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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四野的铅云渐渐散开,阳光照在石关镇古旧的巨石城楼和关不上的青铜城门之上,苍凉而诡异。凤翥营冲散了萧吟布在阵前的黑雾,也冲散了百户众军坚守的决心,子归大军趁势进击犹如饿虎扑食。面对化身凶神恶煞的屠夫,那些竟是曾经的同袍战友,整个百户阵营备受打击,顷刻崩溃。冉聪传令全军后撤,像最后的一道防线石关镇退守。
钲角喧嚣,那不一样的号角声,正是子归发起攻势的号召,浪潮一般的军兵将要把这座大阵淹没。
桓怀盯着萧吟递到面前的长剑,目光明暗交杂,他感觉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境。他背后是异族的军队,带着屠戮之心和蘸血之刀,如鬼似魔;他面前是曾经的知交,有着同脉之血和同袍之情,情同手足。隐隐中他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抉择关口。
“不必迟疑,带着我的首级向商晏邀功。只要你将子归大军引入石关镇,冉聪会率军困住他们。”萧吟眼神坚定,再次将长剑递进。
“难道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么?”见桓怀毫无动作,一向沉着的萧吟也急迫起来。
桓怀摇摇头,将面前的长剑一推,说道:“好好留着你的命吧,现在还不是要它的时候。”说罢,转身欲走。
萧吟大叫一声:“你到底要如何?难道非要置百户于死地吗?”
纵身一跃,桓怀跃下高台,转头对萧吟说道,“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再任人摆布。”看着桓怀离去的背影,萧吟愤懑地咬紧牙关,飞身隐入如墨的黑雾之中。
子归军兵合围当下,黑雾片刻散尽,高台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商晏此役大获全胜,更是破了萧吟的大阵,军心大振。但因为忌惮石关镇的古怪,商晏还是小心为上,传令鸣金收兵。
入夜,子归大营灯火通明,为这一战的大胜而庆功。商晏犒赏三军,欢饮达旦。在他心里夺取石关镇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一路杀来,因为百户各地坚决彻底的坚壁清野,子归军队所到之处,物不能食,水不能饮,甚至在瀛南也只收获了一片废墟。这些边军早就被憋得受不了了,没有吃喝犒劳,没有金银赏赐,连营妓都摸不着一个。只有无尽的杀戮、鲜血、恐惧与未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如今胜利在望,可算能好好畅怀一下了。
中军大帐之中,以若干屏风为幕,合围起巨大的场地。长案分列,子归众将按官阶品级排布坐定,外围又以软席将下级将校分割一隅,屏风隔断处遍布了耀眼的灯台与烛火,兰膏香脂,香薰暖人,灯烛间人声欢愉,觥筹交错。
商晏未着戎装,反而是一身常服,显得悠然而又惬意。历经百战的子归主将此刻眯着眼睛,双手扶膝微醺,正襟危坐于大帐当中的暖裘方榻上,身后的长屏之上彩绘着征杀陷阵的威武军士和昂首狰狞的斑斓猛虎,肃杀之气却与这酒酣耳热的饮宴相得益彰。
场中纵横排开各四名敷面武士,一十六人和着铿锵的鼓点跳着《破阵曲》,胡琵琶短促激进,拨拢扫弦如奏出千军万马正血战沙场。
尽管没有斩杀萧吟,但率军破阵的桓怀依旧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臣。商晏对他的表现大喜过望,在自己身边特设一榻,令桓怀就坐。给予一个降将这样高于众人的礼遇,难免让妒忌之心在军中泛起,那些子归将领们自是敢怒不敢言,行事低调者全做不知,脾气火爆者亦叫骂高声,难免含沙射影。不论怎样,桓怀现在是子归军中最有用的明星,商晏面前的红人,这些将领们只能将愤懑与不满都压抑在了酒里。
酒过三巡,难免总有好事者起意。一名子归副将高声叫道:“桓将军今日冲杀破阵好不威风,杀起自己的同胞来可谓是毫不手软。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众将哄笑,马上有人附和道:“不知桓将军破阵用的什么办法,也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呐。”
蒲青醉眼迷离,说道:“哈哈哈,萧吟那妖道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我们见惯了他装神弄鬼。什么八门,什么鬼阵,只要抓住了他的法门,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桓将军如何接下那御雷一击还能全身而退的?此等神技,我们都惊了。”一名将军斜倚着长案眯着眼睛盯着桓怀。
商晏也说出了自己的好奇,“桓将军真的没有事吗?那一击我们看似避无可避,实在令我为将军心惊啊!”
