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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家早被大水泡成了一堆残垣断壁,如今所谓的“家”只是在残垣断壁间搭了个黍杆窝棚,瘦狗似歪歪拧拧趴在那儿等死。
见黑妮儿两手空空回来,躺在窝棚里挺尸等食的后娘一个蹦子弹起老高,连带着脖上的瘿袋一阵活蹦乱跳。因着愤怒,后娘一双牛眼喷出火焰,高高颧骨上青筋暴绽,恶毒咒骂裹着唾沫星儿铺天盖地砸将过来,“娘那X,赔钱都没人要的黑八煞,空着蹄子回来你让老娘吃啥?你这十世发不了科的仆尸、饿殍、倒卧……”丑恶的后娘长着一张嬉笑怒骂皆成纹的褶子脸,稍一组织表情便能夹死一脸苍蝇,尤其是她暴怒发威的时候。
面对后娘凶彪彪扑近的面孔和花里胡哨的咒骂,黑妮儿吓得踉踉跄跄连连后退,哀怨无助的眼神频频扫向爹爹和弟弟,希望他俩挡一挡后娘。不料爹爹弟弟仿佛都没了脉,躺在黍杆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死狗一样无动于衷。
“娘那个X,你还回来弄啥、你咋不死外头嘞……”恶毒咒骂中,后娘拧着捯跟脚连连蹦高,一双爪子劈头盖脸打在黑妮儿脸上,沉重击打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虽然饿着肚皮,可糟践起黑妮儿来,后娘从不吝惜气力,她一双牛眼似乎看不到,黑妮儿的头上及耳朵里此时正往外汩汩冒血。那是坠崖摔得。
这个矮小黑瘦嘴脸丑陋,身高刚及黑妮儿腋下的瘿袋娘们,许多年来一直把殴打黑妮儿当成一种乐趣,一天不打黑妮儿就浑身难受,天晓得这娘们哪儿来那么大的歹毒气性。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瘿袋婆娘下起手来没头没脑不忌生死,拿起任何家伙都敢往黑妮儿身上招呼。于是打着打着犹不过瘾,后娘转身从窝棚里抽了一根棍子出来,双手高举恶狠狠向黑妮儿头上砸去。
“去你奶奶———”一股热血直冲脑窍,黑妮儿抡起巴掌疯也似扇将过去。啪一声脆响,后娘满脸开花风筝一样飞进了窝棚,捂着面门蛆虫似蠕动翻滚起来,半天拔不上个声气儿。跋扈惯了,猛乍乍受到反击她还很不适应,一时被打蒙个球了。
黑妮儿有点后怕,支愣着巴掌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敢突然爆发。许多年来,一直凶暴歹恶的后娘竟这样不堪一击,这蛇蝎娘们儿真他娘老了!
半晌,后娘才吐出一颗黄牙捯过气来,口鼻蹿血嚎啕大哭,不过她的口条上再也不敢卷半个脏字。一巴掌便被修理成龟孙,黑妮儿不得不信,后娘的一生纯粹是欠抽的一生。
爹爹翻开眼皮,有气无力劝起自己的婆娘:“你是黄鼠狼打臭嗝儿,死鸡吃多了吧?要不是俺妮儿拼死拼活操持这家,你狗日的早饿成仆尸沤成粪了,你还忍心糟践她?”
“就是!”弟弟桂良蓦地睁开眼睛,嘴角裹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你就是遇到俺姐孝顺。搁我,牙早给你掰光了,让你天天骂人!”
没想到亲生儿子竟也如此数落自己,后娘哭得愈发来劲儿,满地打滚儿可着嗓门猛嚎。
【瘿袋:甲状腺增生形成的瘤状物,民间谓之瘿袋。】
黑妮儿不姓黑,姓单,原叫单妮儿,之所以被唤成黑妮儿完全是因为她那人间少有穷凶极恶的铁八子命相。据说,她这辈子神鬼难镇逮谁克谁,至少要克死八条人命方可趋吉冲和,因此她这命相便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名字———黑八煞!
单妮儿出生时,亲娘血崩而死,那些嘴巴比裤腰还松的乡亲便嚼起了舌头,说她命硬克亲。偏偏她还天生一头卷毛,头顶三个冲天旋儿,乡亲们见了更是嗟讶,私下的议论更他娘蝎虎,说一旋前世是人、二旋前世是畜、三旋前世是鬼……颠来倒去都一个意思:这丫头心狠命硬克性大,早晚是个祸害!据神汉张铁口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给她找个福大命大八字硬的姑爷来镇压。
刚满一岁,爹爹单二就为她张罗起娃娃亲来。定亲那天,双方的家长、亲戚、媒人及张铁口一伙聚在了酒桌上,拉开架势为双方孩子合八字。张铁口拿出算盘三下五除二、八去二进一,煞有介事接连批出三个上上吉!
