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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习惯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我站在镜子面前，一边抓着兜帽的帽檐，尽可能让兜帽在不引人注意的程度上尽可能多的脸，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到。
兜帽这种东西，原本是地质偏沙漠的殖民星球上的人们穿来遮挡风沙和烈日的服饰，后来经过演化却变成了像是旅行者的代名词一样的东西，说到兜帽就是旅行者，说到旅行者就是兜帽，人们会习惯性的把这两种概念捆绑在一起。
打扮完，我把装着肉块和水的羊皮袋背在身上，在胸部的口袋里放上微型粒子加速终端和房间钥匙，走出了旅馆。
卡夫卡他们三个早早地出门物色要拜访狮族总督时要带的伴手礼，韩木一早上只喝了一点水就出门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就剩下我一个也挺无聊的，既然是旅行者，那总窝在房间里反而会引人怀疑，索性到处转转看好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德雅哈呢。
要不要给师傅带点特产呢？我一边想着给师傅带些什么东西，一边锁上了房间的门。
【分割线】
韩木一交叉双手放在大腿上，慵懒地靠着椅背，挑着眼睛静静地观望餐厅的大厨在餐厅正中央庖丁解牛一般的表演，不过这位大厨既不是庖丁，解的也不是牛，而是巴尔克洛威亚人赖以生存的主食，羊。虽然用庖丁解牛来说未免太过牵强，但那位大厨熟练的进行放血、拆皮、卸骨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沉睡过久的韩木一脑海中只想到了这一个成语。
然而，整个餐厅里，会注视着大厨解羊的食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餐厅里的巴尔克洛威亚人，甚至包括外星人，没人在注意大厨上下纷飞的刀光，仿佛这一系列优雅的动作就像水之于鱼、空气之于鸟一样习以为然。
也就是说，身处这家装潢精美，品味高雅，地段上佳的餐厅就餐的，往来于各个星系与文明的官宦富商，面对一场以表演性质上演的解剖，连喜好和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产生，他们对这种既文明又野蛮的表演早就习以为常，就连刀尖插进羊儿颈动脉以前，因求生本能而喊出的凄烈的叫声，和断气前气管所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咻咻声，都没能吸引到这些人的注意力。他们的脑海里只想着它的肉，或者是接下来去哪玩，那单生意应该怎么谈，诸如此类的事。用刀具这样原始的工具，去宰杀食用动物，甚至是拿来做表演，这在现在二十三世纪的地球人简直是残忍至极。如果这事发生在地球的高端餐厅里，那表演的厨师连同餐厅的老板早就被动物保护组织告上法庭了。
韩木一并不讨厌这种表演，但也远远谈不上喜欢。这种方式对他而言，效率太低了，地球的猪肉食品加工厂的流水线宰杀要比这种方式有效率得多。他之所以一直盯着看，单纯是触景生情，想起小时候了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菜市场附近有一家会现场杀猪的肉铺而已。
“哦？这位先生喜欢这样的表演？”
韩木一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到一个带着牛仔帽，帽檐压得很低的高大狮族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地球人的韩木一本来身高就比起巴尔克洛威亚的男性矮上三四十厘米，现在还是坐在椅子上，从下面要看清来者的脸并不是难事。韩木一看清了那张脸，正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微微的一笑。对方并没有让自己等很久，这让他对眼前这个自顾自地拉出椅子坐下的狮族人生出了好感。
“每个巴尔克洛威亚人都会早早地学着怎么去处理活羊，巴尔克洛威亚有句俗语，【自己杀的羊才好吃】。久而久之，巴尔克洛威亚人的体味都快变成羊血的味道了。”说着，狮族人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旋即又说道，“不过我的妻子们却没办法理解这份浪漫，每次杀羊都躲得远远的，实在是可惜，可惜啊，哈哈哈。”
来人自顾自的开始唠家常，韩木一并不以为然，微笑着看着对方眉飞色舞的样子。他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餐厅门口背对着他们矗立的两个黑衣狮族人，还有他们从衣服下面凸出的微型粒子加速终端的形状。就在这位来客坐下以前，已经有数名黑衣人坐到了餐厅的角落里，装作在看菜单，实际上却始终盯着这张桌子。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也不会逃过韩木一的眼睛，但他却放任对方掌握现在的状况，把自己置于火力范围内，不光是因为他有安然离开的自信，还因为他藏着数张底牌。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的，要是为了杀他，该来的就不是这几个护卫，而是一整支军队。
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狮族人男性终于发现对方对自己的话兴趣寥寥，神情稍稍有些失落。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不再赘言，等待对方开口。
狮人族的男性沉默了将近两分钟以后，韩木一这才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淡淡地说道：“没想到，先生居然会用【先生】这个词，说实话，我还真是惊讶到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表情说明，这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这个词以后一定会在巴尔克洛威亚流行起来的，阁下大可放心。”狮族人打趣道，“我是不是应该去申请一下专利呢，我可是第一个在外交场合上用这个词的巴尔克洛威亚人呢。”
