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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叔宝后嗣落市井
清风天烛两相度
喝米粥,吃青菜。
曹明在藏经阁读书。
清风在劈柴、做饭、扫地、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
日子就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已是寒露时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仰望夜空,斗转星移,大火星已西沉,夏天完全过去了。
农谚道:
黄烟花生也该收,
起捕成鱼采藕芡。
石榴山楂摘下树,
大豆收割寒露天。
观中三清殿外有一株桃树,因成熟期就在寒露时节,清风叫它“寒露蜜桃”,清风爬上树,摘下一个又红又大的桃子,扔给曹明,曹明一口咬下去,“哇”!从嘴甜到心里,眨眼间桃子已下了肚,绒毛留在脸上、手上,一抓,浑身痒痒的。
接下来的日子,曹明每吃一个大桃子,就留下一颗桃核,一直收藏了七七四十九颗。
霜降时节,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晚秋时节,凄风惨雨、草枯叶落,忧思打心头起。正所谓:“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
还是喝米粥,吃青菜
曹明还在藏经读书。
清风还在劈柴、做饭、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只是不扫院子了,红色的、黄色的各种形状的树叶落满了地,厚厚的、踩上去软软的。
曹明每次去藏经阁,都要特意走在落叶最厚的树下,这让她很容易想起太清观外的树林。
每到霜降时节,树上的叶子便开始凋零,由浓重的绿色,变得枯黄或变得火红,秋风萧瑟,树叶纷纷舞在空中,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层红黄杂色的地毯。
行走于林间,前后左右四下望去,头上、空中、地上,满眼都是红色、黄色与绿色交织在一起的,一幅让人醉心的画面。转个圈儿,打个滚儿,整个世界全都是这幅画面;躺在厚厚的叶毯上,从斑驳的树叶和裸露的枝条间望过去,远方是湛蓝湛蓝的天……
每天都有由绿变成红黄的叶子,有风,它们就乱舞起来,最后都会落到地上。天天在林中玩耍,也没亲眼见过一次颜色变化的过程,它们究竟是怎样变的呢?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一定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变化的!嘻嘻!好狡猾的叶子!
每天树上的叶子都会变少,枝条裸露的部分越来越多,直到叶子完全落到地上,最后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它们美丽的叶子呢?全都变成厚厚的地毯了。
树上、空中、地面,这是一片叶子一生所必须经过的三个地方。
斜阳西照,曹明从藏经阁回来,脚踩在千万片已尽归宿的叶子上,她轻轻地走着,不知它们是否还有生命存在。
突然她驻足不前,因为她看见一个身影在林中舞剑。
只见他——
身形轻盈,
脚下如风;
时而左旋,
忽而右送。
霜锋雪锷,
飞耀如虹;
人随剑走,
剑随心动。
凌空绕身,
妙捷神功;
翻花舞袖,
踏之虚空。
掷剑入云,
十丈高空;
呼啸而落,
电光下纵,
执鞘承接,
剑透室中;
收招定势,
叶落满空。
清风收了招,转过身,看了看贮立于殿角,屏气而视的曹明,向她侧了侧头,抬手把剑扔给了她,“你来。”
“我?”曹明伸手接过剑,“我……练不好。”
清风没说话,就在原地等着她开始。
曹明稍稍调整了气息,拔剑出鞘,移步换势,练了一趟八卦剑,收势后,把剑还给了清风。
“你的剑法有形无神。”清风说。
“你的剑法形神合一,我不如道兄。”
“师祖的剑法形与神皆出自意念,抱元守一,你我皆不如之。”
“什么是抱元守一?”
“抱元守一,是道家修炼之法。其修法为融先后天之一气,抱道法自然之宗旨,神与气合,浑然归一,返归本始。”
“你修成抱元守一了吗?”曹明问。
清风摇了摇头,说:“师祖说,要练成抱元守一,一切在于入静,不入静,则气不能聚,不能养,不能固,不能练,不能融,不能化,因此,入静是为了神气相依;而反过来,神气相依又可至以静。”
“入静?我做不到,我打坐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那是因为心中有欲,你受欲所控,坐立不安,不能清心,何以入静?”
“什么是欲呢?”
“眼、耳、鼻、舌、身、意;眼为见欲、耳为听欲、鼻为香欲、舌为味欲、身为触欲、意即为意欲。”
曹明看着风中飘舞的黄叶,思索了片刻,说道,“眼、耳、鼻、舌、身,这五欲我皆不恋,唯独这意欲……有谁能什么都不想呢?”
清风那通澈见心的双眸,也随着乱舞的落叶迷惘起来,“是啊,又有谁真的能什么都不想呢?”
他的目光跟随着一片枯叶盘旋了一阵,直落到厚厚的叶毯上,说道,“去烧饭吧。”
晚饭,除了米粥和青菜,还多了一碗苦涩的莲心羹。
“啪啪啪……”远处,清脆的爆竹声划破了人间寂静的长空。
是的,又过年了。
茗香弥漫了玄都观的每一间殿宇,玄都观的每一个角落,观中依旧只有曹明和清风两个人。
“清风,玄都观是先皇敕建的道观,为何如此冷清,连一个香客也没有?”
