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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同人短篇2听说是昨夜里起了风寒,头痛而见不得人。依吾看,得风寒是假,是不想看见吾与袁琅二人,头痛才是真。
吾冷哼了一声,转头却看见阿炘目光向吾投来,她向吾笑了笑。
数月不见,阿炘看起来整个人都瘦削了下去,名为太子,却不能回东宫,任是谁,都该知晓,阿炘这个太子,早晚都会被废除。
随着宗祀鼓乐的停止,司礼长篇大论的祝祷后,抓周礼开始了。
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诸珍必备,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致宴享焉。
拼接而起,直至末席的长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制的小玩意儿,弓,纸,笔,印,书,墨,砚……没有不好的东西,即便是长宁抓到了吃食珍宝,也断不然会有什么不吉祥的从司礼嘴里说出来,虽是试儿,也不过看看涂一乐罢了。
可关键就在于,你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想到,这众望所归的小鬼,居然摇摇晃晃迈出几步后,扑到了阿炘的怀里,手里更是抓着阿炘头上的冠带怎么也不肯松手。
无奈之下,阿炘只好笑着将她的发冠解下来,任由长宁胡闹地抓在手里,又啃又咬。
父皇爽朗地大笑,众臣们也才松懈下来,一同跟着大笑,嘴里无非也都是和那司礼一样万年不变翻来覆去的吉祥话。
阿炘也在笑着,但却是那样的勉强。
宴后,吾,袁琅同阿炘,第一回同聚在了掩云殿,促膝而谈。
“待父皇正式为长宁赐名后,吾便会向父皇请辞太子之位……”
一颗黑子,蓦地落于檀木棋盘之上,吾与袁琅皆不说话,阿炘她,自己将自己置于了死地。
半晌不见吾落下手中白子,阿炘这才回神看向棋盘,明白了其中端倪。
眼见着,她暗暗地低了头,没有发冠束着的碎发突然就松散下来,发梢一直垂到了棋盘上。
“时辰不早,宫门要上钥了,还请回吧……”
轩辕炘
吾之幼弟,长宁,生得极为可爱俊秀。
虽然年纪小小,可他无论是见到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总是喜欢将见到的东西放在没长几颗牙的嘴里啃咬。
吾曾以为,他会怕吾,可每次一见到吾,他却是总哭闹着要我抱。等再大了些,每日一睁眼,便是嘴里喊着要找吾。
“看来长宁这孩子很喜欢你这长姐……”
父皇也欢喜长宁与吾的要好,他下了令,乳母可以带着长宁来掩云殿看吾。
那一日,是一个晴朗无云的下午,乳母一如既往地将长宁带来找吾,吾正好刚从丞相府回来,便和他抛起了藤球。
那藤球上,装了许多铃铛和彩绦在上头,是长宁最喜欢的玩具。
吾蹲着与他一抛一接,引来了远远蹲在墙头晒着太阳的阿妙的注意,它轻巧地跳了下来,走了过来,将爪子搭在吾手里的藤球上,轻轻拍打着。
“喵!喵!”发音尚不清晰的长宁叫喊着,同时嘴里发出来“咯咯”的笑声。
接下来,长宁的乳母便过来,一把拎起了阿妙,阿妙最怕生人,更何况,还是拎着它的脖子的生人。
吾知晓,乳母定是以为长宁看上了阿妙,这便要不问自取地将阿妙带回去给长宁。
“嬷嬷,那……那是二皇子养的……您轻点,轻点……”一直负责照顾阿妙的青梨,看不下去乳母的“重手”,忍不住出了声,可到底还是越说声越小。
“二皇子养的又怎么了?左右不过是只猫,明日再去抱一只便是,三皇子喜欢,身为长兄,自然要让着幼弟,前些日子,三皇子还拿了太子的发冠,太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下贱婢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算了,青梨,便让阿妙在长宁那里待几天,再抱回来。”
屋里传来了袁琅的声音,乳母一听,更是趾高气昂,准备带长宁回去,更是又要拎起阿妙来,一旁的青梨看不下去,便索性抱着阿妙,一同回了凤仪殿。
不知怎地,吾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就这样让阿妙和青梨过去吗?”
