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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三月的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正是江南初春时节,柳绵莺啼,繁花似锦。
“君侯出府去!”
随着一声高叫,吴侯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十数骑人马从中翩然而出,前呼后拥着一位青年。只见他锦袍玉带,腰佩利剑,面容俊美,仪态风流,正是二十六岁的讨逆将军、吴侯孙策。
孙策本是吴郡富春(今浙江富阳)人氏,幼年徙居淮南。他自十九岁起,率军渡江,攻城略地,至今已据有扬州六郡:吴郡、会稽、丹阳、豫章、庐陵、庐江
(大致是今天的长江以南的江苏、江西、安徽部分区域以及浙江)。
孙策最初起事,对外以朝廷外藩自况。实则胸怀壮志,欲成就天下伟业。他携军渡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几年来亲冒矢石,身历艰险自不足为外人道。然而江东既克,孙策心中却深感未足:
“江东地面虽大,人丁稀少,钱粮不足。且刘表据长江上流,若水军东进,颇为可惧。如今之势,不进反退,唯有以攻为守。”
用兵数年,孙策已经据有约十万兵卒,战船两千余艘。然而这些队伍,有相当一部分本是江东降卒,要指挥和控制他们,一时还不能从心所欲。
“必得想个什么章程才好。”
名不正则言不顺,孙策本以袁术部曲发迹,袁术在淮南伪称帝号,孙策渡江之后即上表汉帝,与之决裂。然而话都由自己所说,总归是难以服众。孙策在江东开府建牙,心中念兹在兹的就是这件事。
在孙策渡江以前,江东的地方大员,如扬州刺史刘繇、会稽太守王朗等人,皆出自世家大族,都是饱学之士,深得民望。不想一遇到战事,这干人等竟然不能保土安民,既无魄力,也无远见,空待孙策做大。以致刘繇身死江南,王朗出奔海疆。
江东士民,经过这几年的征战,对这类朝廷委任的地方官员,深感失望。孙策虽然年少,聪明英武,颇有一代雄主之风。然而他出身寒微,做过叛逆袁军的部曲,又曾对江东豪门大加诛戮,有此三事,一时还难以服众。
“曹孟德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便不能?”
在建安四年,得知袁绍以十万兵力欲取许都后,孙策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他悄悄与长史张昭商议。张昭听闻之后,大惊失色:
“府君忒煞异想天开!吴越之地,自古偏僻,若奉天子,当以何处为都城?何况如今百越之寇,潜伏山地;上游尚有刘表、黄祖,府君大仇尚未得报,人子之道且不能尽,若再为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声名恐如江河日下,大业就更难为了。”
孙策听了张昭的话,也认为一时不能妄进。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心中所存乃是鸿鹄之志,当与匹夫之情大不相同。如果把杀父之仇摆在建功立业之前,自己就与匹夫无甚区别。因此他并未放弃袭击许都,迎接天子的想法,只是暗中调兵遣将,又在江边营造船只,训练水军。被张昭看出形迹,难免又大加劝谏:
“府君,我们才与袁术断绝,接受许都封爵,又以季佐(孙策幼弟孙匡)与曹氏结亲,此时若去偷袭,徒然无益,反成了反复无常之辈。再说,子纲(张纮)正在许都为使。一旦与之断绝,子纲恐终身不得南归。”
张纮,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少年时游学京都,不肯为外戚何进所辟举,风骨硬朗,兼之文名满天下。孙策丧父之后,颇感无枝可栖,正听闻张纮在江东避难,便去上门结交。他与张纮一见而意气相投,相交极深,腹心相托,不在张昭之下。若说别的,还不能打动孙策,只是提到张纮,他就颇有投鼠忌器之感。
“且慢慢图之吧”。孙策想道,只是内心难免烦闷不安。
孙策本性喜好游猎,每当心烦意乱,或是有要事思考之时,便去打猎以为消遣。他居住吴中不到一年,吴人对他这个癖好几乎尽人皆知。今日风清气朗,天气极好,孙策便引着从人,又往山中而去。
“阿爷来哉,让路,让路。”
其中一个少年随侍乃是吴县本地人,拖着绵长的苏白,为他喝道。
孙策听得不由得一笑。他生母吴夫人就是吴县人,后来因父母之丧,投奔亲戚,徙居钱塘江畔,方得结识他父亲。这口音他自幼却是听惯了的。如今将治所置于吴中,奉养母亲于此,总算也略尽了拳拳孝心。
路边的贩夫走卒,纷纷避至道路两侧,却又禁不住偷眼向孙策望去。更有些小家碧玉,颇为大胆,倚门而立,毫不避忌地贪看他容貌。
“孙郎来哉!”她们交头接耳道。
