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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云如崩,冷雨连绵。浑浊的泥水在地上肆意奔窜。雨势转大,几股暗红的血液混合了进来,汩汩流淌,很快淹没了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斜倒着一个魁梧大汉,头部中枪,显然已经没救了。血水就是来自这具尸体。
再距离他三十米外,林克卧在泥水里,透过手里加装了八倍镜的Kar98k毛瑟步枪,冷冷欣赏这惨烈的风景。
这种德国人发明的精巧步枪,在二战后成了猎鹿人的心爱之物。但杀与被杀,从来都不是它能选择的命运。
他闻到混合着牲畜粪便味道的泥土气息,如此熟悉的感觉,仿佛这里竟然不是八千米深的大洋之下。
“E120位置,有敌人,奔跑中!估计想找那棵大树!林克你看到了吗?“
耳机里传来搭档绿萝略带焦急的呼喊声。绿萝是他每次执行“双排”任务时的女搭档,就像是被陈列在博物馆里至高杰作,和任何人保持着美丽的距离。
她是最近才和林克组队的,第一次执行完任务,她惊魂甫定,林克气喘吁吁从后面追上来,用严肃的语气警告说:“下次一起出任务,你不要老趴在我面前。”她一双妙目扫了眼林克,问道:“可这是教官训练的标准战术动作呀,开始阶段咱们要一起行动。”
林克坏笑着答道:“你老趴我面前……那个……我老是想看……瞄不准了。”
绿萝想了一会,忽然发现了眼前这个大男孩在打什么主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红着脸气呼呼走开。从此,除非林克在耳麦里喊破天,她也不一起行动了。
此刻,林克怀念着她优美的曲线,但极其无聊的性格,不免打了个哈欠。
“急什么,让他——跑一会儿,这样才好玩。”
“可是……”
“你要明白,我们的任务不只是清理,还有——表演。”
“现在剩余人数8人,我担心那6个会联合起来优先对付我们。那个……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怕到时帮不了你……”
原来是大姨妈来串门了。林克想象着那一边绿萝满脸涨红的羞涩样子,有种莫名的兴奋:“我一会去搜搜空投包,你掩护我。“
“啊?为什么啊,你疯了,不成了活靶子?“
“没办法啊,我的队友流血不止,我得去看看有没有那种……用品……你懂的。”
“林克——!”耳机传来一阵尖啸。林克赶在大灾变前闭了麦。
“傻子,我自己,就是一支军队。”
距离人类最后一次在陆地上留下足迹,已经过去了30多年。急剧变化的气候条件,让大陆逐渐被海水蚕食,最终成为文明的又一位过客。
但人类的顽强,有时甚至会让造物主都措手不及。在陆地没完全淹没前十年,世界各国终于明白,要想各自的火种还能延续下去,就只能暂时把资源都聚合在一起,共同在海下开辟避难所。
“美丽新世界”,他们这样称呼人类的新纪元。这个水下堡垒宛若一座在水下崛起的古罗马城,只是元老院换成了由旧世界各国领袖组成的“巨人议会”。
巨人议会重新分配着新世界极为有限的资源,确保这空气和水源两大生命核心的运转。不是所有地球人口都有幸能够进入“美丽新世界”,根据测算,最终在八千米深海之下苟活的人类,只有不到300万。
然而这300万人迅速感受到了来自于资源之外的压力。巨人议会认为,人类所有的悲剧,尤其是旧大陆覆灭的悲剧,都是来自于人类的“负面心理”——愤怒、懒惰、嫉妒、傲慢、**、贪食、贪婪,若要想创造一个不再重蹈覆辙的极乐世界,这些心理就应当彻底革除。
于是,“心理犯”成了最流行的罪状。巨人议会迅速发觉,如果继续使用旧世界的枪决、监牢等手段惩戒,那就让执法者自身也陷入了同罪的悖论,就仿佛咬住了自己尾巴的毒蛇。很快,解决方案就被研究出来了。
但尴尬的是,提出解决方案的,是一家游戏公司——蓝岸。
早在大陆被淹没之前,蓝岸公司就已经名满天下,旗下10年来只运营着一款名为《绝地求生》的经典生存射击游戏,100名玩家被莫名投放到绝地岛上,各自搜索枪械、补给、交通工具,最终只能有1名玩家活到最后。随后制作公司还开发出了双排、小队等多人模式,在市场上火爆异常。
然而好景不长,在接近巅峰之时,忽然爆出“外挂”丑闻。所谓外挂,就是黑客利用游戏漏洞编写的作弊程式,它可以让玩家枪枪爆头、健步如飞,八百里开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绝地求生变成了诸神之战。蓝岸公司也就此黯然消失在了公众视线,游戏也被其他公司拿去各种修改,不复往日辉煌。
没想到反而是在海下新世界,他们又复生了,这一次,他们向巨人议会抛出了一个“虚拟绝地逃杀战斗系统(C.O.M.B.A.T)”。系统的首要任务,就是解决新世界里犯了心理罪的囚徒。
蓝岸公司的方案演说,被安排在巨人议会新建造的宫殿进行。宫殿正门,矗立着一尊海怪的巨型雕像,它酷似鲸鱼,但较之鲸鱼,体型更为瘦削,全身遍布着倒立的尖刺,接近头部的位置,凭空生出无数令人憎恶的触须,平添一股湿滑的气味。没有眼珠的眼睛,被安置在一张三角形的脑袋上,更像是一条不怀好意的蛇。这就是利维坦,《圣经》中象征着邪恶的怪物,也是“嫉妒”的化身。根据巨人议会的说法,对权力、对资源、对未来的种种嫉妒,让人类长久陷于自我杀伐之中,无法自拔,利维坦宫象征着对嫉妒这种邪恶的深深忏悔。巨大而又丑陋的海怪,也在警示着这个海底美丽新世界的潜伏危机。
诸位旧世界的权力领袖悉数到场,十点过一刻,蓝岸公司的代表林语之一瘸一拐地走上发言台,台下一阵窃窃私语。他的腿有旧伤,行走不便,这次演讲更背负着蓝岸公司的未来,他的衬衫已被汗湿。
林语之扫视了一眼台下,这些不大的脑袋里,却装着各种决定人类命运的念头。他咽口吐沫,平复了一下,开口说道:“各位尊贵的议员先生,今天我要展示的,不是一款游戏,不是一款系统,而是——属于人类的无罪理想国!”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蔑的笑声。
林语之也淡然一笑:“那么,我们直接开始吧!”
随着不知他按下了一个什么按钮,利维坦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风沙,以及过于强烈的阳光造成的眼睛与皮肤的灼热感。一位英国夫人的礼帽甚至被吹落在地上,现在英国应该被称之为旧大西洋联合国。
林语之艰难弯下身,拾起女士的帽子,依旧淡然地说道:“请各位一定记住,这,不是一个游戏——”
话音未毕,风沙深处,飘来几团黑影。片刻沉寂后,如夏日午后暴雨般密集的子弹,向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一群人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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