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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很熟。高中的时候……”“嘿，你高中的时候哪没有喜欢过她。这个人哦，草稿本后面写的都是她名字。”
热闹和谐的笑声在一家酒楼的包间里荡开。大理石墙壁反射着天花板中央大灯的黄色暖光，快乐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男客们大多脸上泛着红光，也有些不喝酒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女人们也谈天说地，时不时聊些工作与美容的话题。
林无用，一个平凡但又不平凡的人，在高危科技收容机构里当第三分部的队长。就在今年夏天，原队长林安正式成为顾问，放弃了一切实权。他需要照顾自己的家庭。而林无用年少有为，为组织理清了许多时空纠正案，节节高升，未到三十竟已有如此高位。
干高危工作也需要个人时间。今天便是林无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他正被以前的好兄弟调侃关于高中时代的“感情问题”。草稿本后的名字是寇雨。当年她身材娇小，她的尖下巴和小脸为她赢得了一个“猴儿”的绰号。不过这个绰号是指她灵巧可爱，倒没什么贬义。寇雨在第一次认识林安后没几天送给林无用一小罐花形干洗片，虽然她八成是觉得它好看而已。少年林无用心跳得砰砰，丝毫没想到这也许只是她独特的见面招呼方式。渐渐地通过林无用偷窥式的观察，他发现寇雨喜欢打篮球，和她的几个朋友一打就是一节自由活动的体育课。她学习不上不下，经常神经刀似的努力，可能上午还在认真听课，下午就把头埋在手臂里呼呼大睡，留下一张写着理想大学的便利贴孤零零地粘在桌角上。她打完篮球后汗津津的脸，她可爱的粉色笔袋，她某天下午在梧桐树的落雨中漫步的背影，随着时间推移变为班上另一个男生，也是林无用好朋友独占的事物。林无用常常在他们的打闹中走过，不愿看那两人。有时他会把那男生换成自己。有一次男生要抱起寇雨，没想到手劲不够，寇雨磕到了大腿。林无用只是慢慢走过，他觉得换作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当然更心疼寇雨这一磕。
他当时没资本去抢。高中的时候，似乎爱恨情仇都是莫名其妙的。因此林无用莫名被一个女生瞧不起，兼着她抹污事物的能力，林无用成为了被全校议论的人。至于抹污了什么，又议论了什么，林无用当时虽然痛苦难受，但也没搞明白，更别提整整十年已经过去了。公开争取寇雨无异于雪上加霜，会使议论声更大，而且寇雨跟自己这个风口浪尖上的人在一起，免不了也要被议论。于是林无用天天看着寇雨与朋友演绎他们的罗曼蒂克史，他自己默不作声。
再后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高考完各奔东西，这些谈不上多么往事的往事便被尘封在每个经历过它们的人的记忆中。
气氛的骤变来自于林无用的一句问话。“那寇雨现在怎么样？”
单单这句话就比“全体肃静”还有效。当林无用看到有些同学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时，他也变得惊讶起来。“怎么了？”
“看来你不太关注寇雨的动向嘛。”有人冷淡地说。
几个人一齐暖场，大家缓缓又开始吃喝，把林无用闷在鼓里。看来这么多年，对他的议论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散去。可能本就不应该参加这个“歧视”的宴会。在当时一直鼓励他，现在还是他好朋友的一个男人悄悄凑了过去，问他：“你真的不知道？”
“怎么了？”林无用有些膈应。
“就一年前情人节那天要生了，出了事，人没了。”
林无用站在酒店门外，现在已经散席。他的心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他点燃一根烟，更多的意象在他脑海里闪现：她借给自己的几本书，她造型可爱的修正带，她白衬衫与牛仔短裤的打扮，她尖中带软的声音……
等烟吸了好几口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就是我说的那个外星科技测试计划……我已经确定选中了吗？”
没一会，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好。我只是想回到高中的时候看一个人。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
“你们都是一些小鸡崽子知道吗？别不想干活！好好地看着，走漏了一个，可不是我们拿你小命的问题！”是张曼如的声音。
一栋大面积的建筑里只有寥寥几人，林无用也是其中之一。这建筑里看起来像是五星级宾馆的接待大厅，除了金碧堂皇，没有任何更切确的形容词可用。
林无用说：“一个外星人小队的飞船坠毁在南京的郊区。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想看看那五个幸存者长什么样……我看过，像奇异的龙虾。好了，这应该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了。在我出来之前，禁止有人擅自离开。”
一位蘑菇头的女人打开接待台后面的一扇门，示意林无用进去。
