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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洞天之内,有一猴脸模样却又十分神俊的男子侧躺石床之上,双目微醺似乎陷入神游。
男子头顶凤翅紫金冠,身着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周身神辉灿灿,似有氤氲。
山外,落日的余晖尽数洒下,将整个云雾山体映照得金光闪闪,如同紫霄云阁。
一朵祥云从天际滑落,降落在山门之外。
祥云隐去,现出一名膀大腰粗肚子滚圆的油腻汉子,面容粗犷,挺着一只猪鼻拱嘴,紫衫随意披在身上,肆无忌惮露出坦荡的肚皮,这副妖怪模样无论如何也与他头顶上的佛冠搭配不上。
紧接着,又一朵五色祥云降下,走出一虬髯大汉,脖颈下挂着一串拳头大小的佛珠。
虬髯大汉见有人先他一步而至,仔细一看那人外貌,笑着说道:“二师兄是仙佛香火吃腻了,闻着这山里的野味儿过来的吗?”
那油腻汉子小眼睛猛的一睁,连连呸了好几口,才狠狠骂道:“去他的仙佛香火,说难听点就是人家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师兄我过得着实憋屈了些。”
“那总比我过得好啊,罗汉位不是,菩萨位又低,不伦不类的,整天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碎事,烦闷不已。”虬髯大汉摇了摇头,笑叹了一声,话里话外也是一副愁怨模样。
“那马儿呢?”猪脸汉子不想继续说这些颓丧话,想着今天是难得的相聚日子,得与师兄师弟喝个尽兴,可惜迟迟不见最后一人的身影。
“估计跑腿去了,狗改不了吃屎,马忘不了扬蹄,他就算是八部天龙,在那些仙佛眼里,终究还是一匹马,跑的快些而已。”虬髯大汉沉吟一下,面带不快地说道。
猪脸汉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挤了挤微不可见的小眼珠子,有些意外地说道:“沙师弟,平日里也没见你有这么多怨气啊,怎么今天…”
话正说着一半,只听天上响起一道似龙像马的长啸,不一会儿便化成人形落在二人不远处,玉面俏脸,身形潇洒,白衣似雪。
“二师兄,三师兄,别来无恙呼?”来者拱手屈身,行了一个礼。
“小白龙,往前都是你最先到,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晚?给你主子端屎倒尿去了?”猪脸汉子打趣着说道,言语之中免不了有些腌臜词汇。
“估计是。”虬髯大汉也是放肆一笑,连忙附和。
小白龙早就习惯了这师兄二人的言行作态,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怎么令他们讨喜,心下有些惭愧,便不再说话,侧身而立。
“开饭!”
猪脸汉子习惯性地大嚷一声,带头步入山门,虬髯大汉和小白龙紧跟其后,迈步朝着山中某处走去。
水帘洞洞天之内的空地上早已摆满了瓜果蔬菜,各种稀奇肉类应有尽有,让率先步入的猪脸汉子口水嘀嗒个不停。
“猴哥,这次又是哪家的仙兽佛宠碍着您老人家的眼儿了?哎哟,这么大的烧鸡!”猪脸汉子来不及去擦拭嘴边的涎水,一把撕开了石桌上某条大得夸张的鸡腿狼吞虎咽。
侧躺在石床上的猴脸神俊男子起身而坐,挠了挠早已光洁如玉的脸颊,笑道:“那人老说我猴急,我看你老猪也不差!”
听言,虬髯大汉和身后的小白龙也是大笑起来,说道:“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师兄这人除了会说开饭以外,就没什么话说了。”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洞天之内的四人便是开始杯觥交错,好不欢庆。
这样的事情每隔百年便出现一次,师兄四人每次都会聚在一起,聊聊百年来的生活与工作。
“还不是照旧?日子平平淡淡,无趣极了!”
“是啊,有时我都挺怀念那段西天之旅的,能见到大师兄铲妖除魔,一根如意金箍棒耍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就是就是,打得那漫天神佛敢怒不敢言,打得那魑魅魍魉哭爹喊娘,端的是好生痛快!”
“你们还记得吗?那南海臭狗熊都差点被大师兄扒皮给烤了,哈哈哈…”
“哈哈哈…”
……
接着酒兴,四人越说越激动,话题越来越轻快,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另一个人。
“我有一千多年没见到师傅了,不知他老人家在忙着什么!”
小白龙玉面有些桃红,眼神扑塑离迷,似乎有些心事。
师傅?
什么师傅?
是的,我们还有个师傅呢。
可是,是什么时候起,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呢?估计有几百年几千年了吧。
可能…他自己都忘了还有四个徒弟,忘了那一段曾经的过往,安心当他的功德佛了吧。
猴脸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却又稍纵即逝,随后继续与师弟们举杯畅饮。
可是,猪脸汉子却没有忘,他猛的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玉杯轰然砸碎,吓了虬髯大汉一跳。
“他忘了,可我老猪没忘。”
“要不是我等四人鞍前马后,为他扫平前路坎坷,他能顺利取得真经?”
“他能当上什么功德佛!我呸!”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和尚,凭什么!”
猪脸汉子越说越恼,似乎这些话早已埋藏了百年千年,至今不知怎的再也掩饰不了,尽数说了出来。
在场之人神情各异,虬髯大汉先前也是颇为抱怨,可他只是抱怨这漫天仙佛,抱怨生活不快。哪里会想到二师兄竟然是对师傅不满已久。
猴脸男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虽说四人都喝得有些醉了,二师弟还说了满嘴的酒话气话,可他也没去制止,任凭事态发展。
说些酒话气话而已,还能怎样?
会翻天了不成?
酒醒了就好。
一切还是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二师弟会继续享受神佛的香火供奉,沙师弟照样当个闲来无事的金身罗汉菩萨,小白龙继续为佛陀运送佛经物资。
而他,堂堂的斗战胜佛,时不时去看看那九天之外的云霞,摘一摘仙人洞府的奇珍异果,偶尔弄死几只不长眼的仙佛家禽打牙祭罢了。
还能做些什么呢?
至于那个陌生的师傅,他绝口不提了。
缘起缘灭,早有定数。
只是,那人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众生平等的文弱和尚吗?
不是的!
猴脸男子眼中一晃,想到了初次与那人见面时的场景,心有忐忑。
世人只知道打倒了他的四个徒弟,便能活捉其人,饮其血,吃其肉,以得长生。
却不知,那一日,有个东土走来的秃子,问着压在山下的猴子:
“你可愿意随我前往西天取经?”
猴子虽然被困了五百年,却未消去半分怒气,叫嚷着说道:“我若不去,如何?”
秃子笑而不语,接着便一拳打碎了那座有如来法力加持的五指山,眼中满是平静:
“如此山,何?”
猴子毛发皆数倒立,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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