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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左长弓。是一个阴人。
我说的阴人，并不是什么挥刀把自己割了，跑去当了太监什么的。
我是一个阴人，一生注定行走阴阳，似生非死。
而这和我出生时的命运有关。
据说那是连日的阴雨，已经好久没见太阳。
即便是梅雨季节的江南，也很少遇到那样恶劣的天气。
我娘一个人躺在床上，挺着大肚子面色苍白，
睁着眼睛不甘地望着天花板，已经完全没了生气。
身边没有父亲陪着，事实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只有奶奶在一旁大哭。
“闺女啊，你咋这么想不开。非要说你是青白的。硬是要把这个祸害生下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现在可好，半个月了没生下来，自己的命却被搭进去了。”
“咱们穷苦人家，自然不能跟人家官家斗。你即就是被人祸害了，娘也不会怪你。
早点堕了多好，可闺女你为啥这么固执啊”，
奶奶悲恸欲绝的哭喊着。
在那个把贞洁视得比命还重要的年代，她完全能够体谅母亲的心情。
可是她就是不明白，母亲为何以后咬定没有人碰过她。
她也曾悄悄的找稳婆给母亲查看过，结果稳婆也大吃一惊。
“你闺女身子确实是完整的，但是怀孕了也是真的。”
这就连几十年丰富经验的她，也是头一次预见。
不过每个人体质不同，自动愈合也说不定。
奶奶本劝母亲悄悄的打掉。
但是乡下的妇女平日没事聚在一起，素来爱嚼舌根。这件事邻里之间早已经传遍了。
说是母亲那回进城，不知道跟哪个男人厮混，怀了孕，都等着看母亲的笑话。
如果悄悄的将孩子打掉，那等于不打自招，坐实了自己不守妇道。
二十二岁待字闺中，尚未嫁人的母亲怎么受得了这般侮辱。更不愿平白无故背负这一生的恶名，
所以固执的母亲坚持要将这孩子生下来，看看最后是个什么怪物。
奶奶曾悄悄的问过母亲，那次进城去做衣服，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个年代，未嫁人的女子是不能轻易露面的。母亲平时都在家里做针线，那也是她唯一的一次出远门。
远房的表哥从前线伤退了下来，要回来找她。
去前线之前他们就约定好了，回来迎娶母亲。
满怀着对恋人的期盼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也是母亲头一次进城做衣服。
却谁知，出了这件事。
从此，再也没见那没见过面的叔叔来过我们家。
而母亲却一口咬定，除了出城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入城墙脚下的一条护城河中，就在无其他事情发生。
浑身湿透的母亲回来之后就生了病。
病好不容易好了，肚子却大了起来。
村里的那些爱嚼舌头的妇女，却不相信母亲所说的。
最主要的是那城里其他人也曾去过，城墙根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护城河。，
“嘻嘻嘻嘻，自己不要脸还有嫁祸在龙王身上。编瞎话也不编一个圆滑的。
哼，龙王可不背这个锅”。
面对这些老公无能，或者战死的幽怨寡妇，母亲百口莫辩。索性一气之下再也不出了们。
事实胜于雄辩，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原本以为只是伤热引起的腹部胀气，却没想到，这一躺就是十个月。
成月的阴雨连绵，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伴随着母亲分娩的痛苦嘶喊，回荡在这座山间小城。
终于，在痛苦的嘶喊了一周之后，母亲再也喊不出了声。
“行了，别哭了。人都死了还能复生不成？”，
原本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爷爷此时红着眼睛，用旱烟杆用力的在地上磕着。
一个礼拜了，老人此刻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闺女命苦，一辈子了也没找个好人家”，
“罢了罢了，办后事吧。让闺女早点歇着，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不用跟着怎么受苦”，
说罢又用手狠狠的拍了拍娘的肚子，
“都是这个祸害！也不知我们左家造了什么孽？你为什么要来祸害我们家？”
丧礼草草的举办，然后就开始下葬。
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穷，请不起大的乐队摆不起席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出了这等灵异的丑事，家里人不想过度声张。
村里人曾建议把我娘肚子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他们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都传说母亲肚子里怀了一个鬼胎，生了一个礼拜了也生不下来。
要不然怎么会连日阴雨连连？要是哪吒的话他们家早就祥云笼罩了。
村里人的提议遭到了爷爷愤怒的呵斥：
“我女儿都死了你们还要折腾她？就不能给她留个全尸？
算了，让我女儿不要再受痛苦了。人死不能复生，
你们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我老头子都认了”，
“但是，
谁要是再向我死去的女儿说一句坏话，我和我女儿诅咒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老人突然声调升高了许多，咬牙望着众人狠狠的说道。
听了爷爷的话，众人吓得都把嘴闭上了。
活着的人他们不怕，死去的人他们倒是怕的。
连在底下交头接耳嚼着舌根的妇女们，都连忙用手把嘴捂住，眼睛不怀好意的乱转着。
