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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灯照在莫东脸上，莫东本能的用手挡了挡。“我说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说什么聊斋，对自己人用这些手段，没意思了。”莫东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有些流里流气的。
审讯室里带着银边眼睛模样很是斯文的男人自我介绍，道：“自我介绍一下，省厅刑侦处处长，我叫韩晓。”
“就你们两个？”莫东伸出手一指对面的玻璃墙，道：“那后面站着谁？”
韩晓哼笑了一声，摘下眼镜擦了擦，道：“许多人，有省厅的张副厅长，市局的刘局长，还有一些省厅专案组的成员。”
莫东点了点头，叹气道：“一个副厅，一个副市，我还真是天大的面子。说吧，你想问什么？”
刘劲松黑着张脸早早就来了，坐在幕墙后面，听着莫东和韩晓的对话，一直沉默。旁边坐着今早才从省会易城坐高铁赶过来的副厅长张希年。张希年看了看旁边黑着张脸不说话的刘劲松只是笑了笑，道：“放心吧，小韩我知道，还是有有分寸的不会冤枉好同志的。”
“请问莫队九月二十八日下午你在哪里？”韩晓掷地有声的问道。
“我去了朱局家。”莫东说道。
“去做什么？”
“因为明年的刑侦大队经费被朱局主张砍去了一成，这大约是……21,22号的事情吧，那天为这个事，我在电话里跟正在休假的朱局发生了点口角，这些天冷静之后，本想着去跟朱局平心静气的再谈谈的……可是朱局家里没有人，打电话也关机了，我想着可能是朱局不在家，我也就离开了。”莫东斜倚在椅子里，娓娓道来，时间地点前因后果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却也看不出有什么漏洞。
对此韩晓是有心理准备的，身为老刑侦，莫东有这个本事不奇怪。
韩晓继续问道：“离开了？那你怎么解释朱局家的门有被撬过的痕迹？”
“经过物证检验中心鉴定，这并非是使用钥匙的正常划痕。” 韩晓用手杵着下巴，翻看着一份文件，说：“我听说莫队会开锁，而且还是个中高手？”
瞄了眼桌子上的照片“被撬过确实被撬过，这在我们初次探查现场的时候就发现了，可是你怎么肯定就跟我有关了？”莫东针锋相对，半分不让。
韩晓文雅的笑了笑，道：“我听说莫队精通此道，上一次捉珠宝大盗的时候，莫队连开十三道保险门，比那个大盗还快了零点三秒。全省的公安系统都传为佳话，也许莫队能从这个被撬过的门锁上发现些痕迹？”
韩晓将图片推了过来，莫东翻了个白眼，对韩晓推过来的照片瞟都没瞟一眼，道：“不过就是两根铁丝胡乱扭开的，手法生硬，这样撬过的门八成是毁了，小毛贼而已，差的远了！”莫东依旧是轻描淡写，将图片随手扔回了桌子上。
“直接说吧！”莫东冷笑道：“韩处长的意思就是因为我在二十八日出现在朱局家门口，所以我有了杀人嫌疑，锁芯有被撬过的痕迹，正巧我会开锁，所以就是我入室杀人的铁证？韩处，我们都是刑侦出身，什么样的证据才是符合法律标准，能够给人定罪，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有这个跟我耗着的时间不如去找找别的证据。”
莫东思路清楚，咄咄相逼，比起有些斯斯文文的韩晓，有些野气的莫东更占着上风。
“另外容我再提醒韩处一个事实，根据法医室鉴定，朱局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十三点至十五点区间误差不超过四十分钟，从这个时间点上来看，我是不存在杀人嫌疑的。”
镜墙后面，刘劲松听到这里原本阴沉的老脸瞬间变得荣光焕发起来，嘿嘿的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意思是看看这就是我老刘带出来的人，一副有些嘲笑的神情看了张希年一眼。
“不错，莫队不愧是老刑侦果然思路敏捷。”韩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说道：“像莫队这样的老刑侦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呢。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莫队的巧思和学识。”
“你什么意思？”莫东直截了当的问道。
“莫队在搜查现场的时候，可发现这个东西了？”韩晓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莫东。莫东接过来看了看，道：“是的，这张照片确实是在现场拍摄的……”
“大头针，折断的一次性筷子，弹簧，铁弹子，还有这个是……”幕墙后面几个领导也在翻看证物，张希年翻来调去的看照片上压在方便筷子下头的一个铁质的椭圆形的东西，照片照的很清楚，内外结构，里头还嵌着个类似于小滑轮的东西，实在不认识是什么了。
“……偏心轮”莫东说道：“韩处，这些东西确实是在侦查现场的时候发现的，可是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确实，这些不过是些小东西，可就是这些小东西要了朱局的命！”韩晓转身对工作人员一点头，早有人将投影仪打开，韩晓把自己的u盘插进电脑，一边打开文件夹一边说道：“这是我请江城大学机械学院副院长吴志华教授亲自做的复原解说。”
众人的目光落在大屏幕上，屏幕上果然放着的是三根方便筷子，几个大头针，弹簧，铁弹，偏心轮。
