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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回来了。”从一条小巷走入另一条更小的巷子，从石板路到泥石路再到几乎是泥地的小道，沉默着赶路的男孩子最后站在了一栋木制院落前，低头闷闷地说着，一边又推开了自家的木门。屋里是一片寂静，门内院子里的鸡散乱地站着，瞪着眼“咯咯”地叫着，呆头呆脑的样子。东方涯站在房落前，眯眼打量着院落内的摆设。门口的几张凳子随意地摆放着，一张靠内的凳子还倒着，凳子腿上粘着泥土。主屋的门也没关上，屋内是一团昏暗——一只母鸡在屋子的门槛前伸头张望着，仿佛就要跳进去一样；而在院门打开的一瞬间它的动作便僵住了，睁着豆大的眼睛看向了门口。东方涯仰头打了个呵欠，感受着正午阳光的热度清晰地打在脸上，隔壁屋子飘在空中的炊烟和身前低沉无力的鸡鸣让他皱起了眉头。
“还没……吃午饭。好饿。”
小男孩丝毫没有理会站在门外神似发呆的东方涯，他疲惫地走进家门，门也不关地走向屋子。东方涯默然跟上，随后有些懵逼地看着贴着他鼻尖被关上的木门——“呵？还不让进了是吧……”东方涯很淡定地转头走到凳子边上，顺势坐了下来。
……
屋子里很快传来了低声的交谈声响，涯尖尖的精灵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交谈中那低声的咆哮——东方涯随手摆弄着一把匕首，亮白的直匕上有些干涸的血迹，带着被包裹系统稍微清理了一下的痕迹。屋里有人走向了门口，东方涯听着门内木板的声响，隐约觉得接下来好像是不妙的展开。
房门在下一刻被拉开了，一位标准的农妇打扮的女人站在门后，面色不太友好地看着院子里淡定自若的精灵男子。“完全不像那些粗鲁无赖的佣兵，优雅好看得仿佛天生的贵族。”这是她看见涯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东方涯睁着血色的眸子，仿佛没有焦点的目光看着农妇，慢慢地打量着。农妇穿着有些老旧的粗布衣服，不同色的补丁花杂地打在衣服上。她身材壮硕，皮肤带着淡淡的黑色斑点甚至伤痕，手脚粗大，除去毛发不旺盛外活脱脱地仿佛一只母猩猩——东方涯这么想着的时候，很厚黑地想象了一段猩猩舞，又在忍不住快要笑出来时赶紧掐住了脱缰的思维。猩猩的嘴张开，东方涯看到了两排发黄的间或粘着绿色或黑色的污垢的牙齿，他觉得可能真的要憋不住了。于是他就这么不给面子地微眯起好看的眼，嘴角微勾。然后东方涯就发现，农妇原本不好的脸色在一愣之后变得狰狞了起来。
“好像，笑得有点明显了……”
东方涯看着红着眼眶、散乱着一头又粗又黑的头发的，正在咆哮中的农妇，由衷地感到了抱歉——虽然他还是在微微地抽着嘴角地笑着，而且一点都没注意她到底吼了什么。
……
“我果然还是一个混蛋啊。哈哈哈。”东方涯最后是被人家拿着扫把撵出来的——以相当粗暴狼狈的手段被赶了出来，逃跑的时候他又踢倒了他坐着的椅子，顺带吓得几只土鸡飞跳着跑出了院子。而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还有那个孩子，卡奇诺顶着她母亲的“你跑！跑了就别回来了”的咆哮声灰头土脸地一起冲了出来。东方涯看得真切，自己仗着反应快、动作灵敏倒是险而险之地躲过了农妇毫无章法的乱挥；可卡奇诺虽是靠着个头小躲过了一次【横扫千军】，但临出门时还是被扫把刮到了手臂，小臂上面的几道痕迹立马就沁出了血珠。
东方涯带着小男孩跑出了几十米，转头微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发现农妇并没有追杀出来的打算后就慢慢停了脚步。而男孩子并没有跟他一样停下来的打算——卡奇诺花了好几秒来追上他的步子，然后拽着东方涯的纤长手指就扯着他向前继续走去。东方涯略微有些迷茫，左手三根手指被一只小手拽住又捏在一起让他感觉有点难受，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甩开小男孩，而是顺从地迈开长腿毫不费力地跟上他。“再浪费一点时间罢了，等会就下线吃饭去吧？”东方涯抬起空闲的右手，掌心向上掌背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仰头看了看日头，有些困顿的想到。
男孩子，卡奇诺带着东方涯走了一小段路。在原本的方向上往右再拐了一个弯，一块不算多大的空地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仅有的一棵大树立在空地上，后边是稀疏却一直蔓延开去的草植——以东方涯的目光来看，可能它会直连到阴影之森去。
东方涯如此肯定的理由在于其深刻地认知了“地球是圆的”这一真理，虽然这并不适用于《乾坤》这一游戏就是了——展开而言这可能就是一大世纪性的悲剧，标题大概可以冠以“最伟大的悲剧家——纪念死于探索世界真理的XXX”等诸如此类的路痴默且泪的新闻。总之，你懂就好。
东方涯身旁的卡奇诺松开了拽住他的手，而后径自走向了树下，他小心地从胸口处掏出一把匕首，然后靠着树干仿佛脱力一般地滑下坐在了地上。
东方涯耸耸肩表示无奈，顶着一贯的淡漠的脸，淡定地跟着男孩子一样走到树下，毫不介意地在他旁边坐下；东方涯眯着眼将双手垫在脑后靠坐在树干上，仰面对着一片墨绿的树的枝叶，他颇为享受地将长腿伸直了，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
