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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街上该忙碌的人已经忙起来了，吆喝的街边小贩，跑来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搭车人的黄包车夫，无论当下的时局怎么样，老百姓们还是要努力求生，以至于大上海仍然还是一副熙熙攘攘的鼎盛局面，掩盖住这土地下的残垣断壁，空洞绝望。张怀明和柳云岫开着车一路到了特工总部，刚一进特工总部的大门，就被方广拦住了。
张怀明微微一笑，问道：“方秘书这是做什么？”
方广急忙解释道：“这是处座的意思，让我把来的人都带到会议室去，您见谅。”
张怀明明白方广嘴里的“处座”指的是赵云昌，而赵云昌拦人，恐怕就是为了陈勇的事，而且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云岫握着张怀明的手紧了紧，笑着对方广略显迟疑地说：“处座的意思我们自当遵循，只是……我们还没有吃早餐，正准备回办公室再吃……”
“没事的，张太太。”方广笑了笑：“很快的，不会耽误您和张科长吃饭。”
张怀明略显疑惑地问：“方秘书，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方广四下看了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贴近张怀明耳边道：“陈勇昨天晚上被处座审出来了，今天把陈勇带来让他指认一下，是谁救了他。”
柳云岫有点紧张，她伸出手把秀发别到耳后，微微笑笑道：“方秘书，我听说这陈勇被审了好几天，什么刑都上过了，怎么突然就招了呢？”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方广笑得有些自得，“处座把这陈勇的妻儿抓起来了，这陈勇能不乖乖就范吗？”
张怀明点点头，笑道：“多谢方秘书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方广向他们摆着手，连连赔笑道：“好好好，您见谅，见谅啊！”
柳云岫挽着张怀明，进了门才低声询问：“陈勇的家人被抓了，怎么办?”
“冷静。”张怀明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说道：“别自己吓自己，这还不是死局，只有我们慌了，才如了赵云昌的意。”
柳云岫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和张怀明进了会议室。
“张科长！”林羡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回过头，拿着手里的油条咬了一口，说话含含糊糊的：“来来来！坐过来！”
张怀明点点头，带着柳云岫坐到了林羡的身边，说道：“林科长早上好。”
林羡一边吃一边骂：“好什么好?我昨天晚上刚说好给莺莺去裁缝铺买件时兴料子的旗袍送给她，现在好了，也不用去了。”
档案室的姜远航过来凑热闹，笑道：“那不是正好，还给你林大科长省了笔钱。”
张怀明微笑着开口：“我记得你是昨天中午回的家，您这伤还没好全，就去百乐门快活去了？”
“行了，你就别打趣我了。”林羡知道张怀明没什么恶意，也懒得和他计较。
姜远航看了看坐在张怀明旁边，自从进来就没说几句话的柳云岫，有些担心地问：“张科长，我怎么看着张太太好像脸色不太好？”
柳云岫愣了一下，回答道：“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染了风寒，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张怀明握了握柳云岫的手，道：“都告诉你让你多穿点衣服，你不听，一会事情完了，我带你去医院。”
“啧啧啧，张科长和张夫人真是羡煞旁人啊，让我们这里还没结婚的小姐妹们可怎么办？”林羡看着这一对爱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也没结过婚，也不清楚，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两个过于恩爱了，恩爱得都有些假了。
董静姝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说道：“没结婚也不用林科长操心，我看着张科长和张夫人，我就觉得舒服。”
董静姝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人，是档案室的文员，和每个人关系都很不错，也没有什么交恶的人，要非说一个人，那就是林羡。特工总部的女人大都和林羡关系不错，但董静姝不同，她和林羡一见面就因为档案的事情开始掐，算到现在，两人都已经掐了好几年了，每次见面都要斗上几句嘴。
“你要是羡慕，就别整天找那些舞女演员啊什么的，正正经经找个女的娶了，带回来给我和你舅妈看看。”罗青推开会议室的门，显然听见了他们几个的话。
“罗副处。”几个人立马安静下来，姜远航讪讪地问了声好，就回了位置。
果然，罗青后面就跟着赵云昌，但是秦汝生并没有跟着来，据说是早上就带着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赵云昌缓缓地坐到椅子上，微微笑笑，道：“真是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陈勇一案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他昨天差点被人救走，服用了假死一类的药品，现在就让他来指认一下是谁救的他。”
赵云昌的眼睛扫过坐在会议室的每一个人，然后意味不明地笑笑，递给时刻跟在自己身边的方广一个眼神，方广会意，转身出去。
会议室外面的走廊里传来锁链撞击地板的声音，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低着头沉默不语，生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陈勇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脑袋上还蒙着纱布，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刚从医院里出来。
