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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上大人把我带到二楼去训斥了一顿,大概的内容就是,她对我关于‘对希尔薇的感情’回答的模糊搪塞很不高兴,要我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知道,希尔薇现在正独自面对着父亲,父亲决不会放弃这个套话的机会,她恐怕会被父亲吓到。于是就想随便说点什么,赶紧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但母上大人不吃我这一套,她告诉我如果不说真话就别想吃饭了,两个人一起在楼上饿着吧。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除非人生经验够多,不然的话,事情想得越多的人会越加矛盾,在思想上对自我的探究会产生逻辑驳论。
反正不管如何,从对话中我听出来了,母上大人就是想要让我承认希尔薇对我有感情。
这么说一说安抚她也没什么,更何况我觉得希尔薇确实挺喜欢我,我也挺喜欢她的。
于是我就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只能说真话了’的无奈样子,按照她的意愿说自己确实察觉到了希尔薇的感情。虽然自己也挺喜欢她的,但因为没有到达那种程度,而且她年纪尚小,所以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这下子,我的回答终于让她满意了。
“果然如我所料,乖乖承认不就好了,还浪费这么大功夫,饿了快半个小时了吧,走,下去吃饭。”母上大人开心起来,她好像完全没有继续往下探究的意愿,乐颠颠的拖着我下了楼。
为什么不往下探究呢?她不是应该问我对这份感情有什么打算吗……我连回答都想好了……是因为她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不,或许只是不想干涉我的私人情感?
被母上大人拖下去时,我把视线转向一楼,才发现希尔薇正在楼底望着二楼,我们视线相聚。
我比母上大人抢先一步来到楼梯尽头,自然而然的牵起希尔薇的手,站在原地,打量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看得希尔薇脸红了起来也没有发现她有哭过的痕迹。
我站在楼梯尽头向左侧看了一眼,发现了父亲的身影,忍不住向他看去。他正背对着我们,手拿着一副老花眼镜,并没有戴上,而是放在眼前,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张报纸。
看来他们相处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过,光是看的话,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是要直接问希尔薇。
我低下身子,假装帮希尔薇整理衣服的同时低声开口问她。
“我爸有没有吓到你?他问了你什么吗?”
“没有,先生的父亲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心里其实很善良呢。”希尔薇先是摇了摇头,回答了我的前一个问题。接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悄悄看了我一眼,继续回答道,“先生的父亲问了我以前的事喔……他好像不相信先生您告诉我的说辞,我就把实话告诉了他……先生,这不会给您带来问题吧?”希尔薇希冀又不安地看着我,似乎是怕她给我造成了什么麻烦。
“不要紧,”我摸了摸她的头,“反正我本来就知道这是瞒不过父亲的。”
感受着头上的温暖,又听见了我的安抚,希尔薇放下心来,嘴角不自觉地有了温暖的弧度。
“赶快吃饭啦~赶快吃饭啦~”母上大人高高兴兴地从我们身边穿过,她瞥了我们一眼,故意作怪地说道:“谈恋爱可不能当饭吃哦。”语气别有深意。
希尔薇没有反应过来,怔然了。我赶紧在她感到不好意思之前扯开话题:“嗯,赶紧吃饭,在楼上瞎谈了半个小时我都已经饿了……希尔薇你吃过了没有?”似乎是一句废话,不过总是能让希尔薇转移注意力的。
“啊……是的,我已经吃过饭了,先生请快去吃吧,饿肚子很不好受喔?”希尔薇听见我的问题,从怔然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了,迷糊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回答道。
我坐在了餐桌前,希尔薇跟在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会儿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知道了母上大人那句话的意思。脸红红的,发现我转头看她,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真的是很可爱,我的希尔薇。
解决完午饭后,还没等我跟父亲说话,他就先主动和我说话了。
父亲把报纸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把眼镜取下来叠好,放在报纸上,而后站起身来,转头看我一眼,说道:“阿星,跟我过来一下。”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父亲的声音中总是听不出喜怒啊……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估计父亲是要和我谈谈希尔薇各方面的事了,我倒不大觉得父亲会因为我没说真话而指责我。
听见父亲的话,希尔薇又不可避免的担心了起来,但是这次母上大人倒挺会看气氛做事了,缠着希尔薇尝尝桌上的菜,让她没有注意力去担心。
跟着父亲来到客厅前的走廊,父亲停了下来,靠在墙边,不知何时已经抽起了烟。
父亲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嘴上的烟,深深吸了一口,他在烟雾缭绕中闭着眼睛沉默不语,我等待着他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着,使得气氛有些凝重,最后,父亲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拿下嘴里的烟,同时开口了。
“我已经知道那孩子的身世了,也就大概了解你的做法了。”
这算是……接受希尔薇了吗?我心中一动,说道:“那您……就不应该赶她走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赶谁走,你怎么会这样想。”父亲似乎是苦笑了一下,而后马上又严肃了起来,“说实话吧,办正式的抚养手续很麻烦,这里面涉及的太多了,很快做到是不太可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公民的个人户籍之类的……这些麻烦的事可以等以后再谈,现在我想先向你确认的是,你确定你能照顾好她吗?”
