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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茱莉亚走进安德莉娅家时,已是十月二十六日凌晨十二点半了。她悄悄进门,但其实没这必要;她可以听见安德莉娅那台携带型小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声:史泰普歌手合唱团<span class="" data-note="史泰普歌手合唱团(the Staples Singers)美国知名福音、,灵魂乐合唱团体。"></span>那首摇摆风格十足的福音歌曲《挑间好教堂》。

    贺拉斯从客厅摇着屁股走来迎接她,脸上带着一条柯基犬所能办到的最接近狂喜地步的笑容。

    它前脚张开地趴倒在她面前,茱莉亚快速搔了一下它的双耳后方——那可是它最喜欢的地方。

    安德莉娅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茶。

    “不好意思,音乐开那么大声,”她说,把音量转低。“我睡不着。”

    “这是你家啊,亲爱的,”茱莉亚说,“而且对WCIK电台来说,这已经算是货真价实的摇滚乐了。”

    安德莉娅笑了:“从下午开始,他们一直不停播放快节奏的福音歌曲,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大奖。你的会开得如何?”

    “很好。”茱莉亚坐下。

    “想谈谈吗?”

    “不用担心。你需要的是专注于让自己的感觉变得更好。你知道吗?你看起来的确好一些了。”

    这是真的。虽然安德莉娅依旧脸色苍白,稍嫌过于虚弱,但她的黑眼圈已褪去一些,眼睛里也有了新的神采。“谢谢你的夸奖。”

    “贺拉斯乖吗?”

    “很乖。我们玩了一下球,接着两个都睡了一会儿。这可能就是我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了的原因吧。没什么比小睡一会儿更能改善姑娘们的模样了。”

    “你的背怎么样?”

    安德莉娅笑了。那是个领悟般的奇怪笑容,没有太多的愉快感。“我的背完全没事,就连弯腰也没有任何刺痛感。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茱莉亚摇了摇头。

    “我认为,只要一牵涉到药,身体与心理就会变成共犯。要是大脑想要药,身体就会帮忙。身体会说:‘别担心,别觉得内疚,不成问题的,我是真的受伤了。’我说的不完全是臆想病那类东西,没那么单纯,而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飘移开来,像是看着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茱莉亚感到纳闷。

    接着,她又回来了:“人的天性也包括了毁灭性在内。告诉我,你会不会觉得一座小镇与一具身体很相似?”

    “会。”茱莉亚马上回答。

    “所以也可以把大脑会伤害身体、好让它可以拿到渴望的药这个说法套进去?”

    茱莉亚想了一会儿,接着点头:“可以。”

    “现在老詹·伦尼就是我们镇上的大脑,对吗?”

    “对,亲爱的。我得说就是这样没错。”

    安德莉娅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垂着。她关掉小收音机,站了起来:“我想我该去睡了。你知道吗?我想我真的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那就好。接着,”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茱莉亚转了个话题:“安德莉娅,我出门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德莉娅看起来一脸讶异:“怎么会这么问?当然有啦,贺拉斯和我玩了一会儿球。”她弯下腰,模样没有任何畏惧疼痛的感觉——不过就在一星期前,她都还声称她不可能完成这个动作——伸出了一只手。贺拉斯朝她跑了过来,让她抚摸自己的头。“它接球的技巧可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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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安德莉娅坐在床上,“维达”翻开档案,再度从头读起。这回她读得更仔细了。当她总算把这份文件放回牛皮信封时,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她把信封放进床边的桌子抽屉里。抽屉里有一把点三八手枪,是两年前她弟弟道奇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她很错愕,但道奇坚持,一个独居女人,应该要有足以保护自己的东西才行。

