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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趟遥远的旅程,去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完成一个约定。第一次出远门,心中还有着一丝眷恋与不舍,看着车窗外不断飞快倒退的事物,仿佛就像是这十多年来的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消逝,过往只是云烟,但那是洁白的云,绚丽的烟,美好的过去总是让人留恋。
抬起头,未来,就像是透过车窗外湛蓝的天空,看似遥远,却是触手可及的,怀揣着期待和向往,那即将是下一步。
衔接着车厢内壁的方桌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小女孩穿着条纹状的长裙,裙子边上还有着黑色的网织花边,扎着两个马尾辫,皎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眨巴着漆黑靓丽的眼眸,就像一个洋娃娃一般。
车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向这精致的人儿投来目光,似乎没人发现在这小小的方桌上,坐着这样的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也是这个约定,从头到尾的见证人。
“小……昊,还有……多久……”
“唔,快到了!”我假装自言自语地说道。
别人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因为她的存在,让车厢里微微有点冷,再加上一个人没由来的自言自语,他们便似有似无的打量着我,这样的目光,我已经习惯了,并且,不想再做任何地掩饰。
九年前,这辆火车到达目的地,其途中需要不断地中转,休息,需要十多天的时间。
现在,只需要三天就能到了,就像是,我和她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而这三天,是最后的倒计时。
故事,要从很久以前开始,那年,六岁,五月的天,格外灼热,闷热的天气,使得气氛更加压抑。每个人的脸上要么悲伤,要么压抑,那么有笑容,也笑得十分沉重。
就连平日里威武霸道的大黑,也拉怂着脑袋悄悄躲在屋檐下庇荫。
每个人围在自己的话圈里窃窃私语,那屋顶挂着的大喇叭放着奇怪的音乐,极差的音质加上刺耳的嘶嘶声,令人糟心不已。
“哥哥,大黑它不陪我玩了!”一个穿着绿色碎花裙的小女孩蹲在大黑身旁,小手抚着大黑的额头,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眼里亮光打滚,仿佛随时会掉下两粒晶莹剔透的钻石一般。
由于天气格外灼热,年仅四岁的妹妹总是被热得浑身起疹子,外婆便拆掉一把破旧的雨伞,为妹妹缝了这条凉爽的小碎花裙。
穿上这条碎花裙的妹妹仿佛是公主一般,惹得不少同龄伙伴们羡慕不已,从此以后,妹妹便成了村里最美的人儿,乖巧可爱的小公主,都是大家宠爱的对象。
“小柔,大黑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再打扰它了,我带你去玩吧!”我牵过珊柔的小手,把她领到身边。
自我记事以来,大黑一直陪在外公,的身边,外公对大黑也是宠爱不已,我在大黑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哀伤,我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因为我也感受到了,那搅心的难过。
“哥哥,大黑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外公走了,大黑舍不得他,所以心情不好。”也许对于妹妹来说,一个人走了,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得悲伤。
“可是,外公为什么要走,我也不想要外公走!”妹妹的声音有些抽噎,两粒晶莹的泪珠还是掉了下来,双眼逐渐泛红,却不敢哭出声来。
“人老了自然就会走的,外公其实也没走远,他就在天上,每天看着我们,在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到他了。”我伸手拭去妹妹脸上的泪痕,安慰着她说道。
“真的吗?”由于哭泣,妹妹的声音有些沙哑,对我的话半信半疑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等到了晚上,我带你去看外公。”
我和妹妹一直都很害怕外公,因为外公每一次醉酒之后,都会变得特别凶,每一次父亲和母亲在外公面前被骂的狗血淋头都不好说话,拉耸着脑袋,只有外婆发话了,两人才如同解放了一般慌忙逃离。
不过,我和妹妹又很喜欢外公,平常时候,外公是最疼我们两个的,每次母亲教训我们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替我们说话,迫于外公的威严,母亲只得作罢,看着我们俩调皮的嘴脸却无可奈何。
“小柔,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小浩欺负你了?”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墩儿走了过来。
这个在同龄人中身材魁梧,面容憨憨的人叫蓝虎,是三叔家的儿子,人如其名,虎得一批,做事从来不经过大脑,也不懂礼数,好在十分仗义,人也十分单纯。
“小虎,都说了,我比你大几天,你得叫声浩哥,小柔是我的亲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不行,你才比我早出生几天,我不服,有本事我们俩打一场,谁赢了谁当哥,不敢打的话就别拿年龄说事!”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在这里太无聊了,我们去林子里抓叫驹驹(蝉)吧!”小虎做事从来不记后果,下手也不知轻重,哪怕是跟那些大孩子打架,也从来都是下死手的,所以就连我,也得避其锋芒。
用一根棍子,捆上竹圈,然后再四处寻找蜘蛛网,在圈上裹上厚厚的一层蜘蛛网,只要轻轻往叫驹驹背上一放,绝对让它飞不了,这是我比较喜欢的娱乐之一,乐趣在于这让我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猎人,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把乐趣放在**这无罪的生命上。
黑土坡,我的老家,因为这里的泥土多是显眼的黑色而得名,这里处于丘陵地带,寨子里各家也相隔很远,只有有人家户的地方才会有那么几棵大树,其余的地方全是田地。
“这几天的叫驹驹都哪里去了,遇到那么一两只那么难,是不是都怕了我小虎,跑去躲起来了?”沿途,一路上的叫驹驹都在很高的地方,够得着的都没有。
“小虎,有点常识好不好,现在才五月中旬,叫驹驹一般都是在六月才出没的,能够遇到一两只已经很不错了!”
