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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火车站依旧燥热,一辆破旧的绿皮火车晃动着缓缓从站中开出,哐哧哐哧的声音像是年迈体弱老人的呼吸,每一下都那么费力。此时正是最热的正午,阳光强烈,铁轨两旁的杨树耷拉着,仿佛被晒得要枯萎了。“借过借过,麻烦让让!”一个马尾辫运动短袖短裤二十来岁的女孩举着个粉色凯蒂猫大行李箱,在一片侧目中左移右挡来到车厢中间,双脚一踮把箱子塞到行李架上。眯眼看了下座位号,坐下来对靠窗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说:“帅哥,我们换个座位怎么样,你看反正你也在看书,我喜欢看风景”小伙显然没听过谁叫他帅哥,仍然是埋头看书,直到马 尾少女胳膊肘碰了碰他,才茫然抬起头,看到马尾少女不满的盯着他“不好意思,我喜欢坐里面”“哼,真小气!”马尾少女没想到被无情的拒绝,嘟着嘴从随身小包拿出纸巾擦汗,拿个粉色外壳小镜子照了下“完蛋了,妆花了,怎么办”她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半天,对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满脸疲惫,靠着在休息,而旁边眼镜小子仍是埋头看书。
火车慢慢提速,虽然还是哐哧哐哧要散架的感觉,好在有些清凉的风从窗户边送来,难怪那小子非要坐窗户边,原来凉快,太阳这时慢慢移动,阳光斜着照进来,眼镜小子解开衬衣上面的扣子。用手擦了下额头的汗,一直看着窗外的马尾少女递给他一张纸巾,“给,你这人真怪,大热天的穿个衬衣长裤”眼镜小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擦汗“谢谢,那我们换位置吧”“切,你这人太贼了,刚才让你换你不干,现在有太阳照你让给我,哼,想让我晒黑,热死我,美的你,我才不干呢”眼镜小子显然不如何应对,干脆扭过头看小说,头也不抬了。
见他不说话了,马尾少女嘀咕着,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劲,十足一个闷葫芦,看下手腕上粉色凯蒂猫电子手表:现在十二点了,还有二十个小时,明早八点到站,终点站下车。嗯哼,每一次哐哧声,我离他就近一点,真的好期待,见到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好久不见?额,貌似以前也没有见过,或者说嗨,你好啊,会不会太普通,或者亲爱的,我来啦,不行不行太羞了,说不出口,看着旁边马尾少女一个人在嘀咕,时而脸红,时而捂脸,眼镜小子扶了扶眼镜框“请问可以让一下吗,我要去卫生间”被打断幻想的马尾少女盯着他,气呼呼的让开位置,看他一路“对不起,请让让”闯出一条路。
这时太阳被旁边的高山挡住,山中绿油油的,仿佛车厢中都清凉了许多,马尾少女坐了进去,看到桌上摊着一本《平凡的世界》,书很旧了,里面密密麻麻划着线,写着字,看不出来,字写的秀气,像他瘦弱的样子,仿佛随时要倒,撇撇嘴随便翻了几页,她最不喜欢读书,
忽然眼镜小子生气一把夺过来“喂,你怎么偷看别人东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了,马尾少女不以为意“有啥嘛,又不是日记,大男人嘛,别那么小气”眼镜小子显然不这样认为,一页页整理被她弄折了的书页,就在外面坐着不再理她
“哼,小气鬼喝凉水”马尾少女显然比较兴奋,又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找着跟他说了几次话,眼镜小子都不搭理她,只顾自己看书,无聊的她只揉额头前的刘海,拿着小镜子照来照去,把脸上的粉用湿纸巾擦掉,头发梳理下。
坐火车总是那么难熬,一样的拥挤,一样汗臭味,一样的小推车“香烟啤酒饮料瓜子花生麻辣鱼,脚让一让”听得人昏昏欲睡,又满身汗粘哒哒的,根本睡不着。
