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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严格来说是十二小时以后。在太空中并不是随时随地都有可以标识时间的恒星,日期和时间全凭钟表,而空洞的数字并不能约束到任何人,所以在太空中长期航行的人大多数并没有像在星球上时那样标准的作息。昼伏夜出……甚至中午睡午夜醒的作息都是有的。
恐怕,就是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走进去的时候极度不爽的白了我一眼。
每次被这些身上带着伤疤,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从屍山血河里爬出来的恶鬼所特有的肃杀之气时,我都忍不住会颤抖。像被饿狼锁定的绵羊一样两腿发颤,即使隔着裤子都能看到我双腿上倒立的寒毛。
自与第一个走进会议室的那位巴德克萨斯将军对视了一次以后,我到现在还无法从他那双锐利得像几千年的冰刃一样眼睛中找回自己,就像是被那把冰刃在咫尺之间捅进了胸膛而我还不自知一样,令人窒息。
太可怕了,我的……师傅的部下都是这样家伙吗?
师傅那样垂垂老矣的人,不仅能命令,甚至还能靠自己一个人压制这样一群桀骜的家伙……这就是曾经在一线保卫帝国的狼的魄力吗……
我悄悄地抬起头,向会议室内瞄了一眼。围在圆桌的十几把椅子才坐上了不到一半,而圆桌外的椅子已经快要坐满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支撑着革命军的人们连一半都没有到。
有一半以上的中流砥柱认为,来我下令召集的会议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师傅站在我的身后,勉强支撑着我奄奄一息的气势。面对这样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家伙们面不改色与他们打着招呼,甚至还会用更加凛冽的眼神刺向他们,像在他们的头顶上泼一桶冰水一样把他们惺忪的睡眼一扫而光。
我光是看到他们的鞋子在我面前停下来就觉得呼吸快要停滞了。
终于……最后一双鞋子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就这样一直低着头吗?”韩木一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响了起来。我慢慢的抬起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了韩木一那张已经习惯了的干净的脸。
“这就对了,你要把头抬起来。”他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摩挲着我的脸颊,“没有胸,还没有脸,你要是连厚脸皮都没了,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丫说谁厚脸皮呢!”我抬起腿一脚把韩木一踹开,那家伙迅速的放开手,身子一闪躲开了我的脚,还差点让我摔了一跤。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就算是给我打气,也有别的办法吧!你们地球人是不是脑子里有氧化氢啊说话一定要带胸的!
我气鼓鼓地转身冲进了会议室,除了坐在圆桌旁边的少数人,会议室内的一众并没有多少注意到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只听到我刚刚大声喊出来的话,还有我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就差把“老娘现在不爽要打人”写在脸上的样子,一时间竟然停下了小集团的窃窃私语,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一进来就把脚搭在桌上的巴德克萨斯看着我撒气一样粗暴地把椅子拉出来,也不顾及自己女孩子的身份粗野的坐下去,忍不住哼了一声。
干嘛。我气鼓鼓地瞪向他,而后者马上就把目光挪到了天花板上,摇起了椅子。
这个臭老头!我继续瞪着他那双搭在桌上抖来抖去弄得桌子吱吱作响的臭脚,恨不得用视线在上面烧穿一个窟窿。
门外的孟尔德师傅看着他那时常在前线摸爬滚打的老伙计在一个还要好几年才能成年的小丫头面前悻悻地从桌上把脚放下去,紧绷的嘴角稍稍缓和了些。不过他很快转过头,对这一行动的始作俑者韩木一摆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问道:“使者阁下,身体恢复的可好啊?”