    此时,她把枪拿了出来,弹出旋转弹膛检查了一下。击铁对准的第一个弹室是空的,抽筋敦告诉她,这样不小心开枪时,第一发才会没有子弹。

    另外五个弹室里装满了子弹。她衣橱顶部的架子上还有更多,但他们绝不会给她重新填满的机会。

    他那群由警察组成的小军队,会在第一时间就把她射倒在地。

    反正,要是她开了五枪还没办法杀了伦尼,她可能也没什么活下去的资格了吧。

    “毕竟,”她喃喃自语,把枪放进抽屉。“我恢复清醒是为了什么?”答案似乎明显得很,就与氧气能让她的大脑再度恢复清晰一样。恢复清醒是为了能够准确地射击。

    “上帝保佑我。”她说,关上了灯。

    五分钟后,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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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詹十分清醒。他坐在医院病房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位置就在窗户旁边。他看着古怪的粉红色月亮在穹顶那个他没见过的黑色污痕后方移动。这一回,污痕比先前导弹射击失败后留下来的痕迹更广也更高。当他昏迷不醒时,他们又用了其他东西试图摧毁穹顶?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重要的是,穹顶依旧存在。要是穹顶消失的话,镇上就会像拉斯维加斯一样灯火通明,而且到处都塞满了美国大兵。喔,这里跟那里还有灯光,代表有些人依旧苦于失眠问题。但从整体来看,切斯特磨坊镇已经沉沉睡去。很好,因为他还有些事得好好想想。

    关于芭—比与芭比那群朋友的事。

    小詹坐在窗旁时,头已经不再疼痛,就连记忆也回来了。不过,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身体左半边似乎十分虚弱,偶尔,左边嘴角还会有口水流下。要是他用左手去擦,有时可以感觉到皮肤碰到皮肤,但有时则不行。除此之外,他视野左半边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锁孔形阴影,像是眼珠有地方裂开了。他猜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还记得穹顶日那天自己所感受到的惊人怒气,记得他从客厅追安琪到厨房,把她整个人往冰箱抛去,用膝盖夹住她的脸。他还记得那时的声音,就像她头部后方有个中国瓷盘,而他想用膝盖撞碎那盘子。那股怒气如今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丝绸般的怒意,从他大脑深不见底的深处流贯全身,同时涌现出冷静与清醒的感觉。

    他与弗兰克在切斯特塘搜查时遇见的老王八蛋,今晚稍早过来帮他检查身体。那个老王八蛋表现得很专业,还带了体温计与血压计,问他的头痛状况如何,甚至还用小橡胶锤测试他的膝盖反射神经。他离开后,小詹听见谈笑的声音,还提到了芭比的名字。小詹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在交谈的,是那个老王八蛋与一个挺漂亮的外国佬护士义工,好像姓巴佛罗还是什么的。老王八蛋把手伸进她的领口,抚摸她的乳房。她把他裤子拉链拉开,前后搓弄他的老二,两人全被有毒的绿色光芒围绕着。“小詹和他朋友揍了我一顿,”老王八蛋这么说,“不过,他朋友现在已经死了,很快就轮到他了。这是芭比的指示。”

    “我真想像吸棒棒糖一样吸芭比的老二。”那个姓巴佛罗的女孩说,而那个老王八蛋说他也挺想来一下。接着,小詹才不过眨了个眼,他们两人便已朝大厅走去,绿色的光芒同样不见踪影,更没有任何龌龊的行为。所以,这可能全是幻觉。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说不定不是幻觉。有件事很确定:他们全是同一组的,全都是芭—比的盟友。

    他还在牢房里,但只是暂时的,或许是想博取同情吧。这全是芭—比的计划。再说,他一定认为在牢房里,就可以避开小詹的触角了。

    “错了,”他坐在窗边,以带有缺陷的视野望着外头的夜色。“错了。”

    小詹总算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相忽地涌现,连逻辑方面也同样无懈可击。是铊中毒,就像英格兰那些俄罗斯佬发生的事一样。

    芭比在军籍牌上涂了铊尘,而小詹碰过军籍牌,所以就快死了。由于是父亲派他去芭比的公寓,所以这代表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芭比同样是……

    <bdo></bdo>他的……该怎么称呼那些家伙……

    “喽啰,”小詹喃喃自语,“只是老詹·伦尼养的又一个喽啰。”

    一旦想通这点——心智一旦澄澈起来——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他父亲希望能封住他的嘴,让他无法提起科金斯与帕金斯的事。所以,他就这么铊中毒了。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外头,草地再过去一些的地方,有头狼迈步穿过停车场。而在草地上,有两个裸体女人以69体位互相帮对方口交。在午餐时间69!他与弗兰克还是孩子时,只要看到两个女的走在一起,就会这么大叫。但当时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话相当粗鲁。两个口交女人的其中一个看起来像珊米·布歇。那个护士——她叫吉妮——之前还告诉他珊米已经死了,显然是骗他的。这代表吉妮也有份儿,同样也是芭—比那边的人。

    这镇上有谁不是?有谁是他能确定不是的?

