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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醒了过来,方才意识到父亲将我从龙椅上拉下来的那一幕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但我总觉得那梦实在太真实,真实到我还不能立即放下那份仇恨。“呜——啊——” 外面传来了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刺激着我的耳膜,如冰凉的水朝我泼了过来, 让我的意识清醒了很多,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接着,父亲粗暴愤怒地咆哮在我的耳边震颤,彻底击垮了我残存的最后一丝平静:
“你这个贱妇!哭什么哭!哭也要把你卖给王老拐!妈的!”
什么?卖给李老拐?我像是被什么重重敲打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王老拐是我们这王家寨出了名的坏人,他和父亲一样都是嗜赌成性,只是他比我们家有钱。别看他每天一瘸一拐的,可就是有能耐打女人。前些年,自己的老婆被打跑后,再没有哪个女的敢嫁给他,现在只有他和他的女儿翠巧相依为命。如今,母亲若嫁给那种男人,岂不是生活的更加悲惨?不可能,父亲一定是故意在恐吓母亲,或许是我自己听错了。但尽管这样想着,我还是能从这看似平常的争吵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和不安。
“我不去!呜——我去了蛋儿怎么办?我不去!呜——”
“什么?你不去!王老拐都把那三块大洋给我送过来了,你现在说不去!你放心,你嫁给王老拐以后,铁蛋我养着,保证不比你在时活得差。更何况,他都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还需要你这个做娘的操心?”
他们的争吵声一次又一次刺激着我的神经,折磨着我的灵魂,我怕极了。虽然“王老拐” 这三个字搅合着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出现,我还是很不情愿地去相信,我的母亲真的会卖给他,从此成为王老拐的妻子。但,我越是这样想,不安的情绪就会越发狂热的躁动起来,直到把我逼出了懦弱的眼泪。
房间里的空气沉闷极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感到窒息。我有一种想要出去透透气的冲动,但我不敢,我不敢被父亲看到,尤其是现在的父亲看到。我哆嗦着下了床,尝试着把我的脚伸触到地面上,然后像瘦小的幽灵一样,忍着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声,小心翼翼地向房门挪动。
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到人影绰绰——那是我的父亲和母亲。灰头土脸的母亲正瘫软地斜倚在厨房的门框边,衣衫不整,焦黄扭曲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无奈,一滴滴浑浊的泪水伴着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她那双目失明的眼里流淌了下来。而父亲如一头愤怒的犟驴站在我母亲的面前,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张皱纸,另一只手指着我的母亲就是破口大骂,口水从他的嘴里向我母亲疯狂地喷溅过来,以至于我分不清母亲衣服上沾着的是泪水还是口水。我的全身被害怕层层包裹着,以至于我已经听不清他们之间的争吵声,天与地对我来说也变得异常寂静。
突然,父亲挪到母亲的身边,伸出那只干裂的黑手一把攥住了母亲的头发,牵着母亲的头朝着门框狠狠地撞去。母亲哭得更加厉害了。我想要跑出去救她,但不知怎么了,这种冲动的情绪越强烈,我就越没有勇气。此刻,我真的想要再次坐上那把梦中的龙椅,拥有无限的权利,加倍的去惩罚我眼前的那个粗暴的男人,且任何人都休想把我从龙椅上拉下来。我懦弱的看着,天真的想着,身子还在不争气的哆嗦着。
忽然,门因为我的不注意而动了一下,发出了“叽叽哇哇”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更加担心起来。但,机警的父亲似乎已经察觉出来,他松开了攥住母亲头发的手,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有些不知所措,想要逃离,但双腿像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叽哇”——刺耳的声音传来,父亲已经狠狠地推来了门,整个人都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害怕地望了一眼他狰狞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着。这时候,他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像梦中他把我从的龙椅上拉下来那样,把我一下子拉扯到了母亲的面前。看着我痛苦狼狈的母亲,我竟然已是无话可说,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娘” 。
“铁蛋!”母亲停止了哭泣,一边伸出双手向前来回摸着,一边焦急地说:“铁蛋!我的乖儿子!快来让娘摸摸!”
此时,我再也控住不住自己,一把甩开父亲攥住我胳膊的手,扑倒在了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双目失明的母亲慈爱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泪流不止,哭得让人心酸。
“今天就让你们母子俩好好哭一场,聚一聚,明儿王老拐就来接人!哈哈哈!”
父亲说罢就得意洋洋地跨出了家门,但他令人心悸的笑声仍然在这苍茫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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