住在白金地区,打算以附近的贵妇太太为对象,供应精致餐点。不是要做什么夸张的事业,不过是认真在计划的。”

    “难道那个人找你帮忙?”

    妻子没立刻回答,啜飮一口红酒。

    “我只是在想,去帮忙或许满好玩。”

    表情别那么严肃,她提醒道。

    “我很清楚自己有多无能。”

    “你不是无能,是身体不好。”

    厨师必须站着工作,其实非常需要体力。不管名称叫大厨或甜点师傅,都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我不禁忆起前野芽衣的梦想,妻子也察觉到这一点。基本上,我对妻子向来毫不保留(这阵子的例外,只有间野京子遭遇的性騒扰事件),她知道我和那些人质保持联络。

    “那个想成为甜点师傅的女孩。”

    “嗯,前野小姐。”

    “后来她怎么样?”

    “好像还在赚学费。不管怎么样,她想进的厨师学校,都得等到春天才能入学。”

    “跟我上的那种悠闲的烹饪教室比起来,要正式许多呢。”

    杉村菜穗子今晚有点自虐,平常她不会如此自眨身价。

    “我该去考个厨师执照吗?”

    到学校正式修业,她说。

    “不错啊。如果厨房里有张证照,我也觉得骄傲。”

    “真的?父亲会开心吗?不论几岁,只要孩子努力朝目标前进,父母都会感到高兴吗?”

    总觉得不太对劲,连喝酒的速度都比平常快。妻子朝酒瓶伸出手,我抢先为她斟满杯子。

    “今天喝得真快。桃子回来前,你会先醉倒。”

    “没关系,嫂嫂会送她回来。”

    “那更不应该睡着啦。”

    我仔细观察妻子的神情。

    “你怎么了吗?”

    “没事。”

    眼睛和嘴巴都背叛她的话。

    “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为什么?”

    妻子靠在椅子上,叹口气。

    “我被桃子甩了。”

    妻子要陪桃子去哥哥家练习,桃子却拒绝说“妈妈不要跟来”。

    “在练习得更完美前,她不希望我听见。”

    “那是想得到你的称赞啊。”

    “或许吧。可是,你不认为‘不要跟来’这句话很残忍吗?”

    “这表示桃子萌生自我意识,不是很棒吗?”我笑道。

    没意思,妻子又噘起嘴。那表情和闹别扭的桃子一模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空巢期吗?”

    “是空巢期前的热身运动。”

    “我也得建立自我才行。得重新培养自我吗?”

    “这是很有意义的,太太。”

    “反正,有工作的你是不会懂的。啊~啊,不如我停职不干主妇和母亲?这样你和桃子会梢微伤脑筋吗?”

    那当然,我保证。

    约莫一小时过后,桃子踏进家门,妻子和送她回来的嫂嫂聊天,心情似乎好转。我不打扰女人家的相处,到书房检查电脑和手机邮件。

    说曹操曹操就到,前野小妹传讯过来。今天下午,她在当地银行的大厅巧遇田中。

    “田中先生手术成功,但他埋怨腰的状况依然不理想。”

    前野辞掉“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的厨房打工,改到住家附近的面<bdo></bdo>包店工作。她在店里碰到田中的太太,对方还向她打招呼。

    “小启总算熟悉工作,却一直抱怨很累。杉村先生和园田小姐都过得好吗?”

    我向三人报告过园田瑛子已回来上班。年轻情侣相当高兴,田中没回信。不过,我们都是中年大叔,交换太活泼可爱的讯息也挺怪,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坂本在公车劫持事件后找到工作,是在市内拥有广大服务区域的清洁公司。虽然有三个月的试用期,但他似乎顺利融入职场。不过,对年轻的他而言,这份工作在体力上仍相当吃重。

    “假日都在睡觉,根本没时间约会。”

    本人这么埋怨,但约会对象的前野为他找到正职开心不已。

    在海风警署的停车场,坂本远远望着西装笔挺、站在车旁与前野谈笑的桥本真佐彦,低声呢喃的那句话,依然留在我心中。姓氏只差一个字,境遇却是天差地远。

    加油——我只能为他祈祷。

    “内子可能是受到前野小姐影响,想正式学烹饪。你经常成为我们家的话题。”

    我输入讯息。善良芽衣的笑容和哭相,是那个事件中美好的回忆。

    “园田总编也很好,她操人操得很凶。”我附上苦笑的表情符号传送出去。

    <h3 class="ter h3">二</h3>

    野本弟提议在进入忙碌的校稿期前,先来庆祝总编回归职场。

    “我知道有家超好吃的中华餐厅,一个人两千圆就能享用全餐及喝到饱!”