马尾少女用手肘碰了碰眼镜小子,像是课堂上提醒老师来了的女同桌,看他迷茫的看着自己,有点想笑“喂,你是大学生吗”“嗯,怎么了”“我猜你肯定没女朋友”眼镜小子无语,有点不知所措,他不习惯在这公众场合讨论这么隐私的问题,况且还是对一个陌生人“可是,这和你有关系吗”“哼,情商这么低,肯定没女朋友”眼镜小子不理她,又准备埋头看书,他不知道这陌生女孩干嘛老是针对他,其实女孩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只是不爽他之前没答应换位置,也可能他总是不理自己,这么年轻漂亮养眼的女孩。起码要多看几眼表示尊重吧,不知道这样会影响自己的自信心吗?在这重要的时刻,要时刻保持自信,其实哪里这多理由,单纯觉得这男孩闷葫芦一个,又瘦弱爱看书,好欺负,应该打不过自己,对,自己就喜欢他看自己不爽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不然这时间太难熬了。
不理会女孩的反常,反正只是个路人,跟自己没啥关系,让她发疯好了,进入山区,山洞开始多起来,这延绵千里的大岭山脉,将现代文明和自然隔离开来,当时开凿这些隧洞,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和人命,众人没这感受,只觉得大白天的眼前一会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会亮的耀眼,眼镜小伙也没办法看书了,毕竟眼神不太好,受不得这样刺激。
看他没有再看书了,马尾女孩来了精神“唉,你怎么这么瘦,平时吃什么,怎么不长肉,好羡慕你的身材,你知道不,我减肥了好几个月才敢过来”“天生的”“哎呀,你说话怎么这么气人,你这么和女孩聊天会被拖黑的,你知道不,也就是我脾气好”“饿得,所以瘦,行了吧,我家里穷,天天吃不饱饭”马尾少女无语,这人说话噎死人,可是过一会无聊又来搭话“我这里有小熊饼干,你吃不?”眼镜小子摇摇头“不吃,谢谢,我去卫生间”“年纪轻轻一直去卫生间,是不是身体不好,”她嘀咕着,眼镜男孩憋的脸通红回过头来“我去洗脸,总行吧”马尾少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额,谁让自己这么兴奋,无聊,而这男孩又总是把天聊死呢
又看了下手表,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点,满车的人挤人,嘈杂喧嚣,走廊挤满了,好在有座位,女孩睡不着嘴里哼哼唧唧唱着“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声音不大,却充满欢快,受不了她这样的歌声,回到座位的男孩干脆说“我们聊天吧,别唱了”“哎呀,被搭讪了,看来我魅力真大”“少臭美了,我是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你说的比唱的好听”“真的吗,我也喜欢说唱歌手,大学生自习室之歌听过吗,你知道吗,贼好笑,哈哈哈”“你还是唱歌吧”男孩彻底无语了,这女的可能脑回路有点不正常,还是闭目养神保智商。
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马尾少女才安静下来,看来是困了,耷拉着眼皮,靠在座椅上,眼镜男孩站起来向天伸手活动了一下又坐了下来,他下午睡了一会,现在只觉得不困,伸手掏出裤兜里的一个诺基亚手机,看下短信“阿鑫,我才回宿舍,刚看到你的短信,我这学期挺忙的,还有两年就毕业了,忙完社团忙学习,最近什么都好,勿念,你也照顾好自己,慧云”少年点开回复,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忽然感觉肩膀上靠过来一个脑袋,自然是那马尾少女,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可能是香水,少年僵硬的缓缓移动肩膀,而马尾少女顺势也倾过来,少年只好不动了。任由她靠着。想叫醒她,看她眼圈有点黑,白天听她嘀咕明天要见重要的人,可能是情郎,还是让她睡下,这火车坐的是煎熬,能睡是福。借着车厢的微光,看到少女其实五官很精致,还是睡着了文文静静好看,醒了大大咧咧吵的让人心烦,慧云呢,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的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可是总觉得自己和她就像这火车开出,距离越来越远了,北方没有慧云。
