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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县空旷的街道上传来竹梆嗒嗒的声响。是二更天。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远远的依稀可以听到打更人的叫喊。
杨宅并不难找,它跟岳府相比起来更大更气派。
我们到的时候,杨宅门口两个被风雨洗刷到发白的破红灯笼还燃着烛火。
何离附在我耳边说:“你猜会是谁给杨宅点的灯笼?”
我知道这小子又想吓唬我,拿手肘狠狠捅了过去,低吼道:“去,开门去。”
何离咽了一口唾沫,他也有点哆嗦,“哈呀!”他大叫一声飞脚踹去,砰地踢翻了一面门,门内哐当摔出一个圆球骨碌碌滚到我们脚边。
细看,这是一个人头,那天晚上李狗子看到的没准就是它,这个人头和岳夫人一样,被剥去一层皮肉,可能历时久了肉层已经干萎。
何离用树枝戳了一下那颗人头,他看看我:“杨府里难道还有尸体?”
我骇然:“啥,啥意思?”
“当年祁县可能压根没人搭理杨府的事。”
白芷师兄补充道:“或许是不敢管。”
我不谙人情世故,何离继续说:“县里没人敢管杨府的事,可能只把人家府门封了,这里面的尸首一个也没碰。”
“你是说,当年死的人尸首都还留在这里头?”我问,何离点点头。
我看着孤零零躺在我脚边的头颅,顿时心情复杂。
我思索了一会,说:“咱们进去看看吧。”
“当然要进去看看。”师兄说了长剑一掷,剑刃划断挂灯笼的绳索,剑身凌空一翻落回师兄手掌,他伸手又一接,取出灯笼里的烛火。
何离看他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连连拍掌:“好身手好身手!不过——咱们仨用一根蜡烛呀?”
“剩下那根留在门口,省得鬼打墙困里面出不来。”师兄冷冷道。
何离问我怎么一回事,我告诉他,一般这种深宅老院里常会困住阴灵,人贸然闯进去很容易被绕在里头出不来,我们以往会选择用杨柳枝当路引,但这是宅院,杨柳枝作用不大,如果出口有燃烛那就不一样了。
“噢——”何离恍然大悟:“真有意思,要是仙老翁还收徒弟,我也想跟着学两手呢!”
杨府的前院很开阔,但是一进门就闻到一个泥腥味。我们借着微弱的烛火往里探进去,庭院的地上爬满草丝,院中一片萧条,夜风穿堂而过,整间大屋子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响。
“扑通”一声一个人影从我眼前闪过,我接过师兄的烛火照去,眼前是一具死尸,和门口的头颅一样,不知被什么东西剥去了皮层。
“太残忍了,那帮马贼杀了人还剥了皮!”何离气愤。
我心想何离之前也是做这勾当的,他大概没想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我们一路从前院探到正厅,到处都是被剥皮的尸首。一进又一进的院门,里里外外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当日火光漫天,马贼长驱直入肆意戕害人命的画面慢慢在我眼前编织出来。
多年没有打扫的正厅铺满灰尘,正厅大门上“万世长安”的牌匾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单薄,刚踏进里屋,灰尘四面滚起。我咳出一眼泪花子,赶紧躲到一旁,不躲还行,一躲吓一跳,大厅一角竟然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这个人比何离还要高大,他面向墙角,窗外几束月光透进来,他的肩膀一耸一耸,屋子里太暗,我看不清他在做什么。我想问师兄要烛火。
何离却喊:“小仙人你过来看看!”
