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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的野鸡呜呜叫起,红岗岗的日头撒满炕头,黑妮儿蓦地从梦中睁开眼睛,竟是个大晴天!见陈小鸡儿蜷在炕角仍睡得死去活来,她拧起大枪悄悄来到了屋外。窗台外一片血淋淋景象,黑妮儿吓坏了。窗台周遭喷溅着大量血迹,地上厚厚一滩凝血触目惊心,窗棂上到处都是某种动物留下的清晰爪痕。从痕迹上看得出来,它的爪子至少有海碗大,不堪一击的窗棂被拆裂了好几格。
墙根下一溜血线哩哩啦啦,沿着墙脚歪歪扭扭向后院蜿蜒。黑妮儿哗啦一声顶上了膛火,循着血迹小心翼翼寻到后院。突然,她看到一头黑熊仰面朝天躺在后墙根儿那里,巨大的身躯山一样悍霸巍峨,她吓得赶紧缩回墙角,举枪瞄准随时准备搂火。
半晌过去,黑熊一直保持着那种奇怪而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它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她,更没有对她发起攻击的意思。黑妮儿渐渐镇静下来,慢慢伸出脖子仔细看去,只见黑熊的身体及四周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渍。她似乎有点明白过味儿来,举着枪战战兢兢凑了过去。
到了跟前定睛一看,她不由手抚胸脯长吁了一口气,黑熊早他娘死了!只见它的嘴叉子被炸得四分五裂,天灵盖上掀开一个拳头大的弹洞,白森森骨茬和粉红色**从弹洞中露出,垂死挣扎时它在地上刨出一个巨大的土坑,估计当时疼得不轻。
虽然明知它已经死翘翘了,但她依然心有余悸,壮起胆子用枪捅了捅黑熊,然后飞快跳开。黑熊的身体木头一样僵硬,显然已死得透透的了,黑妮儿这才放了心。
注视着黑熊山一样悍霸巍峨的身胚,她心里咯噔一下着实后怕起来。陈小鸡儿说的确实没错,看来自己昨晚还真是撒了癔症!愣把黑瞎子当成了山魈,居然真真切切和这熊玩意儿唠了好一阵闲嗑。
想到这儿她又暗自庆幸起来,正是因为撒癔症才想到用火器充烟袋来骗“山魈”,贪吃的黑熊看到窗内有东西伸出便以为是什么好吃的,逮住便往嘴里塞,于是歪打正着一枪打碎了熊瞎子的脑壳。也就是说,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黑瞎子的话,自己心里一慌不定会整出什么可怕的后果!
山民有谚:一彘二熊三老虎。意思说熊这玩意皮糙肉厚凶悍爆烈,几乎就是打不死的神话。迷迷糊糊从鬼门关里转了一遭回来,稀里糊涂打死一只熊,而她却浑然不觉。联想到这两天发生过的一桩桩事情,冥冥之中仿佛真有神助一般!黑妮儿除了感谢上帝,她突然隐隐意识到,黑八煞一说虽然混账,但从小到大经历过这么多灾难,每到关键时刻似乎总有一种神秘力量在暗中保护自己。因为这种力量,谁也无法主宰自己的死生。
自古以来,这个世界出现过许多与众不同的人,无论忠奸善恶。他们那种俯视世界超越自我的睿智坚毅或者疯狂刚愎,均源于他们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强大内在,这让他们超乎常人。他们能想常人之不能,敢做常人之不敢,所以他们具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创造力或破坏力。而其强大精神的获取,也许仅仅来自人生中一次偶然的心灵暗示,自然的或超自然的。就像一粒偶然的种子,因为偶然的际遇落入到一颗偶然的心灵,在合适的机会生根发芽,继而成长为强大的精神内在。前提是,暗示必须足够强烈,或者你足够聪敏并具有悟性。
从小到大,黑妮儿几乎是在黑八煞这个强烈暗示中长大,而天使、圣女这些天天挂在干娘嘴边的赞美无不具有浓厚的宗教暗示意味。当她遇到这些无法解释的经历时,那些偶然的种子便开始快速发芽生长,而以她目前的处境,她也需要这样一棵参天大树。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黑妮儿开始相信自己的与众不同,并开始俯视周围的一切。
