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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十力,严格来说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依然在我们的队伍中发光发热。几乎有他在的时候,各种植入手术都是由他操刀完成!我们都亲切的称呼他“医生”。
认识医生的时候,他给我讲过,三年前由于自己遭遇了严重的中年危机,几乎所有作为一个男人能遇到的不幸都在那一年降临在他头上。父母重病相继离世,儿子叛逆参与群殴致人死亡被收监改造,自己在工作单位更是疲于应付那令人作呕的院方与医药公司的幕后交易,偏偏还卷入医疗事故,平白无故摊上了官司,婚姻也在这是出现了危机!
终于在一个暴雨的下午,医生一觉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拉开窗帘,风雨席卷着马路上的垃圾袋,蜿蜒起伏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在那一瞬间崩溃了,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于是医生毅然服下了半瓶百草枯,然后躺在沙发上,在这等待死亡的间隙里顺便回忆一下自己的生平!
记得小学的时候,母亲去接自己放学,总是很难在都穿着校服的人群里认出自己,有时他走到母亲面前,母亲还是流露出审视的眼神,接下来他们便又气又笑的回到家,做上一桌好饭菜。自己初二就早恋了,那个写过几十封情书的女孩他连手都没拉过,她是多么的像个假小子啊!相起农村老家的牛哞依稀,鸡鸣犬吠和清晨家家户户茅草房顶的炊烟。那雨水洗过的清晨,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想起第一次填报志愿。想起产房里妻子的撕心裂肺和儿子第一声啼哭。想起医学院入学时的宣誓。想起读过一本书,说是每个人的灵魂其实都被寄存在了西藏,而一副幅皮囊被抛向了人间!
渐渐的,他开始与生活中的苦难达成和解,对糟糕的生活浮起一丝留恋。但他知道,百草枯从来都是一滴毙命,误食的人没有能活过三天!他还是选择来到医院,自己走进原来的工作阵地ICU重症监护室,只是这次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己。他不光回答了同事所有的诊疗询问,还一起探讨了自己的治疗方案!即便医生自己知道,这种味道像格瓦斯般爽口的农用药水从来都是无力回天!他却完全摒弃了任何消极的想法,一心只想做一个合格的病人,积极配合同事的救治!
经过一系列的急救措施,洗胃,洗肠和各种抗生素的大量摄入后,又做了大量的化验和检查。四肢和胸部也接上各种管子和导线,对身体实施全面而精密的监控!直到晚上,医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躺在床上,他甚至想起医院附近马路边的啤酒和烧烤,这种被所谓专家列入垃圾食品名单的美味,虽然自己没有拿来做过化验分析,也没有真正的找三五人吃上一段时间来做实验印证。作为医生,他还是很自觉的杜绝这样的食物出现在自己的食谱当中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总冒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伴随着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医生浅浅睡去,第二天醒来,身体无比的疲倦,就像是在梦里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一去做了一遍。他清清嗓子,想咽下一点唾液,感觉口干舌燥,喉咙也略微有些瘙痒。刚开始像是蚊子飞进嗓子眼,又像是吃到了一根毛。连续的干咳后,逐渐有一些刺痛的感觉,中午过后,便开始咳出一些血渍了!
医生知道,是毒素开始绞杀他身体脆弱部位的细胞了。这一天,已经没有再做过多检查,只是大量服用各种药物,希望能抑制毒素扩散和综合掉已经留存吸收的毒素!下午,他很勉强的跟同事讨论了下身体的各项指标,甚至提出申请,自愿无偿尝试医药公司的新药和实验室的治疗方案!
在签下试药协议书的时候,他想过放弃,选择体面的死去。那种之前决绝的寻死念头此时反而显得十分无力!他不敢去面对,生命如果就此结束,那么有生之年的所有糟糕都会被定格成烙印。但凡还有一丝机会,哪怕仅仅是多一些时间,他就可以用一千种方法让自己过得优雅惬意,那种雄心勃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
这第二天晚上,医生完全没有了睡意,因为身体的极度不适,也因为他头脑中思维活动的无休无止。没有支会或者恳求,曾经冷眼相向的妻子和不怎么联系的亲戚都一起到了医院,整夜陪护!同事也告诉他,接下来,身体的各种不适,都是毒素攻击身体的正常感知,不过已经对他身体做了很多无痛处理,能最大程度减轻他的痛苦!只要配合治疗,更重要的是坚定信心,情况就可以更好的得到缓解!
夜里,医生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剧烈绞痛,仿佛有一根鱼线把肚子里的肠子和胃都紧密的缠绕捆绑,并且两头被人拽在手里使劲拉扯!天亮的时候伴随着肝痛,肾脏胀痛,心脏灼痛!那些以前在透析室屏幕上看到的病人的五脏六腑,现在他才真正感觉到它们在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在影像上看到的和神经上传来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再先进的透析器都没有这种感觉来得真切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肝脏在慢慢被腐蚀成泷水流入腹腔!
下午,医院领导和几年没见的朋友还有同学陆续有人来探视!作为看惯生离死别的医生,他明白,自己大概如何也多熬不了一天了!恐惧的是,他能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的逐渐死亡!就像一辆老火车暴露在空气中被一点点腐蚀剥落!这不光是肉体上的痛苦,亦有精神上的折磨!
医生告诉我,他当时以为这样清楚的看着自己逐渐死掉,是世界上最惊悚的事情!身体的极大痛苦,对人生的不舍,还有对死后世界的未知,都让他充满恐慌!活下来后,他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狼狈!直到他察觉那种经历和感知不仅仅局限在一个个体身上,而是笼罩在一个群体或是整个人间的时候,那种迷茫,恐惧和绝望,才是真正彻头彻尾的!
说到这里,也许很多朋友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但恳请大家多一点耐心和包容,让我把故事讲完,虽然故事和这条路都漫漫没有尽头,为了好奇也好,正义也好,我也会继续走下去!虽然此时我亦如医生迷茫与绝望!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更不知道我走不动的时候是否有后来者能握住接力棒!我只想从头说起,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事记录下来,因为它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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