    有,他意识到这点,有两个人不是。他与弗兰克在切斯特塘发现的那两个孩子,艾丽斯与艾登·艾普顿不,接着又再度起身。他视野左方的黑点现在已经如同井盖一样大,代表他的左眼已经差不多废了。

    嗯,没关系;要是单眼还不足以让他打中被关在牢房里的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穿过准备室,在死去的米奇·沃德罗流出的鲜血上滑了一下,差点又跌倒在地,好在这回稳住了身体。他的头痛得厉害,但他欣然承受。这可以让我保持敏锐,他想。

    “哈啰,芭—比,”他朝楼梯下方喊,“我知道你对我干了什么好事,所以这就要来找你了。要是你想祷告的话,最好说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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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锈克看着一跛一跛的腿走下金属阶梯。他闻得到火药味,还能闻到血的味道,他完全清楚自己会死在枪下。那个跛脚的人为了芭比而来,但他朝芭比走去时,肯定不会忽略旁边那个牢房里的助理医生。他再也见不到琳达与两个女儿了。

    小詹的胸膛进入他的视野,接着是脖子,然后是头。生锈克朝他的嘴巴看了一眼,嘴巴左边向下垂着,冻结在歪斜的模样。他又望向左眼,发现那里正在流血。他心想:他就要死了,现在还能站着简直就是奇迹。要是他晚一点再过来就好了。只要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连马路都过不了。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依稀听见镇公所那里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别跑!别惊慌!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是亨利·莫里森警员,我重复一次:已经没事了!”

    小詹滑了一下,但仍在最后一级阶梯那里。

    他没有跌倒摔断脖子,只是单膝跪地而已。他就这么休息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就像职业拳击手被击倒在地后,趁着裁判数到八以前先行休息片刻。

    对生锈克来说,所有事物似乎都清晰起来,一切近在眼前,显得极为珍贵。这个宝贵的世界突然间变得稀薄、没有真实感,此刻在他与即将发生的事之间,只隔着一层薄布。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全都一样。

    就这么倒下去,他看着小詹想,趴倒在地。

    快晕倒啊,你这个混蛋。

    但小詹吃力地站起身子,凝视着手上的枪,像是之前没见过似的。他低头望向通往牢房的走道尽头,芭比就站在那里,双手握住铁栏,回望着他。

    “芭—比。”小詹轻声呢喃,开始往前走去。

    生锈克后退,希望这样或许能让小詹经过时忽略了他,或许还会在解决芭比以后,就这么死了。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懦弱,但他也知道,这想法实际得很。他完全帮不上芭比,但或许可以试着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要是他在走道左边的牢房,那里是小詹视线的盲点,这么做也许可以成功。只是他偏偏在右侧的牢房里,被小詹看见了他的动作。他停下来,盯着生锈克,一半麻痹的脸上同时显露出困惑与狡诈的神情。

    “霉克,”他说,“这名字对不对?还是巴瑞克?我记不起来了。”

    生锈克想求小詹饶自己一命,舌头却粘在嘴巴顶端。这年轻人已经举起了枪,求他还有用吗?

    小詹会杀了他,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

    生锈克的意志被逼到了最后的极限。他正面临最后关头,不断寻求逃生的每个可能性——在扳机被扣下前、活塞开启前、枪管冒出火光以前。

    这是一场梦,他想着,都是一场梦。穹顶、丹斯摩农场上的疯狂行径、食物暴动,还有这个年轻人也是。他扣下扳机时,梦就会结束。我会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迎接清新凉爽的秋天早晨。我会转向琳达,说:“我做了一个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噩梦。”

    “闭上眼睛,生霉克,”小詹说,“这样会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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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姬·威廷顿走进警察局大厅,第一个念头是:喔,亲爱的上帝啊,这里到处都是血。

