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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碧村随左宗棠由新疆凯旋而归,当朝皇帝为了奖励他的功劳,封他为正五品奉政大夫。此时周碧村已年近古稀,他功成身退,归隐故里,回到花楼镇。这在花楼镇是件大事,本地的乡绅富豪纷纷宴请。
镇里有个大户叫刘奚笙,以前也在湘军当兵,跟周碧村有过交往,听说周碧村回乡,特地在家中设宴款待。
酒席之间刘奚笙与周碧村交谈甚欢,周碧村向刘奚笙讲述他随军进新疆平乱的精彩故事,刘奚笙对周碧村近古稀高龄仍驰骋疆场赞叹不已,酒过三巡,两人兴致甚高,饮酒赋诗不亦乐乎。
喝得兴起,刘奚笙忽然对周碧村说:“老夫有一小女,叫兰珠,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如让她来弹琴助兴。”
周碧村非常高兴,忙说:“如此甚好,快请上来!”
刘奚笙让仆人去请小姐。
片刻小姐缓步走上堂前,向周碧村行万福礼。
周碧村没见过这么漂亮又温文尔雅的女子,他呆呆地望着,张着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奚笙让女儿兰珠弹琴助兴,兰珠顺从地坐在堂前的椅子上,怀抱琵琶半遮面,轻柔地问了一声:“不知大人喜欢听什么曲子?”
“十面埋伏,不知兰珠小姐能弹否?” 周碧村脱口而出。
兰珠回道:“兰珠愿意为大人试一试。”
随着兰珠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刹那,厅堂间仿佛有两军决斗,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有金声、鼓声、剑弩击声、人马群嘶吼声……。
周碧村目不转睛地看着兰珠,被兰珠的优雅和内心喷薄的活力所吸引而不能自拔。他虽然老了,但仍然渴望有新的活力注入他这渐渐枯萎的躯体,这是生命的渴望,仿佛落水的人要抓住任何可以生的机会。
“碧村兄,来,饮酒!”刘奚笙举起酒杯。
周碧村望着刘奚笙,迟疑了半天说:“奚笙贤弟,不知小女有没有许配人家?”
刘奚笙看出了周碧村的心思:“碧村兄,怎么,对小女有意?如果碧村兄不嫌弃,老夫倒是愿意将小女许配给碧村兄。”
周碧村心花怒放:“果真如此,那可是老夫前世修来的福分,还烦请奚笙老弟问一下兰珠小姐,若小姐不弃,老夫定付重礼迎娶。”
刘奚笙哈哈笑道:“这事就包在老夫身上了,小女从小乖巧,唯老夫是从,碧村兄就回去准备迎娶之事吧。”
就这样,那年才二十出头的刘兰珠嫁给了年近七十的周碧村。
进了周家,周碧村对兰珠确实千恩百宠,第二年兰珠就生下一子,为了庆贺自己古稀得子,周碧村给这个婴儿取名周古稀。
老来得子,周碧村对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一有空就抱着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给儿子学虫鸣,学鸟叫,掐朵鲜花在儿子眼前逗弄,儿子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碧村老人被孩子童真的笑声感染,也跟着不停地呵呵笑着。
兰珠看着这如同祖孙的父子俩,既高兴,也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和哀伤,她知道这一切都不会长远,但女人和孩子的命运都是天定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像这花,像这草,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人在乎它们怎么离开。兰珠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孩子命够硬,够坚强,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看着这一切,周碧村原配夫人俞氏心头恨起。周碧村这些年在外面做官,她跟着东奔西走,受尽辛苦和惊吓。好不容易熬到老了,原想老夫老妻能在家乡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没想到这老东西老树发新芽,还娶了房如花似玉的小老婆,他整天守着那小狐狸精和那小崽子,眼看他一天天被吸干,命恐不久。想到自己余生将会独守空房,她不禁在心里发着毒誓,咒这母子俩一生受苦受难,以解她心头之恨。
果然周碧村很快就驾鹤归西。周碧村走后,俞氏立刻把兰珠和周古稀赶到下人住的房子,大约在周古稀六岁那年,他的母亲刘兰珠暴病身亡,接着周古稀被赶出周家。
周古稀的大哥周福田已经分家另过,看周古稀年幼可怜,便把周古稀领回家。周福田的老婆马氏非常不满,责怪周福田多管闲事,死活不答应周古稀住在家里。周福田无奈,只得让周古稀和下人住,每天放牛放羊。
周古稀十七岁那年离开大哥家,他颠沛流离四处打零工度日,最后在岳州铁路当了一名筑路工人。铁路修成后,周古稀又失业,他只得重返故乡。
回到家乡时,周古稀已经身无分文,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花楼镇从东到西一遍遍地走着,期间因饥渴难耐偷了路边人家的两根黄瓜解渴充饥,犹豫到黄昏,万般无奈的周古稀敲响了大哥周福田的大门。
开门的下人看到破衣烂衫的周古稀问:“你找谁?”