已经是初夏的天气了，正午的太阳白炽地燃烧着，地上铺着的阳光是火热的灿金色，又带着尘土的干燥气息，让人莫名地烦躁。
东方涯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用耳朵去感受周围的动静——微风刮过枝头的叶子，“沙沙”的摩擦声响奇异地让他感到了安心；身旁男孩子寂静无声，不大的沉缓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呼吸声、脉搏跳动的声音在他心里勾出一幅难言的画面，就像是耳朵完美地代替了眼睛；而后是略远处的鸡啼狗吠，小孩子的、大人的失真的说话声、笑声等等。东方涯放开了心神，彻底地沉在这声音的世界里，心底默默地由着最初的印象去描绘世界——太阳是白炽的，是沉闷而温暖的，白云似乎不见踪影；树是巨大的栖身地，背后是绵延的绿色也是生机；周围是带着感**彩的生活，在不透风的死寂的房屋下有着生命的气息，浓烈的、惨淡的、活力满满地、暮气沉沉地……
……
“喂！喂！”一个稚气的声音在东方涯耳旁响起，随后是更大声的一句呼喊：“回神了！醒醒！”
东方涯朦胧中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一阵拉扯，他瞬间挺直了腰杆，双手放了下来，两腿由交叠着转而曲起，数秒之内便调整到了随时即可起身的状态。差点睡着的半眯着的眼睛睁开，迷蒙的神色渐渐从那一团血色的眸子内散去。
卡奇诺发愣地看着他瞬间惊醒然后一声不吭地反应着，感觉东方涯随时就会从地上弹起来然后拼命也好逃跑也好——他毫无理由地如此觉得。而东方涯长长的精灵耳朵跳了两跳，整个人就再次稍稍放松了下来。“啊，还以为有哪位大叔过来想黑吃黑呢……”东方涯可不会忘记了他还在佣兵工会里露过一次财，嗯，不是很想承认的是大概也算是露了一次色……（这信息量有点大但是大致上没有任何毛病）。“所以说，”东方涯仍是一副淡定的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转头对着吵醒他的孩子，语气淡然：“卡奇诺？嗯？”
卡奇诺捂着匕首，黑亮的眼睛对上精灵的澄净而吓人的血眸，很是郑重的说道：“您能收我为徒弟吗？我想学剑术，我要变得很厉害。比我爸爸要厉害！”
“……”东方涯默默地调出了游戏系统的版面，上面没有任何的游戏提醒。这……很好，这很《乾 坤》。东方涯伸出手抓住他怀中的匕首，手指一勾一带，轻易地就隔开了他捏着手柄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匕首手柄上的模糊字符，东方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不能教你什么东西。但你可以学得比你的父亲强大，至少在打架上面可以。”
“你的父亲是个很强大的人。”东方涯语气很平静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个事实——尽管他所谈论的人强大到被数只阴影之狼就咬死了。东方涯的话并没能接下去就被一声低低的咆哮打断：“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卡奇诺吼完之后又平静地重复。“父亲已经死了。”两行眼泪默不作声地静静流淌下来，卡奇诺咧着嘴用脏手刮去眼泪，声音带着一点哽咽：“死人没有任何作用。我要变厉害，我只想变得更厉害。”
“……”东方涯默然，他拽紧了匕首。
……
“母亲说父亲没出息，没有能力。”
“父亲是个佣兵，是个酒鬼，是个赌徒，是个混蛋，是个……他没出息没能力，没什么抱负没什么志气。他不是个传奇话本里面的英雄，也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坏蛋。”
“母亲叫父亲不要当佣兵了，佣兵没有前途也没有出路，弄不好也要死人的；父亲总是骂骂咧咧地说不当佣兵不知道要干嘛。父亲又叫我要好好读书，要不就好好练功，以后当英雄……”
“可是，为什么人会死呢。为什么，说好的回来给我带糖人呢。为什么，不回来教我练功呢。为什么，死的就是父亲呢。”
“为什么……”
……
“我今天，想了一个上午。我才发现的。”
“弱小，就是一种罪。所以他死了。所以，他该死。”卡奇诺低着的头缓缓地抬起来，纯净的黑色眼睛定定地看着身旁的精灵的眼睛，他如此地、笃定地说。
……
“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始终无法理解死亡的恐怖。将生死置之度外，始终只是说起来简单的一件事情。我们所无法想象的是，是要有怎样的觉悟，才能用血肉之躯不顾一切地去阻挡死亡——甚至手臂被咬断之后，手指还深深地握在那头狼的腿骨上。”东方涯想，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卡奇诺。
可能卡奇诺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有时候，“感同身受”只是说说而已；“切肤之痛”才最真实。
“我该如何拯救你？卡奇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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