    斯泰西·莫金倒在墙边,位置就在社区拓展服务公告栏的下方。她那头蓬松的金发乱成一团,空洞的眼神看着天花板。另一个警察——她看不出是谁——面部朝下,倒在翻倒的接待台前,双腿以不可能的角度往外张着。再过去的准备室中,第三个死掉的警察侧倒在地。那个人是沃德罗,就是新加入那群孩子的其中一个。他很壮,所以肯定不是别人。那孩子的鲜血与脑浆溅在咖啡站的告示上。现在,那张告示变成了:卩非与甜非免费提供。

    一道微弱的碰撞声自她身后响起。她迅速转身,不经思考便举起了枪,接着才发现那个人是罗密欧·波比。罗密欧甚至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盯着三具警察的尸体看。碰撞声来自他的迪克·切尼面具。他脱下面具,扔在地上。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楼下的牢房便传来一声大喊:“嘿,混球!我整到你了,对不对?我把你整惨了!”

    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大笑。

    声音尖锐疯狂。在那一刻,杰姬与罗密欧只能看着彼此,全都动弹不得。

    然后,罗密欧说:“我想那是芭芭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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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尼·卡弗特坐在电话公司货车的驾驶座上,放着引擎空转,停在路边刻有警务停车,仅限十分钟的路石旁。他把所有车门都上了锁,怕会有从镇公所里惊慌失措逃到街上的人试图劫车。说不定会这么做的人还不止一个。他拿着罗密欧放在驾驶座后方的猎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朝试图闯进车里的人开枪。他认识这些人,多年来卖了不少生活杂货给他们。恐惧使他们的脸孔变得陌生,但也不到认不出来的地步。

    他看见亨利·莫里森在镇公所的草地上来回巡视,就像一条闻着气味的猎犬。他拿着扩音器不断大喊,试图为这场混乱带来一点秩序。有人撞倒了他,而亨利又爬了起来。愿上帝保佑他。

    现在,那里又出现了其他人:那个瑟尔斯家的孩子(从他头上包着的绷带就认得出来)、乔治·弗雷德里克、马蒂·阿瑟诺、鲍伊兄弟、罗杰·基连,以及另外两名新加入的警察。弗莱德·丹顿沿镇公所前方的宽阶梯走了下来,手上还拿着枪。

    厄尼没看到兰道夫,不过任谁都知道,最好还是别指望那位警长能扛起平息混乱的责任。目前局势已经发展到可以用天下大乱来形容了。

    厄尼知道得更多。彼得·兰道夫平常就只会毫无作用地鬼吼鬼叫,现在他没出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丝毫不让厄尼感到意外。他甚至不关心这点。他真正关心的,是目前还没人走出警察局,而且里头还传出了更多枪响。枪声仿佛来自囚犯被关押的楼下,所以不算清晰。

    厄尼通常不是个会祷告的人,这刻却祷告了起来。没有半个从镇公所里逃出来的人留意到这个坐在空转货车里的老人,这么一来,杰姬与罗密欧就能安全出来,不管有没有带着芭芭拉与艾佛瑞特都一样。他突然想到,自己大可就这么直接开车离开,同时讶异于这个念头有多么吸引人。

    他的手机响起。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坐在那里,搞不清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接着才赶紧从腰间掏出手机。

    他翻开手机上盖时,看见乔安妮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但打来的不是他的儿媳妇,而是诺莉。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看着眼前的混乱局势。

    “你们救出他们了吗?”

    “就快了,宝贝儿。”他说,希望这会成为事实。

    “我不太方便说话。你们安全了吗?你们到了……到了那里了吗?”

    “到了!爷爷,辐射带晚上的时候会发光!结果就连车子也发光了,不过后来就停下来了!茱莉亚认为没有危险!她说她觉得那是假的,是想把人吓跑而已!”

    你最好还是别太相信这种说法,厄尼想。

    警察局里又传来两声不太清晰的枪响。一定有人死在楼下的牢房里了。

    “诺莉,我现在没办法讲话了。”

    “会没事吧?爷爷?”