    地点在新桥车站徒步五分钟的地方,我们都觉得可疑。

    “那种价钱喝到饱……”

    “我对牛郎小弟的‘好吃’定义感到不安。”

    间野请保母带小孩,加入我们的行列。于是,在首都圈企业标榜“不加班日”的星期三,集团广报室四人组朝那家店勇往直前。

    那不是中华餐厅,是一家位在办公大楼区的巷弄里,挂着红门帘的古雅拉面店。而且店内空荡无人。

    “喏,你们看。”园田总编不知为何很开心。“穷打工生的‘超好吃’就是这种程度。没关系,我要生啤酒、煎饺和叉烧面。”

    “总编,可别只凭印象下定论。嗳,坐吧、坐吧。”

    除了吧台以外,就是榻榻米包厢座,而不是卡座。从格局来看,以前似乎是居酒屋。穿白色罩衣的老板,以不流畅的日语询问要什么飮料。送来凉水和热毛巾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一样以不流畅的日语微笑寒暄。

    “好久没看到在那种地方摆电视的拉面店。”

    发现吧台斜上方,鎭坐在天花板附近的老旧十四寸映像管电视,间野感动无比。画面映出傍晚的新闻节目。

    “头儿,菜色就交给你!”

    心情大好的野本弟喊着,总编又亏他:“什么头儿,装熟客。”

    然而,当冰凉的啤酒和三种凉拌前菜送来时,我们大吃一惊。接着是干烧虾仁、天津饭、炒空心菜、奶油汁煮白芦笋等,料理迅速完成并端上桌后,我们更是跌破眼镜。每一道都美味至极。

    见大伙沉默不语,野本弟得意洋洋。“瞧瞧,我没骗你们吧?”

    我们觑着热情微笑的老板夫妇,一面吃喝,一面吵着问野本弟怎么发现这家店,还有一个人两千圆(而且店里依旧空荡荡)生意要如何维持。

    “如果交给老板,都是这些菜色吗?”

    “没有,可以自己选。今天我是干事,所以挑我喜欢的。”

    “野本弟喜欢的菜,跟我家小孩几乎一模一样。”间野笑道。

    总编拍拍野本弟那学杰尼斯却四不像的长发,“你脑袋里只有四岁,懂吗?”

    “太过分啦。我的味觉是不折不扣的大人啊。这是大人秘密基地的中华料理店!”

    “还秘密基地咧,你要躲谁?想要秘密基地,得等到变成杉村先生这种立场微妙的大人,才有资格说。这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可多了。”

    好久没听到这样调侃我的园田式发言。

    “杉村先生,原来你背负着这么多东西吗?”

    “是啊,这是甜蜜的负荷。”

    总编换成绍兴酒,然后发现间野其实挺会喝,气氛更加热闹。

    “如果井手先生能够淡忘过去的荣耀,快点跟我们打成一片,现在就能一起开心地吃吃喝喝。”

    总编忽然嘟哝。野本弟手中的调羹滑落,一副遭遇奇袭的模样。

    “啊,抱歉。可是,工联不是来过联络?说要找我们进行调查。”

    昨天刚接到通知,似乎要对编辑部三名成员分别问话。

    “工联的人未免顾虑太多,明明最好尽快采取行动,上星期却还在观望,看我能不能正常回归职场,岂不是给井手先生在那里大放厥词的机会?”

    “你一回来就闹出这种事,真抱歉。”间野果然率先道歉。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不该缺席,井手先生必须有人盯着。像他那种人,对男人拒之千里,对女人却爱撒桥。”

    “性骚扰是对女人撒娇?”野本弟频频眨眼,“不是瞧不起女人?”

    “瞧不起女人,就是在对女人撒娇,认为女人一定会原谅自己。”

    原来如此,有这种说法吗?