周古稀陪着笑脸:“请通报一下你家老爷,就说周古稀来了。”
下人上下打量着周古稀,没好气地说:“你等着。”说罢关上了大门。
等了好久,嫂子马氏出来了,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周古稀说:“你怎么又来了?”
周古稀讨好嫂子鞠躬道福:“嫂夫人好,弟前些年在岳州修铁路,如今铁路修完,无处可去,希望哥哥嫂嫂能容小弟在贵府落个脚,待小弟找到去处即刻搬出。”
马氏阴阳怪气地说:“你哥哥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一个大男人住进来不太方便吧!”
周古稀愣住了,马氏随即关上了大门。
在大哥家吃了闭门羹,周古稀又去投奔姐姐,在姐姐家周古稀又吃了闭门羹。那一夜,周古稀返回大哥家,在屋檐下熬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周福田出门,看见缩在自己屋檐下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弟,他心生恻隐,带周古稀到镇上吃了顿饱饭,然后把周古稀带到自己开的绸缎庄,安排他做了个店员。
周古稀在大哥的绸缎庄干了两年,他聪明能干,大哥也有意栽培,两年过去,周古稀对于做买卖已经心中有数。他用自己两年的积蓄从大哥那里进了点布,又办置了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挑着货郎担游走于县城和各个乡镇,开始了他货郎生涯。
周古稀很快成了这个县里妇孺皆知的名人,主要原因是他父亲周碧村的名气,本县风水宝地上那块“皇诰奉政大夫,周碧村”的巨大墓碑是全县引以为荣的标志,人们对于这个落魄子弟怀有特别的同情心,在生意上格外照顾他;另外也是因为周古稀为人忠厚老实,买卖公平,服务周到,乡亲们也愿意买他的货。这样干了三年,周古稀积攒下了一点钱。
一日周古稀来到夏家湾的大户汤耀祖家卖货,汤耀祖的老婆取了些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不好意思地说:“周老板,家里实在没钱,可否记在账上,待有钱时一定还?”
周古稀一边吸着烟袋一边和颜悦色地说:“老嫂子,莫要客气,有什么家里需要的尽管取了用。”
汤耀祖的老婆再三感谢,取了所需回屋。
周古稀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挑起货郎担就要走。这时,汤耀祖从屋里赶出来,“周老弟慢走。”
周古稀放下扁担,“汤老爷有事?”
汤耀祖示意周古稀进门,“周老弟请借一步说话。”
周古稀挑担进门,把货郎担放在院子里,随汤耀祖走进堂屋,在八仙桌旁坐下来。汤耀祖老婆在桌上摆上茶水后退下。周古稀喝了口茶,又点上烟袋默默地吸了两口。
汤耀祖说:“周老弟,为兄有一事相求?”
“汤兄莫客气,有事尽管讲。“
汤耀祖叹了口气:“说来难为情,愚兄眼下已经身无分文,想必老弟也看得出来,现在买点油盐都要向老弟赊账。”
周古稀默默地点点头,“吧嗒吧嗒”地吸着烟袋锅。
汤耀祖低头考虑了很久最后抬起头,“周老弟,我想把房子卖给你。”
周古稀看着汤耀祖,“为什么?你们住哪里去?”
汤耀祖又叹口气:“实说了吧,我欠了李省三的债,还不上债就要取我性命。”
李省三是夏家湾有名的富豪,不仅有良田千亩,仗着儿子在军阀部队当团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李省三是个恶人!”周古稀也跟着叹了口,摇了摇头,“不过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买你的房子!”
汤耀祖盯着周古稀问:“说句实话,你能拿出多少?”