剥下的熊皮钉在山墙上,足足铺满一面墙,看上去很不真实。一条熊腿炖了满满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院中的“饭桌”上摆了尖尖一盆肉,黑妮儿和陈小鸡儿两人坐在“饭桌”旁,头也不抬大快朵颐。
所谓的“饭桌”不过是一截锯掉了树身的老树桩,两人合抱粗,齐膝高许。黑妮儿依稀还记得,桌面中间的小裂缝原本只有两指宽,不知哪个歇脚的炭客子闲得手痒,愣是给裂缝中打入了一截胳膊粗的木楔子,裂缝被木楔子撑得足有一拃宽并横贯了整个“桌面”,肉盆放在“桌面”上便不太稳当,稍不留意便有肉汤从晃晃荡荡的肉盆中溢出,堆得岗尖岗尖的一盆肉不时有肉块滚落出来跌进桌缝里。
每有肉块跌落桌缝里时,愤怒的陈小鸡儿都会放下手中吃食,使出吃奶的劲仗试图拔下那截木楔子,可试了几次都没拔出,每次他都失望地骂上几句。
黑妮儿对他的无聊很不耐烦,“烦不烦啊,妥妥吃你的。”
“看着闹心!”陈小鸡儿梗着脖子嘀咕一声,放开木楔子索性不管了。
一阵疾风暴雨似大嚼,陈小鸡儿吃得鼻子眼睛直往外飙油,内心更感慨万千。前天还他娘饿得要死要活,为了蹭口食儿几乎丢了小命,今天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世外桃源大口吃肉大块朵颐!他边吃边啧啧咂嘴,这一切都转换得太快,这世界太不可思议,简直恍若一梦。为了验证不是做梦,他不时在自个儿胳膊上咬上一口,要么就是在大腿上猛掐几下。
军汉的肚皮穷哥子的命,黑妮儿的饭量不但很大而且吃得奇快,眨眼功夫便连肉带汤吃了岗尖三碗。见陈小鸡儿不时抓耳挠腮怪模怪样,她皱起眉头不解问道:“你猢狲是闹虱子还是起痱子?”
陈小鸡儿忽然就流出了几滴眼泪,答所非问道:“哥,你救了俺,兄弟今生跟定你了,水里火里就是它,俺要皱眉俺是王八蛋!”
你要靠得住,母猪能上树!黑妮儿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她也知道他的真心话不能当真。真到玩命的关节,他这种财主秧子屁事都指望不上。靠猫念经、靠屁吹灯,十有八九要落空!她见识过他的“雄风”。
面对她复杂的目光,财主秧子的面皮慢慢变得酱紫,抹了猪血似的。他埋下脑壳抱起熊掌一声不吭啃了起来,乌糟糟的头发刺猬似竖着,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尴尬。
黑妮儿见状忽然有点不忍,于是没话找话,“哎、我说,吃完饭咱把山神庙里里外外拾掇严实,这里今后就是咱的窝了。”
“嗯。”陈小鸡儿没有抬头,嘴埋在熊掌中瓮声瓮气,“哥,有空你教我放枪吧。”
“你不说我也要教你。乱世之中,只靠人性你活不下去!”
“嗯。”
“不讲理的鳖孙世道,你我最靠得住的弟兄只有两个。”
“谁?”
“一个刀,一个枪。”
“太对了哥!仁义道德是给讲仁义道德的人讲的。”财主秧子又激动起来,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那些日本鳖孙,漂洋过海跑到咱们中国来祸害!我家在宝昌是数一数二的大买卖,县城四条街有三条是我家字号,日本鳖孙一来便炸了花园口,家里上百口子如今就剩我光杆一个!奶奶的,一旦让我学会使枪,我……”说到这里,他突然面皮一红不说了。他心里门儿清,在黑妮儿面前,有些硬话自个儿说不起。
黑妮儿没注意他的表情,仍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一会儿吃完咱先收拾院子,完了烧一锅热水洗个澡,顺便帮我把这点头发剃了。”
“剃……剃光?”陈小鸡儿很震惊,大张着嘴巴阖不拢了。
“唔———”黑妮儿脸色陡然变得警觉,缓缓点头时她飘忽的眼神越过了他的头顶,竖起的两耳表明,她正在凝神谛听别的什么。
陈小鸡儿刚想张嘴说话,猛听山下传来一阵老牛一样的哞哞声,仔细听过却是汽笛的声音。黑妮儿脸色一变拧起大枪,对陈小鸡儿一摆头,“火器全背上,我们瞧瞧去。”
【注:由于当时国府宣传及国际舆论,国人一直以为是日本人炸了花园口,直到抗战结束,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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