    “会的,会没事的。我爱你,诺莉。”

    他合上手机。会发光,他想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见到那光芒。黑岭很近(在一座小镇里,无论哪里都近得很),现在却似乎变得如此遥远。

    他看着警察局门口,努力期盼能见到他的朋友们出来。但他们没有,于是他走出货车,登上楼梯。

    他不能就这么一直坐在车里。他得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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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比看着小詹举起枪,听见小詹叫生锈克闭上双眼。他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在话喊出口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嘿,混球!我整到你了,对不对?我把你整惨了!”接着而来的大笑,就像是把药给丢了的疯子一样。

    这就是我送死时的笑声,芭比想,我得牢牢记住这件事才行。这念头让他笑得更加厉害。小詹那副模样让芭比想起少年时看过的漫画中的超级恶棍,不过他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有可能是蝙蝠侠的敌人之一,他们总是让人毛骨悚然。接着,他又想起他的弟弟汪德尔在说敌人时,却说成了屁人的往事,使他笑得比先前更加厉害。

    想逃出去的话,这可能是最烂的方式,他心想,把双手伸出铁栏,朝小詹比出两根中指。还记得 href='2776/im'>《白鲸记》里的斯塔布斯吗?“不管命运如何,我都要笑着迎接。”

    小詹看着芭比对他比出的中指——还是伸出牢笼外的——立刻完全忘了生锈克。他开始沿着短短的走廊前进,把枪举在身前。此刻,芭比的感官极为清晰,但他并不相信自己。他觉得自己听见楼上有人走动与说话的声音,几乎可以肯定只是出自想象。还是老样子,要做就得做到底。

    就算做不到别的,他也可以让生锈克再呼吸几口气,多活那么一下子。

    “你总算来了,混球。”他说,“你还记得在北斗星酒吧那晚,我是怎么好好修理你的吗?你就跟个小婊子一样哭个不停。”

    “我没有。”

    他的发音听起来就像是中国餐馆里的什么特殊菜名。小詹的脸惨不忍睹。鲜血自他左眼一滴滴地流到满是黑色胡碴的脸颊上。这模样让芭比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有机会。机会不大,但总比没机会好。他开始在床板与马桶前来回踱步,先是慢,接着加快速度。现在你知道射击游乐场里的机器鸭子是什么感觉了,他想着,这件事也得牢牢记住。

    小詹正常的那只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你上她了吗?你上安琪了吗?”泥忧丧咖吗?泥忧丧骯骯吗?

    芭比大笑起来。笑声如此疯狂,让他难以承认是自己的笑声,不过却如假包换。“我有没有上她?我有没有上她? 5c0f." >小詹,我每次都从正面上她,从上面上她,从背后上她,卖力得很。我把她搞到大唱《总统进行曲》与《恶月上升》。我搞到她捶着地板,鬼叫个不停。我——”

    小詹的头朝枪一歪。芭比看见了,毫不迟疑地往左跳去。小詹开枪,子弹打中牢房后方的砖墙。暗红色的碎片飞溅,有些还击中了铁栏——就算芭比耳里全是枪响余音,仍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像把豌豆丢进钢杯一样——却没半片打中小詹。真该死。另一头,生锈克喊了一些话,或许是想让小詹分心,但小詹原本就已心乱如麻,眼中只有他的首要目标。

    还没呢,你休想,芭比想着。他还在大笑,笑声依旧疯狂不已,但这件事本就疯狂得很。没那么快,你这个丑陋的独眼王八蛋。

    “她说,你根本没办法上她,小詹。她都叫你翘不起来的掌门人。我们总会一起大笑,就在我们——”他在小詹开枪的同时往右跳去。这回,他听见子弹自他头部侧面倏的一声射过。更多砖块碎片弹跳起来。其中一块还刺到了芭比的后颈。

    “拜托,小詹,你是怎么回事?你的枪法就跟叫土拨鼠算代数一样没搞头。你是神经病吗?这就是安琪跟弗兰克之所以会说——”