韩木一摆了摆手,回以笑容:“多亏总参谋手下留情,这几天的修养下来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韩木一说完不等孟尔德回话,就径直地走进了会议室。而孟尔德则盯着韩木一白净纤细的右手看了好一会,直到韩木一在米娅的身边坐下,才迈开脚步若有所思的走进会议室,在米娅的右手边坐下。
见到师傅和韩木一两个人都走了进来,我赶紧清了清嗓子,趁着会议室内的人还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视线,站起来正准备宣布今天的会议议题,谁知,骤变突生。
“喂,小姑娘。”虎踞于我的对面偏左,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现在依靠电子眼看东西的第四舰队司令,虎族人卡洛西亚对着韩木一露出了獠牙,用手指指着他低吼道,“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韩木一把手臂放在了桌上,把双手十指交叉后撑在下巴下面,对卡洛西亚露出了微笑。
“怎么回事是说……?”面对天生生得像山一样壮硕的虎族,我一瞬间有了退缩的想法。
“当然是说那玩意儿怎么敢坐在你的左边了!”卡洛西亚嘣的一声拍桌而起,宽厚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大吼道,“居然让孟尔德总参谋坐在你的右边,你这小狼崽在想什么东西!”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声音大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而且好可怕,那家伙的脸好可怕啊眼睛里的红光还一闪一闪地。
我被他吓得发出了不成器的声音,看向了左右的师傅和韩木一。孟尔德师傅拢着两手闭目养神,而韩木一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一边叹着气一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说好了,我可就只帮你这一次。”韩木一晃了一下在我的耳边小声地用气音对我说道,在远一点的地方看上去就像是起来的太慢没稳住重心踉跄了下一样。
“!你不帮我我……”
我一个人做不来啊——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在他耳边说出口,韩木一就和我拉开了距离。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稍微想了一下。
然后——
“你是哪位?”
——用淡漠地仿佛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语气对卡洛西亚说道。
“!!”卡洛西亚怎么说也是革命军第四舰队的司令,是极少数没有依靠种族的力量从士兵一步一步打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就是在帝国全境也是极其稀少的存在。在这点上,他有着不容亵渎的高傲,当下就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微型粒子加速终端。
“住手,卡洛西亚。”坐在师傅正对面的第一舰队司令巴德克萨斯向卡洛西亚眺了一眼,及时地阻止了他向韩木一射击的动作。
“总指挥人生的第一次召集令,你想让她拿你脑袋里的**来开幕吗?”听到巴德克萨斯的话,卡洛西亚只得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把手放了回来,然后坐下。
“原来是第四舰队司令官卡洛西亚阁下,那我还真是失礼了。”韩木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很薄的白色片状物,一边说一边把它对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不光话说不好,还有点脸盲,就连米娅总指挥和孟尔德总参谋两位都时常弄混呢。”
韩木一用谦逊的词句说着,但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意外的刺耳。而此时他手里的白色薄片也变得和刚开始完全不一样了,看上去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有两条腿的奇妙生物。
“在地球上,有一个词语叫做,【纸老虎】。”韩木一又折了几下,最终,那个两条腿的生物变成的不是别的,正是还在用四肢走路的虎族的始祖,威风凛凛的用四条腿站在桌面上。
正当我还在惊讶于刚刚还是白色薄片的东西是怎么变成一只老虎,以及能不能变成狼的时候,韩木一却突然拿起了面前的水杯,唰地一下把水泼了上去。那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纸老虎一沾上水,几息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像抽了骨头的老虎一样软趴趴的东西。
“纸老虎吸了水就会变成这幅样子。”韩木一用手小心的捏起那坨吸满了水的“纸老虎”,放在掌心上供圆桌上和坐在后面的中层部下们观看,待到大家都看过一眼以后,韩木一就把手一扣,把那坨纸老虎糊在了桌子上,说道,“我觉得这东西倒是挺适合来描述卡洛西亚阁下嘛,都是看上去威风,实则外强中干空有一身皮囊。”
“被人瞪了一眼就不敢动了的老虎,呵。”韩木一挑起一边的眉毛,摆明了就是在挑衅卡洛西亚。
除了师傅和巴德克萨斯两个人忍不住失声笑了一下,全场哗然。
简直是疯了。
一个不明生物居然敢挑衅革命军以勇武为名的悍将,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你这家伙!!!”这次卡洛西亚真真正正的愤怒了。他以快的几乎看不到动作的速度掏出了微型粒子加速终端,把它瞄准了韩木一的脑袋。然而韩木一不仅没有躲闪,反而摊开了双手,更加放肆地挑衅道,“想杀我?你也配?”
“你配吗?”