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色蓝格子T恤衫的老头出现在图像里，看模样至少也得有六十岁了，“同志们，大家好。”老头操着上沪的口音，缓缓说道：“受公安厅韩处长的邀请，在这复原这个杀人装置，这个装置简单，实用可以说是天才的构想……”
“这个机构通过钟表时钟齿轮进行定时限位，再通过四连杆机构，偏心轮将钟表原本很微小的动能二次，三次的扩大，最后通过这个硬弹簧的蓄能……”
听着这个衣冠楚楚的老教授絮絮叨叨，刘劲松不耐烦了，对着控制台的话筒说道：“这些都是理论，我就要看实际效果，这个装置是不是真的能够杀人就可以了。”
“是。”屋子里的韩晓听见刘劲松不耐烦的声音，赶紧将图像快进到了最后还剩三分钟的位置，只见老头将一根大头针别进一个拆掉了后盖的钟表里去，三根连成u形的方便筷子开始摆动，右边连着那个偏心轮的一根筷不堪重负的开始变形，但也确实推动了偏心轮内轮进行滑动，内轮一划动那不堪重负的一次性筷子咔嚓一声折断了。之后外轮紧接着开始向右平移，推动弹簧压缩，弹簧大约压缩了三分之二的程度，只听啪的一声，卡在桌子上的小铁球被弹了出去，直接打在水果刀的刀柄上，飞出去的刀直接插在了人形模特的胸口上。
拍摄视频的人特意拉进镜头，给了那个模特胸口一个特写，而后镜头转向桌面，只见那个简易而且并不结实的装置已经因为弹簧的后坐力被震碎了一地，一塌糊涂。
“这，这不是跟现场一样么……”张希年往前探了探身子，惊奇的说道。
“就算朱局是被这个装置所杀，那么又跟莫东同志有什么关系？”刘劲松直接通过话筒问道。
“不知道张厅和刘局可还记得，刚才莫队可只看了一眼，就准确的认出了那个并不常见的偏心轮，而且根据我的调查，莫队在进入公安大学之前，曾经是京大机械系的高才生，对于机械学，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大行家！”
莫东冷笑了一声，“韩处，您就是这样凭着猜测办案的么？我们干刑侦的讲究的是证据，我在朱局被杀前去过朱局的家里，朱局家里的门被撬过，我会开锁。朱局是被机械装置杀死，而我学过机械。看上去像模像样，可是您说的这一切都经不起推敲，我去找朱局，可是我并没有进到家中，您可有证据证明是我撬开了朱局的房门？我是懂机械不假，但是学机械的人何止千万，难不成个个都有嫌疑？”
韩晓冲着莫东笑了笑，似乎早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的，而后从桌子上的物证箱里拿出来一个塑料口袋，口袋里装的是一副橡胶手套。
“莫队，这是从朱局家里堵塞的马桶下水道里找到的一副手套，在这副手套上发现了你的指纹，这个你又如何解释？”
“我的指纹？”莫东一愣，随即说道：“我去朱局家也不是一次两次，在他的家里有些东西上沾上了我的指纹，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根据刑侦条例，只有在直接与被害人，或直接导致被害人死亡的器物上留有指纹，可以判定犯罪嫌疑。”
“一句一个法律规定，一口一个刑侦条例，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如果犯案的是一个精通刑侦手段，常年接触刑事案件的专家级人物，我们如何才能有效的抓到他犯案的证据，可是现在所有的现象，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难道这就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么？”
“哈，现在省厅断案子都改用演讲了？”刘劲松冷笑一声，张希年偷看了他一眼，看见刘劲松已经有些快要发作的脸色，赶紧打断了韩晓，声音严厉的说：“我提醒韩处，刑侦请用证据说话！”
被自家领导这么严厉的提醒之后，韩晓原本得意的神情收敛了许多。显然，韩晓已经没有更多的证据了，他张了张嘴，想了想才说：“这个……案子还在继续调查当中，我提出的就是现阶段案子调查进展情况……嗯，莫队的嫌疑最大。”
现场已经骚乱起来，专案组的人都在后面窃窃私语。张希年低声对刘劲松说：“刘局长，韩处长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从法律层面上看确实都是臆测，但是这些臆测是不是有道理，这些巧合都指向一个人的概率有多大，你我都是老刑警了，自然是心中有数……”
刘劲松冷着张脸道：“那领导的意思是？”
张希年算是刘劲松的晚辈，论官阶也就是比刘劲松高一级，刘劲松这句领导依然有些不满的情绪了。但是张希年却只能是一笑置之。
“停职，隔离，审查！”张希年快速的说出了结论，想了想又说道：“这不仅是我个人意见，更是侯厅长以及省厅的意见。”
张希年这句话的分量很重，几乎等于是向刘劲松传达省厅命令了。
“好，审查可以，死的是我的人，被审查的还是我的人，这件事是整个江城市公安系统的事，我要求成立江城公安局特案组与省厅调查组同步调查！”
张希年想了想，说：“可以。”张希年说完这话，将自己的笔记本收进了包里起身向刘劲松伸出了手，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向领导汇报此次会议的情况了。”
刘劲松也站起身来，礼貌性的和他握了握手，道：“好的。”
张希年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韩晓带人将莫东押了下去。
刘劲松坐在审讯室外头的圈椅里沉默了许久，而后直接去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所有人看见刘劲松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莫东当这个刑侦队长也有个七八年了，虽然脾气坏了些，但是颇受拥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这件事是严格保密的，但是你们都听见了风声也不奇怪。”刘劲松说道：“刑侦大队的工作暂时由赵毅副队长代理，另外组织一个特案组，专门负责调查10.3案，能不能给你们队长洗雪，就看你们的了！”
