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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克斯·巴特勒驾驶一辆吉普车来霍夫机场接我。我将再一次和四个队友合住了,迪克斯就是其中一位。我们的公寓坐落在库达姆大街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是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物,我们住在四楼,这座建筑物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住宅楼了。在楼梯井里,精致的模具里装满了破裂的石膏像。更高的平台上是石膏板贴砌成的墙面,地上铺设着拼花地板,这和我对柏林的第一印象出奇地相似:灰尘扑扑、沉重、半新不旧、灰暗、压抑,还透露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淫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都可能有歹徒出没,虽然街道上闪烁着霓虹灯,在我看来都充斥着堕落与邪恶。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付得起我的正常生理需求(虽然我还没有任何经历),这些天我意识到性的存在,它就像被密封在圆柱体里的恶魔的孩子,迫切地想要冲出来。当我从“老沙基”经过时,我有了一次特别的经历,当我第一眼看到霍夫机场周围拥挤不堪的街道时,我就莫名地产生了性冲动,这里的空气和建筑好像散发着一股催情的气息。从窗口望出去的西柏林全景就仿佛是战时被轰炸的城市新闻影片,这些建筑物有的还在修复或拆除过程中,有的几乎被炸毁了一半。公告板、推土机、起重机、卡车和军用车随处可见。此情此景看起来哪里像战后十年啊,根本就像是战争才刚刚结束。

    我们一路开着车前进,迪克斯·巴特勒一直在东拉西扯。“我很喜欢这儿,”他说,“西柏林人思维特别活跃,纽约人跟他们比起来,根本啥都不是!有一天我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德国报纸,一个穿着细条纹西装的家伙正坐在我对面。他用准确的英语对我说:‘看到那里的警察了吗?’我循声望去,是有一个大块头的德国警察。‘我看到了,’我说,‘怎么了,老兄?’这个陌生人答道:‘我敢打赌这个警察解手的时候就跟大象一样!’然后他又重新看起了手中的报纸。哈伯德,这就是柏林,人们能告诉你警察是怎么下蹲的。和他们相比,我们就是在马屎蛋儿里啄虫子的菜鸟!他们之前都是纳粹啊,盖伦少将就是其中之一,他为西德人负责德国联邦调查局的事项,过去他还受过我们的资助呢。”

    “是的,”我说,“我知道。”不就是十年前,我父亲在二十一餐厅吃午饭时提及的那位战后与美国军事情报局签订工作合同的德国将军吗?“嗯,我听说过他。”我说。

    “他还把自己工作合同的事告诉了曾与他在俄国前线一同工作的所有前纳粹分子,”迪克斯·巴特勒说,“这帮家伙中有很多人想抓住这个机会在战后德国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毕竟现在人力缺口很大啊。你家里任何在东区的人都能给你提供可靠的信息。不过也无所谓,分析一下社会服务区,你会发现东德共产主义者是位于最高层的,纳粹秘密警察则在最底层。朋友,其实这都是一派胡言,现在我不就正在享受着自己的生活嘛<strike></strike>!”

    迪克斯·巴特勒只字未提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我只好一点一点地自己探索。在我刚到柏林的那几天里,我整天忙于为我的工作作资格认证,假名为VQ/STARTER。我有大量的时间待在这座曾经一派华丽现在却空洞无比的公寓里,这些家具让我觉得压抑。我的床上铺着一张极厚的床垫,摸起来就像地窖的地板一样潮湿。枕头硬得像一根木头,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普鲁士人的脖子看起来都很僵硬。

    我具体的工作任务最终证实了,有点像办事员,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描述。我在国防部有一张自己的办公桌,只要求一天露一次面,确保是否有需要行政处理的文件因为出现差错没有到达我手里。这个地方虽然狭小,但不像华盛顿的办公室那么拥挤,有足够宽敞的空间容纳我那相对宽大的办公桌。不久之后,他们开始擅自占用我的空间,然后到了第二周,不仅是我的抽屉,就连桌面都被他们占用了。尽管提前被警告过,中央情报局的人来这里的国务院办公室或国防部办公室工作会引发不满,但我仍然对这样令人恼火的行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第二周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决定清理我办公桌上所有未经许可放置的文件了,趁着他们出去吃午饭的时候把它们统统丢进我放在通道里的纸板箱内。当我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居然是一片肃静。

    那天下午,一个三人委员会来找我,就目前的情况同我开了二十分钟的短会,然后我们达成一致意见,将我的办公桌划分成不同的区域。

    我们这个协议可能比其他解决方式的效果好,但这间办公室里的人和我相处起来却没有那么融洽了,不过这也无关紧要。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工作场所,能够让别人通过电话或邮件联系到我就行了。

    我更多的工作时间是在“市中心”,一间围着一圈带倒刺的电线防护栏的小屋里,这只是情报局众多办公室中的一间。其他办公<dfn>九九藏书</dfn>室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其中包括比尔·哈维长官的家里。他的家是一座水泥房子,外有重兵守卫,沙袋和栅栏一样不少,配备的机关枪的火力能覆盖附近的几条街。这地方就是个堡垒,如果俄国人从东柏林杀过来,这座小小的堡垒也能坚持防守好几个小时。

    我在“市中心”办公室的第一周是在电话旁边度过的,我期望着从看门人、酒吧老板、服务员领班和高级宾馆服务员那里获取监控报告。刚开始时,还没有同事帮助我快速适应工作,但没过多久我就认识了很多同事,并开始了真正的间谍工作,那段时间还是很有意思的。布里斯托尔、凯宾斯基或者艾姆卓酒店的看门人会告诉我他们掌握的信息,我要求他监视了四个人,卡尔·茨威格就是其中一个,他告诉我卡尔·茨威格从他的奔驰车里出来去了二三二房间。当我下午再次给这个看门人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二三二房间住客的名字,这太刺激了!我感觉自己也变成冷战中的一分子了!

