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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自己在郊区的住处时，天已经开始发亮了。丁岚把收集到的水和药物搬到了作为仓库的山洞中储存起来。这批物资是丁岚计划中的最后一项，现在已经到位。这也意味着丁岚现在已经拥有了在这里长期生存的能力。
“首先是水源。最近的一处山泉距离不超过一公里，来回往返很方便，而且水质也不错，稍微过滤一下就能达到直接饮用的标准。
其次是食物。目前还不具备直接生产的能力，但是从城市里面运出来的吃的无论是数量还是保质期最保守也能满足我两年的消耗。所以食物也不是问题。
最后是住处。暂时先住在护林员的房子里吧，周围的视野还算开阔，这样就比较安全。回头再从城里搬些家具过来，或多或少能舒服些。”
把每天的活动，以及物资的流动情况记录下来后，天已经完全亮了，不过这正好是丁岚的休息时间，对于他这种夜猫子来说，昼伏夜出才是他的生物种。
随着白天的到来，人们和城市在一同苏醒，新一轮的躁动和绝望也随之而来。商场和银行成为了人们洗劫的对象。人群中青年人背着和重量和自己相同的货物从超市里出来，甚至连步履蹒跚的老人和蹒跚学步的儿童也加入了进来。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商场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持枪的男子威胁刚刚从商场中出来的人们放下自己手中的货物，其余两个人把货物抢过来搬到车上。但是三人在离开的时侯发生了反转，两个人算计那个拿枪的人自己开车跑了，但是这还没完，在汽车发动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另外一个人又被从座位上踹了下。最后两个倒霉的家伙被愤怒的人们围殴致死。
“张博士，这人有些太过分了吧。他知道我们目前的工作非常繁重，去还给我们添麻烦，让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去找他。”
“尹队长，冷静一下子。我们毕竟是在求人办事，而且对那个人的基本尊重一定是要有的。”被称作张博士的青年男子对一旁的一个强壮的中年人说到，看体型和着装，大概可以判断那个中年人是一个武装人员，很有可能是个军人。
“一路走来你觉得怎么样，张博士？”开车的人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张烊，从样貌上来看他可能也是一个军人。
“比省会好的多呀，这里毕竟曾经只是一个三线城市人口还不到100万，这种情况下人越少就意味着对城市的破坏越小。而且你看我们这一路居然还能开车过来，省会的主干道上已经被废车堆满了。”
“我们军方的看法和你差不多，如果军队开到这里的话直接就可以从城市中央经过，这会方便很多的。”开车的军人似乎来了兴致和张烊博士聊了起来。
“话说你们部队现在怎么样了，能调动的人大概有多少？”
“张博士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实话跟你说不到8000。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一个省能调动的兵力不到8000，呵。”
“还是有点多了。”
“张博士，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中科院现在应该也不比我们好多少，大家相互体谅吧。”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不应该能有8000人的。”张烊望着车窗外面缓缓的说“这剩下的8000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留下来吗？我敢说这里面至少一半往上是因为作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响应了你们的号召留在了部队，但是他们并没有对于未来的信念，只是每天按照流程去进行一些事务性工作而那缺少自己的思考，军人的尊严和职责是他们最后的支柱。不过你觉得尊严和责任感在缺少对未来的信心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呢？当他们的尊严和责任感被消磨殆尽后又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呢？这些都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但是我们不可能在缩减人手了。”军人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这是最低人数了，但凡再少一点现在的基本工作都没有办法展开。”
“如果没有对未来的信念，即使有八万人也没有用。”张烊默默的想到。“所以现在那个人更重要了。”张烊转过头对军人说。
大家各自都提到了自己的难处，于是都不再说话，只是在车里看着支离破碎的城市从眼边掠过。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挤占了张烊的休息时间，所以即使路面有些颠簸他依旧睡着了。在梦中他梦见了丁岚，那个梦发生在非常遥远的将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自己和丁岚又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中，就像之前一样，每天从事学术研究，和丁岚讨论各种问题。这些问题非常广泛，从数学到物理学再到哲学都有涉及。自己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真的非常清晰也非常珍视，但是就连美好的梦也无法持续太久，很快梦境变的模糊了起来，张烊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张博士，我们现在要步行过去了。”一名同行者叫醒张烊。
张烊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一直畅通的路在这里终于无法继续开车前进后走下了车。
从城区中穿过时，他们并没有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并且不时有人会拿着类似于传单的东西发给他们。