    “既然都到这个节骨眼,我就毫不保留全说出来,大家也不必客气。”

    醉醺醺的总编睨着我。

    “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窝囊女婿没办法违抗会长的命令。原本我们没必要接收井手先生那种没用的包袱,集团广报室又不是更生机构。”

    对不起——我装出俯首听训的模样,间野和野本弟都不敢接话,一阵困窘。就在这个空档,电视新闻的播报声吸引我的注意。我听到“报纸贩卖店”这个关键字。

    我转身仰望电视机,看起来像在报导社会案件。画面出现灰泥外墙的建筑物,有白字跑马灯。

    上菜告一段落,老板夫妇悠闲地看电视。刚刚他们说从四川省来到日本第二年,还在学习日语读写,所以营业时间都开着有字幕的电视节目。

    “台东区的报纸贩卖店发生一起命案。”

    这次我清楚听见记者的话声,转身面向电视。

    “音量能调大一些吗?”

    老板娘操作遥控器。女记者站在路灯光圈中,紧张地拿着麦克风。

    “今天傍晚五点左右,死者高越胜巳来到报纸贩卖店找男性友人谈判,演变成争吵,疑似遭对方刺伤。高越返回距离现场约一百公尺的自家公寓,男性友人则逃逸无踪。男性友人是在这家贩卖店工作的四十多岁店员,据目击者表示,他穿蓝夹克、牛仔裤与白运动鞋,逃往东京地下铁稻荷町站方向。目前警方正在搜索他的下落。”

    <h3 class="ter h3">三</h3>

    我在计程车里拨打手机,北见夫人立刻接听。我告知现在正前往她家,她回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司也中断加班回家。这表示我的推测并非杞人忧天,新闻中犯下命案的台东区报纸贩卖店员,就是拜访过北见家的足立则生。

    “当时足立看起来那么想不开吗?”

    “看不出来啊……他是个老实的普通人。”

    一旦过度老实的人动怒,往往会无法克制。

    “外子已不在,足立先生应该不会来我家。”

    “或许会打电话过去。”

    计程车驶入青山地区的街道时,司打电话给我。他刚到家。

    “虽不认为足立会再来我家,可是,如果他真的杀了人,现在一定慌得六神无主,所以……”

    从电视新闻的报导看不出究竟,不过与被害者发生争执后,足立则生立刻逃走,应该什么都没带。

    计程车无法进入南青山第三住宅的土地范围。我在门口下车,小跑步穿过儿童公园的秋千旁。秋千静静垂挂在黑暗中,只见窗灯齐整并排,遥远的路灯下,有个牵狗散步的孤伶伶人影。

    在修补工程中装设的电梯,位在建筑物深处一隅。我快步经过中央的户外阶梯前方时,阶梯旁的垃圾场后方有个人影移动,像是迅速弯下身体。

    我停下脚步,凝神细看人影活动的位置。

    有个人蹲在一排垃圾桶后方。

    “不好意思……”我出声。“不好意思”与“微妙”一样,是相当便利的词。不管是请人帮忙按电梯楼层,或是搭讪躲在都营住宅垃圾桶后方的可疑人物时,都同样可以拿来使用。

    人影蹲着不动。

    “你在找东西吗?”

    我下定决心走近垃圾桶,朝人影探出上半身。

    人影如弹簧般站起。下一瞬间,一团小垃圾袋飞过来,我反射性地双手接下,这回换垃圾桶的盖子飞过来,我没能完全闪开,脸被砸到,一股恶臭扑鼻。从垃圾筒后方跳出的人影,双手推开踉跄的我,朝我来时的方向冲去。

    跌倒的我单手撑在地上,大声问道:“是足立先生吗?”

    逃走的人影像被钩子扯住般停下。那是个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穿蓝夹克、破旧牛仔裤、运动鞋。右边的鞋带似乎快松脱。

    对方回过头,只见他脸颊凹陷,在路灯下白得不健康。头发凌乱,喘得很厉害。

    他两手空荡荡。我后知后觉想到,刚刚我也可能不是被推开,而是被刀子刺中。

    我起身想走近他,又打消念头,话声自然放低。

    “足立则生吗?五年前,你曾委托北见一郎调査吧?前些日子,你来拜访过北见夫人。”

    足立则生喘着气,缓缓摇头。

    “不是吗?你不是足立先生?”

