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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裳仍是白裳,血人已非血人,白剑仍是白剑。我站起身来,不着一丝尘埃。我紧握手中兀然出现的剑鞘,便像那一世仗剑走江湖的江湖人。我立在笔直的驰道上,南北贯通,左右原野尽是荒凉。我缓缓向南走去,遥遥地远见驰道的尽头有一座城池。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去。城门顶上“南锣”两个鎏金隶书大字嵌在青石砖里,烽烟灼黑的城墙上爬着零星苔藓。
身后马匹蹄踏,车轮滚滚,马夫鞭响,一声呵斥,城内行人慌忙避让。我漠然转身。迎面一匹高头大马奔踏而来,马蹄踏人,我不躲也不怕。马夫脸上带着少许得意,想来车内人身份不低。
一阵蹄踏,我再转过身来,看着那马车滚滚入城,但听见那马夫口中轻念:“娘咧,这风有点阴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白裳白剑,扶着青石城墙,穿过戍卒人身走进城里。几名戍卒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马车高头大马,雍容华贵,驰于集市通衢之间,行人避让,摊夫起身护住摊位,望着马车远去,指指点点,
“又是哪家官老爷来咱这南锣城,好不威风!”
“这又怕是县老爷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哟”
“唉,这官老爷之间斗来斗去的可不是苦了咱小老百姓。”
……
几声长吁短叹,几句高谈阔论,三两羡慕嫉妒,摇摇头,抻抻手,熙熙攘攘,利来利去。
走卒贩夫,吆喝攀谈,不一而足;衢巷曲折,寥然哗者,湮深而息。南锣城不大,倒也是一片太平日子的安稳光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至夜半三更,街上寂寥无人,既无夜市,亦不见寻常百姓家星点油灯,倒是这一两富贵人家,散出青烟雾霭,烛火通明。时日恰逢寒食,却似古人诗吟“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此日不生火,不起灶,食生食。县尉太老爷也倒是早早熄了烟火,为民表率。南锣小城悄怆幽邃。
我循着城中直道飘过,听得那屋舍里低声祈愿,遥拜祭祖,也微微听得那酒家驿馆里轻声叹息。不动声色,默然而过,从寥寥几人卫戍的城墙上翻过,站在南锣城这一侧,打更人沙沙蹒跚而行,不听那悼念,不听那悔恨,不听那祈愿,不听……
看着“南锣”两字嵌在青石板城墙上,我蓦然转身,背对南锣,三更锣响,天落细雨。
我在城外荒原里飘荡,我慢慢地向东边飘着,慢慢来,不用急着,这一夜很长,这一日很长,这一雨也很长。世间鬼魂不止我一人,人间飘荡无依无靠者不止我一魂。鬼魂零落原野,有人生前不解,死后恍然;有人生前不甘,死后漠然;有人生前无求,死后自是无愿……天地之大,坟冢千万,循着那生前微弱联系,向着坟冢还愿处飘荡,归魂于黄土之下,还魄于冥冥之中,转世于轮回之境上。心中有心中之愿,不拘着是人是鬼,在这万千鬼魂里,游荡,游荡。
天在春雨里蒙蒙亮,粗布麻衣的马夫驾着马车,挥鞭驶出城外,向着城外的原野。
我看着那马车从远处踏来,穿过我,又踏向远处。溅起的泥泞散落地上,车轮印迹隐约可见。
行不到三里路,又见那粗布麻衣的老马夫毕恭毕敬地侍候在一旁,他面前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跪在一个土包前。那个年轻人絮絮叨叨:“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二老来了……当了官确实不容易……好容易攒下点盘缠来着看看你们……这天倒也巧,倒是老天开眼……待儿事成再来看望……”良久,年轻人站起来对着一旁的老马夫轻声道:“老许,咱们走吧。”伸手掸了掸膝上的泥,气定神闲上了马车。而那坟前的两个小土坑蓄满了雨水,滴滴答答“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飘过那个坟头,随着马车的车辙印向前飘去。来往踏青祭祖,人渐次多了起来,是那鲜衣怒马的公子哥,或是那蓑笠一身的汉子,亦或是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是那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子,也是那落魄游子……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五里有坟,十里无碑。活人送活人,十里长短,送过一亭又一亭;活人送死人,五里亭下埋土,十里亭外碑逝,送过阳间入阴间;死人送死人,送过坟土送过碑墓,从阴间到阳间;死人送活人,无长无短,无碑无坟,由阳入阴,由生见死。