“不然呢?你也听那乳母说了,长宁连你的太子发冠都能随意拿去,吾这个废物二皇子养的一只猫,又能算得了什么?呵……”
屋内,袁琅躺在一张斜榻上,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书页翻得很响,便不再理吾。
袁琅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换过来?宫外的情况,吾怕是不熟……”
“先别问了,这一个月,已先替你告了病假,你先回清河袁家祖宅待一段时日,熟悉情况,至于……宫中的一切你大可放心。”
就这样,在那日抓周礼后,宫门上钥之前,吾再次做回了袁琅,他也再次做回了长安,如果没有变故,他说以后应是再也不会交换了。
吾知道,他要动手了。
阿炘已经将请辞太子之位的秉文写好,不日便要交给皇上。
没了太子之位,名头上是嫡公主的庶出公主,一等笄礼完毕,和亲他国,皇上恐怕早已想好了打算。
可是,要他亲眼看着阿炘这样离去,一辈子再也见不着,如何能呢?
罢了,这到底都是他们的家事。
一个月,吾即刻动了身,回了袁家祖宅,虽说是祖宅,但也因为没有人打理,已成了破败不堪的荒地。
吾找了人,好好地将这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小院子修葺一新,青梨树,一小块田,不多不少。
哦,对了,青梨还说若是以后开个酒铺也不错,正好吾手上还有几张商铺文书地契,等她出了宫,吾和她就去看看,在哪处开张比较合适……
一个月的时日,过得很快,吾在清河一边熟悉着他平常料理的人情世故,一边想着,等办完了所有的事,吾一定要马上辞官。
然而,左等右等,吾等来的,只有飞鸽传书上简简单单的二字,速归。
回到邺城,王公大臣们都在议论纷纷,零零碎碎的,吾也只听出来这些。
三皇子长宁,夭折了。
因为天花,病了数月,一夜高热惊厥,当晚便没了。
皇后忆子成狂,疯了,被皇上软禁,顺便,皇上还把皇后一族握着的兵权讨了回来,交给了二皇子长安。
皇上亦是思子心切,犯了旧疾,如今,只好让太子代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吾感于长安的雷厉风行时,却隐隐生了疑虑,不是季节,好好的,三皇子是如何得了天花?
吾没等细想,就即刻被阿炘召进了宫,不是去东宫,却是直接去掩云殿。
在踏入殿内的一刻前,吾已想好了辞官的理由,和带走青梨的理由,反正,阿炘,她也是知道的……
然而,入了殿,却是分外的冷寂。
阿妙不见了,青梨整个人也是病倒在了榻上。
“青梨,青梨!”一声两声,吾喊得一声盖过一声,青梨却始终是愣愣地,看着半空,充耳不闻。
“负责照看长宁的乳母,向吾讨走了阿妙,青梨放心不下,一同跟了去。你是知道的,一两岁的孩子,下手总是没轻没重,阿妙被弄得疼了,抓伤了长宁的脸……”
意外地,本该是召吾来的阿炘没来,来的却是长安。不,吾早该想到,既是来掩云殿,自然召吾来的,不会是阿炘。
吾身后的长安见吾停了呼唤,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母后很生气,让宫人摔死阿妙,青梨不肯,一同被拖了出去,赏了打,下手的宫人,嬷嬷手下得极重,等到吾赶过去时,阿妙不见了,青梨就成了现在这样……”
没等他说完,吾即刻起身,一个拳头便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没有躲,揉了揉自己的脸,朝地上吐出来一口血沫,血沫里,还带着一颗牙齿。
不知为何,吾明明恨他怒他,却在打了一拳后,再也没了气力,身子更是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若是他之前把青梨一同带回了袁家祖宅,是不是她还能好好的?
“还有什么要做的,尽快下手,了解之后,吾同你们……再无瓜葛!”
轩辕炘
吾之幼弟,长宁,一见吾便笑着要吾抱的长宁,终究没熬过那个秋天,没来得及等父皇为他正式赐名,便因为一场恶疾,一夜便去了。
长宁夭折的那个夜里,母后赤着脚跑来了掩云殿,不由分说地将袁琅从榻上揪起,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安儿和宁儿,我要你偿命!!!”