    “——不是我。”

    他的话声走调沙哑。

    “高越那家伙闯进店里,说我是跟踪狂,所以……”

    与其说是发抖,他的身体更像在不灵活地摇晃。

    “所以你们吵起来?”

    “可是我没杀他!”

    足立则生倏然缩起肩膀,仿佛被自己激昂的话声吓到。

    “好,我懂了。”我慢慢摊开双手。“冷静谈谈吧。我叫杉村,跟你一样,受过北见先生的照顾。前些日子,北见夫人向我提到一些你的事。”

    足立则生维持随时都能逃跑的姿势,眯起眼打量我。

    “你是北见先生的朋友?”

    “只在他过世前有短暂的往来。”

    足立则生尖瘦的脸上,浮现孩童般坦率而毫无防备的悲伤神色。

    “北见先生真的死了?”

    “嗯,非常遗憾。多么希望他能再长寿一些。”

    蓝夹克胸口又剧烈上下起伏。他十分慌乱、激动,无法平顺呼吸。

    “那个姓高越的人,和五年前的春天你委托北见先生调查的事情有关吗?”

    “你认识我?”

    “听说你不小心上当,参与诈骗行为。”

    他点点头,“高越就是拖我下水的诈骗集团成员。”

    “你是最近才又碰巧遇见他吗?”

    “他搬到我负责的地区。我去推销报纸,他出来应门……”

    真是恐怖的巧合。

    “你吓一大跳吧。”

    “他也吓到了。”

    足立则生忽然像痉孪般短促地笑。

    “起初他还装傻。”

    他又僵着身子发抖,垂下头。据我观察,他的夹克、牛仔裤和运动鞋都没有血渍。

    “我告诉他,之前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不妨上警署说个明白,他就慌了。”

    这不只是口头威胁,所以足立则生才会去找北见一郎。

    “你跟高越谈过好几次吗?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争吵?或者,高越反过来恐吓你?”

    为了将他留在原地,我连珠炮般提问。只见足立则生的眼神游移,望向我身后。

    回头一看,原来是司。他显然是匆匆下楼。大概刚从公司回来,只脱掉外套,拿下领带,没换衣服。

    “我估计杉村先生快到了……”司喃喃低语,直盯着足立则生。“这个人——”

    足立则生总算转过身。他望向司,眨着双眼。

    “你是北见先生的儿子吗?”

    对,司点点头。

    “原来他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足立则生忽然皱起脸,用手背大力抹了抹人中处。

    “我真是个没药救的傻子,不该来的。”

    对不起——他向司行礼。

    “北见先生已死,不能再依靠他,可是我没有去处,忍不住就……”

    我和司互望一眼,司上前一步,开口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忙。足立先生,我们母子和这位杉村先生都了解状况。你来这里是对的,我们一起去找警察吧。”

    足立则生用手背按着脸,拼命摇头。

    “你没杀害高越胜巳吧?既然如此,没什么好怕的。向警方投案,冷静说明就行。”我走近劝道。

    足立则生停止摇头,抬起脸。原来他在哭。

    “你不在场才能说那种话。”

    我可疑到不行——足立则生自暴自弃道。

    “依目前的情况,你只是看起来可疑,谁教你逃走?如果你没逃走,留在原地,警方处理的态度也会不一样。”

    “肯定是一样的。”他十分顽固,“我这种人讲的话,谁会当真?你们都不懂。”

    “但你没杀高越先生吧?”

    一行泪滑下足立则生的脸颊。

    “我没杀他,他却大叫是我杀的。他陷害我。”

    我倒呑一口气。司面色苍白,仍劝道:“既然如此,更应该说个清楚啊!”

    “没用的。”

    “不能放弃!”

    “我们会陪着你。”

    “不,不行。我不能把北见先生的儿子牵扯进来。”

    你——足立则生指着我。

    “答应我。记住,我没见到你,也没来过这里。北见太太和她的儿子都不认识我。我与高越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告诉警察。你们不能扯进这件事。”

    然后,他对司说:“好好珍惜你妈。”

    足立则生语带恳求,随即转身逃跑。司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回神想追上去,被我制止。

    “可是,杉村先生……”司抗拒道。

    “别追了,他说的没错。你不能牵扯进去。”

    “不过……”

    “倘若你要继承父亲,当个私家侦探,就另当别论,但并非如此吧?”