何离和白芷两人停在一处神龛面前,我觉得他们有点奇怪,说好进来查探,现在竟然在欣赏人家的神龛。
等到我把脸凑过去,发现神龛上供着十分古怪的东西。
“是无名神?”何离问我们。神龛和寻常百姓用的不同,尺寸要大上两三倍,里头摆放的是一幅观音画像。曾经大富大贵的人家能请来一幅上等的观音像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这幅观音像里的观音特别奇怪,仙门山上没有这类物件,上一次我看到观音像是在我家乡的小镇上,一般画像中的观音面目慈悲,笑容和蔼,眼前这幅观音像不知是不是受烛光黯淡的影响,我觉得她的笑里透着歹意,眉眼妩媚,脚踩莲花座,手中却没有玉净瓶。
在我的印象中,我特别恐惧观音像,我还跟着父母亲住在一块的时候,经常和邻居家的小孩玩到一处,那时候小镇里有很多窄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我们在那里一块捉迷藏,当时我是鬼,我要负责把躲起来的小孩找出来,在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那是一条漆黑得不见半点光亮的巷子,很深很深,但我能清楚看见最里边摆着什么物件,我一步一步走进去,直到站在那尊观音白瓷像面前,观音眉目半阖,神态仁慈,在黑暗中带着奇异的光亮,我想靠近看他,颜料勾勒的嘴脸忽然对着我露出嘲讽般的笑容。
“这德行,哪里是观世音,我看像杨贵妃。”何离还在琢磨神龛里的观音像。
白芷伸出一根手指从神龛上抹过,他把手指放到烛光下,手指头是干干净净的,这说明神龛上面纤尘不染,他说:“你们觉得会是谁清扫的神龛,封了几年的老宅子,难道是这屋里的鬼?”
何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看着那幅观音画像,压低声音说:“这画看着邪门,没准是她自己跑出来打扫的呢?”
我想到临下山时大师兄给我的告诫,又仔细看了一遍神龛,我问何离:“你以前见过有人把画像放到神龛里供奉的吗?”
何离想了一会,摇摇头:“还真没有,画像就是一幅画,请到家里找个地方挂着就行了,平日供点鲜花蔬果摆在底下,没见过整幅画塞进神龛的,确实有点古怪啊。”
“你有没有觉得供观音画像的方式特别像在供无名神?”白芷师兄问我。
何离连连点头,表示他看到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正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在靠近我们。
就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白芷无情一脚把我踹开,一个又高又胖的躯体一面倒了下来,一下子把我前面一副实木桌子砸个稀碎,那个人在碎片里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嘿嘿一笑流了满口的哈喇子,他高兴地挥舞他的双臂,口齿不清地囔囔:“二宝要吃好吃的,二宝要吃好吃的——”
“是个活人啊——”何离刚从惊吓中缓过神。
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摆动着他粗壮的臂膀狠狠扫过何离的耳侧,何离被击倒在地,我刚要去扶他,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砸向我的胸口。
白芷伸手拦住男人,被他一臂甩开,他忽然暴怒,踩着地面鬼吼鬼叫,紧接着他抬起大脚向白芷踩去。
我奋身起来把他的大脚撞开,滚落到屋中另一角。
“什么玩意!”何离大叫,扑上去想要制服他。
一个勾腿猛力击中何离的腹部,身子最柔软的部位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何离那双吊眼又向上提了几分。
我在地上挣扎着翻了个身,抬头看到屋顶的房梁上一股白色的黏液缓缓垂落,有点像树皮被撕开后冒出来的雪白汁液,它慢慢靠近高大的男人,接近他脑袋时咕噜一声整团黏液紧紧裹住男人的脑袋,我们几个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又被眼前一幕吓懵,大个子被那团白色黏液挡去视线,他开始着急,师兄赶紧提着我的领子再拉上何离,三个人远远躲开男人的拳打脚踢。
白色黏液突然鼓起几个巨大包,似乎是男人在不断挣扎,但是没有放开男人的意思,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我们吓得贴紧身后的死尸。
片刻后白色黏液里的大个子发出呜咽声,他们见他不再挣扎面面相觑。
何离瞪大了眼睛,问:“闷死了?”
白芷师兄难得露出诧异的神情:“闷死有这么快的?”