听宫人们私底下说,母后坚信,是不见了的阿妙当初抓伤了长宁,被宫人摔死后,一道怨气成灵,缠上了长宁,最后更是勾走了他的魂。
见到母后手上力道不断加重,袁琅的颈上已经渐显青紫,吾连忙拖住了母后。
未曾想,母后却是将吾一把推倒在地,两眼直勾勾地,看了看吾,又看了看袁琅。
“哈哈哈!孽障!都是孽障!都是因为你们这一双孽障……”
母后痴痴笑笑着,往日绮丽繁复的发髻都披散开来,她坐在地上,明明空无一物,却还像是在怀抱着长宁,轻声细语地为他唱着歌谣。
待父皇赶来时,母后膝行着,将那一怀虚空露向父皇。
“皇上,快找太医救救长宁,他昨夜咳了一个晚上,他说他喘不过来气,他说他好难受……”
母后说着,还轻轻摇晃着那一怀虚空,偌大的掩云殿里,静得只听见她还哼着的歌谣。
“皇后,长宁已经死了……”
吾头一回,看见父皇流泪。
“怎么会呢?皇上,你让太医署的人都过来,我的长宁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的手还是热的……皇上……皇上……你救救他,救他……”
母后哽咽着,将那一怀虚空贴近了自己的胸膛,她不信,她的长宁明明还活着!
“来人,将皇后带回凤仪殿,无谕不得外出!”
母后被拖回了凤仪殿,远远地,还能听见她对父皇叫喊着。
父皇看了跪倒在地上的吾和袁琅,一字未说,缓缓地走了出去。
母后疯了,母后她……这次,彻彻底底的疯了。
长安
长宁死后,疯了的母后便一直被关在凤仪殿,听宫人们讲,每天夜里,母后都执着地抱着一个枕头,轻声哼唱着歌谣,就像以前长宁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皇后疯了,掌握兵权的皇后母族一干人等即刻便被父皇所厌弃贬谪。
在丞相的力荐助推下,袁琅成了新一任的护国大将军。而朝堂之上,不知不觉中,已是形成了太子和吾这个二皇子在朝堂上平分秋色的局面。
长宁下葬的那日,父皇摸着那小小的灵柩,久久不肯合棺,直到他将一块小小的金牌,放在了长宁胸前。
那是他一早就为长宁想好的名字。
别人眼中,他或许是个中年丧了幼子的慈父,悲痛欲绝不能自已,可对吾而言,那所谓的悲恸,不过是毫无愧疚的悔恨交加。
料理完了长宁的丧事,他便病了,国事便交与了阿炘,吾等在侧辅佐阿炘。
这般大好时机,丞相愈来愈不安分,那颗压抑多年的谋逆之心已经蠢蠢欲动。
这事让阿炘很是头痛,她常常要在御书房批奏折批到很晚。
“太子殿下,二皇子来了。”
内侍一连多声禀告,忙着批折子的阿炘却是连眼都没抬,吾便直接走了进来,直至走到她面前,她才猛然讶异。
“长安兄长,你……”
摇动不安地烛火映照下,她的眉宇间,吾窥见了疲惫不堪,还有一丝欣喜。这欣喜,是为吾吗?
“吾正式有了名字,自此便是‘轩辕爔’,兄长二字,太过生分,不如唤吾一声阿爔,可好?”
吾说着,整个人更为靠近了她,御书房的内侍已被吾方才吩咐退下,如今,此处,只有吾和她。
“阿爔……吾不知道……虽然,你并非父皇血脉,可在宫中,你与吾,到底还是兄妹……”
“那又如何,太子殿下不该如此畏惧,吾认识的阿炘,可从未有这般怯懦。”
灯影迷离,坦诚以待,犹豫再犹豫,不断冲破那所谓的顾忌,最后的最后,阿炘搂住了吾的颈项,直接吻了上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父皇这一病,却是行将就木了。
终于,在那一日,趁着阿炘出巡未归,丞相矫诏,秘令让袁琅去凤仪殿给皇后送毒酒,而吾等,则是守在只剩了一口气的父皇面前,只待驾崩,即刻登基。
可被蒙在鼓里的丞相,并不知晓,此刻,来到凤仪殿的是吾,轩辕爔。在父皇面前跪着的,才是袁琅。
“乖啊……乖啊……”歌谣在吾步入凤仪殿内的一刹那戛然而止,吾有些惋惜,那歌谣,其实吾还想再多听一会儿。
“你来了,是他让你来的?”