    足立则生的身影弯过建筑物转角消失。

    司顿时垮下肩膀。

    “要是爸还活着,会怎么做……”

    “没人能取代北见先生。”

    我只能这么回答。

    <h3 class="ter h3">四</h3>

    两个成年人争吵,动刀动枪,闹到杀人——这年头,电视新闻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这种小事上,我没看到任何后续报导。十点的新闻节目,只提到警方尚未找到逃离现场的嫌犯,一语带过。

    “真的不用报警吗……”

    司连晚饭都吃不下,坐在电视机前。

    “现在还是尊重足立先生的意愿吧。”

    这样的看法有没有说服力,我毫无自信,但仍继续道:“涉入这种事,即使是出于善意,即使问心无愧,终究得经历不愉快的情绪。不仅如此,连内在都会产生变化。”

    我第一次说这种话。什么叫会产生变化?是什么会变化?

    “或许是这样,我才会变得胆小……”

    “杉村先生毕竟是过来人。”

    司的话声掺杂担忧,变得模糊。我露出笑容:“不,也没有具体的后遗症啦。”

    “你还是个菜鸟上班族。”北见夫人叮嘱司。“可能会给公司添麻烦,先佯装不知情吧。”

    “何况,”北见夫人微微偏头,“就算不报警,警方也会来询问我们。”

    我和司都大吃一惊。

    “足立先生身上有当年事件的档案。”北见夫人解释。“说是档案,足立先生持有的,也只是外子和他的对话内容纪录。”

    “是五年前交给他的吗?”

    “不,是上次他来我们家时,我交给他的。”

    北见将经手事件的档案完全处理好才过世。临终之前,他联络以前的委托人,把留在手边的所有事件相关档案交还给对方。

    “正式的事件纪录,都分别归还给委托人,只剩外子的备忘录,但他认为既然要离开世上,那些东西也不能留在身边。”

    很像北见的作风,一板一眼。

    “可是有几个委托人联络不上,那些档案由我保管。”

    “啊,你趁上次还给足立先生。”

    夫人对司点点头。“所以足立先生的档案,现在应该在他手上。”

    警方调査足立的住家,找到档案,看过内容后,自然会找上北见一郎。

    “档案里有提到高越先生的名字吗?”

    “我没看过内容不太清楚,或许有吧。即使没提到特定人士的名字,应该也会提到诈骗集团的事。”

    “当时北见先生调查过。”

    “稍微査了一下吧,毕竟他是那种个性。”

    司拿着啤酒杯出神,夫人提醒:“如果警察上门,由我来应对,你可别多嘴。”

    司苦笑着,随口答应,但脸色很快沉下来。“他声称遭到陷害……”

    “别再想了。”

    夫人那副语气,和她规劝为公车劫持事件的暮木老人烦恼的我一样。

    “这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事。足立先生没办法一直逃下去,如果他决心主张自身的清白,就会向警方投案。我们不要干涉。”

    就是啊,我正想这么说,随即收到“杉村先生也一样”的告诫。是、是、是。

    深夜十二点过后,我回到家。等待我的,是妻子写着“有点感冒先睡了”的字条,及冰箱里的水果盘。我边吃水果,和司一样想得出神。

    <h3 class="ter h3">五</h3>

    吃过跌破众人眼镜的中华料理盛宴,恢复精神的我们广报室成员,顺利通过工联的调査。我们被分别叫去,回来时表情各有千秋。相对于野本弟的义愤塡膺,间野却是一脸神清气爽,仿佛放下肩头重担。我不记得做过滥用职权的事,面对工联负责人的种种问题毫无困扰。

    我们不晓得井手的说法,不过依询问的气氛,他并未占上风。这一点也让我轻松许多。

    疑似受到这场纷争影响的只有一件事。森信宏主动联络,表示想暂缓将长篇访谈出书的企画。电话是他亲自打来,由我接听。森先生解释“内子的状况不太理想”,口吻始终温和。

    然而,园田总编却往坏处想:“他的意思是,要跟滥用权势欺侮他小弟的家伙断绝关系。”

