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 黄帝的咒语 天涯 或 黄帝的咒语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small>理有万端,并为疑难,临时审察,切勿轻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small><small class="right">——《洗冤录·卷之一(疑难杂说上)》</small>
黄静风转过身,眯起眼睛看了看,石头一样僵硬的脸孔,在刹那间绽开了笑容。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姚远的肩膀:“姚远,姚远,我们好久不见了啊!”
姚远也十分激动:“我还怕认错了不敢叫你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黄静风摇摇头说:“先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毕业之后一直混得咋样?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啊。”
姚远摸了摸滚圆的下巴,苦笑道:“你看我这个发福的样子,有时候照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了。毕业之后我一直在一个公司做文宣工作,后来被派到上海分公司,一待就是两年,今天才刚刚回来。”
“结婚了没有?”黄静风问道,“你女朋友好像姓郭吧?她可是咱们那一届‘五朵金花’的第一名啊!”
这时候提到郭小芬,姚远有些尴尬,遮掩道:“老样子……你大学毕业之后不是和高霞一起回家乡去了吗,临走时咱们在‘有家烧烤店’喝的酒,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大学四年,我喝了你多少酒啊,每次都是你请客。”黄静风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笑着。
前尘旧事,一时涌上了姚远的心头。大学时代他俩不是一个系的。一天夜里,宿舍楼道里突然吵闹起来,姚远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同学,揪着黄静风的袖口骂骂咧咧的,黄静风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空的易拉罐、塑料瓶什么的,青色的脸上充满了怨愤。
姚远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那个有钱的同学上厕所时,发现黄静风在垃圾桶边翻弄东西,把一些废品装进塑料袋。他想起自己前两天晚上丢了一双鞋,便认定是黄静风偷的。
人越聚越多,楼道的灯光下,重重叠叠的身影像泥塘上的雾一样弥漫着。
不知哪个起哄,说要去黄静风的床铺“搜查赃物”,姚远觉得很不合适,想阻拦,但黄静风丝毫没有反对或抗拒的意思,微微向天的目光里充满了蔑视,姚远也就不好多嘴了。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铺盖被掀开了,床板下面也掏空了,什么都没发现。有些同学低声替黄静风打抱不平,那个家里有钱的同学脸上挂不住,说还要搜黄静风的柜子,黄静风继续沉默不语。
拉开柜门,在破破烂烂的一堆日用品中,放着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插图本 href='9679/im'>《爱伦·坡短篇小说集》,书还很新。那个有钱的同学翻开一看,扉页上写着“姚远购于XX年X月X日”的字样。他立刻叫了出来:“姚远,这不是你上周咱俩一起逛图书城买的吗?”姚远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书,昨天在自习室还看来着,但是后来就找不见了。
有钱的同学指着黄静风的鼻子说:“没冤枉你吧,说,你把我的鞋拿到哪里去了?”
“这本书是我借给他的。”
一句很平淡的话,从姚远口中说出,却像扔了一枚能把所有氧气都吸走的温压炸弹,刹那间,楼道里沉寂如死……
人们渐渐地散去,子夜的宿舍楼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黄静风和姚远像西部片里对决的杀手一样面对面站着。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怀疑那本书是我自己丢在自习室了,如果你拿走看,那不算偷,充其量是借——我不喜欢看别人被冤枉。”
“谢谢你。”
“你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翻弄垃圾箱。”
“我家里穷,把这些空瓶子收到一起可以卖给废品收购站换钱。”
……
“你好,我叫姚远。”
“黄静风。”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自此开始了一段友谊。
说是友谊,回忆起来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事,就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和一个性情随和的人偶尔混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那时的黄静风对什么都看不惯,却又懒得抱怨。他在食堂吃饭一定买最便宜的菜,也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他的气色就没有好看过,非蜡黄即惨白,以至于大学四年里有三次谣传他得了绝症。
他的身边有时会出现一个黑瘦黑瘦的女孩,名叫高霞,是农业大学的,也是他的同乡,后来不知怎么又渐渐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但唯一的改变就是两个人在食堂吃饭时多添二两米饭……姚远家庭条件要好些,实在看不过去时,会邀请他俩一起到附近小店吃个烧烤什么的,在呛人的烟火中喷一些孜然味道的废话。
大三那年,姚远终于追到郭小芬以后,花前月下的,就和黄静风疏远了,黄静风倒也没觉得什么,他高傲而黯然的目光里常常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生,死,病,苦……都是不可能改变也无需改变的事情,就像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格子衬衫,就像他晃晃悠悠的背影,仿佛总是无所谓的走向自己潦倒不堪的宿命……