“哥哥,那里!”妹妹拉着我的手,娇嫩的手指指向一棵漆树,只见漆树上有一个小黑点,正是一只叫驹驹。
“嘘!”我对二人竖起中指,拿起蛛网悄悄的向漆树靠近,小虎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小家伙还没感知到危险的降临,这种脆弱的小生命往往在落网之后才懂得拼命挣扎,然而,我的网从来都是编织的十分严实,不会逃走任何一只猎物。
走到漆树下,将蛛网向漆树轻轻靠近,叫驹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危机,便煽动薄翼准备向外飞去,结果刚好飞到了我准备已久的蛛网之上,向树上轻轻压一下,使得蛛网粘得更加紧密。
将蛛网靠近手掌,只见一只叫驹驹躺在蛛网里一动不动,打量着网上的小东西,它竟然没做任何的反抗,当我把手靠近时,却突然挣扎了起来。
“嘿嘿,小家伙,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这还真是只狡猾的猎物,走啦,小虎,我们再去找两只。”我观察着手中的驹驹,头也不抬的对小虎说道。
“小虎?”我回头望去,只见小虎傻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顺着小虎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行四人正在像我们缓缓走来。
几人一身衣着光艳鲜,没有一个补丁,而且身上十分干净,仿佛一尘不染,很显然是城里人。
小虎从未出过村子,面对这“奇怪”的几人愣在原地了也正常,但随着几人的走近,当我看清第一个女子的容貌时,我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带头的女子披着宽大的貂袍,穿着高高的长筒靴,松蓬的黑色卷发,加上浓厚的红色唇彩,让我对此人不由得厌恶了三分。
对于在自己脸上“乱涂乱画”的人,我一直都不大喜欢,认为对方都不是好人,特别是城里人,就像父亲和母亲在城里的房东一样,人长得宽大,却小气得很,不仅吝啬,而且还十分凶恶,脸上的浓厚的面粉让人恶心不已。
当女子逐渐向我靠近时,我心底却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并不是她本人对我的吸引力,而是她的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我一般。
突然,我的手被拉扯了一下,我瞬间回过神来,把妹妹护在身后,妹妹怯生,面对陌生的几人,不由得感到害怕。
“你是不是小浩啊?”女子走到我的面前,微微倾斜着身子问道。
听到女子的声音,我莫名的感到一丝熟悉,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自顾自的点了一下脑袋。
“那后面的应该就是小柔了吧?”女子把目光转向小柔说道。
见女子把目光转向自己,小柔拉着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面对女子的直视,小家伙直接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怎么,你们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四姨啊!”
似乎为了化解尴尬,女子把头转向自己的背后,道:“小宣,这是你的表哥浩灵和你表姐珊柔,快认识一下,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妈妈背上偷懒,羞不羞啊,你看表姐都跟着表哥到处游玩了!”
这时候,一个小脑袋从女子背后冒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女子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当看清此人面貌的那一个,我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地触动。
“宣儿,宣灵?”看着这颗露出来的小脑袋,我不知道我的嘴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名字来,她背后披着的黑色长发,脸上略微肥胖的脸蛋上有着一抹婴儿红,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透露着调皮,此刻却怔怔出神,仿佛在等待着我说出这个名字。
“是啊,小昊,这是你表妹宣灵,你们俩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那时候宣儿还是才一岁呢,没想到你还记得她!”女子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虽然她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年前记住的这个名字,两年前,我才三岁。
“还有我,还有我呢,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啊?”我的注意力一直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没注意其身后的其他人,听到她的声音,我才把目光转向后面的女子。
“是小姨啊,小姨,我们才上次见面才没过多久呢,我当然记得您啊,两个月不见,小姨,您又变漂亮了!”小姨背后扎着马尾辫,身穿白色的衬衫和满是破洞的牛仔裤。
看到小姨,我这才放下疑惑的心,相信方才这女子说的话。
“咯咯咯,小家伙嘴真甜,小姨没白宠你呀!”我重来不会吝啬对小姨的赞美。
小姨伸出手捏向我的脸蛋,由于妹妹在我的怀里,我没办法躲避,脸蛋被捏得生疼。
每见到小姨一次,必须要说小姨变漂亮了,但是不准说是小姨教的,不然就会被捏脸蛋,我都还没说漏嘴呢,为什么还要被捏脸蛋呢?