“那阁下恐怕还要多个荣誉，第一个在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建立、使用【专利权】的人。这该为狮族聚集地创造多少的财富呢，真让人羡慕。”韩木一如此回复。
说到这里，狮人族的男子放声笑了起来，韩木一也笑了起来，虽然笑着，可两个人彼此相视的眼神却默契地慢慢变冷。虽是客套话，可也算是两个人初次的交锋。对方没有否定，该是默认了吧。
韩木一正这么想着，狮人族男子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反倒是话锋一转，身体大幅向前探出，几欲与韩木一脸贴着脸。那露出食肉动物獠牙的笑容上是两颗琥珀色的眼睛，其中包括着两粒小小的黑色瞳仁，没有杀气，却让身为杂食动物的韩木一感觉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我看起来很像会为了个人利益出卖帝国的人？”那颗皮笑肉不笑的狮子头压低了声音，像极了野兽猎食时发出的咆哮。
韩木一的眼睛一瞬间露出的怯懦并没有从他的眼中溜走，他狮人族的男子非常了解这个眼神。即使已经相处了数年，他的妻子们在亲昵的时候面对自己突然性的举动眼中也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他没指望她们能克服这种本能的恐惧，也没指望自己的脸能吓到韩木一，怎么说他也自认是狮人族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要是真因为这种举动把对手吓到了，他就算赢了也会自闭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韩木一只是深呼吸了五次，眼神稍稍恍惚了一下，便轻蔑地笑了一声，挑衅一般把额头顶在了自己的头上，像要比谁的眼睛更大一样回瞪过来，期间没有眨过一次眼睛。
狮人族男子和韩木一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但跟随他而来的护卫们却都紧张地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尽管狮人族的男子摆手示意他们放松，可谁也谁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们只能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不妙的举动。
“你若是目光短浅的宵小之徒，也不配我专门抽时间来这种地方等着。”韩木一毫不畏惧的顶了回去。不过由于身高问题，再怎么顶也没办法把狮人族男子的脑袋顶到他那边，除非他愿意不顾形象站起来，那可就成了现场表演的顶牛了。这两个人是来对话的，可不是专门出来给这家餐厅慰问表演的。一介总督和一个文明最高领袖的代表像六岁儿一样当众表演顶牛，那得是什么身份的人才配看这种滑稽戏。
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个人的额头总算是免受挤压之苦，离开了彼此的肌肤。
狮人族男子，狮心王理查坐回座位，两只手放松地放在了桌子上。韩木一也是如此，不过理查是两只胳膊像狮身人面像那样平放着双手，而他则是用双手撑着下巴，就姿势而言，韩木一这边要更无礼些。
手都放在桌子上了，就说明两个人都已经准备谈了。
先发起进攻的是韩木一。
“总督说自己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帝国，我看也不见得吧。西德雅哈的警察们没有见过，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人像库里没有她现在样貌的数据，但总督阁下应该不会因为曾经的小孩子长大了就彻底认不出吧，巴尔克洛威亚又没有完全变态发育的昆虫人。”
“我现在也可以让军队封锁整个西德雅哈，几天时间而已，还不晚。”面对韩木一的进攻，理查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想笑。何等稚嫩的想法，这样也配代表地球？地球联邦，看来不过只是些从银河角落里滋生出的虫豸。
“是我轻率了，请原谅。”韩木一干脆地认了错，本来就没打算用提高价码的方式拉拢理查。就像韩木一说的一样，如果理查是靠钱就能收买的世俗之徒，那亲自来见他也未免太掉价了。那种人，连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资格都没有。这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
“不过，总督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不是吗？不然也不会受邀来见我了。”
“我还没收到邀请函呢。”
“总督阁下说笑了，我们是客，应该收邀请函的是我们。”
不是【我】，而是【我们】。韩木一看到理查的眉毛稍微动了一下，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对方把主动权交还给了自己，而且是双手恭敬奉上的，那岂有不拿之理呢？
理查换了个姿势，用右手撑着下巴，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修剪的短短的胡茬。他没有急着回答韩木一的问题，而是勾起嘴角，用从容的语气问韩木一：“你说你邀请了我，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您的人从我们还在太空的时候就在观察我们了，跟我来的是二线情报员和纯粹的士兵，他们察觉不到也就算了，我要是也察觉不到，那也太愧对派我来的那位大人了。”
“那位大人？地球联邦的主席？”
“得了吧，那个男人不过是个摆在台面上的人偶。如果有一天联邦的那几位说要解散联邦回归五大洲二百三十三个国家的制度，他也什么也做不了。”
“那您是代表谁的呢？”