门后站着的是五个活生生的外星人。他们直立着，有四只手，两只脚似的肢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是红色的，眼睛是全灰色的椭圆形，就这么外露着。单单看头，真有点像熟了的龙虾。他们的衣服是奇异的，类似金属质感的外星材料，装饰着刺眼的外星风格饰品。林无用认出他们胸前的一块显示屏是情感显示器，因为人类暂时理解不了这些龙虾人的情感是靠什么表达的。还有一个喇叭似的东西别在他们身上，那似乎是个翻译器。在这五个外星人身后，还有一台奇怪的机器。
“抱歉你们的飞船……”林安用中文说。
“地球语，下辖语系……下辖子目标：汉语。”有一个龙虾的喇叭状东西出了男声。
“已配置人类雄性与雌性发声差异，方便外族分辨本族男女。”
“我们也很悲伤。”
“今天你来，我们表示欢迎。这是一台时间机器，我们抢修坠毁飞船时发现它奇迹般地完好无损。我们愿意和地球上最高级的科研组织分享它。你准备好测试了吗？欢迎随时汇报情况。”一个女声在另一个龙虾身上响起。她递给林无用一个对讲机似的东西。
“是。”林无用干巴巴地说。他怀疑地看着对讲机。
“请你出示证物。”
林无用迟疑地摸出员工证。
“不是。”女龙虾的情感显示器上“好笑”二字十分刺眼。
“凡是使用时间机器回到过去的生物，按照我们的传统，都需要使用一件在想要穿越的过去时间点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作为抵押。”
林安瞟了一眼情感显示器上快速消失的“不安”两字。
“我想你们这句话的意思是……啊还好我带了这个来怀旧……”
他慢慢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活页的高中同学录。
“谢谢。”女外星人四只手一样的肢体左右摆了摆。
“嗯，我想我这辈子也不能对你们表达谢意了。”林无用举了举两只手。
“请您走上机器。”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机器的样子，眼前的小屋和外星人都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也许时间穿越有一些小漏洞。”林无用坐在自己的高中教室里，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不是回味时间穿越，而是想办法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不可知的犄角里。他向四周望了望，灰白的水泥墙上贴着字帖，讲台后方黑板的两侧粘着绿色的大塑料泡沫板。左边是重要告示和课表，右边是月考成绩表。他竟然还记得。他还在一楼，还没有换顶楼教室，这说明离他高考还有很长时间。不过同学人呢？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扫了一眼电子钟：这大概是吃完中饭回教室的时间了。
他打开讲台电脑，想知道确切时间。
离他高考还有整整一年。
“我以为会穿成考完后几天。既然这机器这么不准，那我还费劲抵押了同学录。”他无奈地自言自语。
“有用！你在干嘛呀？快继续帮我们搬桌子啊！”一个吵人的女尖音从窗外传出，林无用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是他们那个女的数学班主任吴彩霞。不带偏见地说，她的为人与教学让人一言难尽。她曾经花一节课向懵懂的高中学生倾诉家庭问题，曾经和谁谈心把谁说哭，曾经成功将数学均分拉到不及格。她说林无用这名字起的不好，硬是要说成“有用”。林无用试图解释一些老庄思想，但她不理解，便作罢。
原来今天是搬东西上楼上教室的那天。那天除了搬了个东西似乎也平淡无奇。不过，很快就能再见到寇雨了。她的笔袋和那一小罐干洗片……和她的笑脸……
林无用透过关掉的电脑屏审视了一下近十年都没很大变化的外貌。他有一个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如果现在的自己遇到了以前的自己，那么后果会不堪设想。“祖父悖论”是他解决时间错乱问题的基本法则。但当他颇有疑虑地拎着一个大包上到楼上后，发现教室里没有自己。
自己不可能在任何地方，毕竟刚才吴彩霞话中的“继续”，就说明那时的自己还在搬桌子。但楼上楼下跑了一番，也没碰上那个自己。
“哦……林总真厉害！”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有什么动人一幕，只是扭过头看到寇雨在调笑自己时的一张灿烂笑脸罢了。现在听到这句话，自己也毫无反应，已经相隔十年了。
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可……
林无用温柔地盯了她些许时间。果不其然，最先有反应的时那个挑起议论的女生，她骂林无用的声音尖锐刺耳……至少在当时来说。对于现在的林无用，他知道这个女生将来也会成为普通人中的一份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寇雨也有些不好意思，回过头去了。还是白色校服衬着深色皮肤的寇雨。当然这是寇雨最差形象。
林无用安顿好以后，趁着午休又看了看寇雨。他的心跳的很快，一方面是他不知道怎么定义高中寇雨，一个心喜的人还是一个普通幼稚的小女孩。另一方面，过去的自己好像就这样消失了。他悄悄拿出对讲机，疑惑在不同时空中对讲机是否有用。
“嗯……不知怎么称呼的龙……外星朋友。我这里一切正常，除了……”
他啰里啰嗦解释完，却无人应答。对讲机坏了？还是它根本没用？