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
“好了,小昊,你妈妈呢?快带我去见你妈妈吧!”
“好的,四姨!”
“小柔,不怕,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小姨!”小柔还像一只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听到我在说小姨以后才悄悄露出脑袋。
“小姨!”当看清小姨的面孔时,小柔才怯生生地叫了出来。
“唉,小柔,好久不见了,快让小姨看看,有没有变漂亮啊?”小姨从我的怀里接过小柔,轻轻地在她脸上点了一下。
“小姨漂亮,我要吃糖!”这是小姨诱惑妹妹的方式,妹妹说小姨漂亮,就会有糖吃。而我若是说了,只是能够逃过小姨的魔爪。
因为我不喜欢吃糖,所以糖果的诱惑对我没用,小姨只能用武力让我屈服。
但小姨对我很公平的,在给妹妹糖果的时候也会给我几颗,但每次小姨带来给我的糖果我都不吃,会自己留下一半,在妹妹不开心的时候用来哄妹妹开心,剩下的一般,则是用来“收买人心”。
在这么一个小村庄里,糖果的诱惑力对孩子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所以用一两颗糖果让小朋友们乖乖听话,还是很简单的。
本来我也不想让妹妹吃糖,但是却总是屈服在她的钻泪之下。
我在城里生活的时候,也吃过不少糖果,但当我看到和我一样爱吃糖果的孩子牙里长出了虫子,被送去“小黑屋”除虫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吃糖了。
“小虎,走了!”见我和几个陌生人谈话,小虎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听到我叫他走了之后,才拘谨地走了过来。
一路上,小虎和我往前走,却不停地偷偷打量着四姨背上的女孩,小女孩穿着白亮发光的小皮鞋,还有一身雪白的小白裙,加上洁白的脸蛋,用小虎的说法来描述,就像那过年吃的饺子一样,不,比饺子还要白。不过,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可能是饺子露馅儿了。
在村子里,每一个孩子都是脸都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也大多都是冻红,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个女孩一样粉扑扑的。
随着离家的逐渐靠近,我莫名的感觉到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让人透不过气,身后的几人都不再说话,仿佛所有人都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
当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所有的私语声小了一半,所以人都把目光放在四姨身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四妹,你终于回来了!”这时,母亲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双眼噙着泪水,向四姨走去。
四姨将宣灵递到那个一直跟着四姨,保持沉默的那个男人怀里,与母亲相拥大哭了起来。
“什么,这是小敏?没想到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小敏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听到母亲叫四妹,其他人纷纷炸开了锅,所有的表情皆是错愕,接着便是表情不停的变化,就像是外婆喜欢看的京剧一般。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看看你爸爸吧!”人群外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四姨转过头看到此人的时候更是泪如泉涌。
“妈!”四姨松开我母亲跑过去紧紧的拥住外婆,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其中包含着对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也含有回到母亲怀抱的无尽喜悦。
外婆的眼里也涌现出了泪花,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婆流眼泪,虽然看似喜悦,但眼中却有一丝悲痛。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默不出声,几个姨妈眼里也泪光翻滚,不禁潸然泪下。
“好了孩子,回来就好,现在,去看看你爸爸吧,看到你回来,他也能安心的上路了!”
听到外婆的话,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路,直达灵堂,灵堂内摆放着一尊黑木棺材,棺前摆放的正是外公的遗像,看到遗像后,四姨挪着步子慢慢向棺材走去。
“爸,女儿不孝啊!”四姨走到棺前,便跪下大哭了起来,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哭过,心里也有些害怕,旁边的人都不说话,我也不敢发出声音。
“宣儿,这是外婆,让外婆抱抱你吧!”那个男人把宣灵交给外婆,便走到棺前磕了几个头,然后在一旁安慰四姨。
宣灵在外婆的怀里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双眼微微泛红,然后把头埋进了外婆的怀里。
“昊儿,你过来!”外婆向我招招手,然后朝屋里走去。
外婆抚摸着宣灵的头发,对我说道:“昊儿,从今以后,你对待宣儿,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好好保护她,明白吗?”我不明白外婆的意思,宣儿本来就是我的妹妹,保护她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不过我还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宣儿啊,你和昊儿都是苦命的人儿,以后你们兄妹,一定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无论以后你们二人分别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忘了,你们是亲人啊,一根藤上,俩个瓜儿,落哪儿,哪就是家唷……”
那天,外婆说了很多的话,可是我都没听进去,目光一直放在宣灵的身上,看着她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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