孙策是江东出名的美男子,兼之英武豪迈,风采冠绝一时。此时他的出行,颇有后世西晋潘安“掷果一车”的效果。
若是平日,孙策颇乐与士民交谈取笑。他的本性豪爽,爱说爱笑,且是出身寒门,并不太讲究尊卑之分。但是今日心绪颇为不宁,只是自引缰绳,徐徐而行,对侍从说:
“咱们去西山瞧瞧。”
“府君,西山离此甚远,一日之内恐不能往返。”
随侍不安地答道。
孙策不答,只是纵马径自往西南而去。随侍们只得尽力相从。
那西山其实乃是太湖中一座大岛,由浙江山脉绵延而来,上有高峰,名为缥缈。西山距吴县有七八十里路程,孙策所骑骏马,比随从的马脚程快上许多,加之他又素来喜欢一骑当先,等到得太湖之滨,早把随从们抛得无影无踪。
孙策在湖畔勒住坐骑,抬头向西山望去。缥缈峰乃是西山主峰,终年云雾蒸腾,山下烟水浩渺,望之有如神仙居处。
吴县是春秋时吴国都城,相传吴王夫差常携西施登缥缈峰游玩,又在其上造塔,以供西施远望故国——越国。孙策出身富春,正是春秋时的越国境地。
“我家富春江畔美景固然奇绝,吴中风光也毫不逊色。只可惜那夫差得意而忘本,贪恋美色,宠信佞臣,以致大好河山,竟遭荼毒。”
孙策想到此处,长长吁了口气,又想道:
“相比之下,西施倒是有志气得多了,以茕茕弱质,舍身事敌,常不忘复国之志……美人,呵。”
他想起童蒙之时居住舒城,父亲聘请西席教他读书,曾读屈子的《离骚》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师父为他讲解,屈原作为忠臣、贤士,经常以美人自况。这并非矫揉造作之词,而是不得志于君王的怨叹之语。
“什么样的美人,落在那种昏君的手里,没几日也就搓磨坏了。”
当时孙策幼小的心灵之中,曾经愤愤不平。但是现在他身为一方君主,观感又颇不同,多了许多无奈之感。
“我年未满二十,从攻打庐江起家,逼死太守陆康,困死陆氏子弟百余人。渡江以来,接连诛杀名士豪杰,连高岱那样的大文豪也死于我手。以此而论,天下若有美人,也遭我孙策荼毒多矣。”
高岱,是会稽余姚人,江左大儒,在一部《左传》上功夫极深。孙策自幼喜读《左传》,加之甫来江东,应礼贤下士,便有意做作,遣人以礼物致送高岱,表明欲请他来家中讲学。不想有人从中挑拨,对高岱说:
“孙将军为人自大,又年轻气盛,最厌别人的见识胜过了他。先生一代大儒,不必与年轻人争执,明哲保身为上。”
这是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了!高岱听了,竟尔信以为真,待孙策遣人将他引到府中后,不管他以何问题相询,高岱只推说不懂。孙策一怒之下,便即羁押高岱,并质问道:
“先生当年与许府君(当时的吴郡太守许贡)有仇,在江东奔走求救,几乎无容身之所。自我领江东事后,先生才得安居于会稽。我虽是后学末进,不敢不尊师重道。今天请先生来吴,乃是诚心求教,不想先生却惜言如金,莫非以一介武夫看待于我?”
高岱与吴郡名士,前任太守盛宪乃是宿友,盛宪与许贡却有旧怨。许贡接替盛宪领吴郡后,高岱处境窘迫,直至孙策平定江东,自领会稽郡为太守,高岱才得复归故里,潜心治学。孙策此言,确是实情。高岱寻思到这里,心里也暗自悔上来了。只是眼见孙策神威凛凛,高岱天生文弱,不敢与之辩解,只是闭目不语。孙策越发恼怒,将其囚于吴县。
江东名士豪杰,常多联姻交友,素来同气连枝。高岱学问既富,生性又喜交游名士。他身陷囹圄后,故交旧友,奔走相告,纷纷来到孙策府衙之外,露天而坐,为其求情,人数众多,竟蔓延方圆数里。
孙策本不想难为高岱,只是心厌江东名士恃才傲慢,欲将他囚禁数日,挫折傲气,然后放归故里。但见高岱如此得江东人望,大出意料之外。
“此人留不得了!”
其时张纮还未去许都为使节,闻言大惊,与张昭一齐前来劝阻:
“府君万万杀不得高岱,若杀高岱,乃是断绝江东的读书种子!”
“二公有所不知,谅那高岱一介书生,碍得甚事,我岂是不能容人之辈?”
孙策咬紧牙关,恨恨地道,
“只是江东风气不好,书生清议,党人误国。我若放了高岱,他们不知我是有心容让,反而以为我畏惧清议。孙策若是怕了他们,哪里还能够安定江东,岂不令万民失望!”
张昭还想说些什么,却为张纮暗中拉住袍袖,示意不可。于是孙策令人缢死高岱,江东士民为之震慑,无人再敢乱发议论。
想到这里,孙策心中有些伤感。
“他本不是该死之人,却被我杀之以立威。我下手未免忒狠了些。可是如今乱世若不用重刑,我何以立足?若用重刑,却又吓阻了士民,堵塞言路,再想求贤士,难矣。”
他颇觉心灰意懒,本想乘船到西山岛游猎一番,此时也了无兴致。正当此时,远处隐隐传来随侍呼唤主人之声。
“如今大事甚多,还是回府去做些要务吧。”
他勒紧缰绳,轻轻踢了下马儿腹部,打算拨马便回。这时湖边船坞中却出来一人,问道:
“公子可是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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