林无用花了一个下午和“小”朋友们上课，聊天。过去的话题总是显得幼稚，即使讨论的是一些时政与社会问题。虽然说大有对的地方，但过于偏激。林无用倒觉得是个好事。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异样，但不是每天都那么有趣。例如穿越回来的第一天就是这么平淡。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十年前的同学和十年后的同学的变化。当然，还有用十五分钟就解决了物理大题，即使物理老师也没看懂方法。
晚自习时，林无用正随便捣鼓题目消磨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课桌旁突然站了个人。是他好朋友之一。“今天怎么不去406？”
406是他们顶层教室后门旁的一个阶梯教室，每到晚上，里面黑灯瞎火，在里面谈天打闹最为有趣。林无用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当然他不能告诉朋友最后406被校长“查封”，这会造成一个小悖论。时间旅行的第一条，永远不要告诉过去的人未来会怎样。
“我上个厕所，然后去。”林无用说。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406的聊天，是在高三下学期开始的，而今天搬东西上楼，是距其半年前的事。奇怪。中间的半年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林无用站在厕所里，盯着窗户外的昏黄街道。“今天是几号？是18年吧？”他问一个人。
“是。18年6月18号。”那人奇怪地看看他。“果然林无用奇奇怪怪的。”他走出去时嘟囔。
没错，和中午的时间一模一样。处理此类事件的经验告诉他，过去也是真实存在的，遵守一切法则。这消失的半年一定是有其他问题，而不是时间机器的问题。时间机器只有坏与不坏两种。
“林无用你快点，肾不好啊！”
“来了！”
一定有什么问题。
阶梯教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各种红绿的电闸、空调小灯亮着，像恶鬼的眼睛似的，细细想来竟然十分可怖。
“哎呦！”
“哈哈哈陈羽然还绊一跤！”
“林润辉你作死是不是啊？”
林无用无心和他们戏耍。在黑暗的掩护下他轻而易举地摸到一边，悄悄对着对讲机说：“报告……额……外星友人，这里有点问题。”
他无心再和朋友享受旧时光。窗外的霓虹混着黄色的路灯车灯，再配上些车喇叭，制造出了神秘而又虚幻的城市世界。
吭哧一声，大门开了。走廊灯的强光投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林无用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是以前班上的女同学金佳澄还有寇雨。
“林润辉！”寇雨精灵古怪地叫。
“哎哎！”林润辉连忙答应。
“把门关上吧！”有人这么叫唤。
“好。”金佳澄随手关上了门。阶梯教室里又重回黑暗。而由于强光刺激的原因，这次的黑暗更加浓烈，在林无用的眼前残留着外面灯光的幻影。
大家正聊着天，林无用却十分心急。如果不是机器坏了，那么那几个外星人也许有什么问题。
“……你说是吧，佳澄？佳澄？”
这句话散入黑暗中。无人回答。林无用忽然脊背微微发冷。他站了起来就要摸黑看看阶梯教室里有什么异样。
“告诉你金佳澄！你吓不到我们！”寇雨调皮地说。
不会的，金佳澄一定会拙劣地跳出来吓人一跳。
然而事与愿违。林无用估摸着还有不到一会就上课了，干脆先回去想想办法。说不定金佳澄就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了。
突然咚地一声，紧接着一道闪光。只听林润辉叫：“陈羽然！”
他们头顶的灯突然被打开——要知道晚上阶梯教室从不开灯。林无用大吃一惊。不好！
只见五个外星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能量汲取开始。”一个外星人说。众人，除了林无用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寇雨离门近，第一个撞了出去。
在威胁面前，众人明显将外星人存在这个离奇古怪的事实抛在脑后。林无用欺身上前，大叫：“发生什么了？你们想要什么？不管这些孩子的事，让他们走！”
一个胖男生骂道：“这是哪个班的傻逼。”说着就冲上前去要给人一拳。随即被外星人手上的武器击中，整个人在刺眼的白光中消失了。
教室里还剩林无用，林润辉，和一个高个瘦男生。
林润辉朝另一个男生叫：“朱浩亮，快走！”扭着身子就要往门边靠。悦耳的上课铃响起，给这幅画面增添了一些黑色幽默。
其中一个外星人放话了：“留下这个参与测试的人。把剩下来的这两个未成熟人类雄性转移走。”
林润辉和朱浩亮顿了几秒，忽然疯了一般踉踉跄跄跌出门去，只留外星枪在背后开火留下的两道痕迹。
林无用脑子飞速转着。他放了一点心。转移走，意思就是他们没杀掉这些同学。不过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外星人拿他们干什么？他们甚至有些还有一年才成年……
幸好林润辉和朱浩亮虽然狼狈了点，但是逃走了。林无用知道，马上他们要面对的是大规模的人潮涌动，这些未经训练的学生和教职工有很大概率会发生踩踏悲剧。有四个外星人走出了门。林无用叹了口气。果然，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没过一会，整栋楼都因为脚步隆隆作响。
这混乱的场景才刚刚开始，并且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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