一口气灌下一碗烧刀子,张铁口翻着白眼儿斩钉截铁解析起来,“丫头乃下山虎的铁八字,极硬!男娃是个冲天挑的牛角八字,硬极!若分开单论,两人都是极凶的命相,然物极必反相生相克,这两造八字遇合一起反而因应出贵不可言的好运势来。男娃铁定的封侯拜将,丫头指定是一品诰命,子孙后辈将世世公侯代代簪缨。”
张铁口业务广泛手段强悍,死蛤蟆都能吹出几滴尿来,双方的家长亲朋被哨得皆大欢喜,当下便换了帖子成了礼。大人们觥筹交错频频举杯,不大功夫便喝得鼻孔冒烟四蹄朝天。没人注意到,对方的小男孩趁着大人不注意,独自一人跑到院子里捉蜻蜓,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井里。男孩他娘当场疯了,噗通一声也跳了井,眨眼之间两条人命,喜事成了丧事。
张铁口大惊失色掐指重算,惊恐眼神在单妮儿脸上来回瞥了好几通,末了二话不说抬脚便跑,仿佛看到了鬼!未几,张铁口放出话来,说单妮儿生在丑牛却怀在润九,是个“败血子”,且是那种命相极凶的“阴败血”,加之出生时正值交夜,时辰阴极、八字至硬,她是世上少有的“黑八煞”!也就是说她这辈子神鬼难镇逮谁克谁,至少要克八条命方可趋吉冲和。
从那时起,单妮儿便被人唤成黑八煞或黑妮儿。看到她,大伙仿佛看到了鬼。
那时的单二还牛高马大,是个叫驴一样的车轴汉子。婆娘刚死那阵儿他还本分,但冰被子凉炕的日子久了,对女人的渴望便来得格外强烈,没多久他就和村里的张寡妇捣鼓在一起,干柴烈火老臼陈杵,两人如饥似渴,隔三差五便在高粱地里行云布雨耍猴猴。
一次,正当张寡妇在单二胯下玩命耸臀决心将破鞋进行到底时,单二认为时机已到,于是信心满满得提出来要和她搭伙过日子。不料张寡妇当即便熄了骚火退了潮,提起裤子拉下脸,“先把你家的黑八煞处理了再说,老娘怕被克死。”思来想去,单二无论如何舍不下黑妮儿,咬紧牙关愣没答应。张寡妇气急败坏,当场和他一拍两散劳燕分飞。
单二病急乱投医,颠颠儿粜了一囤粮食外加一头母牛,打算用一大笔现金换取寡妇的真爱。岂料张寡妇是个一条道走到黑八马拉不回的榆木脑,粪土金钱义正词严,用一字不改的原则关闭了谈判大门。单二事后才知,原来他只是张寡妇裙下的姘头之一,风流寡妇不可能因为他这一棵歪脖树而放弃整座大森林。
单二灰头灰脑死了心,回过头央格起媒婆来,下重礼从浒水聘了一房女人。然就在单二张罗着娶婆娘续弦时,张寡妇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当下手脚冰凉四肢瘫软,掰开十指算了一夜也没推出谁下的孽种,怪只怪自己的档期太密!而最要命的是,其他姘头都有家有室很难插足,想来想去只能在鳏夫单二的炕头上暗度陈仓。
没奈何,张寡妇的榆木脑一软变成了豆腐脑,不得不自降身段儿找单二重启对话,希望和他搭伙过活,零条件!面对她极富诱惑的动议,单二当即给予了积极热烈的响应,他二话不说抓了十几服堕胎药甩到寡妇面前,异常温柔嘱咐道:“先吃三个疗程再说。”
原以为单二是个面头好捏,一搭手才发现他是油锅里的琉璃球子捏不住,张寡妇恼羞成怒反复重申搭伙主张,单二则面带微笑友好表示,“打胎没有意见,搭伙纯属扯谈!喝酒的耍货多了,凭啥俺认这壶酒钱?”
单二王八吃秤砣死不认账,张寡妇豆腐脑一热成了浆糊脑,破马张飞大闹不休。偷来的锣儿敲不得,张寡妇犯了大忌,两人的奸情不打自招,四乡八里沸沸扬扬,单二男人家家没什么所谓,她却在众人的唾沫中沿着绝路一路狂飙。
等到单二结婚这天,绝望的寡妇一包耗子药喝下后踉踉跄跄扑进了婚宴现场,当着众人七窍流血呜呼哀哉。现场一片混乱,单二魂飞魄散,待处理完张寡妇这档子乱事他才想起洞房的新娘子,不料新娘子不堪羞辱已悬梁自尽,黄花菜早他娘凉了。
转眼之间二尸三命,单二口吐白沫一头栽倒,生生在炕上躺了小半年。刚满三岁的黑妮儿从此伺候起这个不成器的爹,端屎端尿端饭递药,单二这才熬过命来。张铁口见机则四处招摇,“瞧见没,爷批的八字灵不灵?说穿了全是黑八煞那个小妖孽闹的!已然克了六条命了,这可还欠她两条哩,你们都小心点!”