毕业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穿着那件格子衬衫,袖口的边都毛了。
两个久违的朋友在小店买了几瓶啤酒,来到街边一张长椅上坐下,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起初还东拉西扯的说一些老同学的近况,后来喝到舌头发直、眼神发虚的时候,姚远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这儿了”?黄静风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不来这儿,又能去哪儿……我家里人都没了。”
“怎么回事?”姚远惊讶地问。
深秋,积满了落叶的树林,几座新坟……这景象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仿佛永远不能摆脱的梦魇。
然而,就像述说所有的梦境一样,无论怎样离奇,吐出的话语却是那样简短而平淡:“其实也没啥,大学毕业之后,在这儿找不到工作,我就和高霞一起回故乡了,包了个园子种果树。我们那个地方产煤,村子的地底下都挖空了,地面多处塌陷,每家人的墙壁上都是裂纹。一天夜里,我和高霞坐在果园里发愁呢,井里抽不上水来,净是些发黑的湿泥巴,果树都快要渴死了,就听见山上又放炮,我们村的好多房子,一下子就震塌了十几座,我全家人都埋在里面,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姚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诧。
月亮从稀疏的树枝间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照在黄静风的脸上,原本苍白的脸孔仿佛敷上了一层冰。
“我和高霞只好回到这里,租了个地下室,各自找了份工作……”黄静风刚刚说到这里,姚远打断他道:“什么工作?”黄静风犹豫了一下说:“在太平间做殡仪工……你不害怕吧?不怕,那就好,我反正不怕,我拿自己当个死人,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像今晚,我就值夜班,我很喜欢值夜班的。”
“你在哪个医院上班?市第一医院,那离这里并不远啊,走吧,一起往那边走走。”姚远站起身说,“高霞现在怎么样?”
“她很好。”黄静风站了起来,和姚远一起慢慢地往前走着,踩过一个又一个斑驳的树影,仿佛撕掉一张张台历……这样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一阵吉他弹唱声,突然飘过了耳际:
<small>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small><cite></cite>
<small>到底我该如何表达,</small>
<small>她会接受我吗?</small>
<small>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small>
<small>注定我要浪迹天涯,</small>
<small>怎么能有牵挂……</small>
路灯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歌手,靠着电线杆,一面弹着吉他,一面低低地吟唱着。他的歌声正如他的影子一样漫长、模糊而憔悴。
<small>梦想总是遥不可及,</small>
<small>是不是应该放弃,</small>
<small>花开花落又是一季,</small>
<small>春天啊你在哪里?</small>
他们站着,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黄静风突然说:“这个人大概和我一样吧。”
“嗯?”姚远有些不解。
“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黄静风说。
一阵忧伤,犹如冰凉的夜风,袭上了姚远的心头:“静风,你跟他不一样,你有高霞,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在等着你,你就不算是无家可归……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上班去吧,我们随时联系,还和大学时一样,经常出来喝喝酒吧……过去的事情也许不会过去,但明天总要继续,你多保重。”说完,他抓住黄静风的手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走掉了。
出租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黄静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记不得多久,没有人和他这样用力的握手了,掌心里还残余着一点点热度。他笑了笑,摇摇晃晃地向不远处的医院小门走去。
一棵老槐树,像个苟延残喘的肺病患者似的深深地弯下腰,用黑暗而浓密藏书网的枝叶遮挡住一座小平房的门脸,门檐上吊着一只半明不暗的灯泡,走进去立刻感到沁人骨髓的寒气。把门的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友,见黄静风进来了,有点不耐烦:“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说好十点交接班的。”
黄静风面无表情,在一个用铁夹子夹着的考勤本上签了名字星巴克外面的凉伞下,两个人点了咖啡,面对面坐了下来。中学时代,蕾蓉回到故乡苏州读过几年书,她和王雪芽一直是同桌,王雪芽不止一次给她递过“纸条”,现在说起来,都觉得那是一段很有趣的回忆。高三时,家人帮蕾蓉落实了户口,她转学到本市,王雪芽将她送上火车,临别时发誓一样说了一句话:“明年我考到清华,天天到你家蹭饭吃去。”
命运像是陀螺,总不会沿直线行走。王雪芽没有考上清华,在南京上的大学,一直和蕾蓉通信,毕业之后在苏州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工作。蕾蓉赴美留学了一阵子之后,就和他疏于联系了,逢年过节才会发条短信问候。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混凝土森林。”王雪芽指着附近的高楼大厦,“哪里比得上咱们苏州的灵秀啊!”
蕾蓉笑道:“苏州这两年不是也盖起了很多高楼吗?”
“是啊!”王雪芽叹了口气,“对了……你怎么还没结婚?”