父亲的口气十分凝重,他以令人难以对视的、黑沉沉的目光看着我,让原本高兴起来的我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我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照顾希尔薇的方面并没有太大的错误,于是就以肯定的口气回答道:“可以。”
“哦,是吗?”父亲板着面孔,以一种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方式笑了。我不知道他的笑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对我的无知感到好笑。父亲的笑容很快消失,他继续沉声道,“你让她接受教育了吗?她没有身份,没办法在正规的学校上学,但是可以另辟途径上学。就算不这样做,你也应该请一个家庭教师教育她。抚养一个孩子不只是给她吃喝那么简单,我看你是懒散惯了,没有尝到为生活奔波的滋味。”
我没有说话,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没有做到位,我可以自己教育希尔薇,不过我并不希望她去上学……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懒惰,这是事实。
父亲看我没有说话,便继续抽起烟来,他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看我一眼,似乎在给我思考的时间。
其实……对希尔薇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正规的方式领养她,让她有正式的身份,这样她就能去大城市上学了。
只是和我待在一起,在这个严重落后的小镇上,她永远都没办法看见外面的世界,没办法接触到更多的人,更多有趣的事。
我锁住了她,或许她不会在意,这却会是遗憾,我应该让她拥有比这更多的。
但是……我不想这样。
“我会照顾、教育好她的,我会让希尔薇能够独立生活下去……”我开口了,看着父亲,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说话时牙齿的每一次落下、每一次碰到舌尖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声音在口腔里悠久的回荡,最后被用力的吞了进去,凝结在我的内脏中,又通过血管散布在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认真地发下誓言真的会有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来源于你说了什么,而是你自己在心中的考量。你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就下定决心去前进,懒散惯了的我终于又有了这样奇妙的感觉,而这感觉来源于: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我会让希尔薇以她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
是的,这世界欠希尔薇太多了。这个世界应当让她完成自己的梦想和希望。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和父亲谈妥,听见我的答案,他只是长久地沉默。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看了我一眼,说道:“……随便你吧。”然后就向客厅走去。
应该是同意了吧,父亲如果不同意就会明确拒绝,他不会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
“哎,两位大人物终于讨论完了,还知道回来……”一看见父亲和我沉默着回到客厅,母上大人就刻意幽默了一句,刚想夸赞自己的笑话,结果看到了父亲嘴里的烟。她直接拍案而起,上去就把他的烟抢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批评。
父亲最拿母上大人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低头挨批。
这一幕总感觉有种莫名的喜感,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视线稍微向上抬,穿过父母,发现希尔薇站在楼道边。她也向我这边看来,轻声和我打了个招呼。
看她紧张的表情,应该是在想着我和父亲的谈话吧,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就好像受到审判的犯人一样。
我来到她的身边,低下身子,看着她那接受判决般的表情,心里感到些许难受。
于是就赶紧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道:“不用担心了,父亲已经向我保证让我来照顾你了。”想来以父亲那样别扭的性格,能说出‘随便你’,也就是同意了吧。
“真、真的吗?”希尔薇惊喜地笑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诚恳的目光看着我,再次低声感谢道:“谢谢……谢谢您。”
“不用谢啦,一家人之间谢什么?”看着希尔薇露出了笑容,表情也终于平和起来,我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今天一整天都一直很担忧吧……真是辛苦你了。”
之后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略微小憩了十几分钟,然后要去诊所工作了。
父亲自不必讲,他以监督我工作的名义跟我一起去。让我有些无奈的是,母上大人像是要去观光一样硬是要拉着希尔薇一起去诊所。
说起来吧,我的诊所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为什么就非得去那玩呢……诊所是工作的地方,让母上大人那么爱玩的人在那里闹成何体统,总觉得会很麻烦。
父亲对母上大人的决定似乎也不满意,一直示意我别让她得逞。
“不是说要去看您的本家吗……”我推阻道,“您就先去看看本家吧,下次再去,反正我那里也没有什么。”
“不用那么急啦,我还没有做好去本家的准备呢,”母上大人摆了摆手,开口拒绝道。她又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问道,“喂……你不会是嫌老妈麻烦吧?”
嗯……一下就被看穿了,我赶紧在脑中寻找着合适的解释,结果母上大人先我一步开口了。
“嫌我麻烦也没什么,反正你那里确实也没有什么,我也可以带着小希去街上买衣服啊。”母上大人考虑了一下,问道,“小希的衣服在哪里买的?我想去看看。”
小希的衣服……是要去那个奇怪的老板娘的服装店吗……虽然她那里稍有些恐怖,却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更何况那里的衣服确实很好啊。
正好我最近都没去,就让母上大人代我为小希买几件热天穿的衣服吧。
“是在……”我回想了一下那个服装店的位置,发现自己虽然知道怎么走,但是却没办法说出来,于是只好问希尔薇道:“小希,你知道怎么走吗?”小希也去了那里几次,如果实在没印象的话,就让我带她们去吧。
“嗯……”希尔薇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回答道,“我知道,就让我带阿姨去吧。”
真是省了我一口气,小希确实有个好的记性。不过母上大人的关注点不在希尔薇知道位置在哪儿,她似乎不满于希尔薇对她的称呼。
于是母上大人在希尔薇背后迅速伸出双手,揉起了希尔薇的脸颊,让她一阵害羞地脸红,同时母上大人又幽幽地开口了。
“怎么能叫阿姨呢,应该叫妈妈啊,知道错了没……”
闹了一阵儿之后,我们一家人又重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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