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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雪弥漫整个天地，落在屋顶，落在车上，落在上海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这是上海的今年的第三场雪了，不知道1937年的雪，是否也如同今年的雪一样洁白无暇，洋洋洒洒。张怀明的本来就比林羡伤的轻，于是早早出院。
他拿着伞，随手搭了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光明街的云雅书店。”
光明街离医院不远，所以车夫拉了一会就到了书店门前，张怀明付了钱下车进门。
很快，他就见到了何知秋。
张怀明坐下就问：“老何，我前几天让你买的药你买了吗？”
在张怀明在医院休息的那几天，就借了医院的电话联系了何知秋，并且让他买一种可以造成人好像死了一般的药物，也就是假死药。
何知秋点点头，从旁边拿来一个盒子打开，说道：“这里面只有一片药，但是你别小看它，它可以造成服用者重度麻痹，与此同时，心跳和呼吸都会大幅减弱，一片下去，能晕五个小时。”
张怀明点点头，拿过盒子，道：“谢了。”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何知秋出声的时候，张怀明已经把门打开了。
张怀明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何知秋道：“电台马上就到上海了，具体时间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知道了。”张怀明一脚踏出门外。
何知秋看着张怀明离开的身影，喃喃道：“保重。”
张怀明回到了特工总部，连办公室都没回，就去了地下审讯室。
审讯室里有人，拿着鞭子抽打着陈勇，陈勇明显已经被折磨很久了，惨叫的嗓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痛苦，听得张怀明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忍着愤怒走了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居然是周睿！
周睿是情报处侦听科的科长，照理来说根本没有必要来审讯室逼问犯人，或者说，逼问犯人的事情和周睿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张怀明疑惑地问：“周科长?”
周睿刚刚就看见张怀明了，于是停下了手里的鞭子，笑着问：“张科长，好久没见，早就听说你和林科长被军统的锄奸队偷袭受了伤，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你，没想到有点事情不能脱身，你见谅。”
周睿媚笑着的样子，就好像从地狱里蜿蜒爬出的恶鬼，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鲜血，那是陈勇的血！
张怀明知道，自己不能显现出一点愤怒的情绪，于是他笑了，只是眼底隐藏着深深的恨意，他说：“没关系，公务重要。”
周睿被这位同事的眼神弄得心里毛毛的，明明人家笑得温文尔雅，但是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突然感觉有点冷，摸了摸胳膊问：“您有什么事吗？”
张怀明笑着说：“我就是想来问问犯人，上次来的时候，林副处在这，我也不好仔细问，毕竟抢了人家的风头也不好，这不是你在这，那就给我行个方便。”
周睿点点头，满脸了然，笑着说：“那行，就当还你上次帮我那批货的人情，还望你，下次再帮帮兄弟我。”
“一定。”张怀明笑着说。
周睿看了一眼被绑得死死的陈勇，说道：“行，那我先出去，你就试试。”说完，周睿就离开守在门口。
张怀明走近，注视着陈勇的面庞，他的脸比身上好不了多少，一块青一块紫，有些地方被鞭子抽开，露出猩红的血肉，还有些已经化脓，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大，和何知秋给他照片上年轻高大的帅小伙完全不一样。
张怀明心中充满了悲痛，他拍了拍陈勇的肩，低声道：“陈勇，党国会记得你做过的事的。”
陈勇仿佛受到了召唤，他拼命地睁开眼睛，看着张怀明，他的眼泪从脸上缓缓滑落，微咸的眼泪掠过伤口，刺激地他一阵刺痛，使那张脸狰狞了很多，可陈勇仍然看着张怀明，好像要把张怀明的脸刻在心里，他蠕动着嘴唇，艰难地从被敌人打掉的牙间，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为了……中国……”
此时，张怀明看到陈勇那肿胀的眼睛里绽放出极致的光明，如此闪耀，照亮了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张怀明能感受到陈勇痛苦肉身内那个高尚的灵魂。
罗青干了行动处副处那么多年，始终无法忍受地下审讯室那潮湿腥臭的味道，因为那总会让他想起弥漫硝烟的战场上，一具又一具的死尸，他是从死人里爬出来的，从那时他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命！