神清目明,除了身上脏乱,她母仪天下的气度却是一点没变。
“你们能放过炘儿吗?这江山由你们去夺,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吾那么爱阿炘,又岂会杀了她?
“奉皇帝秘令……什么!你!”还不等吾宣读完旨意,眼前这个一身华衣的女人,却直接从吾手中劈下来那杯酒,没有一丝犹豫地,仰头饮得一干二净。
“你……你过来……过来……”
鬼使神差般地,吾依言走了过去,跪在了她的面前,她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攀上了吾脸上面具的额角。
“安儿……宁儿……长安……你走……快走……再也不要回来……”
她眼中黯淡了下去,抬起来的手,没等拿下面具,便垂了下去。
直到一丝暗红的血液从她的口鼻蜿蜒而出,吾才突然想起,她从来不会叫兄长为“长安”。
“母后……母后……母……后……”
原来她知道是吾,即便有面具遮掩,她也认得出是吾,天下间,怎么会有认不出自己骨肉的母亲呢?
“母后……”那日,吾真正地叫了一声“母后”,可惜,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听到了。
袁琅(此处又名前结局)
自皇上大病,太子监国以来,吾时常听到宫人们说,阿炘,和袁将军在朝里朝外的那份默契,同进同退,宛若一体,待他日太子登基,君后非袁将军莫属。
宫人们的嘴很碎,不止阿炘他们,连吾也不放过。
只不过,在她们的眼中,吾只不过是终日陪在一个昏沉不醒的人身边意志消沉的二皇子罢了。
吾不管,吾只管陪着吾的青梨。
每日,吾都要抱着青梨去掩云殿的院子里坐坐,一边给她轻轻梳着头发,一边和她说着,吾很早之前,就该和她讲,却一直没机会讲的那些事。
“吾在院子里种了四棵青梨树,到时,一棵归吾,一棵归你,还有两棵,就归你与吾的两个孩儿,孩儿的名字,吾想好了,大的叫阿妙,小的那个,就叫葡萄,好不好?”
“你曾说你想开间酒肆,不知道愿不愿意招吾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店小二,吾可以刷碗,不要工钱的……”
可是,青梨依旧是终日不是昏睡便是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也一句不应。
“咕……咕……咕咕咕……”一只尾羽被染了枫红的鸽子安稳地落在了离吾不远的所在,它的脚上,系着一角白绫。
这是丞相送来的信使,是时候了。
不久,太子南巡,除了吾这个冒牌二皇子手握的一部分重兵外,剩下的悉数都随她一同南下了。
丞相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皇上重病,行将就木,太子却南巡,若是皇上出了变故,不孝恶名即刻远扬,储君在外,宫中只剩了一向软软弱弱的二皇子和虎视眈眈的丞相,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父皇……”咬着唇齿,吾隐忍着,向那个瘫软在御榻上的人说着。
明明是不可一世的尊贵天子,如今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真是何其可怜。
“呼呼……朕……朕没有生你这么个孽障!”
颤抖着,他抓起来一把折扇向远远跪着的吾同丞相砸了过来,可惜,命烛将息,残余力道只勉强将折扇扔到了吾面前。
“父皇,儿臣自己得了新名字,轩辕爔,爔昇东岳,耀扬山河。有吾在,玄国定然世世代代千古流芳。”
“呼呼……”他似是气急了,大口大口喘着,胸不断起伏着。
“孽障……孽障……凭什么朕的皇位……最终还是要归了琅琊……你们……你们谋朝篡位!”
