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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房子是1984年春天盖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六岁。在当时来说盖新屋可不是一件小事,定是经过父母亲的千思万虑以及多次请教我的爷爷奶奶和众多的长辈的。待得时机成熟,心里数次反复核算后,方才下定决心:盖。
说盖也不是立即下手,而是因着下定了决心,要提前准备的。准备的时间有长有短。影影绰绰的记忆中我家准备了大半年。地基石头用哪儿的既便宜又好,砖用哪个村烧的,檩条和门窗又如何准备,屋顶的麦秸要提前备好的,还得打听哪个施工队价格便宜盖的又好……关键是工钱和料钱攒没攒够,需要借吗?借又借谁的等等。在盖屋准备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晚都能听见父母亲关于盖屋的事情的商讨,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第二年春天新屋的建设便开始动工了。
施工队是埠南头村的,连老带少,有男有女,窑匠加小工共十多个人。
那时的我没有父母盖屋的忧愁,没有上学的压力。有的是天天穿梭于工地间的蹦蹦跳跳,哟哟呵呵。看他们把大块的石头破开,看他们推车装水泥沙子,看他们搅拌和泥,看他们搬砖上料,看他们扎架砌墙,看木工钉窗造门……
屋的地基是用石头砌的,石头是用拖拉机运过来的,石头有大有小,大的一米见方,小的也不甚小。需要用工具破成一块块的略显方正的差不多大的石块方可好用。
破石头的是本村的一位我唤作大爷爷的本家长辈,还有一位是自己大爷家的哥哥。
破石头的工具也极为简单,小铳子,大铳子,小锤子,八磅锤(工具的名字是后来我又经过父母核实的)。
破石头的过程我是最喜欢看的,从开始到结束,我总是耐心的注目而视,生怕落漏一点点细节而留下遗憾。
哥哥是作为学徒而干的,当然我是不关心哥哥为什么学这个,我也不关心哥哥学这个好不好,也就更谈不上破石头这个活儿带给哥哥什么样的生计了。我关心的是他们干活的过程。
他们总是赤膊而上,全然不将那入秋的一丝丝寒气放在眼里。
哥哥总是寻摸一块大石头,把眼光洒落在上面,先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左看看,右转转,有时也把石头推翻一个跟斗,再仔细研究,似乎终于做到胸有成竹。尔后蹲在石头跟前探头吹去表面的灰尘,用手摸摸石头纹路,双眼凝视,仿佛在和一位老朋友交流一样,谈够了,谈足了,商量的差不多了。顺手扯过马扎,坐定后,伸手摸过大的铳子,大铳子长约20公分左右,一端尖尖的,一端已在铁锤的万次打击下,边沿已经弯曲甚至于卷了下来,表面微微透着光亮。手握的地方油亮乌黑,哥哥再次握上去。在早已看好的地方用大铳子凿了起来,边凿边吹,吹落凿下的石沫。凿声不大却清脆悦耳,铿锵有力,节奏有序,不紧不慢,均匀有致。虽有噪音却不烦耳。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大约3cm长,1cm宽的凹洞便显现在石头的表面,这个洞恰好放下小的铳子(小铳子约莫5公分高,3公分宽,薄薄的,上宽下窄宛如一个楔子,不知道我作这样的描述你们懂不懂),放进去即便不是严丝合缝,也必做到恰到好处。放好了小铳子,哥哥便稳稳地站起来,伸脚把马扎扒拉到一侧,摊平那双带茧的粗糙的大手,掌心向天,吐一些唾沫于手掌心,拽过身边的八磅锤,握住柳木锤柄正待用力的时候总是不忘回头向我大喝一声:闪开,可军,往边上靠。我习惯性的后挪几步,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头和哥哥轮锤的姿势。待我后退之后,伴随着哥哥的一声大嗨。锤便从他的后脑勺后面飞将出来,弧线圆般滑向头顶,柳木柄弯成弓状带动着铁锤呼啸着飞向石头上的小铳子,“砰”的一声闷声,石头应声裂为两半。两块石头伴随着轰隆隆声便倒地不起。
我为此紧张有序的过程总是喊声叫好,哥哥也对自己作出的成绩而面带满意的微笑。
破出的石块虽不周正,大小不一,但经过窑匠的妙手搭建,却往往显的那么和谐,那么规整,让人叹为观止。
