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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与晁玺说话间,但见乡台前大道上拐出一行人来。领头之人身高约摸八尺,环眼豹腮,未经修剪的络须,浓密而杂乱如半残帚尖,骨架巨大。可怜少贴了几十斤精肉,否则必为一员雄武壮士,端地骇人。其身后跟随十数名乡勇丁壮,提鸡捉鸭、牵牛拽骡——据说,“骡”这种新物种,还是汉武帝的变态侄子,唤作刘建,有“杂交”的嗜好,一时心血来潮创造出来的。
刘建那不是人,动辄以杀人为乐事,更不是好牲口;可牵来这头却是好牲口:食量小、耐力长、抗疫能力强;比驴力大比马耐受,真真儿的“想要马骡跑,还能少喂草”,巴蜀大地农家,喜饲养马骡和骡驴。
一行人未至近前声先砸了过来:“哈哈哈,好你个文呈!一年到头见不着你个龟儿子半根吊毛,乌鸦乱叫、大事不妙,有了吃力不讨好的破事儿,你个小王八倒是钻到某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蒲扇般的巴掌拍在先被唤作缉熙、现被叫做文呈青年右肩上,生生的将文呈拍的矮下去两寸。
“小子,某家料到催赋之时,你肯定会来东山。丈人家,去过了否?”
文呈心知此人便是县尉所辖,乡勇丁壮头目之一“游徼”王霸,常年驻东山乡一带。
徼(音同叫):边界、巡视两个含义。游徼即游走、巡视于边界之意,后发展为官职名,汉承秦制。属于地方武装,相当于民兵连。其所属乡勇丁壮,丁壮是服徭役而来的民夫,轮流充斥其间,没有酬劳;少部分乡勇在县寺、乡台有编制,拿些许津贴补助。
王霸与文呈姐夫交好,曾同伍共赴边郡,抵御乌桓寇边。
文呈被拍的一个趔趄,苦笑道:“王大哥,我也半个时辰前后方至,还没有来得及岳丈家去”文呈顿了顿“不知王大哥现在可好?”
王霸眉头微皱,旋即展开“老样子,饿不死撑不着。你丈人家今年税赋已交割清楚;如此重赋,那老货竟然没出三日,便邀约里正,将税赋栓栓正正的递交到乡台,是个厉害人物!”
王霸一边指使手下乡勇将牛、骡拴在乡台门前桑树干上,嘴里一边回应到“我知道你不放心你丈人家,今年杂苛如是之多,你更加会通融县寺上官,来东山乡照看……你个挨响箭的!把鸡掼地上,摔死了你个花儿就能吃鸡肉了??”
文呈吓了一跳,不知王霸为何突然将音量调如此之高。
“某家……大爷我告你,这鸡是下蛋鸡,主家还眼巴巴指望,从鸡屁股里抠出盐巴钱过日子,昂,剁了你个狗舌头,馋的伸出来两尺长了!爷爷还不知道你个挨响箭货,那点龌龊心思?”
王霸从丁勇身上收回目光“这些夯货,都是穷苦人家的娃儿,居然想掼死拿来抵税的鸡子,呸!也的咽下去?”
文呈知道“挨响箭”是说倒霉的意思,响箭一般都是用来报讯、测算双方军阵之间的距离用的,以便评估箭矢覆盖时机,不会拿响箭特意去瞄准对方谁谁谁,以求射杀敌方。“挨响箭”就真是倒霉鬼凑了巧,连呜呜作响、还不是瞄准你的箭矢,都能射中你……
你不承认自己是倒霉鬼都不行
王霸看着文呈继续说道:“那鸡子是同胜里,赵狗子家的下蛋母鸡,交不出税赋,说叫我牵他婆娘去顶税……我曰他大爷!那婆娘头比鸡窝还乱,跳进池塘洗个澡,得熏起一池塘的泥鳅钻出来透气!”
王霸胸膛起伏,果真有一点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捉了他几只鸡鸭,原本没打算捉。谁料想他婆娘,看见我和里正一进场坝,张牙舞爪就窜出来拽着我和里正,赵狗子低眉顺眼的,就往屋子里溜——谁晓得他钻进去藏啥子咹?那婆娘力气贼大,我直担心扯破了我的袖子……卖碎布头那个货郎忒鸡贼——哦,那婆娘干农活十里八乡,真是一把好手,晚上黑漆麻黑的,还能担粪下地。去赵狗子家大钱没收到一文,平白惹了一身腥臭!赵狗子家娃儿也嚎、婆娘也嚎、老的牙都只剩一颗大板牙的老娘也嚎,圈里的猪崽崽儿也跟着干嚎!它大爷的”
王霸咽下一口口水
“抓他几只鸡鸭,给同胜里的其余人等看看,做个鞋样子。要不然以后再去同胜里办差,还不得被锄头粪叉打个半死?顺便逼一逼赵狗子,多多少少慢慢交,只要铜钱还在滚动,遑论多少,总归上面看的见入项,也好替他拖延不是?待到他交来百十个大钱,鸡鸭给他还回去。”
文呈苦笑一声:“县君今日巳时(9:00-11:00点钟)杖毙了去越溪乡、归化乡催收算赋的两位税吏。想来今年的税赋,是难以拖沓了罢!”
王霸张大了嘴,呆立半晌喏喏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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