只是现在，在活命的底下，又加上了一项，叫做“权力”，那也是此时的他所渴望的，恰恰特工总部能给他他想要的！权力与金钱晃了他的眼，使他沉迷堕落，想要更多，所以，他想撬开陈勇的嘴，用他知道的信息，换取自己往上爬的机会。
罗青用方格子手帕捂着口鼻，紧紧皱着眉，他下了楼梯，来到走廊就发现周睿在陈勇审讯室的门口站着，一瞬间他就有一个不详的猜测，于是他快步走过去，冷声问道：“周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情报处的吗？”
周睿看见罗青，赶紧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点头哈腰地道：“秦处长看行动处这么久没有问出结果，于是就派鄙人来看看。”
“那可劳他费心了。”罗青冷哼一声，他不是不明白，秦汝生是情报处的处长，照理来说是不用管审讯的事，他这是派人抢功来了……不，也许不是抢功，可能只是想气气赵云昌。
想到这里，罗青与赵云昌的关系也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对赵云昌屁股底下的座位虎视眈眈，让周睿去审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审出来了，主要的功劳还是自己的。
罗青变了脸色，微微笑笑，看起来平易近人，他拍拍周睿的肩膀，道：“很好，我们特工总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热心的特工。”罗青看他没在审讯室里，于是问：“你怎么在外面?怎么不进去审?”
周睿犹豫一下，才道：“是……是这样的，刚刚监察科的张科长来了，说是要看看犯人……”
罗青脸色一变，没等周睿说完就直接推开门。
里面张怀明正坐在陈勇对面的椅子上，和陈勇面对面说话：“早日招供，早日解脱……”张怀明听见门开，回过头去向罗青微微笑笑，道：“罗副处?”
罗青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他大步走进去，看着满脸从容冷静的张怀明，心有疑虑，但还是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张怀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尾，笑着说：“前几日劝说失败，属下心里就总是惦记着这件事，想着来再试试，只是没想到……”张怀明狠狠瞪了绑着的陈勇一眼，道：“这陈勇油盐不进，我……也不愿与他动手，到现在，他一个字也没说，实在是，太失败了。”
罗青仔细地看着张怀明的脸，他满脸的失望与对陈勇的愤恨，不像是装出来的。张怀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赵云昌的人，与赵云昌关系极好，按照赵云昌的意思来陈勇事件里面插一脚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罗青笑着说：“没事，你还年轻，这些事情慢慢来，今天先回去吧，让……周睿来审。”
跟着罗青后面的周睿赶紧说：“是，怀明，你先回去办公吧，这么多天没来，肯定会有些事情。”
张怀明看起来十分羞愧地点点头，说了声“是”就要走，但是罗青又笑着把他叫住了：“等等怀明。”
张怀明身体一僵，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生怕是被罗青发现了什么，他只好慢慢转回头，问道：“副处，您还有事吗？”
罗青上前拍拍张怀明的肩，温和地说：“怀明，你是个有能力的好孩子，我很看好你。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林羡，这样吧，下次来我家，我和林羡还有他舅妈，请你吃饭，千万别拒绝。”
张怀明松了一口气，他能听出来罗青这有招揽的意思，于是顺从笑笑，鞠了一躬道：“是，只要您请，怀明一定来。”
“去吧。”罗青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张怀明走了。
他今天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一来是张怀明两次都没成功，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赵云昌是肯定不会再插手陈勇的事了，二来，则是他和情报处的秦汝生在某种程度上，结了盟一起推翻赵云昌。
罗青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着看了一眼拿起鞭子正在抽打陈勇的周睿，他好像预见到了自己坐在行动处处长的位置上呼风唤雨的模样。
这三来嘛，就是张怀明，这可是员大将，巴黎留学回来的高材生绅士，手段属于上流，脑袋又灵光，也称得上是赵云昌的左膀右臂，如果把张怀明招入麾下，让他时不时给自己传个信，那就……罗青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不好了……副处……我好像……把人打死了！”
正在罗青做他的升职美梦的时候，一句话就像一个重锤，击破了他近在眼前的行动处处长的座位。
罗青慌张地抬起头，就看见周睿把手指放在陈勇的鼻下，面色惨白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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