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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间,像是漂浮行走在散乱的线条和色块拼凑成的宽阔马路上。有股力量不停在反复拉扯我的双手,带着我忽而急速飞驰,忽而原地旋转,一刻也不安歇。视线中遥远的前方凭空悬着一片巨大的湖,没有堤岸围堵,没有山峰环绕,就那样一泓湖水远远的悬吊着。随着身旁的劲风鼓动,水面翻腾着巨大的波浪,其势滔天,又在高高扬起后轰然砸向水面,反反复复不知疲累。
越往前,那悬空湖泊的巨大越让人觉得自身的渺小与无助,如一片晚秋残破的落叶,虽然顽固的不肯离枝,但依然抵抗不了不断侵袭的凛冽冷风,最后终将随它漂泊。
片刻后,我已完全被湖水包围,裹挟其中,上下挥舞手臂也不能带来哪怕只一寸的浮动。这种周遭无从借力的浸溺状态让我异常恼怒,张开嘴放声大喊,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过那水也并没有因此顺着口腔灌进来。虽在水中,可是水是水,我依然是我。
终于放弃了挣扎之后,周围恍惚响起各种各样的呓语声。那水中的四面八方,如镜的世界,映出了无数个我,他们在不停对我叫嚷着,拍打着水做就的镜墙!
我开始看,我开始听……
我听到我已经活过了三十五年的故事,我看到我已走过三十五年的影片段落,我从这个编号109的深山小村玩耍长大,一路颠沛流离,匆忙于市井,亢奋于声色犬马,身份一直在不断的更迭着。
困在学校十几年的学生,外语专业,由于大一那年的某一天在图书馆翻到一本《国家地理杂志优秀照片集锦》,我中了里面各种地质风景照片的毒,贸然决定提交申请,更换了自然地理学专业。并且终于熬到毕业后,为了追寻彻底的自由,参加了一支刚刚组建的地质勘探队,远涉云南。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东北的黑土地,当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也许是我对这片土地的最后一次告别。
要毕业那会儿,年轻,急于闯出些名堂,就像即将出膛的炮弹一样,憋着一股火,火急火燎的想要逃离原来生活了十几年的,熟悉透顶的环境。觉得之前的生活都是令人厌烦的,不再重要的东西。
“我要离开,整个世界都在等着我去看,我要找到属于我应有的生活!”当时满脑袋都是这样的想法。
等待毕业通知书最后下发的几天里,相熟同学们还在勾肩搭背,相互倾诉离别难舍。毕业酒会一场接着一场,会喝不会喝的都要拼上几局,直到最后吐得七荤八素,污秽不堪。仿佛如此才算得上豪气,才对得起朋友和过去几年肆意放荡荒废掉的青春岁月。
满目如此,反而深深加剧了我想要马上逃离的愿望,而且我几乎马上得到了这个机会。
我刚从被拉去凑数的一场院系酒会上中途溜出来,低头默默的在小路上走着,也说不清想的是什么。可能是这4年的时间里走多了这条路,身体都已经有了记忆似的,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平时上大课常来的阶梯教室门前。
晚上7点多,教室里边漆黑一片,我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去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讲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模样的身影像是又在台前神采飞扬的比划、讲解着,不管下边的学生听或不听,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传道授业和大地山川中了。
丘老九,我们的导师,私底下被同学们叫做“臭老九”或者“老舅”。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我叫他老舅他也乐呵呵的答应。他总是说:“咱们这个专业学的人少,很多人都怕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或者会分到很苦的地方去做事,其实他们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大的乐趣啊!所以你们这些后生崽崽都是有出息的,都是我老九的心头肉……”
“吱——啪!”整个教室的日光灯突然接连亮起,赶走了我眼前的熟悉身影。
我向门口望去,一对小情侣相互搂抱着冲进教室,可能是他们打断了我的回忆让我觉得厌烦,因此眼神和表情并不友善,又是独自一个人不开灯坐在偌大的教室中央,当这两个小情侣突然发现我,与我对视的时候仿佛见了鬼,发疯似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那男的跑的飞快,丝毫不见刚出现那会儿的柔情蜜意和伟岸胸膛。
我厌恶的站起身,打算回去早睡了算了,实在是懒得见这末日情景,烂醉的依然烂醉,虚伪的依然虚伪……腰还没来得及站直,灯突然再次熄灭,是那对学弟学妹被我吓了一跳不甘心转回来报复?无聊!我刚要骂上两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听说过悬空湖吗?”是丘老九!