随着吾站起,一点点靠近,又同丞相合力将一束白绫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挣扎着,吾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抬起手来抓吾,只不过,他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看见吾额发下挡着的那块疤。
绝命的一刻,他大抵也才知晓,一切都该结束了。
“皇上……驾崩了……”随着门外内侍一声尖利的通传,丞相也拍了拍手,召进了许多士兵。
“二皇子大逆不道,杀君弑父,罪该万死,即刻诛杀!”
然而,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领兵而来的“袁琅”,却是将一把匕首,直接捅进了他的心窝。
一番风云落幕,阿炘南巡行至半途,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登基成为了玄国新君,年号长安。
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是免了二皇子轩辕爔的死罪,封了“琅琊王”的名号,“发配”到了清河袁家祖宅。
第二道旨意,便是立了袁琅为君后。
“吾二人与一干太医都为青梨诊过脉象了,她……恐怕醒来很难,也许,以后连眼睛也无法再睁开,一直昏睡下去……直到……”
“不必多言,吾同青梨要走了,照顾好阿炘。”
“阿弟,有缘再会……”
“不了,江湖无见……”
吾推辞了琅琊王的名号,打算独自一人推着轮椅上的青梨回清河。
最后,吾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他,怀里抱着阿炘,阿炘同他,都在与吾和青梨挥手告别。
“哈……只羡鸳鸯不羡仙……”
转过身,随着轮椅的辗转,吾离身后的那二人,愈来愈远……
轩辕炘
袁琅与阿爔换了身份。
虽然阿爔一再挽留袁琅,可袁琅还是带着昏沉沉,身体与况日下的青梨走了。
他心里,其实是怨吾同阿爔的吧……
做太子时,吾已开始监国,待真真正正成为玄国至高无上的帝者,吾也才知晓,这担子的辛苦,真的让人疲惫不堪。
“阿爔,等与你有了孩儿,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吾打算立刻封为太子,过个十几年,吾与你就把这累人挑子扔给太子……”
“哈,要吾说什么好,吾是该说皇上为政太过辛苦还是该为将来的太子而感到不幸?居然有这样一个偷懒的母皇……”
阿爔说着,一边将剥好的石榴放在水晶碗里,挪移到了吾的手边。
他瞟了一眼吾桌上堆着的如小山一般高的折子,看了看吾,却正好对上吾扑闪着的双眼。
吾想,那时的吾,看起来肯定像极了平时像他讨食的阿妙。
“朝政军务,后宫一律不得干政,还请皇上要多多辛苦了……”
“阿爔……”
吾更为拼命地眨了眨眼,嘴角也歪了起来。
“好吧,下不为例。”
一次又一次妥协,百试不爽。阿爔也不止一次摇头抱怨,问吾立了他为君后,到底是为了找人帮忙批折子还是……
当然是后者。
吾登基为帝后,北疆又起了战事,吾同阿爔一同出征,顺利的班师回朝,朝政也真正开始安稳下来。
吾同阿爔也开始考虑起太子的事情。
长安三年,上巳节后的不久,太医署的石太医便为吾诊出了喜脉。
吾同阿爔欢喜得很。不过,吾更欢喜,这样,再过十几年,吾同阿爔就可以彻底抛开这沉甸甸的担子,游遍天下山水。
吾理所当然地,以害喜为借口,找了那叫石樨生的太医作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统统都堆到了阿爔的怀里。
“皇上,这样不好吧。”ヽ(  ̄д ̄;)ノ
“不用管他,这些难不倒他,你陪朕去一个地方。”
就这样,片刻后,吾坐在了掩云殿里新做的秋千上,一边拿着剥了一半的石榴,边剥边吃,一边小小地在秋千上晃着。
这可把石樨生吓得不轻,远远就跑了过来。
“皇上,皇上,你快下来,秋千危险!”
“站住,你给朕老老实实在那里翻土,换土,不然……不然朕就开始荡秋千!”