“哎呀,不好意思,我实在太困了,今天起太早,不过有美女靠在你肩膀,你也不吃亏”“给我点纸巾”“怎么了?”“你睡觉流口水”这下马尾少女终于脸红了,好在灯光太暗,看不到,“你怎么不叫醒我”“看你睡的太香了”“你这人好奇怪啊,我叫周美若,对,就是美若天仙的美,美若天仙的若,我爸当时脑袋一抽就想出这么个俗气的名字”“还好”“你呢,叫什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美女都报名字给你了,你自我介绍下”“金鑫”“额?四个金?哈哈,五行缺金啊,我名字是挺普通也比你的强,要不以后叫你四斤好了,看你这么瘦,估计出生也才四斤”金鑫想要争辩,但是想着下车就再也见不到,也无所谓了,由着她叫。
一路上她吱吱喳喳“四斤啊,你上大学来着的吧,今年刚报道吧,我大二了,是你学姐呢,你也是去边北城吧,你学姐南方外语大学的呢,你是哪所学校的”“我也大二”“哦?是么,我二十了,你肯定比我小吧”“我也二十,我一月比你大”“我一月一,肯定没我大”仿佛觉得有点幼稚和她争辩,金鑫干脆不做声,于是周美若不停的在耳边啰嗦“我跟你讲啊,你这个性要改,学弟,不然不得了啦,以后哪有女孩子敢和你谈恋爱,女孩子喜欢大方的男 孩子”“真的吗?”难怪慧云每次觉得我闷,难道因为这样,我们才疏远了。金鑫不由得有点伤感,唉,他也很烦自己这个性,为什么就不能大胆点,当时高中毕业要是表白就好了,是和是分都好,也好过现在牵肠挂肚。
不知道金鑫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以为他又不理自己了,美若捣鼓自己的随身小包,拿出一包小熊饼干拆开,递给金鑫“来,我请你吃”他也确实有点饿,没有拒绝,吃完饼干,金鑫表示感谢“我是工业大学的,可是不是要开学了吗,你来边北城做什么?南方外语大学可是在起点站”“要你管,我来见个人”“情郎?”“哼,见过才知道是不是情郎,要做我周美若的男朋友,首先得帅,其次还是得帅,总之一个字帅”“肤浅”“哼,我是颜值控,颜值即正义”“歪理”“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气,还是做你的闷葫芦不要说话好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夜风吹的有点冷,金鑫从座位下面取出薄西服外套,除了有点偏瘦,肩宽不够,撑不起来,其他看着还好,看周美若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要拿衣服,在箱子里吧,我帮你拿吧”“我没带衣服,箱子里都是我们那的特产“你冷吗?”周美若摇摇头又点点头,“给你穿吧,我有长袖长裤”美若没有推辞,这西服外套不大,她穿刚好,只是颜色灰灰的,好在能保暖。借着微弱灯光打量了一下金鑫,眉清目秀的带个大黑框眼镜,廋弱的体格白衬衣黑西裤,看着古板老实,像极了自己以前班上的好学生们,书呆子一个,美若得出个结论,不过人还挺好的,知道关心人,心里又补充一句。金鑫见她瞅着自己,欲言又止“我这样的是不是不招女孩子喜欢?”美若点点头,怕他自卑“不要紧,肯定有喜欢你这款的”金鑫点点头不再说话。美若再次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对面夫妻两依靠着打着呼噜,整个车厢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到处都是人。坚持,还有几小时就到了。
忽然火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音,车厢里的灯也熄灭了,有人倒向前方压倒人发出尖叫,哐当一声火车停了下来,众人不知所措,车厢里乱哄哄的,此时应该还在隧道里,外面黑黢黢的,车厢里也没什么光亮,美若紧张的一把抓住金鑫的胳膊“喂,怎么了,是不是火车翻了”“镇定点,翻车你还能稳稳当当坐着?把手松开”“哦,不松,我怕黑”金鑫挣了几下没挣脱,无语,看来她是真怕黑“真的,我从小怕黑,你让我抓下”“我怕你把我胳膊扯断了”“哪有这么夸张,我一个女的能有多大劲”金鑫不以为然,却也懒得反驳,由着她去了。广播里通知此路段前面有山石滑坡,正在抢修,可能会耽搁一段时间,请大家不要慌乱,夜深休息,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请谅解。