白色黏液缓缓退去,和它出现时一样,像一条虫子攀附着房梁离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个轰然倒下,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我们几个蹑手蹑脚地举着蜡烛过去察看——地上倒的是一具被完整剥去表皮的死尸。
“呕——”我最不争气,头一个捂着嘴,吐了一脸眼泪花子。
师兄举高蜡烛,想看清楚房梁上到底附着什么鬼怪,竟看到那股白色黏液变成一条条蛆虫似的怪物一点点爬入神龛,钻进观音画像里面。
白芷紧锁眉头,他盯着观音画像,从怀里掏出三十二枚镇灵符死死把观音画像封住,再拿出朱砂笔正要作法,忽然一团无名焰火燃起,把镇灵符全都焚烬。
我以为师兄就此作罢,可他又拿出六十四枚符纸,朱砂笔飞速书写,我仔细一看是老爷子画的驱邪符,驱邪符对画符人要求极高,符面的篆文复杂精美,但是白芷师兄的落笔没有半点迟疑,这说明他对篆文十分熟练,一柱香时间不到六十四枚精致的驱邪符整齐得平铺在我眼前。
白芷把六十四枚驱邪符前前后后封住整个神龛,他一手提笔蘸朱砂,把除灵符文画到画像上。
何离被大画驱邪符的阵势震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芷师兄作法。
屋中一片寂静,尸体在无声中诉说着古宅的血腥,我们三人默默守在神龛前,看似虔诚的信仰者。忽然,神龛里的画像里钻出无数白色虫子三两下把六十四枚符纸吞食干净,朱砂篆文也被画像瞬时化去。
一团白色的黏液从观音的脸部冒出,直奔白芷师兄的面门,白芷转身躲开,何离捂着肚子爬起来:“赶紧跑!”
白色黏液的移动速度很慢,我们前后穿过回廊直奔前院,希望这个鬼东西追不上来。
杨宅比岳耀祖的院子建的还要复杂,从前院走过来,有两进,先过一处前院,穿过来以后就是我们所处的大厅,往后还有两扇通往后院的小门,门后各有小路穿过回廊,再通向两处厢房。我们没有走得很深,出了大厅直走很快就能离开。
我记得来时的路,所以跑得时候冲在最前头,可当我来到大门的位置,眼前却是供着神龛的大厅,我若是再往前跑,反而要走到杨宅的后院,我回过头往身后望去,背后才是离开的出口。
我还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师兄和何离跟我走散了。
“我是每次一有鬼就和师兄走散的命数吗?”我暗骂。
很快我发现四周的古怪,大厅的神龛里没有画像,地上也没有那个高大男人的尸体,甚至我没有看到白色黏液的踪影。
我打亮一支火折子,从背后的大门口走去,走过前院时,青墟给我的那串银铃铛叮叮当当的叫嚣起来,我还以为它是坏的,没想到动静这么大。我一路探到大门口,门边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我隔的太远,天又黑,看不大清楚。我以为是师兄和何离,他们先找出来所以在等我。
等我靠近时,我发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陌生人看着我笑吟吟:“我还以为你在里头喂怪物了呢。”
但他声音很熟悉,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青墟?”我看着眼前的华服公子失神,要是人世间的姑娘们知道鬼王张这副模样,那我估计主动上门送死的人不在少数。
青墟没和我多话,领着我走出杨宅大门,我看到师兄和何离也在外头。
青墟告诉我们,我们进入废宅以后,有人熄灭了外头留的火烛,害我们在宅中陷入鬼打墙的险境,师兄和何离也是被他带出来的。
“宅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何离问。
“县里剥人皮的元凶,应该是个无名神,长期待在神龛里接受供奉,所以除妖驱邪的符纸和术法对它丝毫不起作用。”白芷师兄肯定地说。
我明白过来了,神龛供的是画像用的卷轴,而非画像中的观音,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挂在墙壁上就可以供奉的观音像竟然要放进神龛里。
何离又问:“无名神不是守护家宅的吗?它咋还会吃人。”
青墟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稀奇的,杨家人供它的时候用的供品就是人皮呀,所以杨家人死光了以后无人供养的无名神自己主动跑出来吃人皮。”
我暗暗吃惊,得不到供品的无名神会自己跑出来接受供养,如果民间到处都是供养无名神的人,一旦有一日他们倦了,放弃供养了,就是杨家人的下场吗?
第二天一早我和何离去官府报案,官府派人到杨宅一查,在后院莲花池里挖出几十具尸骨,部分尸骨的特征同县志上记载的失踪人口对上了号,杨家老爷杀人供神的恶名一下子在祁县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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