地基垒完便是砌砖了,砖是一块一块扔上去的。
扔砖的活路我也是爱看的。扔砖和接砖是有相当技巧的。当年虽没有先进的机器,却练就了人们高超的技艺。木架子下站定一个人,木架上站定一个人,上下两人距离随木架的逐渐搭高而拉远,最高处有五米左右。下面人每次用双手抛一块砖给上面的人,木架子上的人每次总能稳稳的接住,且无一失手。每当砖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时,我总是担心上面的人接不住怎么办?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砸着头怎么办?但这些所有的我想象的担心却始终没有发生,而那些美丽的弧线照样是千万次的重复着,重复着,以至于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些一块块的被抛出的砖总能切断那一道道的蓝闪闪的耀眼的光,光被割断时,我的眼睛也会瞬间逃离于光线之外,瞬间光线复又重现,反反复复,复复反反,直到光线刺的我眼睛疲劳为止,我才会悻悻走开。
那些日子,我总是天天戏耍于工地间隙,看着新屋渐渐垒起了地基,红砖一层层加高,门窗也便安装上了,砌在设定的位置。架木也越搭越高,抬头望去,我总感觉他们会伸手就能采到棉花般的云团般一样,我便兴奋的喊上几句好高的话。
此时和泥的人恰好停下手中的活路,玩笑便每每冲我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爸爸叫什么?”
“知道盖新房干什么用吗?”
“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准备给你娶媳妇用的。”
“我才不娶媳妇呢。”
“娶媳妇还得管着我。”
……
每次说到这儿,他们照例是拄着锨柄,两手搭在柄的顶端,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手背上,边说边笑。我也是笑。爽朗的笑声直冲入云丛中去,惊得站在电线上休憩地家雀都扑棱一下子远飞而去。在湛蓝的天空里打个旋复又飞回来再飞回去,不几次便也不再害怕,又稳稳的落在枝头或其他地方,重新睡起来。
一月有余,四间新屋的框架便赫然矗立在眼前了,红砖新窗,那砖仿佛还散发着硫磺的香味,错落有致平整有序的勾合在一处。窗户齐整整的镶嵌在墙里,方方正正。确实美观高大,我于是开始艳羡这帮人的手艺,甚至于一度曾经把窑匠作为我长大后的梦想。
之后便是上梁,上梁时必定选个好日子,依旧是挂铜钱,放鞭炮,图个大吉大利。剩下的就是培屋顶的麦秸,修饰新屋的墙面,安装玻璃等等。
日子就这样悄然流逝,新屋在一群匠人的日日忙碌、父母和本家人的忙前忙后下,终于落成了!
新屋的落成和后来的搬家自然让家人好一阵子高兴。后来我才听母亲说连工带料一共花费大约两千多元(不加院墙和南屋等,只有北屋的建设)。工钱是三百六十元,母亲始终记着。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父亲总是抱撼的说,因为盖新屋,第二年家里日子过的颇为窘迫,为了还债舍不得多吃油,节俭的母亲落下了结肠炎的病根,到现在偶尔还犯,隐隐作疼。一声声叹气,一句句遗憾,我的眼圈便红了
后来我们全家人一直生活在这所房子里,老房子见证了我们全家人生活的苦难、笑声、坚持、快乐……她为我们全家挡风遮雨,隔阴避日,目睹了大姐二姐的出嫁,目睹了我的求学生涯,目睹了父母亲的日渐老去。直到2006年父母亲搬去城里跟我一同居住,老房子才闲下来。
2013年老房子像个垂暮老人一样始终坚守着,于是我们对他进行了部分修葺。修葺后的她,腰杆又如从前一样挺拔起来,而且显的愈加厚重、从容、年轻。仿佛各个角落都写满了故事。是的,的确是每个角落都写满了故事。
我们全家每年都会回去住几次,躺在她厚厚的臂膀里,我总能找到以往的那种踏实、温馨和心底里忽然升起的一种自信。
老房子,一个见证者,一位守望老人,一层割舍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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