“老舅!您怎么在这……刚才没见……”他的突然出现和抽冷子来这么一句,让我觉得措手不及,幸亏我的反应并没有像刚才那两位那样失态,不过这臭老九也太会吓唬人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的呀……
“悬空湖……我找了整整四十年……听老一辈的人讲啊,悬空湖凝聚万千地形,湖底包罗万象,通着另一个世界……开始我以为只是哄骗孩童入睡的故事。直到后来,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拿到的第一份勘探报告目的地就是悬空湖,我才知道那是真的存在的事情。那是建国前就由苏联和国民革命军一起组建的勘探队联名签写的《云南悬空湖地质勘探报告》,里边详细的记载着它的位置,说那周围的各种地貌不可思议的同时存在,也描绘了一个美若乌托邦般的空中悬浮大湖的存在……”丘老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像是自顾自的说给自己听一样,不断的嘟囔着。
“新中国成立后,地质局刚刚组建,就根据这份报告的记载派出了一支年轻的勘探队,寻找那个可能蕴藏着丰富资源的悬空湖区域。我也幸运的在这队伍之列。可惜整个队伍在目标区域转悠了整整半年,几乎踏遍了每一寸框线标识的山地和沼泽,也没能找到它。要知道当时那份报告所圈定的范围并不大,而且标注的非常精确。我们本以为凭着这份报告可以为新中国地质届创下第一功的,结果最后还是灰溜溜的返回了大本营……可是我不甘心啊!这四十年我去过好多次当年的目标区,也查过很多资料,结果的反差却是显而易见的——历史上的资料记载越查越多,都证明着悬空湖确实存在。实地探访结果却毫无头绪的越来越渺茫,就像这个地方曾经一度作为人们朝拜的圣地,后来却又凭空消失,隐匿而去一样。今年我已经年近七十,等你们这批娃娃毕业之后,我也要退休了,身体也不允许我再去探寻访查,它成了我这一辈子的心结……”
丘老九的话在这即将劳燕分飞的节骨眼上说出来,听在我耳中勾起了格外的伤感和压抑,那感觉远比对悬空湖这个对我来说只是个地名的地方该有的猎奇心态要强烈的多。
黑暗的阶梯教室中,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孤坐着,好长一段时间失语不言,各自想着心事。最后这个满头银丝,身形因为悲怆愈发显得佝偻的老人抿了抿嘴唇,用干哑的声音对我喃喃地说:“你想不想去看看……想不想找到它?找到一个流传亘古的传说之湖?”
说实话,在这种前途都未卜的情况下,我对他说的什么湖完全没有兴趣,只是被他的神情所渲染的悲伤,并对他那踌躇不得志的情愫有所感触,不忍伤害这样一个倾诉者。
“我……有点……想,可是老舅,我想了又能怎么样?您四十年都没能找寻到什么看得见摸得到的痕迹,我去找它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愿为了圆一个半熟不熟的老人的幻梦,去搭上我不确定的未来和已经臆想的异彩纷呈的自由青春,也只好如实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我跟你说这些……也是看出了你跟其他的后生辈不同,也有些莫名的亲近感。看见你的时候,有时感觉像是在镜子中看到了我自己……我会给你指一条路,一条绝对比你现在所能触及的事业边缘好得多的路。这对你现在和未来,都是有好处的!”老九好像有些激动和急迫,生怕我再说些什么直接拒绝的话。
“天!老舅啊老舅,您不会是认为我叫您一声老舅就真当我是您亲外甥了吧……那这整个地理系里您外甥、外甥女还真得成群。还看到我就像在镜子里看到你自己……我有那么抽抽巴巴又不修边幅的长马脸么?!”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写满了尴尬和疑惑。
“先别急吧,小崽子!明天晚上还是这个点儿,还是这个地儿,我带点东西给你看,你再决定吧!”这老头突然双眼放光的说,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好吧!好吧!老舅您说的算!明天再见!”我扭着双臂挣脱了他,黑灯瞎火的被一个白发马脸老头抓着肩膀贴近面孔说话绝对不是个多好的人生体验,一转身我就慌忙的逃了出去,身后只留下空旷的大阶梯教室不断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明天!我才不会来呢!太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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