    芭比假装要往右侧去,接着跑至牢房左边。

    小詹开了三枪,枪声震耳欲聋,火药味浓厚强烈。

    有两发子弹射进砖墙,第三发则击中金属马桶下方,发出砰的一声。水开始流了出来。芭比靠在牢房角落,很难再开口说下去。

    “逮到你了。”小詹气喘吁吁地说。

    改刀泥了。

    但在过热的思考引擎深处,那还能派上一点用途的地方,却无法肯定这点。他的左眼已经瞎了,右眼模糊不清。他看见的不止一个芭比,而是三个。

    小詹开枪时,那个可恨的王八蛋趴到了地上。

    不过那枪原本就打歪了,在床板的枕头中间开了个黑色口子。至少他倒下来了。没法子乱跑乱跳。

    感谢上帝,我装了一个全新的弹夹,小詹想。

    “你对我下毒,芭—比。”

    芭比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马上表示认同:“没错,你这个可恶的小王八蛋,我成功了。”

    小詹把贝雷塔手枪探进铁栏,闭上左眼。芭比的数量变少了,现在只剩两个而已。他的舌头抵在牙齿之间,脸上流着鲜血与汗水。“看你这回还躲不躲得过,芭—比……”

    芭比没办法跑,但却还能爬。他迅速朝小詹前进。接下来那发子弹在他头上呼啸而过,使他感觉到一股隐约的灼热感划过一边臀部。子弹撕裂他的牛仔裤与内裤,划破了底下的皮肤表层。

    小詹往后退,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却又抓住了右侧的牢房铁栏,拉着自己再度起身。

    “别动,王八蛋!”

    芭比迅速朝床板转身,摸索床板下的小刀。

    他完全他妈的忘了那把小刀的事。

    “你想打在背上?”小詹在他身后问,“好吧,反正我无所谓。”

    “解决他!”生锈克大喊,“解决他,解决他!”

    在接下来的枪声响起前,芭比只来得及想:天啊,艾佛瑞特,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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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姬走下楼梯,罗密欧跟在她身后。她才刚挥手拨去因为开枪而遮住天花板电灯的烟雾,生锈克便大喊起来:解决他,解决他。

    她看见小詹·伦尼站在走廊尽头,紧紧靠在最后面那间警察有时会称之为“夹心饼干”的牢房铁栏上。他在大吼些什么,但却完全听不懂。

    她什么也没想,也没叫小詹举起双手,转过身来,就这么朝他背后开了两枪。第一枪射进他的右肺,另一枪则射穿心脏。小詹在滑落到地板上以前便已死去,脸部挤在两根牢房的铁栏之间,双眼往上翻,看起来就像个日本的死亡面具。

    戴尔·芭芭拉虚脱的身体表现出了他的心理状态,就这么蹲靠在床板前,手上拿着他小心藏起的小刀。他甚至连拉开刀刃的机会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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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莱德·丹顿一把抓住亨利·莫里森警员的肩膀。丹顿今晚可不是什么他会欣赏的人,以后也永远不是。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以前就是,亨利老大不高兴地想。

    丹顿指向警察局:“为什么卡弗特那个笨蛋要跑进警察局?”

    “我应该知道吗?”亨利问,抓住一面奔跑、一面大喊关于恐怖分子那些鬼话的唐尼·巴里布。

    “慢一点!”亨利对着唐尼的脸咆哮,“结束了!已经没事了!”

    在这十年以来,唐尼每个月都会帮亨利理两次头发,说着相同的老笑话,然而此刻的他,却完全像是个陌生人。他挣脱亨利,朝东街的方向奔去。他的店就在那里。可能打算今晚在那里避难吧。

    “今晚警察局可没有任何需要平民帮忙处理的事。”弗莱德说。马文·瑟尔斯一脸激动地站在他身旁。

    “呃,那你这个杀人凶手干吗不去查查他?”亨利说,“把这个傻子也带去。这是你们最能帮上一点忙的事。”

    “她想去捡那把枪,”弗莱德说了之后得说很多次的第一次,“我不是有意杀她的,只是想射她的手而已。”

    亨利不想讨论这件事:“过去,叫那个老家伙离开。你可以顺便确认会不会有人趁我们在这里忙得像无头公鸡的时候,意图劫走闪犯。”

    弗莱德·丹顿茫然的双眼中闪起一道恍然大悟的光芒:“囚犯!马文,我们走!”

    他们开始行动,但才走了三码,又被身后的亨利用扩音器叫住:“把枪收起来,你们这两个白痴!”