“是！”所有人都同声答道。
“刘局，我来当这个特案组长！”二支队长孙鑫和莫东是酒友，平素关系最铁，这个时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不过这个组长的人选我另有打算。”刘劲松的目光转向李楠，说道：“李楠你跟我过来。”刘劲松说完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啊？哦！”有些呆萌的李楠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听说你们莫队是在洛一家外头被逮住的？”刘劲松问道。
“是的。”
“那，洛一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
“刘局，洛一不见了，听说是接了个寻人的案子，然后就失联了……”李楠低着头说道。
“失联了？”事情出乎了刘劲松的预料，“怎么？他连那个跟着他的小女孩叫，叫什么的也不联系？”
“赵昕雨也联系不上他了。”
刘劲松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李楠同志，如果我让你当特案组组长，你敢当么？”
“我，我？”李楠说话都结巴了。
“是啊，我听说私底下大家都叫你什么，什么贝克街特派联络员？”刘劲松忽然笑了笑。
“那就是开玩笑的，谁让洛一定了个什么非美女委托不接的破规矩，委托结束委托人还得请他吃顿饭什么的。”李楠有些委屈的嘟囔着，这一年，李楠光公费吃饭都吃了差不多几万块了，也不知道胖了多少斤，一想起洛一那张笑嘻嘻的坏人脸，李楠恨不能一脚踩上去再狠狠的碾几下！
“我给特案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洛一找回来，哪怕他上天入地了，即便是要发全国通缉令，我老头子来签字！”刘劲松慷慨说道。
“哦。”李楠有些沉闷的说。
“怎么特派员同志，没有信心？”刘劲松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莫队的生死可全在你的手里了！”
李楠赶紧跟着站了起来，道：“保证完成任务！”
“嗯，好，我就喜欢年轻人的冲劲！”老狐狸得逞了，笑着说道，“人员，物资的配备随后就给你落实，你就全心全力的想办法把这洛一找出来就是了。”
李楠点了点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外，李楠又把头探了进来，说道：“刘局，您为什么这么相信莫队，至始至终都没有跟他交流过一句，可是却……”
“却坚信不疑？”刘劲松带着老花镜，透过镜片看着门头只伸进来一个小脑袋的少女，说道：“莫东是我刘劲松的得意门生，知徒莫若师，就凭这个！”
“刘局，你好帅啊！”李楠嘻嘻一笑，逃之夭夭了。
刘劲松愣了愣，对着手机看了眼，道：“我一直这么觉得！”
……
赵昕雨拉开门，“你还舍得回来……”她抬眼一看，却是穿着便装，背着斜跨包的李楠。
“他没回来！”赵昕雨说着话，就想把门关上。
“不是……”李楠一把拉住门，“小雨，我是来找你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赵昕雨松了手，李楠小心的拉开门，低声问道：“你……不请我进去？”
“随便吧！”赵昕雨转身往里走，李楠长出了一口气，真怕这个小姑娘黑着脸下逐客令。
“所以……”李楠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倚着玻璃墙的赵昕雨说道：“莫东成了嫌犯？”
李楠诧异的说道：“你，你连这个都能侧写出来？”
“这个不用侧写”赵昕雨扬了扬下巴，“那天晚上我在窗边看见莫东被人带走了，还有今天你是一个人来的，证明莫东并没能帮自己摆脱嫌疑。”
“是，莫队被省厅隔离审查，我们都见不到他，更不知道因为什么。”李楠说道。
“因为他曾经在案发前出现在案发现场。因为他撬过房门……”赵昕雨歪着头看向李楠。
“你，你怎么……”李楠瞬间想起赵昕雨曾经去过现场，可是几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原来她什么都发现了。
李楠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真是他做的？”
赵昕雨摇了摇头，道：“侧写又不是未卜先知，我只能根据现场情况给予部分情况进行还原，我可以肯定确实是他撬了房门，可是我没有侧写到他是否是凶手。”
“那你在现场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很笨啊，如果他就是凶手，说出来……”赵昕雨双眸冰冷：“我会死！”
“不，绝不会是莫队，我相信他！”李楠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昕雨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你相信他？你了解他多少？”
“我，我……”李楠低下了头。
“这世上除了洛一，还有谁真的可信。”赵昕雨说起洛一，双眸里的冰雪似乎真的都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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