清明时节,雨气氤氲,莫听穿林打叶声,敲坟叩碑哀丝竹。我提着长剑,飘过短亭,不沾泥泞,踱过长亭,不闻碑音。我立与驿道上,一匹快马从身后蹄踏而来,疾驰而过,青衫衬布衣,长剑挎腰间。面前一边矗立一块青石碑,上刻“杏花村”。
一家酒铺零落村头,杏花酿酒,“杏”旗悬挂。一小村落,三里粉墙映黛瓦,杏字为名,杏碑矗立。杏碑另一边,停系着一驾马车,老马夫坐在马车上就着马车的木檐闭目养神。
酒铺简陋,木屋檐下三两木桌,几张长凳,油光华亮。正值清明春雨,酒铺内空空荡荡,唯见一人一袭儒雅白衣,安坐于一张桌前缓缓端起面前一碗酒,拂袖饮去半碗。我从他身后悠然飘过,看见他微微一怔,随后轻轻摇摇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半碗酒,轻轻放下。
我坐在一旁的木桌边,长剑靠在旁边。
“店家。”白衣儒生闭眼喊道。
“哎,来了。”一个身着布衣短打的精壮中年男子从一旁的茅屋里走出。
“劳烦再来两碗杏花酒。”
粗糙的手掀开盖在酒缸上的竹木盖子,醇烈的酒香四溢。竹木酒提子伸下去,舀起两碗酒。
三个白碗并排靠在儒生的面前。儒生端起一碗满酒,轻放在桌子对面,起身端起另一碗满酒缓缓走到我的桌边,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木桌上,酒水轻晃,映着儒生脸上白净庄毅。
我不动声色,看着他走回自己的木桌边,再端起半碗酒,闭眼轻晃,不及一酌。
须臾间,一声马鸣长嘶,儒生不再轻晃酒碗,缓缓睁开双眼。倏然起身,放下酒碗向檐外走去,半碗酒在碗里颠簸,倒是一滴不洒。
我偏头看去,认出那杏花村外那衣青衫,那柄长剑。
儒生拱手作揖“子寒兄,许久不见。”青衫侠士翻身下马,行一抱拳,“伯文兄,别来无恙。”
“请”
“请”
儒生侠士比肩踏入酒铺,面对而坐。侠士见一旁我桌上独置一碗酒,眉头微微一皱。儒生见状抬手指了指店家茅屋,侠士恍然,倒是误以为值此清明时分,店家行此遥祭。坐定后,侠士面前是一碗满酒,长剑置于桌上右手侧,伸手可及。
“方才可是去祭拜过了?”
“去了,那儿倒是冷清,阿叶在楼里也是身不由己来不得。你也去祭拜过了?”
“我来此地不就是为了祭拜吗?还能所谓何事?”儒生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你们读书人就是弯弯绕绕,玩这些猜不透的。”侠士气笑,驳了回去。
“哎,不说这些了。这季当值黄梅雨,正是饮这杏花酒的好时节。” 儒生端起半碗酒,“子寒兄,不与我畅饮一番?”
侠士看了眼酒,摇摇头,端起酒碗,满满一碗酒,稳稳当当,一口半碗。“好酒”,侠士咧嘴一笑,放下酒碗。
儒生拿起长剑仔细端详,剑鞘上旧布裹缠,横剑眼前,拔出一截。“好剑。”一炳青锋,三尺青铜,“倒是一柄新剑,可曾开封饮血?”
“来此就是为了开封。”
收回剑鞘,置于原处。儒生端起面前半碗酒,齐眉举起。“子寒兄,此去一别,不知能否再见。虽有布置,此行仍凶险异常,任重道远。切记,小心为上。”
侠士端碗,默然不言,瓷碗轻碰,两人仰头饮尽。
“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
两人起身,走出酒铺,儒生抱拳一礼,侠士微微一愣,拱手作揖。
侠士翻身上马,扬鞭往南锣城而去,长剑轻晃,内敛凝重。
儒生从檐下回到铺内,走到我的桌边,端起我面前的酒。
我看着他,“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他端起碗,左右轻晃,洒了几滴酒落地,然后送到嘴边,牙齿轻敲碗边,小声嘀念,“治世当以儒文安国,乱世必以侠心济世。”他不喝,托在胸前。
我默然起身,飘出酒铺,向北飘去。我听见身后酒水洒地,我伸手解下腰间兀然而现的酒葫芦,仰头一饮,酒入喉舌,既醇且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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