赵云昌微微一笑，说道：“来吧，陈勇，看看，是谁？”
陈勇缓缓抬起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会议室里的人内心都无比惊恐，生怕这个陈勇胡乱指一个人，祸及自身，看赵云昌那样，就是一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样子。
而张怀明和柳云岫紧紧拉着手，张怀明闭着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满脸的从容不迫。
赵云昌指了指周睿，笑着问陈勇：“你看看，是他吗？”
周睿立马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就差跪地求饶了。
而陈勇则微微摇头。
周睿仿佛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
“是他吗？”赵云昌又指向林羡。
林羡倒不怕赵云昌，立马委屈叫道：“处座，冤枉啊，我连这人的面我都没见过，真的不是我！”
赵云昌不吃林羡这一套，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陈勇还是摇头。
“那……是他吗？”赵云昌站起来走到张怀明身边，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拍了拍张怀明的肩，动作很亲近的样子，问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赵云昌昨天晚上一回家，当欣喜平复时，就反应过来了张怀明显得有些古怪的神情，立马心生疑窦。
张怀明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缓缓睁开眼，回头满脸无辜与吃惊地问：“处座?”
罗青皱了皱眉，暗叹这老家伙是真的疯了，连自己的手下都下的去手。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张怀明，心想这就别怪我撬你的墙角了。
赵云昌仔细盯着张怀明那张脸，却一无所得，只得看向柳云岫。
柳云岫也回着头，吃惊地看着赵云昌，她现在无比着急，恨不得站起来承认是自己救的陈勇，以此来保全张怀明，可她仍然记着张怀明的吩咐，不敢显露半点。
赵云昌只在柳云岫脸上看到了身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担忧与自己动作的讶异，完美的表现。他只能放弃了对这对心理素质极好的夫妇的观察，转而看向陈勇。
陈勇缓缓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不是他。”
张怀明沉默了。
他先是死而复生的惊喜，再是对陈勇的敬重与感激。他明白，这位战士，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这条道路，没有返程，没有光明，没有生机，可陈勇仍然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他要用自己的生命，还有自己家人的生命，誓死保护张怀明卧底的身份。
张怀明看到了陈勇的眼神，那是个眼神太过复杂，他看不懂，有悲伤绝望，有坚定不移，还有……一点其他的意味。
赵云昌点点头，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毕竟如果真的是张怀明，而张怀明恰恰又是自己的亲信，免不了要落上一个失察之罪。但这不代表赵云昌放弃了怀疑，准确点来说，他是把怀疑藏在了心里，等待一个导、火索将它点燃。
突然，陈勇伸出被手铐铐住的手，飞快地把手铐中间的铁链勒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赵云昌的脖子上，使劲地勒住。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幕，张怀明里面牵着柳云岫的手站了起来，把柳云岫护到自己身边，从腰间掏出枪对着陈勇道：“陈勇！你放开处座！”
林青巴不得陈勇杀了赵云昌，但如今的场面需要他主持大局，只能也拿出枪，但是迟迟没有开枪：“陈勇，我警告你，放开赵处长！”
“砰！”
陈勇身形一晃，倒了下去，放开了赵云昌。
赵云昌得到了新鲜空气，脸憋的紫红，立马咳嗽起来。
林青看向开枪的人，原来是周睿。
周睿开了枪后就后悔了，他是秦汝生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帮赵云昌，明明赵云昌死了对他更有利，但是刚刚那个局面，他一个没忍住，就扣动了扳机。
在场的人恐怕都没想到这一场闹剧竟会如此草草结尾。
柳云岫看着陈勇死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心情和张怀明一样，她不忍再看，把头埋进了张怀明的胸口中没有说话。
张怀明僵硬地抱住她，双眼看着地上那刺目的红，然后闭上眼，轻轻抚摸柳云岫的后背，低声说：“没事了。”
林羡拍拍张怀明的肩，说道：“我看张太太吓到了，要不和我先回办公室休息吧，剩下的交给他们收拾就行了。”
张怀明勉强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林羡，发现他的双眼一直不敢去看地上的人，就明白林羡这是晕血了，于是点点头，也不再去看了，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位到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烈士——他叫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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