“完了,完了,火车要晚点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办”“这不是正常吗?慢车不晚点才不正常”“啊,这是慢车吗,我不知道的啦,死啦死啦”“你没出过远门吧”“才怪,我之前都坐飞机的”好吧,金鑫也懒得揭穿了,刚好夜深没灯睡觉,没听到他说话,美若又扯了扯他袖子“喂,四斤,陪我说说话”金鑫心里烦躁,准备拒绝,感觉她手在抖,话到嘴巴变成“好吧,其实黑夜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人害怕未知,这是人的天性,会觉得每一个黑影可能就是一个厉鬼或者恶魔,但是就算有又如何,你活这么大可真正见过?这次得见,不是三生有幸”“你这人真不会安慰人,汗,我怎么感觉更害怕了,我小时候爸妈总是很晚回来,我总是开着灯睡觉,还要拿我的玩具熊抵着门”“我觉得黑夜很美,我有时睡半夜起来一个人在阳台坐着想事情,万籁俱寂,只剩自己和内心交流”“所以说你是个怪人,是不是书读多了都像你这么傻?”“也许吧,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额,吃饭睡觉玩,化妆谈恋爱看电影,还有好多”“跟你聊的怎么这么瞌睡”“你说的都是表面。实质活着就是活着,好好活着,精彩的活着”过了好一会,听到美若微微的均匀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轻轻的抽胳膊却抽不动,被抱的死死的,她的整个身体倾过来,头又一次枕在自己肩膀上,金鑫心想“这女孩子也不怕自己是坏人,真是心大,这么容易睡着”无奈的只好一动不动靠着椅背,他睡眠不好,躺在舒服的床上都很难入睡,只好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切都还是那么黑,像是漆黑的坟墓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提示还在人间,金鑫浑身不自在,因为旁边这个陌生人,准确来说这个认识才几个小时的陌生女孩,睡觉不老实,可能把自己当成了玩偶熊,整个身体靠了过来,睡觉还在砸吧着嘴,更可恶的是他被狠狠咬了一口,金鑫一把挣脱“喂,你属狗的啊,怎么咬人”美若被惊醒,一脸懵圈,擦擦嘴“额,不好意思啊四斤,我刚才可能梦到啃猪蹄”“你才猪蹄,你四只都是猪蹄”“别那么小气嘛,你一个大男人,我就轻轻咬下又没少块肉”“肯定有牙印,我明天要打狂犬病疫苗”“咬死你,哼”说完侧过身去,背对他,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就在金鑫以为终于可以试试能不能靠椅子睡着的时候,又被扯住了袖子:“喂,刚才对不起啦,我要去厕所”“好,我让开,你去吧”“可是太黑了”人有三急,确实憋不了,金鑫犹豫了下,从兜里掏出他的洛基亚手机递给她:“一直按着中间的键,屏幕会一直亮的”想了一会又加了一句“不要乱翻我手机”“可是,好多人路上,你能帮我开下路吗”本想拒绝,可是看蓝色手机光映照下的那张脸楚楚可怜,心一软就答应了,在一路不满的骂声和抱怨中两人翻山越岭的回到了座位上,松了一口气,金鑫手伸过去“拿来吧”“给我用下吧,我不乱翻,只照亮,太黑我睡不着,你这诺基亚挺贵吧,花了不少钱吧,你爸妈给你买的?”“偷得”说完不理她了。
一路艰辛,火车终于到了边北城,北方的天空总是黄蒙蒙的,火车站门口热闹依旧,喊客拉客的,小摊小贩,警察城管。金鑫背着包大踏步往公交站走去,后面拖车粉色凯蒂猫的少女追着喊:“喂,你手机”他这才反应过来,接过手机“现在下午四点了,接你的人还会在吗”“当然啦,感谢一路照顾,再见了,四斤,你有没有QQ号?以后再联系”“再见,没有的,我不常上网,你保重”本是萍水相逢,做个陌生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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