丧事草草的举办了。
村里有规矩，未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够埋入祖坟的，更何况还是横死之人。
于是在后山腰一个阴湿而人迹罕至的地方，为母亲选了一块坟地。
虽然不能埋入祖坟，但是至少这里幽静，母亲不会受到打扰。
棺材也是随便找来了一口大红棺材。
棺材店里仅剩这一口棺材了，买主都嫌这颜色太冲煞，没人要。
不过好在老板卖价便宜。急着用，于是就把它买下来了。
这种红色棺材原本不是用来下葬的。
这是喜棺。
所谓喜棺，就是家里有老人上了年纪，买了去。放在家里大门一侧，
用来养命，往往能够延长老人的寿辰。
棺养人，人也养棺，
等到棺材上的大红油漆逐渐暗红，直至变为全黑之际，基本上老人的寿辰也就到了头了。
这时，再在棺材的内外两面刷上黑漆，用来下葬，寓意阴阳两隔。
不过母亲自然是等不到棺材上面的红漆变黑了。
连日的阴雨，上面的红油漆仿佛还没有干似的，用摸摸棺材手也被染红。
不过当替母亲把丧衣穿好，把母亲放入馆内才发现，
居然刚刚好。棺材尺寸正合适。
奇了怪了，平日那个见钱眼开的棺材店老板，店里总是摆着十几口棺材，即使卖不出去也不降价。
怎么今天店里就仅剩下这一口棺材？
看那棺材店老板在门口笑嘻嘻的样子，仿佛知道他们要过去，提前在店里已经备好了。
“啪~”，一声瓦盆摔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起棺！~”，
伴随着一声吆喝，由村子里乡邻临时胡乱拼凑起来的乐队，也吹起了稀疏哀婉的丧乐。
轿子头上捆着一只大公鸡，只是公鸡的眼睛已经被提前戳瞎。
“公鸡开道~纸钱引路~，阴人借道~尘世勿念~~~”
村里人都说母亲死的太冲，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死人容貌。
身上有未尽之事，心里有未平之冤，再加上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怨气更盛。
更何况遇上这连日的阴雨天气，阴天死，阴天葬，阴怨之气相聚，很有可能会反倒
（就是发生尸变）。
于是自发的，用黑墨斗线将母亲的棺材乾坤罡蛊捆了个遍。方才敢上来抬棺。
否则的话，就是给他们十倍的杠钱，也不会有人敢上来抬。
即使这样，当将棺杠扛上肩头的时候，众人还是觉察出了异样。
“这棺怎么这么沉？！”
这些抬棺的人都是村里的壮劳力，平时谁家有个白事都会被请去帮忙。
棺也没少抬过。可是这么死沉死沉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是啊按说这难产而死的，一个女人加一个婴儿，应该也不会多沉啊？。。
最多重量和一个中年男性差不多”
“怎么会？······”
“闭嘴别说话！”，
领头的看香人连忙打断了众人的交头接耳，
“抬棺最忌讳的就是说话你们不知道？”，慌忙向棺材内我娘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闭嘴别吭声，赶紧送到了了事”。
众人一听也就不再言语，强忍着疼痛扛起肩上的棺杠。
就这样，在那个阴雨连绵的阴天下午。
孤零零的一行人，穿着白衣低着头，在廖无人烟的田野之间匆忙赶路。
队伍中间抬着的那口大红棺材，在灰蒙蒙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母亲就在这样简单的仪式中，匆匆忙忙地了结她二十年穷苦遗憾的一生。
虽然众人心中有些忐忑，但是送葬一路上倒还平安无事。
天空中偶尔几声闷雷，吓得人们意乱心毛。但是谁也不敢丢下手中的棺杠。
送葬途中棺落地是送葬的大忌，要是死人棺沾了地气，连带送葬的这些人都会祸事上身。
几个人交替着，换着扛上山。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将棺材抬到了半山腰事先已经挖好的安葬地方。
此时天已经擦黑。
人们终于送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可以歇一下了。
突然之间，一道响雷划过天气，正劈到距离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
照得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人们被这突然的一声响雷吓了一下，有的人直接滚在了地上。
当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接是愣住了。
阴棺材落地。
“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棺材沾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丢了肩上的棺杠！”，
看香人气急败坏的，面对眼前的状况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我们丢的棺杠！是，是，绳子自己断的。！”
抬棺人辩解到。
借着火把，人们朝棺材看了看。果然是绳子断了。
系棺材的粗麻绳，足有成人手腕粗细，居然硬生生的扯断了！
要知道这个强度的绳子，就是一次抬五副棺材，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不光棺绳断了，连棺材上面用来封煞的墨斗线，也一起断掉。
棺材盖被刚才落地的一摔，直接甩飞在了一边。
这下麻烦了。
虽然前方五米就是坟穴，但毕竟还没有入坟。
这下不但棺材落地，连棺材盖都弹飞了，死人直接接触了山间的阴气。
人们自知大事不好，闯了祸了。但是仍忍不住朝棺材内望了望。
因为奶奶路上哭晕了过去，爷爷扶着她在后面走得慢，此时刚到山脚下。
只要趁着主家不知道，将棺材重新复原，就能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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