“啊?”蕾蓉有点惊讶。
王雪芽眨了眨眼睛:“你的手上可没有戴婚戒啊——别忘了我一直是个推理小说谜。”
“你别忘了我是法医,天天戴着戒指怎么工作啊。”蕾蓉用手指掩住嘴笑道。
王雪芽有点沮丧:“啊……这么说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是空欢喜一场喽。”
“别胡说了。”蕾蓉微笑道,“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话音未落,王雪芽突然站了起来。
蕾蓉一惊,手中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王雪芽走到旁边的那一桌,对一个正在看报纸的人说:“你在拍什么?”
“啊?”那人抬起头,一脸的困惑不解。
王雪芽“哗啦”一声掀开报纸,将遮盖在下面的一支口琴状的微型摄像机夺了过来:“装什么装?以为我没看到?!”
那人跳起来就要抢,被王雪芽迎面一拳打翻在地上!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指着王雪芽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打人?你敢打人?!”
“打你了,怎么着?!”王雪芽怒骂道,“死看不上你们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旁边的马路牙子边停了一长溜的出租车,等生意的司机们无所事事,正聚拢在一起聊着什么,见这边上演了全武行,纷纷凑过来看热闹,有个脸很长的随口问了一句“咋打起来了”?那记者眼珠一转,大声喊道:“我是《燕京快报》的记者,前不久出租车司机穆红勇被出租车公司害死了,有个叫蕾蓉的女法医在做尸检时故意造假,掩盖真相,还说穆红勇之死纯属‘自找’——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事情吧?”说着用手一指蕾蓉:“这女的就是蕾蓉!我采访时抓到了她的造假证据,她就唆使旁边那男的打我,还抢走了我的摄像机!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正义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出租车司机们一阵骚动,那个脸很长的走上来恶狠狠地问蕾蓉:“他说的是真的吗?”
蕾蓉说:“他在说谎。”
“我说谎?”那记者像猴子一样跳过来,“你是不是蕾蓉?你有没有给穆红勇做尸检?你是不是说过他不是死于出租车公司迫害?”
蕾蓉说:“是的,但是——”
“大家听见了!大家听见了!”那记者胜利般地高高扬起双臂,“就是她,这个有钱人的帮凶!这个让穆红勇含冤而死的凶手!”
蕾蓉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无耻呢?”
那个长脸司机冲上来就要打蕾蓉,被王雪芽一把搡开!长脸司机气急败坏地喊道:“弟兄们上啊!”其他的出租车司机呼啦啦冲了上来,王雪芽用身体挡住蕾蓉,和他们拼死搏斗着,并大声喊道:“蕾蓉你快走!蕾蓉你快走啊!”
一瞬间,蕾蓉搞不清眼前是华贸写字楼还是“茂藏家”日本料理店,搞不清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有点眩晕,她像坠入了醒不来也挣不脱的可怕梦魇。
蕾蓉没有注意到,那个长脸司机从地上捡了根钢筋,狞笑着从侧面走近了她。
“呼”的一声!
钢筋像铅灰色的闪电一样砸了下来!
王雪芽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保护蕾蓉”这个念头居然让他长了后眼一般,及时觉察到了可怖的突袭,他猛地扑过来右臂一挡——
咔!
可以听见钢筋砸在胳膊上的声音。
王雪芽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蕾蓉扑过去抱住了他,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痛苦而微微颤抖。
“吱啦——咔!”
一辆别克G18商务车,仿佛从其他空间穿越过来一般,突然开到面前停下。“哗啦”一声,车门被拉开,跳下两个穿着灰色夹克衫的青年。长脸出租车司机还要上前打蕾蓉,其中一个青年一掌挥出,看上去根本都没有碰到长脸司机,但后者却倒着飞出去三五米,倒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其他的出租车司机顿时吓呆了,不敢再上前一步。
两个青年走到蕾蓉身边,将夹克衫掀开一角,亮出里面的证件,然后低声说:“蕾主任,我们是市局的,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蕾蓉担心王雪芽的伤情:“能把他先送到医院去吗?”
两个便衣警察对视一眼,点点头同意了。
蕾蓉扶着王雪芽上了别克,正要在他身边坐下,然而一个警察拦住了她:“您到后面坐。”
蕾蓉一愣,弯着腰钻到后面一排坐下,一个警察立刻坐到了她的身边。
别克车开动了,尽管王雪芽发出轻轻的呻吟,但是那两个警察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袭上了蕾蓉的心头,就像在解剖台上看到尸体的右脚大拇指轻轻动了一下——这辆别克车为什么来得这么凑巧?这两个警察让自己上车时,为什么没有说一个“请”字?为什么他们对自己丝毫没有其他警务人员表现出的敬意?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和王雪芽分开,并要求自己坐到后排?这不像是请她协助办案,更像是监视,像是软禁……像是把她当成一个犯罪嫌疑人拘押。
这不对,很不对……
蕾蓉用余光看了一下身边的那个便衣警察,然而看到的只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百度搜索 黄帝的咒语 天涯 或 黄帝的咒语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