桓怀始终沉默不语,自欢宴开始便显得郁郁寡欢,众人都以为他是没能在阵前杀掉萧吟而沮丧,也不曾多问。
听到商晏的询问,桓怀举杯答道:“多谢定安侯关心,桓某并未有恙。萧吟的技法不过是以剑引雷的雕虫小技,看似可怖,实则无用。”
“只可惜未能取他性命。”桓怀目光投向远方,不觉出神。
一声大喝将他的思绪拉回,看去原来却是商晏已然起身,双手举杯,高声对众人说道:“今日破阵,桓将军和凤翥营当记首功,我自会上奏吾王为诸位表功,封侯拜相,功业荣华指日可待。明日叩关斩将,拿下那连城门都关不严的石关镇,诸位还要三军用命,奋勇先登!”
众将齐喝,痛饮一番。
有人趁着酒兴,大叫道:“早听说百户进击技天下闻名,桓将军何不在此尽兴时刻给我们演上一演,我们也是大饱眼福啊。”
“对啊,对呀!”“请桓将军入场……”“来吧,演示一个。”
桓怀面露愠色,说道:“杀人之法,非饮酒助兴之用。”
众人面面相觑,“给你面子,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议论纷纷,人群中非难之声渐起。
却见蒲青慢慢悠悠起身,说道:“什么杀人之法,只要能换到金银,那便都是富贵之法。”他身形晃动,显然是有些醉了,走到场中对桓怀说道:“来吧!来!”
桓怀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地仿佛胡天八月肃杀万物的清霜,他甩掉披在身上防风的织金大氅,一步一步走向对面嬉笑轻佻,背靠在自己长案前的蒲清。蒲青缓缓举起一杯美酒,看向周遭一众调笑的面孔。
见当下气氛有些不对,商晏说道:“好,既然百户神技难得一见,我也献丑一曲来助助兴。”言罢,起身阔步来到一旁的一面红漆描金贴花揭鼓的旁边,将袖口高高挽起,伸手接过乐师的鼓槌。
“呃~哈!”随着一声洪亮的呼和,商晏右手鼓槌猛击鼓面,左手急敲鼓边,一声紧似一声,密集而急迫的鼓点擂响,声破万军,透空碎远。众将闻声皆兴奋异常,齐声高喝。
桓怀目光一亮,眼中杀机四起,沉肩踏步,一跃而起。左脚飞起,一下正将蒲青手中的酒杯踢飞,旋即左足落地,身形扭转,右脚暴起一击好似贯之以千钧之力,直踢在蒲青当胸。这一击将蒲青连人带案踹翻在地,蒲青向后翻倒,重重跌在地上,案上的杯盘酒盏散落一地。
“好!”众将轰然叫好
这一击也将蒲青的酒一下子都踢醒了,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口中一片咸腥。他知道桓怀是使了全力的,若不是穿着铠甲,这一脚必定是要胸骨碎裂,尽穿心肺的。
“你……你竟……”不待他说完,桓怀的攻势又再袭来。蒲青措手不及,又连挨数拳,慌忙窜入场中。
“休要欺人太甚!”蒲青紧忙摆开架势,护住门户。桓怀缓缓回身,向他步步紧逼,他仿佛能听见桓怀身上的骨骼正舒展运作,“咯咯”作响。而桓怀眼中那刺骨的寒意和杀气,让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知道,桓怀是来真的了。既然如此,蒲清青面露狰狞,把心一横,索性咬紧牙关一较高下。
抽招换式,蒲青哪还敢怠慢,嚎叫着全力攻向桓怀。
见蒲青攻来,桓怀反而深长呼吸,沉心静气,以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视迎面而来的一拳。拳风已到,桓怀将身形一横闪过,左手格挡,右手欲要叼住对方的手腕。蒲青狡黠,身形极快,抽招避开,下盘提膝猛击桓怀下腹。
桓怀与之身无寸隙,只得双臂交叠下挡,原本与萧吟对战时用右臂护臂卡住陨铁长剑便受了伤。挨着蒲青全力一击,桓怀只觉得右臂伤**裂溅血,如同骨断筋折一般锥心疼痛。他慌忙往后急退。
蒲青邪魅一笑,见桓怀身上有伤,也不过如此,更加肆无忌惮。他缩身疾步,双拳齐出,招呼向桓怀的面门。桓怀垂下右手,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没有回旋,没有恩义,也没有旧日时光,感受着这深刻的疼痛桓怀心里反而更加沉静了。
蒲青双拳袭来,桓怀以左手之力下压一荡,想卸去对方攻势的力道。蒲青陡然变招,腿上起势横扫。
桓怀整个人跃起闪躲。蒲青看准时机,趁他刚将落地之际,抢步近身,左肘直击面门。
桓怀向后仰头避开,颈下露出破绽。但这一击却是虚晃,蒲青不知何时将一块碎瓷片抓在右手之中,此刻这瓷片尖角突出,锐利无比,直奔桓怀脖颈下划来。
桓怀毫无察觉,却见蒲青的手上冷光一闪,直奔直击咽喉处袭来,暗道不好。只得将头一歪,缩脖低身。
那瓷片直划过桓怀的脸颊,鲜血迸溅。
鲜血飞溅眼前,血液流入嘴中,血腥之气激发起了桓怀心中嗜血的狂怒。在众人惊呼声中,他不退不避,飞起一脚全力攻向蒲青胸口。蒲青冲势未尽,正被一击即中,往后仰到,竟被踢得飞出老远,重重坠地。金属的甲胄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尘埃四起。
被连续两次重击胸口,即便是有胸甲护体,蒲青也伤得不轻。他慌忙爬起,鲜血夺口而出,胸骨必是要断了的。
说话都有些吃力,蒲青面目扭曲对着桓怀大叫道,“你疯了吗?这是何意?”