说到这里，韩木一卖了个关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道；“现在还不是以那位大人的使者和总督阁下对话的时候。”
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韩木一的话和自报身份没什么两样。他本想着能用自己代表的那位人来让理查正襟危坐，却不成想，对方并没有像革命军的那些人一样对自己的身份惊为天人，反而流露出了明显的敌意，其浓郁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
“你小瞧我了。我不怕死，狮人族的男儿女儿个个都不怕死，我巴尔克洛威亚帝国两百八十七亿子民个个悍不畏死。我们和银河帝国打过的仗只是名册就能填满一个书架，我们不会害怕和银河系再打一个书架，哪怕是举族战死，也不会有一个人抛弃【创生者】造物的荣耀，向【毁灭者】低头。如果阁下只是为了传达这个意思而来到巴尔克洛威亚帝国，那我奉劝你，在我的军队封锁这里以前，滚吧，滚回你那炸得面目全非的银河系去。想打，巴尔克洛威亚人随时奉陪，到时我一定会第一个杀进地球，生啖你肉，渴饮你血。”
看走眼了。热衷于接受地球的新事物，又注重发展经济，还大肆将自己的资产放到市场里，原以为他不是个贪图利益的资产家就是个贪图享乐喜好新鲜玩意的官僚，没想到竟然是个有骨气的汉子。曾经是神语者造物的巴尔克洛威亚人不可能不知道和神语者作对是什么下场的，即便如此他却仍然能挺着胸口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那副神情，分明是个随时准备为国而死的死士，哪里是贪生怕死的官宦。该说不愧是神语者的造物吗，韩木一心中对理查的评价不由得上升了一个等级。自己还是不够客观，下意识地把地球的官僚形象放在了理查的身上。也是，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也不能把狮族聚集地经营到仅次于狼族以下。
只是，两百八十七亿啊……
理查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已经无意再和韩木一多废话了。他站起身来，即将扯袖离去。
“总督不必如此激动，在下今天并不是代表神语者大人而来的，我今天是作为米哈玛密德西瓦纳尔逊克赫兀娅殿下的使者，前来问询总督大人家住址，好改日登门拜访……”
“不必，我和反抗皇帝陛下的反贼没什么好说的。”韩木一看理查去意已定的样子，不得已，只能打出了自己的一张手牌。
“——是吗？那您就去通缉我们吧，”韩木一故作姿态，扯着一副为理查惋惜的样子，惋惜地念叨道i，“就让皇女殿下将来继承大统以后，继续皇帝陛下的政策吧，反正，此事也与我无瓜。”
一秒。
两秒。
“罢了罢了，详细说说吧。”被捏住了七寸，这条长着狮子头的巨蟒还是盘了下来，手扶着额头，脸上带着疲惫的表情，摆手示意韩木一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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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且还是解释一下这一章用的话吧，可能会有人看的莫名其妙的：
理查一开始的搭话一方面是为了向周围伪装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是为了向韩木一传递出，“我很了解地球”的讯息，如果在自己传递出这个讯息以后韩木一还是拿些稀松平常的伎俩哄骗自己的话，他就可以直接走人。韩木一的回应则表达了自己明白这个意思。
和地球的制度不同，国家形态和分封制类似的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在很多方面和地球存在概念上的不同。例如专利权保护的机制，在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并没有这样的法律条文，企业间普遍认为，自己无法保护好自己的专利只能证明自己管理无方。理查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窥探韩木一来巴尔克洛威亚的目的，是为了文明外交，还是为了贸易交往，又或是文化侵略。韩木一的回应则相当于自报了此行的目的，甚至连立法权这样只有巴尔克洛威亚皇帝才有的权力都拿了出来，还承诺了令代表文明出行的韩木一都羡慕的财富，就是“我们给你钱和权力，你来叛国吧”的另一种说法，因此理查才会暴怒。
两个人的第二次交锋，理查认为自己不会叛国，韩木一则将皇帝和帝国的概念分开评论，暗示理查，效忠拥有皇位继承权的米娅也是效忠帝国，而理查的回复则是劝韩木一断了这种念想，他随时都可以孤军深入西德雅哈的一行人抓起来，劝他识相点，而韩木一听出了这个意思，马上道歉并且交出话语上的主动权，只是交出以前，把“你是这里的主人，但你来了就说明你有求于我”“地球和革命军是一起的，革命军做不到的事未必地球也做不到”两条讯息交给了理查。
两人的第三次交锋，韩木一表现得有些乖张，他嘲讽理查的情报人员菜得连个外交官都能看得出来，但理查没有上钩，而是询问韩木一能代表地球的哪派。根据剧情走向，后续会解释地球上目前存在的势力派系，为防止剧透此处不加赘述。韩木一误以为理查的追问是建立在他愿意做地球的间谍这一基础上的，因而产生了一股轻蔑的情绪，想靠神语者的名号让理查心甘情愿的臣服，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出于好奇，因此理查才会露出敌意。短短几分钟的交谈，韩木一却挑衅了自己两次，所以理查对目前为止的谈话很是失望，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心情，称呼也从【先生】变成了【反贼】。正因自己出师不利，韩木一才不得不浪费一张本可用于利益交换的手牌挽留理查。至于为什么一谈到皇帝的政策，理查就只能乖乖的回来，这就涉及到剧透了。点击收藏以保证您能第一时间收到下一章节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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