    弗莱德听从扩音器的指令行事。马文也是。

    他们穿过战争纪念广场,快步走上警察局前的阶梯,同时枪仍好好地收在枪套里。对于诺莉的祖父来说,这或许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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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处都是血,厄尼就像杰姬先前一样地想着。

    他看着屠杀现场,感到惊慌失措,接着才强迫自己继续行动。接待台里的东西,全在鲁伯特·利比撞上桌子时洒了出来。在那些东西中,有一块红色的塑料长方形物品,正是他祈祷楼下的人还能拿来使用的东西。

    他才想弯腰拾起那东西(同时告诉自己别吐出来,告诉自己这比越战时的阿苏村来说,已经算是好很多了),身后便有某个人开口:“我操他妈的天啊!站起来,卡弗特,动作慢一点。双手举到头上。”

    然而,当罗密欧上楼想找厄尼已经发现的东西时,弗莱德与马文还在伸手准备掏枪。罗密欧举起他先前收在保险柜里的黑影泵动式霰弹枪,没有片刻犹豫便指向两名警察。

    “你们这两个家伙不妨试试看,”他说,“给我站在一起,肩并着肩。要是我看到你们交换眼色,就会直接开枪。别他妈的耍花样。”

    “把枪放下,”弗莱德说,“我们是警察。”

    “你们是头号混球。给我站过去靠着公告栏。过去的时候一样肩并着肩。天杀的,厄尼,你跑进来干吗?”

    “我听见枪声,很担心。”他举起可以打开牢房的红色钥匙卡,“我想,你会需要用上这东西。除非……除非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没死,不过也他妈的只差一点而已。你拿下去给杰姬。我在这里盯着他们。”

    “你不能把他们放出来,他们是囚犯,”马文说,“芭比是杀人犯。另一个人则试着用文件或……或什么类似的东西想陷害伦尼先生。”

    罗密欧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去吧,厄尼。快点。”

    “我们怎么办?”弗莱德问,“你会杀了我们吗?”

    “我干吗要杀你,弗莱德?你还欠我春天那时候买的那台旋转碎土机的钱。我记得你从头期款以后就没付过钱了。不会的,我们只会把你们关进牢房里,看看你们会不会喜欢那里。那里尿味很重,不过谁知道呢?你们搞不好会爱上。”

    “你为什么非杀米奇不可?”马文问,“他只不过是个傻孩子。”

    “我们谁也没杀,”罗密欧说,“是你的好朋友小詹干的。”等到明天晚上,就没有半个人会相信这件事了,他心想。

    “小詹!”弗莱德惊呼,“他人在哪儿?”

    “我猜八成在地狱里铲煤吧,”罗密欧说,“他们都会把新来的人派去那里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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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比、生锈克、杰姬与厄尼一同上楼。这两个之前还是囚犯的人,看起来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罗密欧与杰姬押着弗莱德与马文去牢房。马文看见小詹的尸体时,开口说道:“你们会后悔的!”

    罗密欧说:“闭上你的臭嘴,给我到你的新家里去。两个全进同一间。反正你们是好朋友。”

    罗密欧与杰姬很快回到楼上,而下方的两个人则开始大叫起来。

    “趁还可以的时候,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厄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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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楼梯上,生锈克抬头望着粉红色的星星,吸进一口混合恶臭与令人难以置信的甜美空气。

    他转向芭比:“我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再见到天空。”

    “我也是。只要我们一有机会,就离开这个小镇。你觉得去迈阿密海滩怎么样?”

    生锈克坐进货车时还在不停笑着。有些警察就在镇公所的草地上,其中一个——托德·温德斯塔——朝这里望了过来。厄尼举起一只手朝他挥舞一下,罗密欧与杰姬也跟着照做;温德斯塔对他们回挥着手,接着弯腰去帮一个被自己的高跟鞋背叛、因此跌倒在草地上的女人。

    厄尼弯到方向盘下方,拿起两根垂在仪表板下头的电线交碰一下。引擎启动后,他关上侧门,将货车驶离路边。货车缓缓驶上镇属山,摇晃地绕过几个走在马路上、被吓傻的镇民大会与会者。

    他们随即驶出镇中心,加速朝黑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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