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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面跑着,王老拐拖着一条残腿左颠右颠地追,嘴里一个劲儿骂着我和我的母亲,乡亲们都站在那里乱哄哄地笑。但他这个瘸子毕竟撵不上我,不一会儿我就他甩得没了踪影。在奔跑过程中,我有一种如获新生的快感,这种快感让我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但目前我的处境毕竟是艰难的:我母亲死了,家也回不去了,地主大院更是要避而远之,我该去哪里呢?难道我生活了十六年的王家寨从此没有了我容身之地吗?我打算去镇上谋一份差事,可是我现在又累又饿,心想着能够先好好歇一歇,填饱肚子,再往镇上赶。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翠巧——这个懂事机灵的姑娘,希望她能够帮助我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
我直奔王老拐家,顾不得多想,一下子推来了他家的门,然后像一堆松散的机器零件瘫坐在他家的院子里,温暖的阳光安静地洒在我的脸上,我感到很舒服。
“翠巧!翠巧在家吗?"我气喘吁吁地呼唤着。
“谁呀!”
翠巧就从里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她现在还有点跛,大概是昨天被王天霸踩了一脚后,伤痛还没有消失。她一见到我,立马露出惊讶而喜悦的表情,说:
“呀!铁蛋哥,你咋来了呢?”
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她一听我娘死了,竟伤心地哭了起来,然后开始抱怨道:
“我爹咋这样啊,把你卖到地主大院,还出的来吗?再说了,王天霸就是个大坏蛋,他昨天咋对你的?我爹这不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逼吗?”
我叹了口气,接着带着催促的口气说:
“现在先别说了,赶紧给我找个地方躲躲,我踏踏实实地吃饱肚子,然后再想法子,看看能去哪儿。”
翠巧引着我来到院子里靠墙的一个位置,那里放着一个裹了一层厚厚茅草的木板。她弯下身掀开了那块木板,下面竟然是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她说:
“这是地瓜窖,里面空间挺大,就放了一些杂物,只是比较黑,比较热,你可以先将就将就。快进去吧,一会儿我爹可能要回来了。快点!”
我听了她的话,便慌慌张张地下了洞口之中。
正如翠巧所说,这地瓜窖黑咕隆咚,沉闷燥热,我似乎还能闻到地瓜的味道。翠巧在上面给我递来了两张大饼,我拿着大饼,躲在杂物后面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两只耳朵在专心倾听着上面的动静。不久,就传来了翠巧和王老拐的对话声。
“爹,你干啥去了?”
“哎呀,累死我了!铁蛋这小子跑得可真快!”
“铁蛋哥咋了?”
“铁蛋娘死了!”
翠巧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惊讶地问:“啊,啥时候,为啥死?铁蛋哥太可怜了,那他以后可咋办啊!”
“咋办?好办啊!我把他卖到王天霸院子里去,他也有地方呆了,我还能挽回我那三块大洋的损失!”
“爹,你这不是要了铁蛋哥的命吗?王天霸啥人谁都知道,铁蛋哥到那里,能够好日子过吗?”
“什么要了铁蛋哥的命!哦,对了,别整天在我面前铁蛋哥铁蛋哥的了,听见吗?妈的,这小子能跑哪儿去呢?”
一听这话,我不禁一阵窃喜。王老拐啊王老拐,你尽情找吧,让你在王家寨找个遍,也想不到我就在你家院子的地瓜窖里!
我不知道王老拐有没有再出去找,后来翠巧又给我送了一些水和食物,让我继续在地瓜窖里呆着,不要乱跑。
那天夜里,我在地瓜窖里做了个梦。梦境中,我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像一个瞎了眼的流浪汉,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看不清脚下的路,但尽管如此,我还在走着,盲目地走着,仿佛只有走才能证明我体内的血液还在流动,我的鼻孔还在喘息,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还没有死。多少次,逃离这团黑暗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但又一次又一次让我向黑暗无奈妥协,并最终不得不适应黑暗。自我记事儿起,这么多年来所遭遇的一些变故,所见过的一些人都在此时此刻变得更加深刻起来;同时,耳边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母亲生前最后一夜的绝望的哭泣、有父亲离家前的训斥声、有王老拐的冷言冷语、有南天霸的恐怖笑声,当然,还有翠巧的声音、杏儿的声音、二太太的声音、乡亲们的声音。这些声音,如被倒进了一口大酱缸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就在这样的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闷的黑暗中,我却嗅到了一股暖烘烘的地瓜的味道,那味道是在祖辈们世代耕耘的黄土地中孕育,并带着些田野的清新、汗水的苦涩和生存的希望,让我倍感亲切和温馨。我想这也就是我对这片土地的热忱和对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的情意所致。
就在我还在盲目地走着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不远处竟出现一束黄橙橙的亮光,而那束亮光所笼罩着的正是一把金灿灿的龙椅。这把龙椅和我在戏台上见到的一摸一样,威严大气。我喜出望外,想要走进那把龙椅,但是那把龙椅却在渐渐远离我,让我可望而不可即。我飞奔向前,可是脚下突然打滑,把我从虚幻的梦境再一次摔回到了现实。
我在地瓜窖里也不知道呆了几天,王老拐始终没有发现我,翠巧依然是一日三餐的给我送水送饭,这样踏踏实实、不担惊受怕的日子竟然我对这个地瓜窖产生了一些依恋,对于去镇上谋差事的打算也只能暂时搁浅。
一天,翠巧告诉我,王天霸为了欢迎县里来的一个大官,请了戏班子,打算在王家寨唱三天大戏。我心想,王天霸这个家伙,南天霸一向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走得特别近,和他的那些狗腿子对待他一样,总是处处巴结,曲意逢迎,投其所好,一看到他那张狡猾谄媚的嘴脸,就让人觉得恶心。
“不过王天霸说,请戏班子、款待那个大官都需要花钱,所以就命我爹把乡亲们的租子和欠的债都提前收上来,另外还要多交一点租子。老光棍不乐意,顶了一句嘴,王天霸知道以后,就把他吊了起来,打得可惨了!唉,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好可怜!”翠巧语气中已经带了点哭腔。
老光棍虽然性子执拗,但心眼儿好,平时没少帮我家。有一年家里断了粮食,我和母亲只能吃野菜啃树皮充饥,老光棍了解情况后,主动给我家送来了一小布袋杂面和两吊子红薯干,这份恩情我无法忘却。
“不行,我要去看看他!”我说。
就在我准备从地瓜窖里爬出来的时候,翠巧一把又把我推了下去,说:
“这大白天的,现在出去的话,万一被我爹发现,你可就惨了!现在最好不要出去,我替你了解下他的情况吧!”
在她的一再劝告下,我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最终只好背负着无奈和自责的包袱老老实实地呆在地瓜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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