说着,吾用脚蹬了一下地面,秋千小小地摇摆了起来,石樨生见了,二话不说就挥起了锄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阿妙不见了后,掩云殿里阿爔花圃里的兰花是一日枯似一日,到最后一株也没剩下,不单是兰花,别的花草也是同样,掩云殿的花圃从此寸草不生。
吾想着大概是土质腐朽的缘故,便打算换了花土,顺便让人在好好地修缮一下掩云殿,将来,吾与阿爔的孩儿,就住在此处。
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轻轻在秋千上晃着,思及至此,吾下意识地腾出了一只手来,搭在了吾的小腹上,这里,是吾与阿爔血脉相连的骨肉,尚不知是男是女,不知他/她是会更像吾还是像阿爔?
想着,吾眼前渐渐浮现出昔日长宁一边跌跌撞撞跑向吾,一边嘴里却是唇齿清晰地喊着“皇姐”的模样。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灾乐百年。
“母皇不求你聪慧机颖,可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吾说着,眼前却又注意到石樨生那边出了异状。他停了手上的锄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那那样子觉不该是累了。
随即,吾起了身,就要走过去看。
“皇上,小臣不小心刨断了花草,您别怪罪……”
何等拙劣又漏洞百出的借口,他自己说到最后都几乎没了声音。
虽然,他挡在吾之身前,可那土坑里的,终究还是让吾看见了。
那是一具骸骨,那个骨型……是一具猫的骨骸。骸骨十分的白净,一如它生前的皮毛一般。
吾知晓……它就是阿妙,从前吾曾听人说,猫死前,总会提前离开主人,找一个静悄悄,却又是最让它舍不得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
阿妙……阿妙它,当日是如何拖着自己被打残的身躯,一点点地爬回了掩云殿,把自己埋在了它平常最喜欢待着的花圃里的,无人知晓。
吾蹲下了身子,不顾石樨生的阻拦,将阿妙的骸骨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骸骨离土之时,吾看清了那两只黑到发紫的前爪,就连指甲都透着紫湮湮的色泽。
是长年累月的剧毒侵染所致。
“呕……”
不知是因为花土中散发着的腐朽气息还是害喜所致,吾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胃痉,既而眼前的一切都绕着吾转了起来。
“长宁……母后……父皇……原来竟是如此……”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吾看到阿爔赶来,将吾整个人慌忙地抱起。
“都是臣的错,都是臣的错,不然陛下也不会沾染了那烈毒……”
“胎儿不保了,吾只要你全力救回阿炘!立刻!马上!”
吾听见阿爔同石樨生在争论,声音愈来愈大,好吵,吵到吾睁开了眼。
“阿炘,你醒了……”
阿爔连忙将吾扶起,可下一刻,吾却厌恶地推开了他的手。
“吾要一个真相。”
自知事情不对头,石樨生借着煎药的名头,匆匆地和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寝殿里,只剩了吾同阿爔。
阿爔默然不应。
“你为何不说话,是无话可说吗?长宁,你杀的!母后,你杀的!父皇……也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阿爔静静看着吾,沉寂了许久,他笑了笑,平平淡淡,却只回了吾一字。
“是。”
“对不起,阿炘,吾不能说,吾不能告诉你真相。”
沉默,再沉默,良久,终是阿爔再开了口。
“你染了烈毒,不如,这个孩子就先不要了,性命要紧……”
说着,阿爔颤抖着,轻轻抚上了吾的小腹。吾想,那时,他也很为难吧……
似被这一句话触动了逆鳞,吾将阿爔狠狠地推开,抬头看着他。
“为何不要,吾偏要生下他,他父亲做下的恶事,便该由他来偿还!”
那一日,寝殿里,吾同阿爔争吵了许久,到最后,以吾动了胎气晕倒过去而收场。
也正是那日后,吾再也没见过阿爔,来寝殿的,只有亲自来送汤药的石樨生。
吾曾问过他,烈毒在身,腹中胎儿可有影响。每每石樨生却是千篇一律的囫囵话,既而就是千劝万劝地亲眼见吾饮下汤药。
有了身孕后,吾之五感比往常更为敏锐,这一次,吾闻清楚了,那汤药中,蕴藏在辛涩中的一抹淡淡的甜腥。
分明是血的味道。
“阿爔人呢?!”
