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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稿改写到这儿时,学校已经放假,离姥爷的八十岁生日只有半个月零几天了,不过我还留在学校,打算到他生日前后再回去待一周左右。一是这边有个街舞班需要我代课,另外也顺便想把去年就在学校附近报了名的驾照考出来,再加上自己不恋家,如此,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大部分时间将在学校度过。姥爷的生日在农历的六月二十六,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又一直延续着中午庆生的“传统”,所以每年的这天大家都热到不行。小屋只有最东边的那间屋里有个直径50公分的小电风扇,转得又慢,人一多就比厨房还热不说,狭小的空间也根本放不下几个人。男人们一般就进屋问候一下常年生病待在炕上的姥娘,然后去院子南棚下歇凉喝茶;女人们也进屋问候一下姥娘,然后就在厨房忙东忙西。只有我们这群孩子最欢脱,在三间屋里跑来窜去,又奔去菜园子,再蹦回屋里倒水喝。姥爷呢,一边乐呵呵的赶集买肴去,一边又笑嘻嘻地坐在棚子下陪人喝着茶,还一边筹划着待会儿怎么放那支大地红。
小屋门口摆满了车,白土路上热气腾腾,红砖墙上热浪滚滚,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南边远远的小路上姥爷骑着大梁单车归来,左右车把上都挂满了刚从集上买回来的菜肴。等把东西都拎屋里去放下,再嘱托句“把这两根火腿切一下哈”之类的话,他便摘了草帽,露出每年生日都要理的光头,把敞着怀的白衬衫也脱了,出来坐在屋棚下喝茶聊天。
记忆中最早的时候是二妗子去炒菜,小妗子去切摆凉盘,姨和妈妈则端盘上桌,一忙起来的时候,小姑姥娘也帮着切切炒炒,大妗子每次只去吃饭,有时还得姥爷去叫,他不过是希望自己过个生日家人能团聚一下。大姑姥娘和大姑姥爷三年前那个生日宴起开始年年来,以前因为路途太远天又热没怎么来,如今也不顾这些了。两个姑姥娘都是姥爷的妹妹,来给哥哥祝寿。
一共置办两桌酒席,男人们的那桌在南棚下,小孩子的桌则在小屋的中间厨房或东间炕上,女人们两桌分开坐。菜开始上桌时,姥爷会到门口去放那支大地红,经常吓到在屋里正准备吃饭的人,后来他便提早放了,几番进屋问菜做得差不多了吧,再去放鞭,然后菜一盘盘的分别摆上两个桌子,还在外面玩的起兴的我们这帮小孩就会听到有人出来喊吃饭,匆匆跑回去把桌子围满了。当这帮小孩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便开始学着礼让起来,一个个显得不急不饿的。
六月二十六这一天实在是热,每年都是如此,空气仿佛静止不动了,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人一边吃着饭,汗一边就顺着脸上、肩上和背上往下流,大家拿着姥爷做的那种扇子一个劲地扇着,虽然无济于事,但也是种慰藉。 我和小宏曾在这天骑着电动车去商店买雪糕,也就500米的距离,结果买回去时化了一半,这天气像是也给姥爷祝寿来了,只是热情过了头,哪里都像是个大火炉,让人实在没有地方可躲,妈妈不止一次开玩笑抱怨说姥爷怎么出生在这么一个日子。小孩桌上的火腿吃得很快,一会儿就没了,而大人桌上的火腿又几乎没人动,姥爷每次都会端着那一白一红两盘火腿进屋来给我们吃,然后再去西间拿以前那种一大袋子里四小袋的小洋人乳味饮品分给我们,如同他在过年时给压岁钱时所说:“只要还没结婚的都是小孩,只要还在上学没开始工作的都得收这压岁钱”,他所愿的是那么美好,所寄托的又是多么隐秘。