    确实,井手是森派的主力成员。若把森先生比喻为将军水户黄门,井手就是左右护法的阿助或阿格,不过我应道:“什么小弟,至少也说是关爱的部下。”

    “反正,是井手先生去向森先生告状吧?不然森先生不可能知道此事。”

    “唔,倒是不无可能。”

    即使如此,也不必担心会受到打压。森先生毕竟已退休。

    “胡乱揣测生气也没用。搞不好森先生一无所知,真的是夫人身体状况不好。”

    “你就是这样,才会永远都是跑腿小伙计,没办法成为政治家。”

    不论是任何形式,我都不想成为公司里的政治家,所以无所谓。

    由于井手停职,编辑部的气氛和平欢乐。工作大有进展,园田总编完全恢复正常。间野的工作表现极佳,不必再补充人手。

    关于足立则生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连对妻子也保密。

    一向对妻子毫无隐瞒的我,之所以能够忍住不说,是妻子太忙碌的缘故。她提过要帮忙朋友开餐厅,似乎真的快实现。妻子看起来相当开心。

    “朋友希望我在计划阶段就加入,包括自宅的改建、装潢、挑选餐具用品,要准备的事情真的多到数不清。”

    虽然不是去当大厨,妻子也干劲十足。

    “我可能会暂时荒废家务……”

    “太太,依你的个性,我赌三百点你绝对无法完全抛开。”

    所以,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只叮咛妻子这一点。

    “好的,我保证。”妻子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北见夫人和司,都遵守与足立则生的约定。不知是漏掉档案、找到却没看出其中意义,还是档案里没提到具体事实,一个星期过去,刑警仍没造访北见家。

    理应是头号嫌犯的足立则生,媒体依然报导为“死者友人”、“报纸贩卖店的店员”。名字没公开,当然也没遭到通缉。对足立则生来说,这是个好兆头,或者只是捜查进度缓慢,只能透过新闻和报纸得知消息的我无从判断。

    这起案件中,除了足立则生以外,警方也在找凶器。经过验尸,发现凶器是十二到十五公分的单刃刀,推测是水果刀,却没找到。足立则生住在店里,并且跟着搭伙,没人晓得他是否持有水果刀。而他也没有在案发前购买的迹象。

    至于被害人高越胜巳,是都内一家保健食品商社的员工。那是家新公司,以电视购物为中心扩大事业版图,最近推出热销商品,业绩扶摇直上。身为营业部次长的高越本身是高收入族群,他的住所,也是他失血过多死亡的地点、足立则生送报的公寓,在当地是知名的亿万豪宅。他租下搬进来,还不到一个月。

    高越有个妻子,目前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据说没办理登记,等于是事实婚姻。我在几个新闻评论节目中,听到她接受访谈的声音。平常会感到心痛和同情,根本听不下去,但我想知道她怎么说明这起命案。

    案发当天,高越胜巳比平日早回家,留下一句“我要去跟那名恶心的送报员做个了结”便出门。足立则生工作的报纸贩卖店,和命案第一波报导一样,离高越夫妻的华厦不到一百公尺。

    “明明已的大企业员工。对年轻的坂本而言,是人生的重设与重新出发。一百万圆,完全足以做为踏板。

    “芽衣不是也想要学费?”坂本缩着肩膀,与其说是征求同意,更像责备似地嗫嚅:“你明知实现梦想需要钱。”

    我知道,前野低喃。她的双眼噙满泪水,伸手按住眼头仍止不住,又弯身垂下脑袋。

    “可是,我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能收下这笔钱。”

    “怎么会?这是老先生的赔偿金,完全依照预告的方式寄来,不是吗?”

    不一样的只有金额。

    “暮木老爷爷并不是有钱人,他根本不是大富翁啊!”

    他一个人孤伶伶地住在公寓里啊!前野叫道,泪水濡湿脸颊。

    “老爷爷无依无靠,交谈的对象只有民生委员。他还用垃圾场捡来的收音机听广播。”

    “所以呢?”田中吼回去。“有钱人的钱可以拿,穷人的钱就不能收吗?那个老先生过怎样的生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无关吧!”