周古稀仔细地盘算着自己手头的现钱、可以变卖的财物以及可以借到的钱,然后说:“最多可以筹集一百二十块现大洋。”
汤耀祖低着头,用力地咬着嘴唇,最后绝然地说:“行,就一百二十块现大洋,我这两间瓦房,三间土坯房都归你了。”
就这样周古稀有了房子,有人估计这套房子最少值一千块现大洋。
到了1916年,那年周古稀三十六岁,经人撮合,娶了年仅16岁的李淑媛。李淑媛是个苦命人,父母双亡,寄养在她叔叔家,嫁给周古稀也算是有了个家。婚后第二年1917年生下一女周玉莲,1921年又生下一子。
儿子出生那天,周古稀请大哥周福田的儿子周华轩来给儿子取名字。周华轩在本县最高学府县师范学校教书,算是当地的大秀才。
周华轩看见周古稀儿子时,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被放在牙床上。这时,一束阳光穿过窗子照在男孩的身上,阳光是那么温暖明亮,男孩的嘴动了动,似乎是对着太阳在笑。这情景触动了周华轩的灵感,他笑着对周古稀说:“叔叔,有了,我这个弟弟就叫周太暄吧!暄代表太阳的温暖。”
“周太暄,”周古稀嘴里嘀咕着,然后他点点头,“好!这个名字好!就叫周太暄。”
此时周古稀已经四十一岁,生活的艰辛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他对顾客依旧热情和蔼,回到家里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闲下来,除了不断抽烟,他还多了个新的爱好,读书。
李淑媛不识字,不知道丈夫读的什么书。但书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大胡子洋人,她猜丈夫是信了教。县里有两个教堂,她见过洋人传教士。
周古稀看的那本书的名字是《共产党宣言》,是县城文化书社的文老板送给他的。文老板人称文胖子,是书店的老板,也是周古稀的主顾。文胖子除了买周古稀的杂货,有时还让周古稀给他的顾客带些书去。这些顾客有县师范的教员周华轩、钟秀才,有小学校的教员傅国强、彭左夫,还有社会贤达唐义忠等。
有一天文胖子递给周古稀一本《共产党宣言》,“老周,这本书送给你,你当过铁路工人,这本书是专门为工人写的。”
回到家里,周古稀拿出了那本《共产党宣言》,他粗通文字,对书里面很多内容看不太懂,不过书中的一些话还是深深地打动了他,书中写道,“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随着资产阶级即资本的发展,无产阶级即现代工人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发展;现代的工人只有当他们找到工作的时候才能生存,而且只有当他们的劳动增殖资本的时候才能找到工作。这些不得不把自己零星出卖的工人,像其他任何货物一样,也是一种商品,所以他们同样地受到竞争的一切变化、市场的一切波动的影响。
由于推广机器和分工,无产者的劳动已经失去了任何独立的性质,因而对工人也失去了任何吸引力。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极其简单、极其单调和极容易学会的操作。因此,花在工人身上的费用,几乎只限于维持工人生活和延续工人后代所必需的生活资料。但是,商品的价格,从而劳动的价格,是同它的生产费用相等的。因此,劳动越使人感到厌恶,工资也就越少。不仅如此,机器越推广,分工越细致,劳动量出就越增加,这或者是由于工作时间的延长,或者是由于在一定时间内所要求的劳动的增加,机器运转的加速,等等。
现代工业已经把家长式的师傅的小作坊变成了工业资本家的大工厂。挤在工厂里的工人群众就像士兵一样被组织起来。他们是产业军的普通士兵,受着各级军士和军官的层层监视。他们不仅仅是资产阶级的、资产阶级国家的奴隶,他们每日每时都受机器、受监工、首先是受各个经营工厂的资产者本人的奴役。这种专制制度越是公开地把营利宣布为自己的最终目的,它就越是可鄙、可恨和可恶。
共产主义的特征并不是要废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废除资产阶级的所有制。但是,现代的资产阶级私有制是建立在阶级对立上面、建立在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剥削上面的产品生产和占有的最后而又完备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说,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
有人责备我们共产党人,说我们消灭个人挣得的、自己劳动得来的财产,要消灭构成个人的一切自由、活动和独立的基础的财产。
好一个劳动得来的、自己挣得的、自己赚来的财产!你们说的是资产阶级财产出现以前的那种小资产阶级、小农的财产吗?那种财产用不着我们去消灭,工业的发展已经把它消灭了,而且每天都在消灭它。
或者,你们说的是现代的资产阶级的私有财产吧?
但是,难道雇佣劳动,无产者的劳动,会给无产者创造出财产来吗?没有的事。这种劳动所创造的资本,即剥削雇佣劳动的财产,只有在不断产生出新的雇佣劳动来重新加以剥削的条件下才能增殖的财产。现今的这种财产是在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对立中运动的。让我们来看看这种对立的两个方面吧。
做一个资本家,这就是说,他在生产中不仅占有一种纯粹个人的地位,而且占有一种社会地位。资本是集体的产物,它只有通过社会许多成员的共同活动,而且归根到底只有通过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活动,才能运动起来。
因此,资本不是一种个人力量,而是一种社会力量。
因此,把资本变为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这并不是把个人财产变为社会财产。这里所改变的只是财产的社会性质。它将失掉它的阶级性质。”
周古稀这个被大家族抛弃失去了财产保护的苦孩子,从给自己的兄长放牛羊、为资本家修铁路、辛苦走街串巷做货郎的经历中,感受到书中文字的作者那颗仁慈的心,那颗心是在为受苦人争取一条解放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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