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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天肯定还要来。林寡妇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内心的绝望更深。她站起身来，看了看那根被她斜靠在身边的拐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陪伴自己时间最长就是这个年龄与自己相当的老家伙了。她顺手拿起拐杖，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小孙女，叹了口气。
再熟悉不过的鸟叫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里回荡着，平日里悦耳无比的声音却似一把把利刃般穿透了这个拄着拐棍的老人的心。然而生活还要继续，她如往常一样，不急不缓的一步步挪到灶台前，开始准备早饭。
“呦，林婶儿，起的这么早啊！”
院门外，一个中年妇女朝里面张望着，看到林寡妇后挥了挥手。林寡妇认得，这是李家的媳妇儿秦梅林。
“梅林啊，这是干什么去啊?”她盖好蒸锅的锅盖，向外走去。
“嗐，这不是老杨家的儿子回来看老杨了嘛，我寻思着买点儿东西去他家凑凑热闹！”秦梅林笑着，看到步履蹒跚的走过来的林寡妇问道，“您要不，也跟我一块去?”
她似乎没听到秦梅林的问题，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老杨家的儿子……?”
“就是杨伟啊！那小子到城里上大学去了，这不是到假期了嘛，就回来看看。”
“哦……嘿嘿 你去吧，我还要照顾孙女呢。”说罢，林寡妇便直接转身回了厨房。秦梅林看了看老人远去的背影，那背影里夹杂着一个老人生命即将凋零的脆弱，以及艰苦生活下深深的疲倦，也不知老人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去世后，她是如何将刚出生的小孙女养到如今的。
林寡妇并没有急于回到灶台前，而是目送秦梅林远去后再次回到院门前，伸手插好了门栓。正当她要转身朝院内走去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拍门声。
她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去开门。因为她知道，来访者就是他们。
见林寡妇没有开门的意思，门外的人大声叫骂起来，“你个老东西！赶快开门！这都拖了几天了，啊！？要是传到魏老板那儿，你们他妈的都别想活！”
林寡妇不敢出声，快步走回屋里拿起了锄头。门外短暂的安静反而让她更加紧张，果然，随之而来的剧烈的撞击声验证了老人的猜想。她顿时慌了神，家里的门栓已经用了好几十年，腐旧的木头显然经不住门外几个人猛烈的撞击，在经过几次勉强的抵抗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断裂开来。
门被一只脚无情的踹开了，几个健壮的年轻人一拥而入，看到在院中央一手拄拐一手拖着锄头的林寡妇，带头的年轻人竟笑了起来。
“哈哈，怎么，想用这玩意儿打死我们？”年轻人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来，朝这儿打！使劲打！”
林寡妇并没有动，而是依旧死死地握着那个锄头，似乎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怎么，不敢了？害怕了？我！……嘶……哎呦！！”突然，年轻人感到小腿处一阵疼痛，低头看去，老人的孙女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一口刚刚长齐的牙齿牢牢的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年轻人顿时火冒三丈，被咬住的腿用力一踢，将女孩甩了出去。一旁的几个人见状立刻上前抓住了正要爬起来的小女孩。目瞪口呆的林寡妇此时突然急了，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到，“你们！你们放了我孙女！”
年轻人正要开口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等等！”
“魏……魏老板。”正要发飙的几人看到身后的来人后立刻恭敬起来。林寡妇朝院门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院门外早已挤满了听到动静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一个披着厚厚的大衣，头戴黑帽的男人正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
“我有一个主意，你既然没有钱还给我们，我们也不好强求。这样，我那里呢，现在正在招工人，你把你的孙女送到我们那里去打工，食宿全包。这样的话，既还清了钱，也解决了你孙女的生活问题，怎么样?”