    在那几天,每天我都要依据名单挨个给领班或看门人打两次电话询问各种信息,时间一长,我的热情逐渐开始冷却,也没了兴趣去猜测卡尔·茨威格、戈特弗里德、贡特尔或者约翰娜到底是东德人还是西德人,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如果服务生无意中听到重要的对话,我就必须发简报到相关部门,他们就会派另一个比我有经验的情报员去询问服务生,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询问是该边喝酒边进行呢,还是该去藏身房。我听说迪克斯·巴特勒就是做这种工作的人。那时候,我的新愿望就是挂掉所有的电话,走出这间房子,做个在大街上自由自在的路人。

    我与电话相伴了十天,忽然一个电话通知我去VQ/GIBLETS向的德语能算得上是基地最好笑的笑话之一了。他第一次举起了左轮手枪,对准了我的左耳,“在我看来,你应该是知道你来这里了。”

    “好吧,哈维先生,”我回答,“我有理由这么想。”

    “是什么让你比人事部更了解你自己的前途的?”

    我稍作犹豫,但还是开门见山地回答他:“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家庭原因?”

    “是的,先生。”

    “嗯?你现在不听话了,是吧?嗯?”他窃笑着,笑声很刺耳,因为喉咙里的痰听起来还有些混沌,就像汽车的发动机运转的声音,“我要把这件事和你父亲说说啊!这里可不像中央情报局,但你父亲一直坚持,我想他仍然能够将他的儿子分配到任何一个他希望的职位上去。”

    “他似乎觉得柏林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为什么?”

    我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他说那里是战斗的地方。”

    “哈伯德,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关于VQ/CATHETER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是谁或者是什么。”哈维看上去可能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我也相信你不知道,”他说,“不错。”

    但就在下一秒,我想到VQ/CATHETER可能就是柏林隧道的假名!

    于是,他再次看着我,说道:“你讲的瞎话能在一定范围内经得起考验吗?”

    “我不是大嘴巴,我的表兄妹曾经因为我太沉默寡言而谴责过我。”

    他在左胳膊下面拿出了枪,打开了枪膛,取出了子弹,旋转了滚筒,更换了子弹,关上后膛,最后放回了他的手枪皮套里。枪把从他的腋下伸出来,正对着我。他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十分娴熟,似乎这就是一场茶艺表演。

    “我准备任用你,”他说,“你虽然还不够聪明,但我仔细考察了你留给我们酒店人员的材料,你展现出了极好的网络感,这可不是每个人都具有的。”

    “是的……”

    “如果你想,你可以说‘是的,先生’了!”

    “是的,先生。”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为我干活。”

    “好。”

    “他们‘市中心’都告诉你什么了吧?说了我的需求了吗?”

    没有人告诉过我任何事情,但我感觉我得稳妥地回答:“他们说你需要一位办事员,一位出色的办事员。”

    “我需要一个厉害的,但我可以勉强接受一个还不错的年轻人。”

    “如果您正想到我,我愿意尽我所能为您效劳。”

    “先仔细听工作的简单情况,我的办事员可不允许出去喝咖啡的。”

    “先生?”

    “他要坐在我身边——在我防弹铁合金的凯迪拉克里。在苏联这种随时都可能遇到袭击的地方,防弹铁合金不过就是一张潮湿的合金报纸。

    “你坐在我旁边可能会丢了小命,那些苏联火箭就专门干这个的。它们和我们的火箭炮看起来很像,但实际上根本不同。他们的火箭炮能折叠进一个和300毫米长焦镜头差不多大小的圆柱形箱子里。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我也这么认为。”

    “详细说一下。”

    “一个恐怖分子可以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摄影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可以打开箱子,拿出他的火箭炮然后袭击你的车。”

    “然后你坐在我旁边。”

    “是的,先生。”

    他开始窃笑,痰又一次涌动在他的<a href="https://.99di/character/5589.html" target="_blank">喉</a>咙里,这让我想起了在游乐场搅拌机里的太妃糖。他咳了一下,把痰吐在了手帕上,然后点着了一根烟,他的双手和嘴巴一样精致。他拿烟的动作很灵巧,两根手指夹着湿的一端放到他的唇上。

    “车门开时,”哈维说,“你不会总是比我先出去,有时候我会先走。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仆人是第一个出去的。狙击手,如果那里有的话,将会等着从车里出来的第二个人。哈伯德,你对此怎么看?你害怕在危险地区买一个爆炸性弹头吗?”

    “不,我不怕,先生。”

    “看着我的眼睛,我是那个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坐在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太小了,以至于我都把身子倾到了桌子上。

    “如果我告诉您这是我的荣耀,您应该不会相信的吧?”

    “为什么?”他坚持问道。

    “哈维先生,为了完成您的任务,牺牲自我都将会充满意义!”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今年二十三岁?”

    “是的,先生。”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你能如此识大体,实在是不容易啊!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是我叫我的妻子关注你的,因为我喜欢你写报告的方式。由于我妻子喜欢你,所以你应该是不会得到这份工作的,但是,我认为你能够帮助我,你能够很好地完成在‘市中心’的工作,然后很好地利用了在你后面进来的另一个年轻人,让他接替了你的工作。准备开始和我工作吧!下周一上午九点,还是在这间办公室见。”他把一根手指放在鼻子一侧,好像是在集中他的思考,“不要上你的德语课了,把你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放在研究你的手枪上吧,我们要在士兵俱乐部使用陆军射程的手枪。下周一之前多花点时间啊!”他站起来同我握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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