    “就是无关!老先生把我们当人质,任意耍弄我们,才会有这笔赔偿金。我有权利收下!”

    前野放声大哭,柴野司机抚着她的背。田中别开脸,紧握拳头,用力敲驾驶座旁的窗玻璃。不是讨厌的黄光,而是日光灯的白光下,在比海线高速客运的公车小两号的迷你巴士中,我们陷入沉默。不像那天晚上的暮木老人,我们之中没有会率先发话,引导我们开口的角色。

    “老爷爷如何存到这么多钱?”坂本用力搔着头,“从计划劫持公车起,他就存钱准备在事后付给人质吗?”

    真是一针见血的质疑,我点头附和。“而且是交给谁保管?恐怕就是写这些托运单的人吧。”

    柴野司机按着前野的背,看了看坂本和我。

    “——不如试着调査?”

    见我瞪大眼,她立刻退缩。

    “啊,不,就是……倘若介意钱的来源,或寄件人的身分,应该有办法调查。”

    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在想相同的事。

    “我也这么想,而且有线索。”

    “线索?怎样的线索?”

    坂本一脸诧异,我露出苦笑:“你是不是忘记前野小姐的特技?”

    他猛然想起般睁大单眼皮的瞳眸<bdo></bdo>。

    “对了……芽衣,你还记得吗?”

    暮木老人要求警方带到现场的三个人,他们的住址和姓名资讯是前野帮忙打字传送。

    ——告诉我,我记得起来。

    前野以手帕按着充血的眼睛,点点头。“你们是指那三个人?”

    “嗯,你没忘记吧?”

    “我记得,之后我有备份。”

    坂本不禁拍手,“太好了!”

    前野把名单存在手机的备忘录,我请她把资料传送过来。

    “这些托运单也可当成线索。”

    柴野司机拿着收到的宅配专用信封,但坂本摇头道:“从那边查不到的,上面写的是柴野小姐任职的客运公司住址和电话。”

    “不过,可以知道是在哪里收取包裹的。”

    喏——柴野司机指着托运单一角。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手指细长。

    “不是印章,是用原子笔手写的‘日出龙町店’。日出是连锁超商吧?我们家附近也有一间。只是,这是‘龙町’分店。依我所知,我们的行车路线里没有这样的町名……”

    坂本、前野和我立刻从携带的包包取出包裹,确认托运单上的资讯。田中带着怒气旁观。

    寄给我的那包同样是“日出龙町店”,坂本收到的是“京SUPER高桥”。高桥应该是收取宅配的店员姓氏吧。前野的则以潦草的字迹写着“堀川青野商店”。

    “我上网搜寻,日出应该不难査。”坂本立刻握紧手机。

    “柴野小姐好厉害。”前野红着眼眶感叹。

    柴野司机淡淡一笑,“光凭这此一线索可能不够吧。”

    田中哼一声,“调查这些又能怎样?”

    “心情会舒坦些吧。”

    “然后就能干脆地收下钱?那很好。”

    “如果田中先生什么都不想做,那也没关系。我们会自己调查。”

    前野噙着眼泪回嘴,拿着手机的坂本忽然打断她的话∶“喂、喂,安静一下,杉村先生、柴野小姐,‘龙町’也不在都内,是在群马县!”

    “哪一带?”

    “前桥市北方的角落。”

    “‘京SUPER’和‘堀川’这些地名或许也在那一区。”

    “用家里的电脑可以查得更快。”

    我把搜寻任务交给坂本,起身移动到驾驶座旁边。

    “田中先生。”

    田中鼻翼翕张,脸上的红潮褪去。

    “就像你听到的,我们先做个决定吧。”

    田中只转动眼珠望向我。

    “关于这笔钱,我们暂且不告诉警方,当成共同的秘密。不过,我们会用能力所及的方法,调查钱的来源和寄件者的身分。如果你不乐意,不必参与没关系。”

    那还真感谢,田中吐口水般应道。

    “我们调查得知的事情也会通知你,然后再集合一次讨论吧。在那之前,请不要动用那笔钱。”

    田中眨<big>99lib?</big>眨眼,“要等多久?”