林寡妇呆愣了几秒，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顿时盈满了泪水。她知道，她知道那个魏老板所谓的打工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把孙女送去后会遭遇到什么。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魏老板冷笑了一声道，“有，还钱。”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旁抓着女孩的年轻人喝到，抓住女孩胳膊的手更加使劲了。被抓疼的女孩哭了起来，挣扎的动作更加强烈。
“放心，这里有一万块钱，如果你同意了，这些就是你的了。”魏老板掏出了一个信封，朝着老人晃了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就在此时，院外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现代，不同于身旁村民的男子悄悄的捡起了身旁的木棍，手臂上青筋毕现，正当他准备朝着院内冲进去时，院中的老人忽然开口了……
“好吧……我答应你。”
顿时，院内院外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浑身发颤的老人的身上。女孩已经不再挣扎，而是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奶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爽快。”魏老板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走到林寡妇身前，将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老人手里，朝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就转身离开了……
……
……
天已经慢慢亮起，杨伟却怎么也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条件极差的宿舍，也是因为那段早已尘封的记忆。今天在食堂看到的那个女孩，不正是那个多年前经常来自己家串门的小家伙吗。那天他手握木棍呆愣在院门前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女孩不见天日的未来，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她。
他不想再回忆这些，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得有一个好状态才行。
杨伟来应聘的，并不是钢厂的工人，而是一份特殊的工作。这个职位叫做保卫，比守卫高一等级，比保镖低一等级。这也是他十分不解的东西之一，一个钢厂为什么要招这么多的安保人员?这里地处偏僻，哪会有不法分子盯上这里啊?
忽然，闹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揉了揉发红肿胀的眼睛，捂着像是被人打过的太阳穴，忍着背部的酸痛勉强爬了起来。同宿舍的几个保卫看到这个呲牙咧嘴的新人，纷纷投来了嘲讽的目光。
“哈哈，怎么，睡不习惯?”对面的一个满脸胡茬，留着寸头的保卫一脸笑意的看着杨伟，“待会儿咱们要看着那帮守卫叫贱人们起床，到那时候你就清醒了！”
杨伟认得，那人叫李明涛。是所有保卫的头头，也正是昨天带自己进来的中年男子李明信的弟弟。
天越发明亮，工厂里渐渐有了动静。最先起来的是所有的保卫和守卫。李明涛说的没错，那一幕，的确足以让所有人清醒过来。
杨伟被安排站到了二层悬空过道的拐角处。站在这里完全可以将一层尽收眼底。守卫们正在那里集合训话，但明显看得出每个人都是漫不经心，训话的人也是自顾自的讲，似乎自己也早已不耐烦。解散后，守卫们两人一组分别进入到楼下的房间里，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是用脚踹开了房门，然后开始大声呵斥。
“贱人起床！”
“懒死了！一天天就知道睡！”
“别让我再叫第二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层就已经站满了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小孩。杨伟大大估算了一下，按照他们的年龄，此时应在上中学，却在这个地方过着这种非人的生活。
“人都到齐了吗！?别让我抓到谁还没起来！！”守卫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宿舍楼里，每一个孩子都低着头，不敢动，更不敢出声。
忽然，一个看起来十六岁的男孩似乎鼓起勇气一般抬起了头，怯怯的说道，“那个……许……许平他今天发高烧了，能不能……给他放半天假！”
“啊……发高烧了，是吧。”那个守卫的队长慢慢的走到男孩身边，手里还握着一根棍子，“那你告诉我，他在那个房间?”
“我……”
“说不说！”
“在……在那儿。”男孩一手捂着头，一手指向一个房间。那个队长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走进了那个房间。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被队长连拖带拽的拉了出来。
“你叫许平是吧。发烧?真是个好借口！！”队长一脚踩在许平身上，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许平看起来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看到举起的棍子，立刻双手捂着头蜷起身子，然而还是被打的连连惨叫。
“还发烧吗！?”
“不……不烧了……不烧了……”
“给你五秒钟的时间，换好衣服，过来站好！”
许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摇晃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边穿着外套边跑了出来。
“哼，下不为例！走！”一声令下，守卫们跟随者所有孩子往出口走去。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一摇三晃的跟在队伍最后面的许平，脸色越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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