面对韩木一的挑衅,卡洛西亚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愤怒了,哪怕是事后被我追究在所不惜,一定要把韩木一杀之而后快时,韩木一的嘴巴先动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十六万光年外银河系的地球文明,我的名字叫做韩木一。”韩木一把身后的椅子向后方一推,沿着圆桌一边走一边放开声音讲道,“同时,我也是第一百二十四位神语者大人的使者,负责一切有关和革命军的米哈玛密德西瓦纳尔逊克赫兀娅阁下商定文明联盟的事务。”
话音刚落,已经有好几个人震惊地站了起来。别说他们,就连圆桌旁边坐着的几个也不能保持镇定,纷纷向师傅投去询问的视线。而师傅只是沉吟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所有人又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震惊、诧异、钦佩、不敢相信……包含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让我感到十分的新鲜,心里毛绒绒的。
卡洛西亚咬着牙硬是把这口气咽回了肚子里。诚如韩木一所言,他区区一个舰队司令的确不配杀了他,对方代表的,是在这个宇宙中同时包括了拯救与毁灭、武力与智慧、战争与和平,绝对武力的象征——神语者。更何况一开始就毁灭了银河帝国与三分之二银河系,那位听说脾气相当暴躁的第一百二十四位神语者呢?如果惹了这位使者不高兴,别说他革命军,就是帝国也难以承受这份怒火。不,如果那位神语者认为革命军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话,单单是被杀死,恐怕已经是走运的了。
而他所疑惑的不是别的,正是神语者与我联盟的理由。在他看来,我不过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母狼崽罢了,我是凭借什么让十六万光年外的神语者看上的呢?
总不会是姿色吧?
但想归想,该做的还是得做。卡洛西亚把椅子向后一推,几乎是跑着来到了韩木一的面前,扑通一声原地跪了下来,双手把微型粒子加速终端捧过头顶,同时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板上,大声地说道:“使者大人,是我卡洛西亚博雅路尼尔斯无礼了!一切的冒犯皆是我的过错,请使者大人务必……不,恳请使者大人的愤怒能让我一人承担,不要延及米哈玛密德西瓦纳尔逊克赫兀娅总指挥和孟尔德总参谋,还有我革命军五百六十七万军民,以及我巴尔克洛威亚两百八十七亿同胞。”
两百八十七亿?韩木一皱了一下眉头,稍微歪了一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紧绷着脸,拿起了卡洛西亚手上捧着的微型粒子加速终端,在两手间把玩着,时不时地把发射口顶在卡洛西亚的头顶上,嘴里发出“砰”的声音。
他该不会真的打算杀了卡洛西亚吧?!
“韩木一……使者阁下!”我开了口才发现用错了人称代词,连忙改了口,“请你原谅卡洛西亚吧,他只是……”
“只是什么?在我地球,人的右边才是尊贵的座位,我把右边主动让了出去坐在左边,却还被你的手下找茬,你觉得我应该被找茬,还是觉得我地球的习俗配不上你巴尔克洛威亚?!”韩木一转过半张脸,仰着头蔑视般地瞪着我,大声地问道。
这……我求助地看向师傅,只见师傅依然面不改色闭目养神,而第一舰队司令巴德克萨斯则饶有兴趣的在我和韩木一之间摇摆他的视线,仿佛已经看穿了韩木一的计划,满脑子想着看事情下一步的发展。
怎么办,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卡洛西亚会被杀的。
我急得像烧着了毛的狼一样。我是不太喜欢这个长相那么凶的虎族人,他对韩木一出言不逊也是事实,但他的错误再怎么想也罪不至死啊,何况他还
可是怎么救……如果我恳求韩木一的话,他会高抬贵手吗?
而我的嘴巴竟然先于我的思考行动了起来。
“韩木一,你给我回来!”
……完了。
正当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时,韩木一却把自己手里的微型粒子加速终端扔到了一边,对着卡洛西亚冷哼一声,然后乖乖的跑了回来。
诶……诶?
这,这就完了?
正当我和卡洛西亚还懵懵地搞不清楚情况时,韩木一却在桌子底下用手肘偷偷碰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了,快开会。”
开会?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今天的要做的可不是求他不要杀了卡洛西亚,而是要设计钓出那个潜伏在指挥部里面的叛徒。
于是我慌慌张张地,在绝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宣布“会议开始”。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也害怕卡洛西亚直接按下发射按钮,所以才抢先说了话。
同样是因为害怕,他才会沿着桌子转圈,拿其他人做挡箭牌。
而他之所以要挑衅卡洛西亚,则是为了更有戏剧性,让那些心底根本瞧不起我的人能对我刮目相看,至少在钓叛徒的阶段每个人都会认真听我说话,免得我们撒了鱼饵鱼却根本没有来。所以,当我命令他回来时,他的行动也会更进一步地使人们产生疑惑,因为我是在命令不可一世的神语者的使者,那我是哪来的那么大权力能够命令神语者的使者呢?
而这些,都是在卡洛西亚指着他说话时他想到的。
可惜,他原本完美的钓鱼计划却因为我的一时兴起,而使结果与计划中的结果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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