石樨生不答话,直接跪倒在了吾的面前。
吾连忙跑出了寝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好,一路上见人便问,君后何在。
直到,石樨生在后慌张地随吾跑到了掩云殿。
屋内,有两个阿爔,一模一样的阿爔,只不过,一个是面无血色,苍白无力地安静卧于榻上,一个是坐在榻旁,胡髭沧桑,抬头看了吾一眼。
是多年不见的袁琅,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阿爔叫他回来的?
吾步至了榻旁坐下,阿爔的胸口小小起伏着,他喘得很费力。
“阿炘……你来了啊……咳咳……”
“吾不让石樨生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对……对不起……原谅吾……”
阿爔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他探向吾小腹的手,就这样在半途中,猝然坠落。
“吾原谅你……你醒来,朕命令你,醒来!”
“醒来……”
那一日,这同样的一句话,吾不知念叨了多少次,可阿爔的眼睛,始终再也没有睁开。
袁琅
从邺城回到清河后,吾就同青梨在祖宅旁开了一间酒肆,还请了一位老师傅负责酿酒。吾也同他学了如何酿酒,只不过,奈何手艺不精,说是酒,却比隔壁醋坊的醋还地道。
“小子,你不去醋坊当师傅还真是可惜了……”每每老师傅在尝过吾酿的酒后,都几乎要将满脸的皱纹纠结成像酒肆对面的包子摊上的包子褶的模样,末了,还不忘挖苦吾一句。
回到清河的第三年,某一日的清晨,青梨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去了,她做了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梦里,不知可有吾在?
吾又酿了一坛新酒,照旧去拿给老师傅尝。这一次,他舌头砸了半晌,看着生了胡髭的吾,嘟囔了一句。
“从前你酿酒只是酸,如今你酿的酒里,只剩了苦了……”
吾将院子里的梨摘了,尽数都去酿了苦酒,自饮自酌,喝到只剩最后一坛的那日,老师傅告诉吾,说有客人从邺城来寻吾。
不是熟客,也算不上是生客,吾当年曾在那个人身边见过他几回,他名字吾也还记得,石樨生。
石樨生说,是君后让他来寻吾的,那个人托他转告吾,轩辕爔恐要食言,还望琅弟永远的代替他。
石樨生告诉了吾发生的一切,阿炘她烈毒在身,这一次,轩辕爔本想再施当年以血入药的法子来救回阿炘。奈何,毒性猛烈,当年本就只剩了半条命的他,这次恐怕熬不过了。
所以,这才要寻吾回去。
吾听他讲着,将剩下的半坛子苦酒仰头喝得一干二净,将地契,房契一类的杂七杂八的物件都翻出来,扔给了老师傅。
“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我老人家可不要!”
“那便先替吾保管,平常还有清明,替吾多去看看青梨……”
待吾同石樨生回宫时,他只剩了一口气吊着,他与石樨生千瞒万隐,还是没挡得了过来寻人的阿炘。
“醒来……吾要你醒来!醒来!”
一遍,十遍,百遍,千遍……阿炘又哭又骂,感受着他胸口的最后一丝温热也消逝殆尽,她整个人也晕倒了过去。
她的身子并不乐观,轩辕爔舍去一身药血也没能祛除得了她身上的烈毒。
也不是没有法子,石樨生曾提议,施针将毒血尽数逼至阿炘腹中胎儿身上,再服下汤药,将死胎排出,或可换来阿炘十年生机。
听了这个提议,阿炘直接就把手里的药碗杂碎,拿着一块瓷片就对准了石樨生的咽喉。
“想法子替吾保住这个孩子,吾可以死,但吾同阿爔的孩儿不能!”
阿炘的脾气一贯固执,她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够动摇。
最后,石樨生施针,将烈毒逼迫停留在了她的左臂上,成了一块好似梅花的红记。
随着胎儿一天天在她腹中安稳的长大,这梅花便会顺着左臂一点点朝上游走,先至左肩,再下行,直至心脉。
而她,更是要忍受着那烈毒所在,每日对她筋骨的侵蚀。
吾问她,这值得吗?
她却反问了吾一句,如果是你,这样能换回活生生的青梨,你又会如何做?
答案心照不宣。
局势初安,微澜未息,阿炘又出了这般状况,为公为私,吾到底还是又做回了“袁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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