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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流感席卷了卡尔萨根笔下的黯淡蓝点,造成这颗蔚蓝色星球上数以亿计的以“高级动物”“自然征服者”自居的可笑生灵面临死亡。那些在疫情爆发之初,信誓旦旦地宣布“可防可控”“不会人传人”的专家们又开始信誓旦旦地宣布:“疫情将在今年夏天结束。” 可是现实狠狠地抽打了那群专家的脸,疫情非但没有将要结束的趋势,反而愈发严重。世界各国都弥漫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几乎每一座城市,每一天都能听到医疗救护车警报那尖锐的鸣响。东亚国国民健康部颁布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戒严法令,宣布所有国民,每星期只允许出门一次,任何人上街都必须出示身份证和街道出入许可证。被进行医学隔离的人口已经达到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各大医院、公共医疗机构全都处于饱和状态,所有医护人员、病房、科室、医疗器械都投入到了疫情救治工作中,患有其他疾病的人,甚至包括癌症患者和产妇都被赶出了医院。举国上下怨声载道。这场疫情大约持续了三年左右,夺去了全世界百分之二的人口的性命。劫难过后,人们纷纷感谢上帝的恩典,殊不知,其实黑死病给欧洲造成的危害远大于这场疫情,这不过是大自然的又一次优胜劣汰罢了。
三年疫情里,东亚国由于工厂停产、经济衰退、发展停滞而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恶果,各大商场的货架上渐渐地没有了商品——最初只是生活用品没有了,后来是药品和化妆品,再后来就连面包、面粉、大米也买不到了,最后商场被迫关门。据说有一天夜里,两个窃贼偷偷地潜入了商场,结果商场里所有的货架都是空的,两个小偷无功而返,绝望之下跳河溺亡。
那段时间跳河自杀的人特别多,运河的河面上每一天都能看到浮在水中,泡得青肿的尸体,**最后没办法,紧急成立了一个收尸委员会,专门雇用一部分隔离在家,此前做过清洁员的人,划着小艇到河面上去收尸。那是三年里唯一每天都上班,还能领取到报酬的人。再就是**部门的职员,有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们会去**办公楼开会,也是按时领薪水,不过三年疫情期间,薪水减半。至于东亚国的其他人,三年里基本都处于待业状态,直至三年戒严时期结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才知道,自己已经由待业变成了失业。
菊岚至今都还记得总统阁下在中央电台上宣布解除戒严的那一天,那一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疏朗地洒在大街小巷。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里,洒在雪白的床单上,腾起一股淡淡的暖烘烘的热香,像是阳光里天然蕴含的味道;蔚蓝的天空高高地笼罩在大地上,丝丝缕缕的云在高天的蓝辉中漂浮;树木葱茏,翠意欲滴,树影婆娑,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可是让菊岚奇怪的是,这么好的天气,大家终于可以出去玩了,怎么所有人都在哭呢?最令菊岚钦佩的父亲,此刻也蹲在阳台上——他早已泣不成声。
戒严结束了,东亚国终于开始复工复产了,可是恶性的通货膨胀又很快打碎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希望,为了刺激经济,**甚至允许“黑市”由地下转为地上,公开的合法的运营。一些投机商借此大发横财,米面杂粮的价格成百上千倍地上涨,各大商场的柜台货架又一次被清空了,这些商场的经理们把超市的商品都转手倒卖给了投机商。菊岚的父亲深感祖国前途无望,悲从中来……最后,他毅然决然地向大西洋国递交了移民申请,在一个冰凉如水的凌晨,带着菊岚的母亲和十岁的菊岚,踏上一架前往几万公里外异国的飞机离开了,飞机银色的两翼闪着刺眼的红光,在跑道上奔驰了起来,最后越跑越快腾空而起,冲破云层后又超越音速,向着远处暗红色的黎明飞去,头也不回。那一抹绯红的黎明映照在菊岚的心头,给菊岚此后一生都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
菊岚到了大西洋国之后几乎就没再提起过她在东亚国的生活。只有一次,她与颜处安对坐天台饮酒时,谈到了此事:
“唉,在东亚国那三年苦啊,不能出屋,也没有吃的,一件破烂防护服破了补、补了破,口罩戴到实在不能戴了,没办法只能用矿泉水瓶、橘子皮自己做一个口罩。出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商店都关门了,到哪去弄吃的呢?我最长一次七天没吃过东西,因为那个星期我父亲空手而归,到哪都找不到东西吃啦!榆树叶比较好吃,可大家都去摘榆树叶,不久,全城的榆树都枯死了,就只能吃杨树叶,杨树叶又苦又涩,吃完还不好消化,刮肠子,排不出便来。每到拉屎的时候我都在厕所疼得哇哇叫……就这有时候还吃不到,那就只能吃草籽了,有的草籽还不能吃,是有毒的……我七天没吃到东西那次,是后来父亲实在没办法,去求我们家在农村的一位亲戚,那位大叔人挺好的,挺朴实的,虽然后来睡了我…他把自家的苞米瓤子什么的送给了我们,我父亲就把苞米瓤子、苞米杆和苞米叶放在一起绞碎,然后煮成糊糊涂涂的一锅,唉,那种东西,又糙口,又难喝,连吞咽都难…但…我毕竟挺过来了。那段时期,城里的生活远比乡下要苦得多,农村大部分地区管控得没有那么严,不像城市,居民都住在社区里,楼房里,也容易管。农民有不少人都是私下里偷偷出来干活,再说,农村什么野菜野草野果子的也多。所以后期城市基本上都空了,人们都偷偷跑到乡下去了,城里的居民楼、家属楼整日整夜寂寂无声,乌鸦的尖叫凄厉刺耳…哎呀……往事不堪回首!” 菊岚说到这里,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扬着醺红的面颊,嘶嘶啦啦地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颜处安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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