    “一个月如何?”

    “哪能等那么久!”

    “那请给我们半个月的时间。如果经过半个月,仍然一无所获,我们也会改变方针。”

    待在巴士中央的三人盯着我和田中先生。

    “半个月是吧?”田中像在呻吟。“我非常需要这笔钱。这笔钱对我帮助很大。”

    “我知道。”

    “你哪会知道?”

    “要是你非动用那笔钱不可,也没关系。只是,如果我们查到钱的来源,认为还是不能收下,应该报警,到时你会很难堪。”

    田中的脸上今天第一次浮现兴奋与愤怒以外的情绪。他十分狼狈。

    “你……这是在恐吓我?”

    “很抱歉,似乎是恐吓呢。”

    “想想看,把钱留在身边半个月或一个月再报警,一样会非常麻烦。你们明白吗?”

    “我们明白。到时会把我们的想法、做了些什么,毫不保留地告诉山藤警部。他至少会听听我们的说法吧。”

    前野点点头。

    “事情过去那么久,警方哪还有闲工夫管?”

    田中不禁叹息。只见他皱着脸,眼皮发颤。

    “塡写托运单,送这么一大笔钱给我们的,是暮木老人的同伴。虽然对方不是公车劫持事件的共犯,但极有可能知道老人的意图与计划。”

    “所以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交给警方吗?”

    “要不要交给警方,等见过面才能决定。这样不行吗?”

    田中只是闭上眼摇头,我回望其他三人。

    “来分配任务吧。”

    三人惊醒般挺直背。

    “坂本和前野,请你们寻找龙町的超商和‘京SUPER’。我希望你们去当地看看,可以吗?”

    当然——两人用力点头。

    “工作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这边总有办法,然后小启上周末辞职了。”

    其实坂本没必要尴尬,我早就隐约察觉。

    “私底下带着公司名义的包裹去寄送,还满奇怪的。要是运气好,店员或许会记得是怎样的人。你们能试着仔细打听吗?”

    “好的。那老爷爷指定的三个人怎么办?”

    “我来负责。”

    听到我的独断,年轻情侣露出意外的表情。

    “抱歉,我擅自决定。但关于那三个人,我认为最好慎重调查。与其让你们年轻人去,有名片的我应该比较容易打听。”

    “杉村先生提过,”前野一双大眼看着我,“早已习惯被卷入事件。”

    “嗯,加上有个朋友是私家侦探,所以我也有点习惯像这样进行调査。”

    这是假的,现在没有了。不过,北见一郎会允许我在这种情况下撒谎吧。

    “那位侦探能信任吗?”

    “可以。而且我不会透露详情,只是请他指导我技巧,请放心。”

    柴野司机按着薄线衫胸口,问道:“那我要做什么呢?”

    “有三件事想拜托你。首先,可以请你保管我们的钱吗?”

    我望向田中,他固执地瞪着方向盘。

    “田中先生的份,由他自行保管,但园田总编和我们的份,希望柴野小姐帮忙保管。虽然这么一大笔钱放在家里,你可能会觉得不安。”

    “没问题,我会谨慎保管。”

    “第二,请设法联系迫田女士或她女儿。取得联络后,由我去见对方。”

    第三件事有点麻烦。

    “暮木老人知道你女儿的名字,对吧?”

    约莫是余悸犹存,柴野司机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的,他明确说出我女儿的名字。”

    “即使为了事先勘察,搭过几次公车,也不可能连驾驶员小孩的名字都知道。暮木老人恐怕积极调査过你,比方向你同事或街坊邻居打听。可以请你不着痕迹地向周围的人确认吗?”

    暮木老人与柴野司机身边的人可能有关系,才会挑选她驾驶的那班公车当犯案舞台。我无法完全割舍这个假设。

    “好的,我会査查看。”

    柴野司机从皮包取出记事本,写下我的指示。我拿起四百万圆交给她。

    “杉村先生,你会立刻去找那三个人吗?”

    “嗯。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今晚就能做到。”

    行动要小心,联络要勤快,我反复叮嘱,接着拜托默不吭声的田中千万小心驾驶,把大家平安载回居住地,便走下迷你巴士。我迈出脚步,寻找文具行,有份文件必须马上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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