“一到这种时候各种牛鬼蛇神就又出来了。”刚刚在车上和张烊聊天的军人瞟了一眼传单后不屑地说道。
“不仅仅是我们在尝试恢复原有的行政编制，地方上也有一些其他的个人组织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团体。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到已经具有一定规模的，不过这方面还是要小心。”
想要抵达丁岚的住处，走城西高速是最方便的。但是出城高速收费站却被警戒线和路障拦住了。
“你们几个，出城需要证明的，没有的话就回去。”为首的一个流氓冲着张烊一行人叫嚣到。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张博士和那个军人继续讨论着当前亟待解决解决的问题，而随行的其他人也忽视了那个流氓。
因为被忽视而感到愤怒的混混想要再次发作时，一颗子弹打在了他脚前的地面上。之后军人收起了枪重新插回自己的腰间，从始到终都没有看那个混混一眼。即使是在开枪的时候和张博士的对话也没有停下。
张烊他们来到丁岚住处的时候天色又黑了下来。
“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不进去了。过一会儿他就该醒了。”张烊对其他人说，然后自己随意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一天的行走对于他这样一个书生或者学者来说很是辛苦。没有过太长时间，一辆轿车就从山路中开了出来。车上的人注意到在路边休息的张烊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张博士，你们现在应该没有时间和经力放着手头的工作不做而专门在省里面到处找我吧？”从车上下来的丁岚一眼就认出来了张烊。
“想找没想到你还真是挺不容易的，我们盯着卫星图像翻了好几天才发现你居然躲在这。”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可以重新使用卫星了？那你们的工作效率真的很高，希望你们可以成功，我会为你们祈祷的。哟，军队的人也来了。”丁岚看到和张烊一起前来的那个军人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笑声“这莫不是要把我绑走吧？”
军人在听道丁岚的话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静的声明“丁先生，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军人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们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是不会对公民采取强制措施的。”
“你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肯定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现在的工作也很繁重，就别在我这块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德和责任束缚不了你，并且你也不看重这些。所以我们这次相当于是来交易的。”一开始张扬就预料到了丁岚的态度，而使丁岚改变自己的态度则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你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然后我们来帮你实现。而你要做的就是加入我们，为我们效力。”
“是什么让您这么看重我？”丁岚语气里嘲讽为意味更加明显了。
“别误会，来找你只是一个无奈之举，虽然说你有很多让人不满意的地方，但我们现在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面对丁岚的嘲讽，张烊冷静的回击。
“你这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不去。”
“那好吧，我们这次本来也不是为了专门找你而来的，主要是要开展这个城市的统计和普查工作，估计得花上一个星期。如果在此期间你改变了主意，可以来找我们。大家先散了去做自己的事吧。”和张烊一同前来的几个人听到这句话发的非常的诧异，虽然他们确实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假，但他们认为张博士会和丁岚展开漫长的周旋和谈判，而万万没想到这么几句话就结束了。不过大家都很会察言观色，听到张博士让大家解散时在场的各位也都明白了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要说。
“来吧，这种事情还是去屋里说好。”等到人们都走了之后丁岚一改之前的态度，邀请张烊去自己的住处。
“一路赶来挺辛苦吧？”在到达自己的住处后丁岚问张烊“喝点啤酒？”
“是挺辛苦的，喝点吧。”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这个场景让张博士感到有些怀念。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二人经常在茶饭之际像这样讨论学术问题，那时自己常常被丁岚，敏锐的直觉和富有创造性的思维所震撼，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年龄还远为小于自己，甚至有些稚嫩的孩子居然能拥有这样深邃的思想和敏捷的思维让他感到惊讶，同时也感到好奇，张烊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来这样一个非凡惊讶的存在。
与此同时丁岚也在回忆，回忆过去和张博士在一个实验室共事的经历。当时张烊作为导师带着一堆研究生，自己也在其中参与他们的工作。在这一方面，丁岚从来不吝啬对于张教授和他的学生们的夸奖。“他们真的是一群有才华又富有热情的年轻人。要知道在大学里面选择一个有资历，在相关专业名气很大的导师意味着你在今后的很多方面都走在了他人前面。但是很多人放弃了这样的机会，而专门选择了张烊这个年轻的前辈做自己的导师，他真的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张教授的学生们也都非常出色，在和他们共事的那段时间，有时我只是灵光一闪，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模糊且不成熟的模型。我把这些想法分享给他们之后，他们会用自己坚实的基础和功底来完善我这个不成熟的模型，然后写成论文或实验报告发表出去，并且还会特地在最后署上我的名字。”这是之前丁岚在和别人谈到相关事宜时，对张博士和其学生作出的评价。