大伙被唬得连单二都不敢兜搭了,生怕被他传了晦气,回头再糊里糊涂被黑八煞给克死个球。到了这步境地,由不得单二不信邪了,看女儿的眼神渐渐也冰了起来,再也不敢思量娶婆娘续弦了。关键是想也没用,哪个女人脑壳肿了敢跳他这坑?
日子咣当一声,黑妮儿唰得到了五岁。几年的鳏夫熬下来,单二想娘们儿都快想疯了,看到个母猪撒尿他都能双眼喷火鼻血狂蹿,肾火不是一般的旺。
那年秋天,单二拉了半车地瓜赶集,半道遇见个牛眼瘿袋的讨饭婆娘,他眼一热心一痒,用几颗地瓜和她搭上了茬口。投桃报李,瘿袋婆娘拿出针线三下两下把他裤褂上几条破口子给奁补上了。
心田之中热气腾腾、丹田之下大火熊熊,单二不假思索便疯言疯语撩拨起瘿袋婆娘来。荒郊野外四下无人,孤男寡女心照不宣,没撩拨几下单二便火烧火燎抱起她蹿进了高粱地,瘿袋婆娘假意挣扎两下便浑身酥软任他摆弄……
事毕,瘿袋婆娘大马金刀揩净了下身的汤汤水水,一时神清气爽眉眼生辉,提起裤子直奔主题:“单哥,俺一朵鲜花生生被你采了,你说这事儿咋办?”
靠!你要是鲜花,哪坨牛粪敢让你插?单二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即将被坑,急忙用一串很假的咳嗽试图蒙混过关。瘿袋婆娘眯起牛眼冷冷盯着他往死里看,单二被挤进了墙角,吭吭哧哧开了腔:“妹……妹子,一看你就是玩家子,你……你咋还当真嘞?”
“不怕你玩,就怕你玩不起!”瘿袋婆娘邋遢腌臜貌似猥琐,说起话来却刀刀见骨很有含量,“说句痛快的,是俺跟你回家过日子,还是你跟俺到衙门见官家?”
见……见官!?单二如遭雷击魂不附体,挥刀自宫的心都有了。盯着她脖上活泼好动的瘿袋,单二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想接茬又不敢张口,生怕说到“过日子”仨字恶心。
然恶心归恶心,仅凭自家那点小家当别说见官,能搞定那帮衙役就算祖坟冒龙卷风了。瘿袋婆娘是个裤兜比脸还干净的讨吃婆,自己好歹也算一肉头户,进了衙门挨宰的只有自己!奶奶的,原以为打了个野鸡不料却碰到个狐狸,这咋整好……?
见拿住了单二的大筋,瘿袋婆娘咬着黄牙咯咯娇笑,“嫌俺脖子上多个瘿袋?娘那个X,你又不玩它!嫌膈应你可以闭上眼不看,吹了灯俺和其他娘们有啥两样儿?”
联想到官司、班房、酷刑诸如此类,单二彻底塌了腰条麻了皮。细细品过瘿袋婆娘掷地铿锵的话语,他眼珠一转顾不得恶心,委委屈屈把瘿袋婆娘领回了家,他打算先糊弄几天,然后找个不能生养的事由把她赶走算逑。然一段时间过后,痛并快乐的单二却日久生情,对此他哭笑不得感受贼深,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单二逐渐走向适应,黑妮儿噗通掉进了火坑。瘿袋后娘的白眼仁实实容不下她这个黑八煞,天天打得她鼻青脸肿。偏生这个黑八煞性子拧极,挨打时不哭不叫不跑不闹,一口糯米细牙截金断玉似紧咬一起,一双凤目恶狠狠瞪着后娘,小母豹似奓起柔软浓密的鬣鬃,一言不发地展示着她稚嫩的煞气。后娘邪恶的愤怒在这个与众不同的生命面前如破刀剁上了金刚石,每每卷刃豁口。于是后娘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往往打到最后,后娘不是累得巴掌生疼脚杆发软便是气得嘴角抽风瘿袋要爆。
有后娘便有后爹,亲爹单二慢慢也跟着婆娘对黑妮儿动起了拳脚,及至儿子桂良出生后,单二彻底成了后爹,一脚将黑妮儿踢进牛棚里住,家里的老犏牛从此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歪瓜裂枣,天荒地老。瘿袋婆娘转眼活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且气血健旺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要被黑八煞克死的征兆,那些爱捣闲话的乡亲好像集体瞎了眼,黑妮儿依然是他们嘴里神鬼难镇逮谁克谁的黑八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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