桓怀指了指自己脸上流着血的伤口,又指了指天,依旧向蒲青步步紧逼,眼中寒意越来越盛。
蒲青见状也是恼羞成怒,伸手抓起身边破碎的半截檀木灯台,将木杆尖锐的破角直指桓怀,哇哇怪叫再次攻来。
见蒲青抄了家伙,桓怀暗道,正合我意。于是在旁边的长案上操起一双玉筷,右手正持向前探出,左手倒持护住门户,摆开架势。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蒲青的长杆如同一柄长矛,一番猛攻猛打,矛影将桓怀罩在当中。
桓怀左躲右闪,用灵活的步伐穿梭往来,企图近身,但均被蒲青轻易化解。
百户素有使用短刀短刃的传统,其身法招式也是自成一脉,桓怀也得其中精髓。看见蒲青的动作越来越慢,破绽越来越多,桓怀果断近身,用拳脚不断打击蒲青的胸口,不断消耗。
蒲青本就胸骨受伤,再加之抡动木矛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渐渐落了下风。
桓怀像在空中盘旋,看准了猎物的鹰隼,马上找到了时机。蒲青木矛挺刺,步伐一个踉跄,未能收势。桓怀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荡开木矛便近了身。
桓怀手中一双玉筷如同两把匕首短刺,对准蒲青铠甲身侧左右的缝隙便直刺进去,两把筷子虽是不长,但依旧吃疼不轻。
桓怀将玉筷刺得又深了几分,沉声低吼道:“我待你如何?”
蒲青疼得哇哇惨叫起来。
“兄长又待你如何?”桓怀提高声调,手上发力,一双筷子已尽没入蒲青的身体。
蒲青怒目圆睁,却已疼得说不出话来。手上一软,木矛落地。
“你一人便想陷百户于死地?你好毒的心!”桓怀将玉筷极力上挑,几乎直立起来。
蒲青听到桓怀的发问,知道密谋之事已经泄露,心内大惊,才明白桓怀顿起杀心的原因。他绝望地双手抓住桓怀的手腕,回过头去企图望向商晏求救,但嘴张了张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你的富贵荣华怕是要到阴曹地府去取了!”桓怀双目盈血,低声挤出这句话。
商晏停下手中的鼓槌,冷冷地看着空场中发生的这一幕,众将都未曾听清两人说着什么,却只见桓怀手段果决,心狠手辣。
未及子归众将阻止,桓怀猛地右手玉筷抽出,掂量了一下换做倒持,然后在身侧划出一道血色弧线,全力刺进了蒲青的侧颈,玉筷透颈而出,鲜血满溢,顺着玉筷上雕琢的花纹,汩汩流下。
蒲青双目惊恐,胀到极大,口中发出“呃……呃”的微息,颓然倒地毙命。
抬眼看向面色阴沉的商晏,桓怀冷冷地说道:“杀人之法就是杀人之法,起手必杀,皆无冤魂。”
“侯爷,从此这首功就是我一个人的!”桓怀擦擦手上的鲜血,冷笑道,“明日此刻,我让诸位在石关镇内再把酒言欢,如何?”
“好!桓将军果真狠辣,威武异常啊,赐酒!”商晏面色有些难看,毕竟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狗,但是既然都是狗,一条和两条都无所谓,只要明日能取下石关镇,桓怀还是比蒲青要好用。
子归众将向桓怀齐呼道贺,啧啧赞叹不绝于耳。
饮宴如常,地上的血迹被打扫干净,新的灯台酒盏摆上,众人欢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桓怀感受到了自己满溢的热血,随着白夜的苍凉寒风,吹向石关镇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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