“丁岚，你说我们真的没有再一次合作的可能了吗？”张烊稍微有些醉了，语言也变得真诚了起来“正是因为有我们之前成功合作的经验我这次才打算来邀请你的。”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太可能了，你们陷入了一种愚不可及的偏执中，在进行着一场毫无希望的抗争，我不想把我自己的生命都浪费在这种注定要失败的事情上。
“结局到来之前，一切都是不可知的。要知道人有主观能动性，可以根据自身的意志去决定过程继而影响结果。”张烊的这句话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为了反驳丁岚而说的。
“张博士，这个问题你还没有看明白吗？问题正是出在人身上。”丁岚也喝了不少，但是语言和思路却依然清晰。
“倒要请教。”
“隔壁省里面好像已经饿死人了吧？”丁岚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们军队响应的太晚了，接手的时候各市的粮仓都已经有半年没人管过了，几万吨的粮食全都放坏了。我们现在会不定期的用飞机给他们空投一些食物，当然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支援一些。之前我跟着一起去看过一次，那个景象真的惨不忍睹。他们那边的气候和我们这里还不一样，高温多雨，饿死的人就被扔在地上，雨水再一泡腐烂时产生的味道我们在离地面半公里高的飞机上都能闻到。”不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有没有想过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大家宁愿挨饿，目睹自己的亲人饿死也不愿意重新投入生产的原因？”
这个问题让张烊或多或少有些纠结，他和丁岚一样，是善于思考的人 ，但是他最近一直被工作中的细枝末节所纠缠，很少去思考这种范围广泛的问题。
“让我来告诉你吧，”看见张烊默不作声，丁岚继续说“首先不是因为缺乏生产资料，我亲自去看过他们的农田，工厂和相应的工具都得到了妥善的保存，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基本上立刻就可以开始生产。”
丁岚的这句话让张烊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丁兰对于这些事情是毫不关心的。
“人们不愿意再次投入生产，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回报。现有的法律和道德已经崩溃了，每个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证，照着这个思路去想就能得到答案。试想如果有人现在开始重新耕作，即使他克服了种种困难等到了一年后作物成熟的季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丁岚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留给张烊思考的时间。
“接下来他会什么都得不到，它的粮食会被其他人哄抢殆尽。”张烊回答。
“是的，没有错。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的财产得不到保护，所以不会有人愿意去生产来避免被掠夺的风险。但是这还没有完，我们再进一步，假设你们现在已经说服了大部分人他让他们都愿意重新投入生产恢复社会的秩序，那么这样就足够了吗？
”生产是需要资料的，这些资料只能从现有的资源中挤出来，问题就在于能从谁身上挤出来？更重要的是恢复生产是一个长期投资，不可能立马就能看到效果。所以再有实际的物资产出之前人们只能消耗现有的资源，但现有的资源是绝对不够的。这样问题就很明白了，我估计可能得有大部分的人没有办法分到恢复生产的红利，他们会在中途因为物资缺乏而死，这样是个人都会产生一种心理，觉得自己用性命做出来的东西自己却用不上最后便宜了别人，在这种心理下你很难让他们乐于去重新建立起秩序。所以说现在对于你们哪一步都行不通。说白了，人类已经自我放弃了。”
张烊在听丁岚分析时一直没抬头，只是盯着杯子里的酒出神，很久之后才问了一句“没有办法了吗？”
“当然有办法，但是我觉得你做不到。”
“做不到也说吧，而且我可能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张烊了。”
“不管是恢复秩序还是生产，你想获得人们的支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每个人都能确实的感受到恢复秩序和生产带来的好处。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动用武力把资源全都聚集到自己的手里，而这些资源只供一小部分人使用，靠着这些资源度过恢复生产的真空期，让这一小部分人都能够等到产业完全恢复的那一天。”
“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那些被你用武力抢走了资源的人一定会在死前给你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的。”
“所以我说了，你做不到，张博士。你对道德太敏感了。”丁岚叹了一口气。
“不，我会考虑的。我这不是善良我只是在坚守道德底线，但是我不会被道德束缚。必要的时候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告辞了。
张烊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下次记得不要空手过来。”背后传来了丁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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