吃完饭后就要开始切蛋糕了,以前是妈妈订个蛋糕带去,后来由小梅姐姐订了带去。姥爷头上戴着生日帽手里拿着塑料刀,一二三口气吹灭了蜡烛,然后切下一块递给这个递给那个。因为他切的不工整,便由小梅姐姐代切,往往按人数切完了,还剩下不小的一块,每次都吃不完,去年姥爷过生日我在学校没找着机会回去,他竟然还给我留了一块蛋糕,等半个月后我回去了又从小冰柜里拿出来让我吃。等蛋糕吃完后人就开始逐渐散了,姨夫和姨要回家喂貂,大舅小舅要回去睡觉,或者睡一下午,或者睡一小会儿下午再去干活,大妗子早早就回了,小姑姥娘一般吃点饭便悄悄回了,二妗子和小妗子也回家去了,妈妈则收拾一下桌子,以及我们懂事的小孩子们,爸爸干活去了,大姑姥娘和大姑姥爷坐一会儿也回去了。最让我敬佩的二舅也回家睡觉去了,因为每次姥爷过生日他都会请一天假,喝个尽兴,玩个尽兴。姥爷则一边急着切西瓜,一边劝人再吃块西瓜,或者拿着块路上吃,可人们都忙着去赶比姥爷的关切更重要的工作,去赚比姥爷一年一次生日更重要的半天工钱,匆匆地走了,给我们小孩留下一人两三块西瓜的任务。
如今因为妯娌间计较谁去做饭谁不去做饭这件事,之前的一些矛盾又不断加深,有几次没人去做饭了,有以干活没空为借口的,还有以生病做幌子的。姥爷只能多买些现成的肴,像是熟牛肉、烧猪头肉、火腿等,一趟又一趟的骑着那辆大梁单车往集上去,到一次我去后发现小屋里除了姥娘坐在炕上,只有小姑姥娘这位年纪不小的长辈在切盘摆盘,让这颗炽热的心深处生出一丝实实的凉意。所幸姥爷有大家长的心态,在生日这天仍旧乐呵呵地,该有的形势依旧有。后来为了不再麻烦人去做饭,索性在村里的一个小饭店里包了一大桌饭,那是前年,我大一暑假的那年,当时姥爷还给我夹了好几次菜,我却还不太懂礼仪,只知道闷头吃饭,也没给他敬个酒。在这个小饭店的感觉明显没有在小屋温馨,虽然开着空调感受不到那种闷热,却出奇地让生日宴也冷漠了许多,人都变得拘谨察色起来,很不自在。所以去年的生日宴听妈妈说又改回了小屋,具体是谁去做的饭我没问,因为前年姥爷生日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很难受。今年我倒是问了,打电话给妈妈问姥爷打算怎么过这个生日,妈妈说他想请厨子去小屋做饭,小梅姐姐给找了个厨子,可人家嫌远,要加100块钱才肯去,妈妈问姥爷还请不请,姥爷说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个生日,干嘛不请。听到这儿我感到特别心酸特别难受,一方面恨自己平时不努力,到现在还没能力为他承办一次生日宴,另一方面又叹生活对他的打击太重了,曾经那样风火过,而今却如此落魄。姥爷这个倔强与妥协并存的老人啊,以前我们这帮小孩在小屋吃饭的时候,他总会笑着说:“不知道俺们(他和姥娘)能不能活到你们结婚啊”,不止一次,我都立即说“肯定会的,别乱担心”。他那时至少还带有一丝期盼,现在却是完全向生活低下了头,令人意想不到可注定如此。我这位姥爷啊,纵使再坚强,又怎耐得住一次又一次地打压,且这打压又不是全为他自己承受的,当自己儿女生病时,他多么焦急的牵挂,大晚上就会去切问,而当自己割伤手指碰伤腿时,只是自己去药店买个创可贴跌打贴贴一下,当姥娘生病住院时,儿女都干活推脱只留他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在那儿陪床。我们这群小孩在他眼中是孩子,他们那帮大人在他眼中也是孩子,永远需要他的爱护和宽恕。
而关于今年生日宴的运行,仍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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