“因为是先皇敕建的道观,每年大隋朝的国库都会一文不少的拨给足够的银两,有一流的工匠来修缮道观、维护神像,所以不需要香客的捐资。”清风淡淡地说道。
“隋文帝,杨坚,他出生在佛寺,小时由尼姑抚养,所以他对佛教一直情有独钟。”清风将供果摆放在供桌上,说道,“当年他辅佐年幼的周静帝执政,大权在握,早已打算逼迫静帝让位,取而代之。
一个名叫张宾的人假扮道士,自称颇懂推算朝代命运之法,到处宣扬北周气数已尽,新天子即将登基,并称杨坚正是龙子,因为他生有五种异相:
一者,额上有五条隆起直插到头顶,叫做五柱入顶
二者,额头突出,下额长且极为突出,即龙额;
三者,目光犀利,咄咄逼人,是为目光外射;
四者,掌纹形似‘王’字;
五者,上身长,下身短,沉深严重。
此言一出,朝野共震,不久杨坚便逼迫静帝禅让,定国号为大隋,改元‘开皇’。
登基后,首先封张宾为华州刺史,开皇二年,将原北周所建的通道观迁到大兴城,改名为玄都观,就是这所道观。”清风打量了一下大殿的陈设,继续说道。
“然而,他对佛家的钟爱之情还是远远超过了道家。师祖自入主此观以来,一直闭门不授外来香火。”
“原来是这样。”曹明听清风说完后,点头说道。想了想又问道,“那师祖出门云游,无人照管道观,就不怕一些不敬之徒会来此胡作非为吗?”
“你是说会有人在三清殿中酗酒大醉、倚着供桌酣睡吗?”清风看着曹明反问道。
“我,我……”曹明不再敢面对清风,转头看向门外,小声嘟哝道,“我已知错了,道兄何苦这样挖苦人家吗!”
清风看了看面带羞赧的曹明,说道,“这不算什么,我在这殿中曾经掀翻了供桌、打坏了天尊的神像。”
曹明就像从没见过他一样,“嗖”地,一下子转回头,直盯盯地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道士,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你——你说的是你自己?”
清风没有理睬她的惊愕,说道,“我出生不久,就被送到玄都观,从小遍读经书,习武、打坐,无欲无求。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来自天上的一缕清风,有朝一日,我羽化时也必当成仙,我的真身会被塑成神像,被我的弟子供奉在此观的某个殿中,直到两年前,师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清风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还没有大隋朝的时候,在南方有个国家,陈。
自陈武帝建国以后,历经三代五帝,以建康为都,长江以南,江陵以东,百姓也得安居。
可是后来,被隋所取而代之。张贵妃被隋将所杀,皇帝被押往洛阳,国破人亡,一切都化为乌有。
就在陈后主奄奄一息的时候,师祖带我去见他——即将出现在史书中的一个皇帝——陈叔宝。
他在病榻上,形同枯槁,用尽他最后一丝力气,跟我说,‘给我一点酒吧!’
我摇头说没有酒,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的生命渐渐消失了。
回到观中,师祖让我燃了香,叩拜天尊,告诉我,我本姓陈,没有名字,陈叔宝是我的父亲,而那位生下我不久就被杀害了的贵妃——张丽华,就是我的母亲。”
曹明瞪大了双眼,更加惊谔地看着眼前这个道士,大声喊道“你,你是……前朝的皇子?” 说完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与你的反应一样,我也不信。
接下来,我趴在地上为自己故去的父母嚎啕大哭。此生给了我骨和肉的父母双亲啊!我还没来得及尽一次孝道,就与他们阴阳两隔!
父亲临终前只跟我讨一杯酒喝,我竟如此绝情地拒绝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开人世,而心中一竟没有一丝痛楚!
我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大骂隋朝的皇帝与将士,一群杀戮成性的无情恶魔!为了你所谓的霸业、为了你们所谓的建功立业,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幸福梦想建立在我的失亲痛苦之上!
我肆无忌惮地掀翻了供桌,抄起香炉狠命砸向道德天尊,这就是你千万年来宣扬的道德吗?为何要任凭狂徒杀人越货却袖手旁观!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心中却不分是非的伪君子!
我怨恨师祖,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若是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就不会这样痛苦,本来我已经修炼得能够清静无为,什么‘抱元守一’我全都能做到!我一定会得道成仙!你毁了我的天阶!”
曹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在照一面明亮的镜子,从镜中她看到两年以来的自己,镜中人、镜外人都在喷射着愤怒与怨恨地火焰。
原来这世上,胸中有恨的人,不只她一个。
“后来呢?”曹明问道。
“后来,我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等我的病势好转了一些,师祖让我外出云游,就我一个人去,但要牢记一点,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活着——头脑清醒地活着,两年后,如果我真的还活在人间,就去罗浮山青霞谷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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